崇禎八年六月七日,旅順口。
近百艘帆船停泊在寬闊的港灣內,有渤海內常見的平底沙船,也有走遠洋的三桅甚至四桅福船、廣船,甚至有朝鮮國樣式的船隻。
五六條長長的深入海中的木棧橋碼頭,每個碼頭上都靠着一艘大船,有的是正從船上往下卸貨,有的是把貨物往海船上裝運。
碼頭上人來人往卻有井然有序,粗略看去,整個碼頭上忙碌的人怕不有上千人之多。
登州李家商號掌櫃李逢春正愜意的坐在一張凳子吃着西瓜,身後有僕役爲他打着大傘遮陰,身側還有一個嬌俏的少女爲他扇着扇子。
商號管事胡百發走了過來,恭敬的稟告道:“掌櫃的,貨物已經全部裝運上船。”
李逢春懶洋洋的道:“可都安置好了,別出了岔子,海途顛簸,若是碎了可就不好了。”
胡百發道:“掌櫃的放心,一千鏡子,兩千件玻璃,全部放在貨場,每個我都親自看過,牢靠的很,絕不會破碎。”
李逢春道:“這樣就好。這東西貴得很,一面巴掌大的玻璃鏡子便要五十兩銀子,卻又偏偏嬌貴無比,稍微碰着便會破碎,萬萬容不得大意!”
胡百發笑呵呵道:“可也賺錢啊,拉到倭國,一面鏡子能賣到一百兩以上,兩倍多的暴利!”
李逢春嘆道:“賺錢歸賺錢,可海上風險太大,稍有不慎便會血本無歸,其實還是在大明內部賺錢比較穩妥。在大明很多城市,這鏡子的價格並不比倭國要差,便是在北京城,一面鏡子也能賣八十兩銀子!只可惜,北京的鏡子和玻璃生意都被英國公府壟斷,南方的生意則歸了魏國公府。像咱們家,也就是因爲大哥一直追隨在平遼侯身側,平遼侯才把鏡子在倭國的經銷權給了咱們商號。”
胡百發眼睛轉悠了一下,試探着道:“掌櫃的,以大爺在平遼侯身邊的地位,知不知道這玻璃鏡子是怎麼做出來的?若是俺們開這麼一個鏡子作坊,那何止是日進斗金啊?”
李逢春瞪了他一眼:“想屁吃呢!這玻璃鏡子是何等賺錢的生意,其中秘密豈會輕易泄露?這三年來,據說每個月都有人試圖竊取鏡子的秘密,光是旅順外海拋下的屍體就有幾百具,都是被察覺由鎮撫司秘密處決者!”
胡百發縮了一下脖子,再不敢多說。
既然貨物裝好,李逢春也不在碼頭上多待,吩咐胡百發好生守着,便乘坐馬車向旅順城而去。至於裝了貨物的海船的安全,在旅順港內根本不用擔心,光是守衛旅順港的遼南水師便有五十艘各式船隻,海港兩側的山上還築有炮臺,炮臺上紅夷大炮足足五十多門,足以碾壓任何敢來犯者!而且,在遼南水師的清剿下,這一片海域根本沒有任何海盜存在。
車輪滾滾,順着寬闊的水泥路面,向着旅順城門而去。一路上,不時有裝貨的馬車從對面行來,向着碼頭方向而去。看着有李家商號標誌的馬車,很多人臉上露出豔羨之色。
這兩年多來,李家商號在山東遼南一帶名氣很大,很多人都知道,李家商號背後的靠山是什麼人。
而李逢春作爲商號掌櫃,雖然不過是秀才出身,平素裡便是見到知府也都兄弟相稱,便是登萊巡撫衙門,也都出入自如。
不過即便以李逢春的地位,到達旅順城門時,也不得不下了馬車,接受守門士兵檢查。
這三年來,遼東鎮人口越來越多,海州以南的遼南地區,總人口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萬,光是金州關以南的旅順地區,人口便有了五十萬人之多。
而作爲遼東總督府所在的旅順城,已經顯得格外的逼狹,於是遼東總督府下令,調整了旅順城的功能,把一切商業、工坊、娛樂行業等悉數從城內遷出,而旅順城只保留政府功能。
遼東總督府,以及各司各曹衙門都在旅順城內,另外便是最重要的玻璃制鏡工坊。
正因爲重要,出入城門盤查非常嚴格,必須有總督府頒發的寫有身份信息的腰牌才能出入。而且任何在城中沒有住宅之人,要想入城都必須在城門口登記,寫明身份信息以及入城的目的。
而李逢春雖然有一定地位,卻沒有資格居住城中的,哪怕他大哥是遼東總督身邊的親信。所以,每次出入城門,都必須老老實實接受盤查登記來意。
登記好後,李逢春終於獲准入城,然而他的丫鬟僕役們卻被阻擋在了外面,於是,李逢春只能老老實實安步當車,步行向城內走去。
好在,旅順城本就不大,沒用多少功夫,便來到了遼東總督府。
相比城門盤查的嚴格,進總督府的大門就容易了很多,李逢春只是出示了總督府頒發的腰牌,便被放入裡面。
總督府位於旅順城北半部,一年前剛剛重新修築,幾乎佔了旅順城三分之一面積,裡面寬闊無比。
整個總督府分爲內宅外衙,內宅自然是平遼侯遼東總督王業泰的住所,外衙則是總督府衙門所在,是遼東總督辦公的地方。
外衙分大堂二堂,皆是高大寬闊的建築,建築和大明其他衙門差不多,兩側則有十幾處院落,總督直屬的幕僚和數個司辦公地點便在院中。
李逢春去的是小院門楣上掛着參謀司三個大字,他要找的便是參謀司主事李彥直,也就是他的堂兄。
在三年前對建奴戰鬥中,李彥直立下不小的功績,戰後王業泰向朝廷爲李彥直請功,並保舉他爲遼陽知府,卻被李彥直拒絕了。
李彥直放棄的當五品知府的機會,甘願留在總督府,當王業泰身邊的幕僚,職位是參謀司主事,其實卻根本不在吏部名錄之中。
對李彥直的選擇,有些人感到惋惜,但在明白人眼中,這個職位遠比一個知府重要的多!
在一個小吏的帶領下,李逢春被引入一間會客廳,便看到自己的堂兄坐在官椅上,正面帶微笑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