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劍訣

小組賽階段結束, 接下來是晉級賽。晉級賽會從八位小組第一中決出三人,和之前排名第一第二的小組賽獲勝者一起參加爭霸賽,進行最終的名次競爭。

牧雲歸和東方漓就是那兩個幸運的保送選手。其實東方漓跳級並不難猜, 東方汐把這次報名中最弱的九個人都塞到東方漓那組了, 東方漓打不贏纔是問題。但牧雲歸也能以零敗率出線, 就讓衆人大吃一驚了。

晉級賽要持續半個月, 這幾天都沒有牧雲歸的事, 牧雲歸打算趁賽前多殺些魔獸練習。但是今日,她剛剛出門,就感覺到被人盯上了。

牧雲歸暗暗皺眉, 江少辭彷彿沒察覺一般,繼續往前走。牧雲歸也不動聲色地跟上, 他們兩人走到結界附近, 心照不宣加快速度, 一眨眼就消失在森林中。

跟蹤的人吃了一驚,連忙出來查看。他們在附近找了許久, 都沒有看到牧雲歸和江少辭的蹤影。最後,幾個人聚在一起,頗爲費解:“他們去哪裡了?”

“不知道。附近都找遍了,並沒有看到人。”

“奇怪。”跟蹤的人背對着水盈盈的結界,不可思議地喃喃, “就這麼大的地方, 他們能躲去哪裡?”

結界外, 牧雲歸和江少辭躲在樹後, 靜靜看那些人爭論。牧雲歸輕嘲一聲, 說:“自己有手有腳卻不思進取,總想着走捷徑。我都說了, 我們傢什麼都沒有。”

江少辭掃了眼那些人,不在意道:“他們要是敢出來搜查,我還敬他們有膽子,結果連踏一步都不敢。又孬又廢,走吧,這羣廢物沒什麼好看的。”

牧雲歸應聲,她靜悄悄退開,在樹林的掩映下無聲走遠。而那些跟蹤的人還在爭吵,根本沒有注意他們尋找的人就在不遠處。

等走出那些人的視線範圍,牧雲歸才稍微放鬆了些。她踏在沙沙作響的落葉上,問:“那羣人找不到人,多半會在後面死守着。我們出來時輕便,但回去時會帶着東西,萬一被那些人撞到,我們豈不就暴露了?”

江少辭從身上拿出來一個東西,隨意扔給牧雲歸。牧雲歸本能接住,她拿起來看,發現是一枚墨藍色月牙狀的吊墜,牧雲歸翻了翻,試探地問:“這似乎是一顆牙?”

“嗯。”江少辭點頭,“從那隻鯨鮫嘴裡拔下來的。我看它的牙齒融合性很好,就刻了個陣法,可以用靈氣操縱,自由打開。”

牧雲歸記得那隻鯨鮫,半個月前他們在海邊狩獵時,江少辭無意發現有一條魚可以瞬移。他們追蹤了七天,終於把那條鯨鮫抓住。那隻鯨鮫似乎覺醒了天賦神通,身上有空間氣息。江少辭一直想做空間法器,他研究了好幾天,利用鯨鮫骨頭本身的空間屬性,做了一個能被人操縱的容器出來。

這個法器小巧便攜,水火不侵,穩固性極好,人被砸死了恐怕這枚吊墜都沒事。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不太美觀。

鯨鮫生活在海底,沒人能看見它,它就隨便長長。包括它的牙,也長得非常隨心所欲。

然而和實用性比起來,美醜簡直不堪一提。牧雲歸試着在吊墜中注入靈氣,果然,神識中模模糊糊感覺到一個空間,大概有半個房間大。江少辭在旁邊嫌棄地說:“我試了所有地方,就屬牙骨和靈氣的融合性最好。但是空間有限,只能闢出一丁點地方。先湊活用吧。”

牧雲歸卻十分驚喜,她不知道江少辭以什麼做標準,一個小巧隱蔽、足足能容納半間屋子的空間法器,他竟然還嫌棄?牧雲歸臉色鄭重起來,認認真真和江少辭道謝:“多謝。但若是我拿了,你怎麼辦?”

江少辭嗤笑一聲,說:“我不需要這種東西。以後出門,你把不方便的東西放到這顆吊墜裡,就不怕那些廢物跟蹤了。”

江少辭只做了一個,竟然直接給她了。牧雲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唯有記在心裡,以後加倍回報。

有了空間吊墜後,他們的行動果然便利很多。這次無論打到什麼大型魔物都可以收到空間裡,他們不必考慮輜重,活動範圍大大擴張。

經過這些天的訓練,如今牧雲歸已經可以單獨獵殺二階妖獸,小體型的三階魔獸也可以放手一試。今日出來的目的是給牧雲歸練手,江少辭沒有往危險的地方湊,而是挑各種小動物讓牧雲歸上,他跟在後面,悠閒地撿魔晶。

兩人一直走到日暮西沉,霞光漫天,鯨鮫吊墜中已經一點都塞不下了,才折身往回走。有了空間法器後還解決了一個難題,那就是他們不必再顧忌結界。這次,即便捕捉到三四階魔晶也可以放入吊墜中,輕輕鬆鬆穿越結界。

他們回來時小心掩藏行蹤,並沒有驚動跟蹤的人,無聲無息回到家裡。接下來幾天一直都是這樣,他們清早出門,在結界附近甩開眼線,等日落月升纔回來。不知不覺,十多天過去了,晉級賽漸漸進入尾聲,牧雲歸也要爲最後的決賽做準備。

今日他們回來的早,牧雲歸將獵物處理好,把吊墜中的空間整理出來,然後就調出水鏡,認真看這些天的比賽記錄。江少辭去廚房煉製獸骨,出來時聽到牧雲歸的房間裡有聲音,問:“你在幹什麼?”

天氣越來越熱,廂房的窗戶時常開着。牧雲歸指了指面前的投影,說:“我在看這幾天的比賽記錄。”

江少辭慢慢挑眉,他一直以爲比賽只能去現場看,錯過了就看不到了。原來,還能看回放?

江少辭默了片刻,問:“那你之前爲什麼不說?”

前些天他爲了牧雲歸的比賽出門好幾趟,比賽半炷香,趕路一時辰,糟心極了。後面他實在懶得出去,還愧疚了一小會。結果,竟然可以在家裡看?

牧雲歸同樣覺得莫名其妙:“你也沒問啊。”

江少辭生氣,但是又說不出來,只能咬着牙去廚房,用力折磨獸骨。他回來時,隨意往廂房瞥了一眼,意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宮玄?

江少辭的腳步瞬間停住了。他站在門口,隔着一扇窗戶,看到牧雲歸坐在自己房間,正專注地盯着南宮玄的投影。江少辭看了一會,不知道以一種什麼心理,問:“比賽有那麼多人,你爲什麼獨獨看他?”

牧雲歸正在觀察南宮玄的動作,隔了一會才注意到江少辭的話。她沒有回頭,隨口道:“他不一樣,需要特別關注。”

江少辭眯了眯眼睛,心中那股微妙的彆扭感越發明顯。南宮玄不一樣?他又沒長三頭六臂,怎麼就和別人不一樣了?

牧雲歸說完後就收回注意力,全幅心神盯着比賽。江少辭向來懶得管別人的事情,他多半是隨口一問,所以牧雲歸也沒有留意外面的動靜。過了一會,江少辭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看起來很一般啊,哪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牧雲歸正看得認真,被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回頭,驚訝地看向外面:“你怎麼還在?”

江少辭也不知道他爲什麼站在這裡,但牧雲歸以這麼驚訝的口吻問出來,江少辭又瞬間不高興了。江少辭輕哼了一聲,說:“我又沒做虧心事,怎麼就不能出來了?”

牧雲歸覺得莫名其妙,江少辭又吃錯了什麼藥,爲什麼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牧雲歸掃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轉身:“隨你。”

江少辭被嗆了一下,臉色越發不爽。他心想反正是牧雲歸的事,她自己不聽勸,非要和南宮玄糾纏不清,誰樂意管她。江少辭抿着脣往屋裡走,進門前,他回頭不經意一瞥,看到牧雲歸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宮玄。

江少辭默默咬牙,這個蠢貨,蠢死她算了。江少辭冷着臉關門,合門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又往牧雲歸的方向看去,正好掃到南宮玄出劍。

江少辭關門的動作頓住。他眉頭漸漸皺緊,忽然揚起聲音說:“剛纔那段,退回去。”

牧雲歸沒料到江少辭還在,怔了一下。江少辭卻等不及,兩三步跨過院子,單臂一撐就翻過窗戶,落到牧雲歸房間裡。牧雲歸愕然,等人進來後才反應過來:“這是我的房間,你怎麼翻窗……”

修仙界強者爲尊,不像凡間一樣重視男女大防,但女子閨房依然是避諱。江少辭哪有心情講究禮數,他緊緊盯着面前等比投放、如同真人的虛影,說:“剛纔那個動作,重放一遍。”

江少辭奇怪的舉動做多了,牧雲歸已經見怪不怪。她沒有計較江少辭闖入她的閨房,而是依言後退,將南宮玄出劍的動作重新播放。

江少辭緊緊盯着虛影,這次不會看錯了,南宮玄所使的劍招,正是他的。

江少辭沉默,要不是很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江少辭都懷疑他收了個徒弟。要不然,劍招怎麼可能如此相像。

江少辭六歲拜入崑崙宗,和衆多師兄弟學習崑崙劍法。後來他的劍風成熟,他將自己多年的經驗融入劍法中,自創了一套劍訣,起名凌虛。天醒四千四十年,他去北境前,剛剛將全套凌虛劍訣編好。

除了少數幾個親近的人,世上少有人知道他寫了套劍訣。隨着江少辭長眠海底,他本來以爲,江子諭這個名字和凌虛劍訣,都已經隨着時間長河的沖刷而消散了。

但是,一個千年來無人造訪的海島,一個年僅二十歲的陌生男子,爲什麼會知道江少辭的獨門招數?

牧雲歸見江少辭臉色不對,她有些擔心,連忙問:“江少辭,你怎麼了?”

江少辭不動聲色掃了眼被定格的南宮玄,說:“沒什麼,只是覺得他的劍法很獨特。繼續吧。”

牧雲歸看着靠在桌邊坐下,熟練拿起糕點的江少辭,欲言又止。她自然會繼續看,但是,這是她的閨房,江少辭一副長坐的模樣,合適嗎?

牧雲歸嘴脣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罷了,修仙者不拘小節,院子裡只有他們兩人,講究這些也沒意義。

牧雲歸將後半場比賽放完,她早就覺得南宮玄變了,現在看完南宮玄的對戰,她心中越發確定,南宮玄確實今非昔比,實力差距無異於換人。

牧雲歸和東方漓滿分出線,南宮玄作爲扮豬吃老虎的男主,自然不可能如此高調。他也從所在小組出線,但是分數非常驚險,只比第二名高了一分。在大排名裡,他的分數也是墊底。

但這纔是逆襲流大男主的宿命。品學兼優、名列前茅的不是妹就是反派,男主考倒數又如何,依然能腳踩天之驕子,打臉虛榮族人,一路逆襲,最後達成以末流戰勝第一的成就。

真是不幸,牧雲歸就是這個順數第一。牧雲歸臉色十分沉重,其他人她至少能分析出優勢和短板,唯獨南宮玄,她看了很久,始終看不懂他如何出招。彷彿每次都是瞎蒙的,但每次都能獲勝。

尤其是他在關鍵點時使出來的劍法,招式看似平平無奇,可是攻守非常靈活,對手毫無招架之力。牧雲歸設身處地,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江少辭倚在旁邊,銜了塊紫鬆糕,說:“他還有哪幾場比賽,都調出來看看。”

牧雲歸早有準備,將水鏡裡的投影一一放出來。等看完後,外面已經大黑,滿天星辰點綴在天幕,蟲鳴和着海浪,連綿不絕。江少辭已經解決掉一整盤糕點,現在正捧着一杯涼米露解渴。江少辭轉了轉杯子,問:“你在決賽的時候,一定會對上他吧?”

牧雲歸緩慢頷首。江少辭一口將剩下的涼米露喝完,口吻平淡卻篤定:“你打不過他。”

牧雲歸沒有說話,但下頜緊繃,神色肅穆。其實她心裡也隱隱有感覺,她僅是看投影都想不出剋制南宮玄的辦法,等到了場上,不受控因素更多,對戰只會更難。現在連江少辭都這麼說,牧雲歸心中嘆了口氣,越發低落了。

如果沒有母親的髮簪,她輸就輸了,技不如人,沒什麼可說的。但是,偏偏這次她輸不起。

南宮玄雖然和她有過青梅竹馬的情誼,但他終究姓南宮,牧雲歸不覺得自己在南宮玄心裡能比得過他的父母親人。如果南宮彥給南宮玄下命令,讓他選走玉鳳簪,牧雲歸該怎麼辦?

牧雲歸垂下臉,纖長濃密的眼睫耷拉着,光看着就讓人心生不忍。江少辭本來是說句實話,南宮玄不知道從哪裡臨摹了他的劍法,牧雲歸打不過很正常。但她這樣一言不發的樣子,她還沒怎麼着,江少辭就受不住了。

江少辭手指緊緊捏着杯子,指節緊了又鬆,最後試探性地說:“或許,未必完全沒有辦法。”

牧雲歸擡眸,眼睛一下亮了。江少辭霎間卡殼,剩下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其實他想說的辦法是,爭下第二名,用那本心法私下和南宮玄換獎品。雖然《乾坤天機訣》是江少辭年少無知時編出來的垃圾,但畢竟出自同一人之手,思路一脈相承。如果南宮玄真的學了《凌虛劍訣》,他一定能認出來《乾坤天機訣》是同一人所編的心法,想來他很願意做這個交易。

但是看着牧雲歸充滿光芒的眼睛,江少辭竟然說不出來。她期待的辦法,必然不是認輸,然後私下交換。

如果這裡不是海島,江少辭可以帶着牧雲歸賭一把,直接搶了獎品走人。但這裡是茫茫海域,他們能往哪裡去?

牧雲歸烏髮雪膚,雙眼燦若星辰。江少辭咬牙,橫下心道:“任何劍法都有漏洞,離你和他決賽還有好幾天,這幾天內,我一定可以找出他劍法的漏洞。”

牧雲歸驚喜地睜大眼睛:“真的?”

江少辭心裡很苦,但還要一臉冷酷堅定地點頭:“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