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成普通弟子, 師兄肯定不會說這些,但是面前是一個冰雪美麗的小師妹,眼睛像小鹿一樣看着他, 他怎麼能忍得住?師兄說完後, 諱莫如深地掃了眼四周, 悄聲說:“這是秘密, 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
牧雲歸點頭。劍修向來是光棍門派, 門中女弟子少得可憐,像牧雲歸這種美人就更罕見了。師兄想在漂亮師妹面前表現一二,喋喋不休道:“師妹, 你叫什麼名字,想學什麼劍法?我師父是無極派數一數二的高手, 我可以把你推薦給師父, 以後我們做嫡親師兄妹……”
江少辭眉梢動了下。這些人真是死性不改, 他們當着江少辭的面胡編亂造,江少辭忍了, 結果他們還想勾搭人?江少辭冷冷說:“我們是外門弟子,要統一去上課,不需要拜師。”
師兄聽到,頗爲遺憾:“竟然是外門嗎?師妹你不要灰心,今年十月份有外門大比, 我提前和師父說一聲, 只要你進入大比前十, 就能加入內門。”
看得出來這個師兄真的很想讓牧雲歸做自己師妹, 江少辭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她不需要。”
師兄覺得旁邊這個人真的好煩, 他不由說:“牧師妹的事,你攪和什麼?你怎麼知道師妹不想拜師, 修行艱險,有師父指導能少走很多彎路……”
“她有人指導。”江少辭語氣逐漸不耐煩,他朝後瞥了一眼,忽然擡高聲音,“你剛纔說詹倩兮怎麼了?”
賀川聽到雲水閣閣主的名字,回頭瞅見俞彬站在新弟子面前,臉色驟然沉了。新入門的弟子怎麼會知道詹倩兮的事,必然是老弟子又在新人面前擺弄。賀川沉着臉,說:“俞彬,馬上就到雲水閣了,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俞彬師兄突然被大師兄罵,不敢二話,趕緊夾着尾巴跑過去了。等賀川和俞彬走遠後,牧雲歸低聲問:“你爲什麼對俞師兄這麼不客氣?他是好意,我們剛入門,如果能有內門長老指點,受益無窮。”
江少辭冷嗤:“那一幫廢物,能指點出什麼。”
飛舟一聲巨響降落,正好蓋住了江少辭的話。牧雲歸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胡說。
在無極派的船上說無極派長老廢物,簡直膽大包天。不過,牧雲歸奇怪,問道:“既然你看不上,爲什麼還要報名?”
江少辭支吾了一聲,含糊說:“總是要回大陸的,順便過來看看。”
牧雲歸立刻捕捉到,他用的是“回”。
雲水閣到了,雲水閣的女弟子們次第下船。牧雲歸本來以爲賀川等人會在雲夢澤駐留幾日,畢竟賀川代表着無極派,雙方總要裝一裝排場。
但沒想到,他們沒有停歇,僅補充了靈石物資,就直接上路了。
牧雲歸意外,賀川竟然過門而不入,雲水閣也沒有留。爲什麼她覺得,賀川看起來有些着急呢?
離開雲夢澤後,賀川傳來消息,讓他們接下來一路打起精神。後面的魔獸,和海上的不一樣。
牧雲歸本來沒明白賀川的話是什麼意思。都是魔獸,還有什麼一樣不一樣之分?直到飛舟受到一羣巨鳥的圍攻,躲避時又差點被榕樹的觸手拖下森林,她終於明白賀川的意思了。
大陸上的魔獸確實不同凡響,至少牧雲歸以前沒見過長了觸手、殺人飲血的樹,並且不是一株,而是一羣。
仙界大陸修士和魔氣鬥爭了六千年,人類在魔獸的歷練下技術迸發,武器日新月異,同樣,魔獸也在飛快進化。這裡的魔獸明顯更狡詐,也更強大,相比之下,天絕島外面那些簡直稱得上傻白甜。
從雲水閣到無極派的一路,竟然比他們漫長的海上跋涉更兇險。在海面上時賀川還敢停下來休整,現在他完全不敢降落,一路疾行,全力駛向少華山。
終於,腳下森林變得稀疏,人類活動的痕跡明顯起來。八月,他們駛過一條長長的溝壑,這條溝狹長平整,貫穿東西,像是被什麼東西劈出來的,裡面隱約有弟子御劍飛過。峽谷後方,村莊遍地,阡陌交通,終於有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模樣。
察覺到他們的疑惑,無極派的師兄解釋道:“這是劍谷關,多年前掌門傾盡全力,在這裡用劍氣闢出一條裂縫,攔住了魔物的腳步,普通人也得以在此聚居謀生。我們無極派雖然弟子數目不及歸元宗,佔地規模不及帝御城,但論起庇佑凡人的數量,整片大陸卻數我們最多。”
新弟子們發出一陣讚歎。牧雲歸靠在窗口,看向下方的村莊、城郭,耕種的百姓聽到上方動靜,擡頭,發現是無極派的飛舟,都用力揮手。牧雲歸嘆了一聲,輕聲道:“我之前不去雲水閣,是不希望被女子身份拘束,只能做一些旁人看來適合女子的事情。現在看來,我的選擇是對的。唯有劍修,纔有這種以天下爲己任的情懷。”
江少辭站在不遠處,久久望着下方,默然不語。
濟世救人,庇佑平民,是他所認識的桓致遠能做出來的事情。正是因此,江少辭才越發想不通了。
在他那些老相識中,獨桓致遠和他相處最久,關係最親近。當年詹倩兮反水江少辭並不意外,他早就看穿了詹倩兮,她就是一個虛榮自負、狐假虎威的女人,看似光鮮亮麗,其實內心就是一個孩子,聽不得一點不好。但桓致遠不一樣。
那些年他們兩人年輕氣盛,仗劍天涯,他們踏過許多河山,挑戰過許多對手,也聲張過許多不平。江少辭曾一度覺得,這是他一生摯友。
所以桓致遠的背刺纔給了江少辭致命一擊。江少辭至今都沒想懂,爲什麼?
走過劍谷關後,飛舟上氣氛明顯放鬆下來,師兄們甚至有心情說笑。新弟子們看着腳下熙熙攘攘的人間煙火,情緒也激動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牧雲歸一路都在好奇地看下方風景,腳下飛過一座城市,牧雲歸吃了一驚,連忙喚江少辭:“你快過來看,好大的城池!”
牧雲歸之前生活在天絕島上,來來回回看到的就是那些人,從未見過這麼廣闊平整的大城。牧雲歸回頭,看到江少辭的神情,怔了一下:“江少辭?”
江少辭回過神來,他垂眸掩下波動,再擡頭時,已經恢復尋常模樣:“怎麼了?”
牧雲歸靜靜看着他,說:“沒什麼。你看下面,好熱鬧的城市。”
江少辭向下掃去,作爲一個出生在仙道昌盛年代的人,他實在不覺得這座小城市有什麼可說道的。在他歷練那些年,隨便一個縣級城池都比腳下這個大,崑崙宗附近的屬城更是鼎盛,僅一座城的人口就不亞於一個凡間王國。
但牧雲歸興致勃勃,江少辭不好掃牧雲歸的興,睜着眼睛說:“確實。你如果喜歡大城,那應當去帝御城看看。帝御城人沒幾個,但城池修得還行。”
牧雲歸又聽到這個名字了,她好奇地問:“帝御城是哪裡?”
提起這個,江少辭微微慨嘆:“是冰霜之城,雪地明珠,也是北辰國的王都,北境慕家世代居住之地。”
牧雲歸這些天在船上補習了不少知識,比如大陸地形、門派勢力等。仙界大陸北高南低,北方是終年不化的雪原,南方是溼潤溫暖的水鄉,中間多山地,其中涿山山脈居中,東邊有少華山,坐落着無極派;西邊有長留山,坐落着歸元宗。西北方向毗鄰冰川,氣候卻一反常態的乾燥,是片荒漠,被稱爲西流沙。
北辰國就是坐落在最北方的修仙勢力。和無極派、歸元宗這種以師徒傳承爲主的門派不同,北境以血緣爲樞紐,修仙家族林立,其中勢力最大的是慕家,也是北辰國的王室。
能被江少辭評價爲“還行”的,想來絕不會差。牧雲歸心生神往,但又嘆了口氣:“帝御城在北境,那麼遠,我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呢。”
牧雲歸清晰地記得,在原書劇情中,加入無極派不久,她就死於一次歷練。有生之年,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踏上征途,遊覽大好河山。
江少辭卻很從容,極輕地應了一聲:“你以後肯定有機會的。”
很快,無極派到了。飛舟在平臺上降落,周圍弟子一見着賀川,連忙圍上來:“大師兄,你們終於回來了!”
賀川再一次踩在實地上,同樣百感交集。他問道:“門派這些天可好?”
“一切安好。掌門和華陽道君已問了你好幾次,我這就去稟報掌門!”
賀川叫住師弟,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關遲早都要面對。賀川深吸一口氣,說:“不必了,我從近海帶回來好幾個新弟子,你去安排他們吧。掌門和師父那裡……我去就好。”
師弟沒有異議,轉頭去安置新人。最近無極派正在收徒,山路上來來往往都是年輕好奇的面龐,他們走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領路弟子把他們帶到執事大殿,說:“這就是執事大殿,門中所有任務都從這裡發放。你們辦了身份令牌後,就可以接任務了。”
無極派和天絕島類似,貨幣已經完全換成無實物的,弟子可以靠做任務賺取積分,然後兌換食物、靈藥等物資。或者說得準確一些,是天絕島效仿外界門派。
江少辭對這些地方並不陌生,他在宗門中長大,成年後又去各個門派遊歷,準確說展覽,見識過不少門派。各個門派無論名字怎麼變,大體結構總是差不多的。他掃過四周,有些疑惑:“爲什麼執事大殿里人這麼少?”
不應該啊,崑崙宗的任務大廳佔地面積有一座山頭,每日接交任務的人可以從大廳排到外面臺階,其他門派規模小些,但任務大廳也極爲繁忙。江少辭一路走來,無極派的人數大概和曾經的中等門派差不多,再加上全是劍修,逞強好鬥,來執事大殿接任務的人絕不會少纔是。
領路弟子哦了一聲,以一種少見多怪的眼神看向江少辭:“都什麼年代了,誰還來實地排隊。大家都在令牌上交流,有什麼新任務立刻就能刷新出來,能做就搶不能做就放棄,省得白跑一趟。要不是賀川師兄讓我帶你們認路,我還懶得來執事大殿呢。這會功夫,不知道又有多少任務被人搶空了。”
江少辭再一次被人說過氣,不由感到一絲窒息。幸而這次不只是他,天絕島其他人也土土的。天絕島的技術本來就落後於大陸,中間還斷絕了一千年,早就被仙界大陸遠遠甩開。牧雲歸一路走來,看什麼都不認識,只能靠形狀模模糊糊猜測。
執事大殿久沒人來,辦事效率很快,沒過一會,他們就領到了各自的身份令牌。這枚令牌用淺綠色的玉做成,牧雲歸手指在上面觸了一下,不知道碰到哪裡,面前頓時彈出一個界面。上面分成好幾個板塊,其中任務那一欄密密麻麻地滾動着,牧雲歸親眼看到下方彈出來一行綠字,“收劍齒獸長牙十枚”,後面跟着一行計數。幾乎是這行字出現的同時,後面的數字就飛快減小,最後降低到零,綠字變成紅色。
領路弟子也看到了,說:“二階劍齒獸啊,確實是很好做的任務,難怪一出現就被搶空了。你們待久了就知道,綠色任務代表可接,紅色任務代表售罄,點開那行字,裡面會有任務具體要求和報酬。不過執事大殿已經出臺了規定,每種任務該評什麼級、給多少報酬都是有細則的,不必擔心被人坑騙。”
牧雲歸好奇地看着界面,天絕島上的身份令牌也可以儲存信息,但是和麪前這種功能齊全、實時更新,還能連接全體弟子的玉牌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牧雲歸又切換了一個界面,這次,換成了課程。
這一欄是空的,牧雲歸研究了片刻,看到旁邊寫着“選課”二字。她試着點開,面前瞬間出現一整頁字,牧雲歸從上往下劃,滑了很久都看不到盡頭。
領路弟子見狀,說:“這是你們的上課頁面。同樣綠色的是可選的,紅色的是滿員的,每個課程裡都有內容簡介和上課時間,如果授課夫子樂於接受新事物,還會在旁邊附上自己的影像和介紹,如果是那種老古董就算了。你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選擇課程,只要時間安排的過來,選滿也沒關係。但是我奉勸你們一句,最好不要。以往也有新弟子覺得自己是天縱奇才,想一年之內把所有東西學完,最後考覈會教他做人。新人第一年不要好高騖遠,建議你們選四門,最多加一門劍法實踐,再多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牧雲歸一聽鄭重起來,她沒有貿然選課,而是打算回去後仔細研究。領路弟子又帶他們認了幾個地方,說:“無極派分赤霄峰、螭吻峰、七星峰、青霜峰,最中間那座是掌門所在的太阿峰。一主四峰都是長老和內門弟子的地盤,外門的主要活動場所在外圍山丘,內門弟子去外面沒事,但外門弟子若無召令,最好不要靠近內門。”
牧雲歸默默點頭,知道這些話就是說給他們聽的。天絕島出來的人中,唯有南宮玄和東方漓進入內門,其餘人都是外門。東方漓聽到這些明顯帶有等級壓制的話,目露得意,而南宮玄朝牧雲歸看了一眼,問:“如果是內門弟子邀約呢?”
領路弟子說:“那可以。只要出示對方的身份,就可以進入四峰。”
江少辭聽到這話,眯眼,冷冷瞥了南宮玄一眼。南宮玄察覺到他的動作卻沒有回頭,將厭惡和鄙夷表達的十分明顯。
江少辭再嘚瑟,也終究是一個外門之人,遠不及他能給牧雲歸提供的資源多。如今到了無極派,南宮玄不需要再束手束腳,他倒要看看,江少辭拿什麼和他爭?
東方漓聽到南宮玄的話,本能警惕起來。她默不作聲往南宮玄那邊靠近了兩步,一臉天真地說:“師兄,太阿、赤霄、螭吻、七星、青霜都是內門,我們應該去哪兒呢?”
東方漓這話說完,天絕島其他幾個人都沉默了。領路弟子面對內門新弟子十分和氣,再加上這還是個活潑靚麗的師妹,他語氣放柔,說:“拜師是雙方的事情,內門有專門的頁面,你們將自己的資料提交後,過一會五峰會發來回執,然後你們在願意接受你們的山峰中選一個。不過掌門已避世多年,太阿峰許久不收新徒弟了,赤霄峰是現在最熱門的去處。領你們回來的賀川師兄,就是赤霄峰華陽道君的首徒。”
東方漓輕輕嘆了一聲,忙道:“師兄,那我們要如何準備資料?”
四峰根據資料選人,如何美化自己的材料顯然是重中之重。交好兩個內門弟子有利無害,萬一其中一個發達了,那領路弟子也能雞犬升天。領路弟子說:“我倒存着幾個範例,可以給你們做參考。不過……”
他看向其餘人,牧雲歸一看,非常識趣地說:“師兄帶領我們一路,辛苦了。剩下的事我們自己來就好,師兄自去忙吧。”
領路弟子一臉滿意,倉促說:“令牌已經辦了,接下來只剩選學舍。令牌裡有學舍地圖,找路不難,你們自己過去吧。到地方後自由選房,每人一間,四人一個院子。我要帶着他們去拜師,就不領你們去了。”
牧雲歸點頭道謝。領路弟子甩開了一個包袱,一身輕鬆地帶着南宮玄和東方漓出門。東方漓像是鬥勝的天鵝一般,神氣十足地離開。南宮玄落後半步,朝他們這裡看了一眼,也出去了。
領路弟子走後,剩下的人交情寥寥,很快就一鬨而散,各自成羣。牧雲歸在地圖中找到學舍,放大路徑,嘆道:“看起來離這裡好遠,我們快走吧。”
江少辭隨口應了一聲,聽起來心不在焉。牧雲歸回頭,發現他正低着頭,在玉牌上來回懟。他用一根手指懟屏幕的模樣,像極了老年人第一次上網。
牧雲歸等了一會,說:“回去再研究也來得及。其他人已經走遠了,我們先去找學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