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比賽

牧雲歸和江少辭接下來兩天又去了外海, 這次他們長記性了,只挑着二階魔獸打。三月十八日大比,牧雲歸需要養精蓄銳, 所以最後一天他們沒有出去, 而是在家裡調整。

雖然只有三天, 但牧雲歸實力大爲增長。她的修爲沒什麼變化, 但戰鬥技巧和戰鬥策略今非昔比。三月十七那天, 牧雲歸照例起牀熱身,然後坐在廂房中,一場場覆盤這些天的戰鬥, 將失誤和總結分門別類寫在筆記上。

牧雲歸寫到一半時,聽到外面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江少辭又在搗鼓帶回來的魔獸材料, 他始終不甘心每天只能繞着結界走一小段路, 想盡辦法折騰空間法器。牧雲歸已經習慣了, 她合了窗戶,繼續覆盤經驗。

這些天因爲頻繁使用法訣, 牧雲歸的功法熟悉了很多,施法前不再需要回想口訣,已到了心隨意動、如臂指使的地步。天色漸漸昏暗,牧雲歸將明日需要的東西放在屏風後,最後修煉了一個大周天, 就安心睡覺去了。

可能是準備充分, 牧雲歸入睡時非常平靜, 毫無明日要參加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比賽的緊張感。她在睡夢中隱約來到一個覆滿白雪的地方, 入眼天地一色, 千里冰川,萬里雪飄, 北風揚起一陣陣碎瓊。

牧雲歸四顧,心生茫然,她出生在海島上,從未見過雪,這是什麼地方,她爲什麼會夢到這裡?

這時候天邊傳來一陣清啼,牧雲歸擡頭,看到一隻冰藍色的鳳凰在天際盤旋,它在天空繞了兩圈,忽然朝冰雪深處飛去。牧雲歸不知道這是哪裡,鬼使神差跟在鳳凰身後,往冰川腹地深入。

冰鳳凰飛的極快,眨眼間就看不見了。牧雲歸本能覺得不能跟丟,但是人跑步再快也有侷限,眼看鳳凰已經變成一個模模糊糊的白點,牧雲歸心急,忽然從雪地上躍了起來,一步三丈,踏雪無痕,像朵羽毛一樣飛快從積雪上掠過。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從未如此輕盈過,腳尖輕輕一點就能騰空,四周風極大,她順着風勢滑翔,即將落地時在雪地上一點,身體再一次浮空而起,御風而行。牧雲歸衣袖被風吹得鼓起,飛鴻踏雪,衣帶當風,姿態看着悠然,但飛行速度卻極快。

牧雲歸終於再次看到了鳳凰,冰霜鳳凰停在一塊冰石上,正在梳理羽毛。牧雲歸想要上前看看鳳凰的模樣,然而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今日啓元四千二十年三月十八,卯時,晴,西南風。每日叫醒你的不是夢想,而是我,起牀啦起牀啦,再不起太陽曬屁股啦!”

牧雲歸睫毛動了動,擡起手背,無奈地覆住眼睛:“它的詞庫到底是誰設置的,未免太豐富了。”

傀儡人倒騰着小短腿,歡快地奔跑在院子中,全方位播放立體環繞音。牧雲歸正在整理衣服,突然聽到外面窗戶開了,隨即什麼東西砸下來,傀儡人三百隻鴨子一樣的聲音霎間停了。

牧雲歸輕輕笑了笑,披上外衣,繫好腰帶,把每一顆釦子都壓好撫平。她打開門,屋外陽光明媚,春光大好,又是全新的一天。

只除了站在正房窗前,渾身都散發着低氣壓的江少辭。

江少辭昨夜很晚才睡,剛閤眼沒一會就被這個垃圾吵醒。江少辭臉色都是黑的,冷冷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搗亂倒是一把好手。我看把它的嘴卸掉吧,保持安靜就是它能發揮的最大價值。”

傀儡人躺屍在地上,靜悄悄的一動不動,彷彿已經關機。牧雲歸看了一眼,終究不捨得,說:“它被人設置成這樣,也不能怪他。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就繼續睡吧,典禮我自己去也無妨。”

今日是大比第一天,四大家族要在祈仙島舉辦盛大的開幕典禮。江少辭又冷冰冰掃了傀儡人一眼,一字一頓道:“滾遠點。”

傀儡人軲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小短腿倒騰的從未如此快過。牧雲歸說着讓江少辭補覺,但江少辭還是換衣服出門,和牧雲歸一起參加典禮。

祈仙島在內海中央,一大早內海就忙碌起來了。他們兩人登上飛舟,江少辭挑了個避光的位置,靠在椅背上,闔目補眠。

他安靜靠着,脖頸修長,臉頰白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朦朧的陰影。他顏值夠硬,即便一夜未睡也不影響他的好看,反而給他增添一種陰鬱美。

牧雲歸沒有吵江少辭,安靜看外面的雲。祈仙島越來越近,飛舟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噪雜聲不斷。飛舟撥開雲浪,氣勢恢宏地停靠在碼頭前,飛舟上的人頓時爭先恐後往外走。牧雲歸輕輕拉了拉江少辭的衣袖,輕聲說:“江少辭,醒醒,我們到了。”

幾乎牧雲歸一出聲,江少辭就睜開了眼睛。飛舟上聲音嗡嗡的,江少辭壓根沒有睡着。他已經被磨得沒脾氣了,他朝外看了看,起身道:“走吧。”

自從仙蹟斷絕,島上已許多年沒有這樣的盛事了。雖然觸響警報的元兇還沒有抓到,前幾天祈仙島還發生了塌陷事故,但今日一早,各家各戶還是盛裝出門,全副武裝來祈仙島參加典禮。

現在時候還很早,但祈仙島已經人山人海,血統高的富人家聚在一起,相互寒暄吹捧,而其他血統低的窮人也各有各的交際圈子。小孩子們趁父母不注意,飛快在場地中亂跑,呼朋引伴,熱烈地爭論即將到來的小組賽。

而還有些更風光的人,比如東方漓這一類,一露面就被人圍起來。東方漓可是這次奪冠的熱門人選,如今島上無人不知,東方大小姐睡了一覺後突然打通靈竅,不光性情變得溫柔大方,連修爲也飛速提升。衆人都覺得這次大比就是給東方漓、南宮玄這些少爺小姐造名聲用的,所謂天階功法,一開始就是內定給東方家或者南宮家的獎勵,要不然,那些長老怎麼捨得把這麼重要的功法拱手讓人。

除了東方漓,南宮家那邊也非常熱鬧。南宮玄今日跟在南宮彥身後,往常他在家族中毫無存在感,但是今日衆人來找南宮彥寒暄時,都會若有若無問一句南宮玄。南宮夫人的眼刀都快把南宮玄扎穿了,南宮玄毫不在意,他的視線不斷梭巡,終於,在角落找到了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牧雲歸穿着一身白衣,安安靜靜站在邊緣。世界喧嚷雜亂,唯獨她清淨不染。南宮玄眼睛亮了,正要過去,忽然見一個人穿過人羣,走到牧雲歸身邊。

對方清瘦頎長,卓然不羣,一身黑衣頓時將他從人羣中剝離出來,彷彿是混沌世界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更諷刺的是他身上這套衣服還是原本屬於南宮玄的生辰禮物,南宮玄眯了眯眼睛,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的忍耐已經到達頂峰。

南宮玄盯着另外一邊,目光極其不善,都沒有注意周圍動靜。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南宮玄回神,發現南宮彥正含笑看着他,東方汐一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了。

東方汐臉色不是很好,東方漓站在母親身後,明豔大方地對南宮玄笑了笑。南宮夫人一臉幸災樂禍,南宮彥依然端着他最常見的文雅笑意,說:“阿玄,還不快給岳母問好。”

南宮玄反應過來,趕緊給東方汐行禮,東方漓也甜甜地喊南宮彥“伯父”。場上很快變得和樂融融,南宮玄早習慣了這種應酬,但是今日,他卻心神不寧,頻繁走神。

南宮玄沒忍住,再一次朝牧雲歸的方向看去,發現那個地方已經沒人了。南宮玄心中悵然若失,而耳邊東方漓還刻意拿捏着嗓子,發出一陣陣嬌俏笑聲。南宮玄垂下眼眸,心裡膩煩極了。

此刻牧雲歸和江少辭正在外面兜圈子。江少辭對島上的人不感興趣,反而對祈仙島的祭壇頗有興致。正好還有時間,牧雲歸就陪着他,繞着祭壇走動。

祭壇極大,裡面的人正忙着做最後的檢查。江少辭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問:“這是什麼?”

牧雲歸順着他的指示看去,挑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訴他。祭祀是最神秘的東西,多年來四大家族遮遮掩掩,根本不允許嫡系之外的人染指,牧雲歸所知非常有限。江少辭聽後,若有所思。

那些人爲了鎮壓他,還真是下了血本啊。

牧雲歸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就提醒江少辭回去。他們兩人回到會場,沒過多久,典禮就開始了。

可惜因爲他們回來的太晚,好位置早被搶走了,他們只能站在外圍。江少辭並不在意,他隔着人羣,遠遠看臺上的動作。

天絕島所有典禮都帶着濃重的祭祀意味,長老提示典禮開始後,全場寂靜。大祭司穿着一身麻衣走上祭壇,一邊跳舞,一邊唸唸有詞。其餘祭祀人員按照大祭司的指示,不斷在八卦陣上變幻隊形,看起來古老又詭異。

牧雲歸雖然不懂,但還是肅穆地看着。大祭司用血在空中畫了個古怪圖形,祭壇下衆多民衆如傀儡一般,齊齊低頭,合手禱告。牧雲歸也跟着閉上眼,她正要許願,聽到身邊人煞有介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運行的。”

周圍人都安安靜靜,唯獨他還在說話。牧雲歸着急,連忙睜開眼睛,悄悄拉江少辭的衣服。江少辭奇怪,回頭問:“怎麼了?”

他完全沒有收斂自己的聲音,牧雲歸嚇了一跳,慌忙擡起手指:“噓,現在在祭祀,不能說話。”

江少辭挑挑眉,顯然並沒有聽進去。他目光掃過周圍中邪一樣的人羣,好歹給牧雲歸面子,壓低了聲音問:“他們在做什麼?”

“許願。”牧雲歸飛快掃過祭司,湊近了用氣音說道,“大祭司以血禱告上天,仙界的通道會短暫開啓。如果這時候許願,極有可能會被仙人聽到,說不定就能心想事成。”

江少辭心裡笑了聲,許願?他都活生生站在這裡了,這個祭祀顯然沒什麼用。與其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仙人”許願,不如求江少辭心情好一點,將來給他們留個全屍。

因爲江少辭打岔,牧雲歸還沒來得及許願就結束了。衆人次第擡頭,牧雲歸淹沒在人羣中,倒也不顯眼。牧雲歸暗暗嘆氣,幸好他們站得遠,要不然被祭司看到,接下來就麻煩了。

祭祀結束後,長老在臺上唸了長長的祭天詞,開幕典禮正式完成。人羣像潮水一樣,陸續往外涌。典禮結束後,大比就開始了,今日是第一天,要舉行好幾場比賽。

大比分三個階段,小組賽、晉級賽、爭霸賽。今日是第一天小組賽,參賽者被分爲十個小組,每個小組十人,除非棄權,否則組內每人都要打滿九場。因爲場次多,小組賽每日都在進行,但對於單個選手來說,每隔三天比一場,共持續一個月。每場比賽勝者積三分,平一分,負零分,最後小組內積分最高的人獲勝,去參加下一輪晉級賽。

而全場積分最高的兩人,可以跳過晉級賽,直接參加爭霸賽。爭霸賽只有五人,獎品已經鎖定在這五人之中,他們只需要競爭名次。最終獲勝者,有權力第一個挑選獎勵。

小組賽時每個人都會遇到,最後又是積分制,算是最公平的階段了。牧雲歸分在甲組,抽籤時又正好抽到一,榮幸迎來了大比開幕後第一場比賽。

典禮剛結束不久,再加上是首戰,許多人都留下觀望。牧雲歸出門時就換了衣服,她握着佩劍,在場邊等待開始。

江少辭百無聊賴,再加上有點困,打了個哈欠對她說:“這種比賽越早上場越不利,你的分組估計被人動過手腳吧。”

不用懷疑,一定被人動過手腳。牧雲歸說:“實力爲王,我要是想拿第一,總是要打贏所有人,遲和早並無區別。”

還沒開始牧雲歸就放話第一,別人聽到必然要嗤笑牧雲歸心比天高,但江少辭卻很欣賞這份心氣。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戰鬥就會有輸有贏,但若沒有必勝的野心,那就不用修行了,早早回家生孩子纔是要緊。大道艱險,萬不存一,沒有進取心的人是走不下去的。

牧雲歸的對手走過來了,對方是西門家的人,肌肉虯結,孔武有力,單條胳膊幾乎比牧雲歸腰都粗。這是島上有名的兇惡之徒,大家族子弟見了他都繞着走,這一次卻被分給牧雲歸。江少辭輕輕嘖聲:“看來你被人特別關照了,這個人煉體,對普通人而言很不好打。昨日都說了給你改一下佩劍,你非說不用。”

牧雲歸臉色也沉肅下來,但搖頭的動作依然輕緩堅定:“不必。我雖然很想拿到母親的髮簪,但更想堂堂正正、問心無愧地獲勝。用歪門邪道取勝,即便我拿到了東西,母親也不會高興的。”

江少辭聽到眯眼,一字一頓重複:“歪門邪道?”

牧雲歸有些尷尬,連忙找補道:“我隨便打個比方,並不是說你,你不要誤會。”

雖然這樣解釋,但牧雲歸心裡清楚,摻雜了魔獸材料的兵器對上修士,無異於邪術。牧雲歸清晰記得那天江少辭將魔骨短刀插入靈石中,靈石片瞬間被吸乾。靈石尚且如此,那麼人呢?

他們這些天帶回那麼多材料,若是加入佩劍中,隨便冶煉一下,殺傷力必然翻倍。但是牧雲歸現在要面對的並不是魔獸,而是同門,靈氣對上魔氣天然吃虧,牧雲歸不想用這種方式獲勝。

她要用自己的實力,光明正大贏回她想要的一切。

江少辭靜靜看着她,心道真是個大傻子。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爲了一柄神兵打得頭破血流,而她明知捷徑卻不用。世界上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呢?

鼓聲敲響,比賽快要開始了。對手朝他們這個方向看來,瞧見這邊兩人一個比一個瘦,不屑地邪魅一笑,活動着手腕走上擂臺。江少辭這輩子最恨別人在他面前裝逼,他被那個大塊頭邪魅一笑惹火了,江少辭冷了臉,咬牙切齒說:“給我上去揍他,打不贏就別回來了。”

牧雲歸無奈道:“人家耍帥,關你什麼事。我上去了,你安分些,不要惹事。”

牧雲歸說完,就輕巧躍上擂臺,像朵雲彩一樣輕飄飄落地。對面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肌肉男,而另一邊卻是纖細柔弱的牧雲歸,看臺下頓時爆發出噓聲。

肌肉男轉了轉肩膀,上臂繃出鼓囊囊的肌肉線條。他勾脣一笑,邪肆說道:“女人,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等我真動起手來,可不會憐香惜玉。”

牧雲歸平靜拔劍,雙目澄淨如晴空:“不必,出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