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大比,學生們情緒激昂,夫子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法讓學生專心聽課。夫子無奈,乾脆放棄了講課,而是給他們說起仙界的事。
“天絕島上修行艱難,但是在仙界卻並非如此。他們有上好的功法、心法,一星二星隨處可見,除此之外還有完整的丹道、陣法、煉器、符籙傳承,甚至開闢了獨立的劍修宗門。早些年通道還未斷絕的時候,每次仙人降臨,天絕島都大受震撼。我等在仙人面前無異於螻蟻,連站在一起都不配。出生在天啓時代的孩子都是幸運兒,甚至有些天資高、修煉勤的孩子會被仙人看重,從此帶去仙界。唉,這等機緣,我此生是無福得見了。”
夫子口中充滿了嚮往。不光是夫子,天絕島上所有人都對仙人頂禮膜拜。島民不知道天絕島在哪兒,也不知道仙界是什麼樣子,入口在何方,但並不妨礙他們崇拜那些神通廣大、越海而來的仙人。
四大家族把每次仙人蒞臨天絕島之時稱爲天啓,把內海中央的小島命名爲祈仙島,並在上面修建了祭壇。四大家族派最頂尖的精英守在祈仙島上,每日按照仙人的指點,一絲不苟地維護祭壇運行。
可惜,自從一千年前起,仙人突然絕跡,此後再無人降臨天絕島。直到十九年前,牧雲歸的母親無意進入海岸,島民這才知道,外界還有人。
現在還多了一個江少辭,可惜牧雲歸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夫子似乎說上了癮,喋喋不休道:“我們視仙人如神,殊不知在仙人眼中,仙界已經大大衰弱了。聽說古之有天才者,天生星圖點亮,一出生就是一星修者;還有各種靈體,比如天生剋制心魔的琉璃靈體,可自動吸收靈氣的先天道體,得天獨厚的純陰純陽體,還有劍心、佛心、琴心等各種稀世天賦。但這都不是最稀奇的,真正難得的,乃是一種叫入星脈的資質。”
前幾個牧雲歸多少聽說過,但入星脈卻前所未聞。牧雲歸認真看着夫子,等待着夫子接下來的話,其餘弟子也催促道:“夫子,什麼叫入星脈?”
夫子不知想到什麼,嘆道:“其實這並不是一種修煉靈體,而是專指一個人。一萬年前仙界出了一個天才,修煉奇快,衆人深以爲異,探他的經脈,才知世上還有入星脈這種頂級資質。世人以那位天才的標準命名入星脈,仙界有記載以來,唯此一例。據說入星脈沒有瓶頸,如果說普通人從一星修到兩星需要一年,從兩星到三星可能就需要十年,以此類推,越到高級越難。但入星脈卻沒有這個限制,只要機緣到了,一年甚至能升兩級。天縱之才,萬古難見啊。”
人生而有靈,不止張口能言,甚至在識海中儲存着星圖。人體內每打通一條星脈,識海就能點亮一顆星,每個人的星圖都不一樣,但運行道理都差不多。星圖總共分七級,第一天樞,第二天璇,第三天璣,第四天權,第五玉衡,第六開陽,第七瑤光,對應星脈被稱爲天樞脈直至瑤光脈,但日常中爲了方便,大家都以一星脈、二星脈簡稱。
沒打通星脈前就是凡人,雖然可以用靈氣滋養身體,但也只是讓動作更靈敏、思路更敏捷,起一些益壽延年的作用罷了。一旦打通星脈,力量就會發生質的變化。一星脈可以釋放金木水火土冰雷風等法術;二星脈可以辟穀、踏空飛行,這是真正意義上脫胎換骨,踏入仙門;三星脈可以獨立釋放大型殺傷力法術;四星脈可以移山倒海;五星脈開始發展自己的道……
至於再往上,那就脫離牧雲歸的理解範疇了。即便是天罰之前,仙道最昌盛那些年,三星四星遍地走,但五星依然是鳳毛麟角,至於六星脈,古往今來,打通開陽脈的修士屈指可數。
七星脈則只存在於傳說中,牧雲歸倒是知道許多年後,南宮玄打通七星脈,成爲仙界第一人,直接在仙界大陸稱帝了。
天醒紀元末期,末法時代降臨,魔獸代替人類在地面上興盛起來。修士根據自己的力量等級,分別給魔獸、魔植劃分爲一到七級,因爲獸類智力不如人類,所以修士普遍可以越級挑戰魔獸,不過越一級常見,越兩級危險,越三級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牧雲歸聽得入了迷,她自從三歲起就開始修煉,至今十五年,風雨無阻,從無懈怠,也沒有打通最基礎的一星脈。一年升兩級……她實在沒有辦法想象,牧雲歸甚至懷疑,這種人,真的存在嗎?
不光牧雲歸這樣想,其他人質疑的也不在少數。南宮家的一個嫡系少爺大聲嚷嚷道:“一年連升兩級,太玄乎了,多半是那些人仗着我們不知道,故意吹牛的吧。僅打通一星脈都這麼難,何況更高。他們吹牛皮也吹太大了。”
夫子搖頭:“你們可以不信,但要心存敬畏。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在那些天驕眼裡,興許我們就是夏蟲蟪蛄。”
在座許多少年都一臉不屑,有人故意起鬨,問:“夫子,既然你把入星脈說的這麼神,那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夫子長嘆:“我一生困於天絕島,哪裡能窺到仙界風雲人物的世界呢。這些是之前天啓降臨時,有幸面見仙人的人記錄在紙上,輾轉千年後,又被我看到的。紙上所聞所見都出於仙人對話,至於那位天之驕子的名字……仙人們未曾明說,我也無從得知。”
學堂中響起高高低低的吁氣聲,衆人明顯不信。夫子重重拍了下戒尺,拉下臉,威嚴道:“勿要閒談了,坐好,開始上課。大比在即,你們越發要勤修苦練,若有幸趕上天啓,說不定仙人會帶你們去外界,到時候你們就能詢問那位仙尊的名字了。”
修仙界稱謂不是亂叫的,仙尊是對開陽星的敬稱,學生們聽到後紛紛驚歎:“他是六星尊者?”
夫子點頭:“是。仙人談及他時十分避諱,但始終敬稱他爲仙尊。應是開陽星無疑。”
開陽星啊……在座的年輕人睜大眼睛,都感到一陣茫然。他們絕大多數人此生連天樞脈都不會打通,開陽所在的世界離他們太遙遠了,遙遠到做夢都不知該如何構建。
但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膽量,誰都不知道此生能不能等到天啓,但並不妨礙他們熱血澎湃,彷彿那個傳奇宏大的仙界已在他們腳下。牧雲歸心中同樣十分激動,因爲她知道,通道開啓了。
託了東方漓的福,牧雲歸夢到了南宮玄的勵志經歷,由此得知在不遠的將來,被遺忘了一千年的天絕島會忽然迎來貴客。隨後,他們會被帶到仙界大陸,開始全新的人生。不出意外的話,牧雲歸亦是其中之一,並且會死在外面的某一個秘境中。
真是一個令人不知道該不該期待的未來。
但學堂上,夫子依然在勉勵他們,好好修煉,逆天改命,牧雲歸明知道這是套話,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憧憬起來。
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那個擁有入星脈的人,又是誰?
因爲講了半節課的閒話,理論課很快就結束了。下一節,是修煉課。
牧雲歸坐在修煉室裡,熟練地打坐,很快進入冥想狀態。她在努力感應自己的星圖,萬事開頭難,如果打通了一條星脈,找到了自己的星圖在哪兒,以後修煉好歹有個方向。而不是像牧雲歸現在這樣,在一片黑暗中茫然地尋找天樞星,飄飄然無所依。
牧雲歸漸漸進入一種似玄非玄、天人合一的境界,這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系統音,霎間把牧雲歸拽回現實。
東方漓坐在蒲墊上,她閉着眼,看似在打坐,其實正在和腦海裡的系統對話。東方漓仗着無人能聽到系統的聲音,肆無忌憚道:“系統,你不是說已經將牧雲歸的氣運轉移到我身上了嗎,那我爲什麼還要修煉?”
牧雲歸雙目微闔,睫毛猛地顫了顫。
系統說:“宿主,氣運轉移符時效有限。上個月本來該是牧雲歸打通天樞星脈,你用了氣運符,強行將機緣轉移到你身上。如今氣運轉移符已失效,你沒有好運光環了。”
東方漓在心裡抱怨:“氣運轉移符太貴了,僅兌換這一張就花光了我所有積分,現在連顆丹藥都換不了。真是心疼。”
系統一板一眼,說:“宿主,大道艱險漫長,你最好不要抱這種僥倖心理。牧雲歸本該在二月初打通星脈,你用系統道具轉移了她的氣運,還有東方家無限量的資源加持,竟然還是拖了一個月才結星。道具總是會失效的,她現在氣運恢復如初,很快就會再次衝擊天樞星,一旦等她打通一星脈,你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東方漓沉默,片刻後,在腦海裡不情不願應道:“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似乎是系統的敲打起了作用,東方漓接下來不再東張西望,而是認認真真打坐。東方漓安靜下來,而牧雲歸卻靜不下心了。
牧雲歸看似在冥想,其實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正月她確實隱隱感應到天樞星的位置,爲此她準備良久,正式衝擊星脈,結果卻失敗了。牧雲歸受了內傷,低落了好一段時間。她想不懂,明明一切順利,爲什麼會在最後關頭失敗。
現在,牧雲歸終於知道了。
原來,又是東方漓搞的鬼。系統所說的時間細節都對得上,牧雲歸敢確定,這就是真的。
牧雲歸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聽到系統和東方漓的對話,她並不是總能聽到,上午在理論課時,她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牧雲歸暗暗比較她聽到系統音時的情況,第一次是落海,第二次就是現在,東方漓和系統密謀掠奪她的氣運。兩次似乎都是關係到她,且傷害非常大。
樣本太少,牧雲歸琢磨不出規律,只能暫時擱置此事。相比之下,她更關心她的修爲。
按照本來情況,牧雲歸會在二月初打通星脈,成爲學堂中第一個升星的人。可惜被東方漓竊走了機緣,牧雲歸衝星失敗,反而讓南宮玄後來居上,成了新生代第一人。緊接着,東方漓在系統作弊道具和東方家數不盡資源的堆積下,也成功升級,和南宮玄成爲人人稱道的神仙眷侶。
牧雲歸心中不無憤怒,東方漓害她打通一星脈失敗,還差點害她喪命深海,此仇不共戴天。牧雲歸必然要討回來,但還不是現在。
爲今最要緊的是儘快提升修爲,打通天樞星脈。只有實力增強,纔有資格談公道。
兩個時辰的修煉課結束了,東方家的私人飛舟已經停在學堂外。東方漓要去探望南宮玄,身邊匯聚了一羣人,出門時,東方漓故意問:“牧師姐,我們要去師兄家探病,你去嗎?”
牧雲歸搖頭:“有東方師妹在,應當用不上我。我便不去了。”
東方漓既得意又滿足,在衆多跟班的簇擁下揚長而去。他們呼啦啦走了一羣人,牧雲歸不想和那些人撞上,便慢慢收拾東西,等所有人走後,纔跟在後面。
山頂,一座精巧的樓閣掩映在樹叢中。一個藍衣人飛快登上臺階,停到屏風後,恭敬地拱手:“家主,牧笳的髮簪已經放出去了。”
雅緻的四君子屏風後,一個錦衣男子揹着手,目光注視着山腳下如雲朵般散開的少男少女,緩緩應了一聲。
藍衣人稟報後,本該立即退下。他再次行禮,退了半步,還是頓住。
他眼睛半垂,壯着膽子問:“家主,此舉……會不會太過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