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則,是任何一個世界都不可或缺的東西。任何一個世界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有着它的固有法則。然而,想要真正掌握這些法則,並不容易。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開始研究自然法則,於是,魔法就誕生了。隨着各種法則的不斷破譯,魔法也就越來越絢麗多姿了。
在衆多法則中,音律法則,也是其中之一。
張揚在痛苦中掙扎,耳朵裡只有嗡嗡之聲,卻也注意到,所謂“音律法則”,其實並沒有什麼聲音。只有周邊彷彿光圈一般,各種奇異符號若隱若現。自己身上,掐着自己的喉嚨的那隻手的力氣,好像也還是時鬆時緊。張揚可以感覺到周圍光圈和符印和自己體內的某種東西之間的對抗。
身體上無數細胞彷彿都在進行着不停的分裂,腦子一直沒有冷靜下來。再加上好幾次喉嚨險些被直接掐斷,張揚內心的驚慌和恐懼愈演愈烈。
突然,安納爾低沉的沙啞聲音又響起:“張揚!你冷靜一些!這個小孽障,是專門吸收人類的恐懼作爲力量的。你越是恐懼,她就越是強大。”
“哼哼哼……”那惡魔陰森森的笑了起來,“恐懼是任何一種生物都存在的情緒。就算是你,黑魔法煉至極致,不也一樣有恐懼嗎?我已經深深的感覺到了你身上的恐懼。”
音律法則的光環忽然就暗淡了下來,竟然還有錚錚之聲,彷彿琴絃一根根斷掉。光環也變得斷斷續續,好像即將徹底熄滅消失。安納爾更是連連後退兩步,手中法杖狠狠的插在地上,纔將顫抖不止的身子穩了下來。
握着法杖的潔白如紙的手,竟然輕輕的抖動了一下。
安納爾竟然終究還是忍不住微微回頭,即將回過頭去的時候,突然又止住。
“哼,回頭看看吧,你永遠想不到你背後站着誰。”張揚體內,那個陰冷的惡魔之音又傳了出來。
安納爾冷哼一聲,握着法杖的手緊緊一握,另一隻手的五指張開,按在了地上。“區區不成器的小惡魔,也敢如此囂張!”說話間,一股黑色的力量從他的手心灌入了大地。“張揚,我現在教你音律法則,只要你能戰勝恐懼,這個小惡魔,不住掛齒。”
“哈哈,你怎麼教他?現學現賣很難不說,你就不怕被我聽了法則?”惡魔問。
“你忘了嗎?你我所處的世界,都是他的意識空間。這裡現在還沒有被完全魔化,我可以在這裡的任何角落跟他建立精神聯繫。”安納爾的語速不快,低沉沙啞,卻又字字清晰的傳來。
安納爾手上,黑色的力量不停的從掌心打出來。
張揚的身體抖了一下,臉色忽然變得青黑。瞬間,再又恢復如常,只是,仍然不停的有淡淡的若隱若現的黑氣浮現。稚嫩的一張小臉早已扭曲,全身的皮膚,好像有水紋一般,起起伏伏,甚爲詭異。
此刻,張揚的耳膜鼓盪,能夠聽到一股氣勢磅礴的音律,從自己的身體中突然爆發出來。猶如怒江波濤呼嘯而來,震耳欲聾之聲,波瀾壯闊之勢,彷彿要把整個世界吞併。這強橫的聲勢,直接就把張揚內心的恐懼和盤旋在腦海已經的“背後有人”和“即將死亡”的意識頃刻掩埋。
那惡魔傳達而來的種種意識,在這氣勢驚人的如同末日來臨一般的音律面前,相形見拙,如同沙塵。張揚扭曲的臉漸漸恢復了平靜,整個人依舊跪在那光環之中,眼睛微閉,眉頭微鎖,拳頭緊緊的握在一起,竟然在顫抖着。他已經被這洶涌的波濤所震撼,渾身的力量,也被這波濤捲起。
漸漸的,風小了,浪低了。
彷彿並未到來的暴風雨已經過去很久,海面漸漸恢復了平靜,還有海鷗吟唱,還有微風拂面。一縷悠揚的笛聲,穿過這風和水,清晰的傳了過來。悠揚曲調,如那九曲十八彎的山路,如那層層疊疊的山川大地。山是綠的,地是綠的,水是清的,天也是清的。好似還有鳥語花香,點綴着似錦繁花的世界。
忽然,一切突然就消失不見。
張揚猛然睜開眼來,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安納爾。縱然是從低處往上看去,卻依然也看不到安納爾的臉。那斗篷下,漆黑一片。只有安納爾如玉一般的手指,讓張揚眉頭不禁一擰。心中嘀咕:“這個安納爾,不是個女人吧?”再看安納爾嬌小的身材,心中疑雲更甚。“難道說吉爾丹跟安納爾其實是一對戀人?”緩緩站起身來,注意到安納爾胸前平坦,腦中飛過“飛機場”一詞之後,張揚猛然就想到了郭敬明。於是,張揚又想到了“基友”這個詞來。
安納爾當然不會想到張揚竟然如此齷齪——竟然想到了那麼齷齪的事情,只是輕輕的咳了一聲,問:“你又進來做什麼?”
張揚一呆,這才站起來,隨手拍打了一下膝蓋,說道:“沒什麼大事兒。剛那個惡魔呢?死了?”
安納爾搖頭,“沒有。她比我預料中厲害,被她跑了。”說罷,頓了頓,又繼續道:“早跟你說過,沒有事情不要再進來。剛纔那惡魔還不過是個小角色,跑也就跑了,頂多嚇死幾個人而已。若是被你惹到大惡魔,麻煩更大。”
張揚剛剛從一場突變中死裡逃生,腦子還不是很平靜,對安納爾的話,還有些不太明白,也有些不太在意。呵呵一笑,道:“行了,反正我不也沒事兒嘛。說正事兒吧,我找你,想請你幫個忙。”
“說。”
“我不是快考試了嘛。我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高明的作弊手段。你是黑魔導師,一定有作弊的魔法的,對吧?”張揚笑嘻嘻的,極力表現出一副跟安納爾很是熟絡的樣子。
安納爾好大一會兒都沒有出聲,等到張揚有些急了,安納爾說話了:“滾吧。”
於是,張揚眼前突然一晃,就回到了現實世界裡。現實裡,他的身上,竟然一絲不掛,就那麼赤身裸體的躺在牀上。想到自己的衣服是被安納爾的魔法給燒掉的,張揚就一陣憤憤然。“這個基佬!”罵完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太無恥了。好歹安納爾救了自己一命不是?怎麼能因爲幾件地攤貨的衣服而那麼惡毒的罵人呢?
只是,張揚還真的很懷疑安納爾是不是個基佬。在張揚想來,說不準安納爾和吉爾丹原本就是一對感情複雜的基友,後來吉爾丹就像韓寒一樣很不仗義的跟一個女人結婚了,於是,安納爾憤然墜入黑暗的世界……
張揚胡思亂想着睡下,仰望着黑色的夜,忽然又想到了在自己的意識空間裡遇到的那個惡魔。那羣惡魔在自己的意識空間裡顯然沒幹什麼好事兒,而且……
猛然間,張揚又沒來由的多了一絲恐懼。
房間裡,還有別人嗎?!
張揚豁然起身,瞪着眼睛,屏住了呼吸,四下裡查看着房間。
房間裡只有張揚,連個蒼蠅都沒有。
張揚還是覺得詭異,再次想到安納爾之前說的那個惡魔跑掉的話來,張揚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說所謂跑掉,該不是從自己的意識空間裡跑出來吧?
房間的角落裡,肖恩也被搞得神經兮兮起來。看張揚的神態,明顯是覺察到了這個房間裡還有別人。肖恩不知道張揚是遇到了惡魔,還以爲自己的行蹤被發覺了。
見張揚精神緊張的環顧四周,肖恩也更加小心點屏住了呼吸,使用暗殺者的獨門手段,徹底隱藏氣息和蹤跡。片刻,張揚又倒頭睡下。
張揚雖然睡下了,可卻一直保持着高度緊張的神經。他猛然間意識到,那個不知名的會吸收恐懼的力量的惡魔已經從自己的意識空間裡逃了出來。此刻正躲在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隨時準備把自己給嚇死。
張揚腦海中再次想起安納爾之前教給他的音律法則。這並不是一種特定的魔法,而是一種法則,一種建立魔法的基礎。利用這種法則,可以憑空製造出樂律。
安納爾魔力大損,對付那惡魔非常吃力,不得已,只能教會張揚音律法則,讓張揚配合自己,一起對付那惡魔。所以說,張揚這也是因禍得福。若非惡魔襲擊他,他也不會從安納爾那學會“音律法則”這種很少有人能領悟的魔法界的法則了。
所以,張揚覺得自己要是經常進入意識空間遇險,再讓安納爾救自己,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遇險”的時候,也該像今天這樣幸運不死纔好。
張揚訕訕的一想,也就集中精神,開始使用音律法則彈出一些音調來,讓自己避免被那惡魔的恐懼所影響。只是張揚對音律一竅不通,莫說五音不識,甚至連一點兒基礎的音律知識都不懂。音律法則的音樂固然不需要什麼五音知識,但也總該知道一些調調,纔好創造出音律來。
張揚初學乍練,所作音律,如同拉鋸。不過,他有着比較良好的興趣和恆心。一點點的試驗,一點點的摸索,利用音律法則做出來的音律,竟然漸漸有些靠譜。一曲《小燕子》的童曲,竟也有模有樣了。
即便很難聽,但稍微壓制內心的恐懼,也綽綽有餘了。這種內心深處的影響,比在外界用力,輕鬆很多。
正自我陶醉着自己的粗糙爛作之時,張揚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是爺爺,爺爺沙啞着嗓子喊着:“揚揚,起牀啦,今天去領通知書呢,趕緊的。”
爺爺的嗓子怎麼啞了?張揚心裡琢磨了一下,忽然一怔。“通知書?!”猛然坐起,張揚呆了呆,腦子裡又是嗡的一聲,差點兒沒一頭栽在牀上。
時間,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悄悄流逝。小升初的考試已經過去,今天,是領通知書的日子。
天已經大亮,李倩從廚房裡出來,額頭冒着汗。看到張揚,擦一把汗,說道:“揚揚,快洗臉刷牙。”
張揚沒有理會母親,只是把視線穿過堂屋,望向院落大門的門口。門口,一張凳子上,一個消瘦的身影坐在上面。離得不近,也能聽到那身影口中的嘀嘀咕咕。
奶奶瘋了。
在張揚考試的那天前夜,奶奶半夜裡忽然一聲尖叫“鬼啊!”,從那之後,就瘋了。
張揚的拳頭緊緊握着,不停的哆嗦。不知何時,嘴脣也被咬破了。殷紅的血,流入嘴裡,一股血腥味兒,竟然很美味。
村子裡,陰森森的,有些瘮人。
幾十戶人家湊錢,請了個法師,在村子裡做了三天的法事。因爲村子裡,不僅僅張揚的奶奶瘋了,還有一個女人,被嚇死了。據說那個女人死的時候,嗓子都喊破了。那天夜晚,女人的驚叫彷彿震人心魂的驚雷,把整個村子都給驚醒了。女人死的時候,瞪着一雙眼珠子,整張臉都扭曲了。
法醫說女人是被嚇死的。
村裡人說村子裡找了髒東西,幾個年長的包括張揚爺爺在內的老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請了法師過來。
陰雲籠罩着整個村子,已經很多天。
爺爺變得沉默寡言,平時再也聽不到他的笑聲和與人爭吵的聲音。
張賽的煙癮更大了。
張錦打來電話,電話打到金光家,張錦說原本打算回來,只是廠裡太忙,請不了假,說給老太太請了個菩薩,可人家郵政不給郵,怕碎了……
張揚無力的走在村口,前面,金光和丹丹走得快,追打笑鬧着。
路過村口那個石磙,張揚忽然狠狠的朝着石磙拍了一巴掌。深吸一口氣,咬着牙往前走。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從自己的意識空間裡逃出來的惡魔。
不管怎麼樣,殺掉這個惡魔!
張揚快步走着,很快就追上了金光和唐丹丹。他沒有意識到,僅僅是自己那麼一巴掌,那幾十年的石磙,就裂開了一條縫,再也不頂用了。
那戶人家的婆娘,出來遛彎兒的時候,發現家門口的石磙竟然碎了,認定了是被村子裡的一戶不太對付的鄰居砸碎的,也就圍着村子扯着嗓子罵了一上午。
金光和唐丹丹的考試成績很不錯,至少對於他們兩人而言,算是可以了。上初中,問題不大。只是,張揚非常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成績竟然離譜的差。
“三十分?”張揚差點兒沒暈過去。百分制的成績,平均才三十分,兩門功課合起來才及格?莫說今世,就是前生,張揚也沒考過這麼爛的成績。
回憶一下,張揚確信,當時縱然因爲奶奶的狀況很惱火,沒有什麼心情考試,可到底也把卷子填完了,怎麼可能考不好呢?
當然,張揚現在也沒興趣管成績如何,他要找王琪。
回憶中,在考試那天,自己就找過王琪,想要王琪幫奶奶治療瘋病。不過,王琪沒有答應。她沒有說原因,只是沒答應。現在,張揚決定再跟王琪商量一次,或者就把自己意識空間裡的問題直接跟王琪說清楚。
張揚在學校裡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了一輛黑色轎車。轎車車門打開,王琪從車裡下來。與她一起的,是個十八九歲的漂亮女孩兒。女孩兒穿了一襲翠綠色連衣裙,迎着陽光,可以看到裙內修長誘人的雙腿。潔白如玉的瓜子臉蛋兒,柔順長髮,給人一種恬靜又活潑的清新美感。
女孩兒跟王琪長的竟有幾分相像。
王琪在女孩兒的帶領下去領通知書的路上,看到張揚,並且注意到張揚衝着自己使眼色,全然裝作沒看見,徑直進了辦公室。領了通知書,發現成績還不錯。之後便又跟着女孩兒一起回了車裡,對於一直衝着自己擠眉弄眼的張揚,根本就不理會。
她知道,張揚是打算讓自己幫他給他奶奶看病。原本救人一命,是天大的好事。不過,王琪卻不能去幫忙了。不僅僅是因爲肖恩的力阻,也因爲王琪自己也認爲,此時此刻,不再適合爲了不重要的人浪費有限的魔力了。
張揚見到王琪上車,有些急了,正打算直接跑過去打開車門,把王琪拉出來,卻忽然又被人叫住。
許豔抱着胳膊,朝着張揚走來。她背後的夕陽,正當紅豔豔的時候。難得的竟然有晚霞出現,使得許豔的臉上,彷彿批了一層霞光。
許豔走過來,衝着張揚微微一笑,說:“之前有些忙,沒時間跟你談談。你來我辦公室。”說罷,轉身走了。
張揚哪有心情跟許豔閒扯,只是,他發現王琪所坐的車子,已經發動,緩緩使出了校園,呆了一下,心中嘆一口氣,也便跟着許豔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該領通知書的同學,差不多也都領了。
“坐吧。”許豔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張揚也不客氣,隨便坐下來。舔了一下乾澀的嘴脣,看到許豔端起茶杯喝水,便乾咳一聲,道:“麻煩,幫我倒杯水。謝謝了。”
許豔一怔,啞然一笑,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瓶綠茶,丟給張揚。這才說道:“你的成績這麼爛,今年是要復讀的吧?”
小升初,一般而言,是不必留級的。成績差,也不能拒收。張揚記得是這麼個規矩,苦笑一聲,喝一口茶,說道:“怎麼,你還想做我的班主任啊?”
許豔見張揚這副神態,有些訕訕的笑了一聲。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有病,沒事兒找他談什麼心呢,早該知道這傢伙不像普通小孩子那麼好應付。原本,許豔是想跟張揚談談心,好讓自己這個學生不要因爲成績太差和家庭變故而灰心喪氣。——關於張揚奶奶瘋掉的事情,許豔聽金光說了。——在學生狀態不佳的時候,問一問跟這個學生走得比較近的朋友一些這個學生的近況,是許多老師的手段,許豔自然也會。
現在看來,許豔的擔心完全沒有必要。張揚一點兒也沒有失落沮喪的神態,反而還是那副無賴樣子。
張揚翹起二郎腿,看着許豔,笑問:“你還打算做人二奶嗎?”
許豔怔了一下,,臉色通紅,嗔怒道:“不要亂說。”說罷,許豔忽然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的解釋道:“老師不是那種人。”
張揚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喝一口水,轉頭看向黃昏的校園。忽然,他又問:“對了,你知道王琪家的電話吧?”
“嗯。”許豔有些狐疑的看着張揚,還是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