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龍兄弟三個如果站在外面院牆下,他們也怕機關幹部一擁而上,把他們拉開,但他們爬到了高牆上,卻既可擺脫機關幹部的拉扯,又可以阻擋勾機,畢竟鋼鐵不敢往真的往人肉上挖掘。
文光耀坐在剷鬥裡,四處一看,卻發現只有他一人出現在半空中,迎面就是嚴陣以待的張北龍三兄弟。
“光耀,抓穩嘍。”王國堯在下邊大聲喊道。
“兄弟,你抓牢了,”開勾機的小夥子也大聲叫道,“把他們踢下去。”
文光耀的手本來也死死抓住剷鬥,他朝勾機師傅打了個手勢,勾機師傅重新坐回駕駛倉裡,剷鬥慢慢朝前開始移動。
張北龍離剷鬥最近,可是他手裡的紅櫻槍早已不知去向,他罵罵咧咧伸出手來,想要一把把文光耀從剷鬥裡揪出來。
藉着勾機的慣性,當剷鬥快要靠近張北龍時,文光耀突然出腿,一腳踢在了張北龍的胳膊上,張北龍悶哼了一聲,身形卻沒有絲毫晃動。
旁邊一個與他長得很象的中年人趕緊過來幫忙,文光耀正要琢磨怎麼辦,開勾機的小夥子又喊了一聲,“抓穩了。”勾機的剷鬥馬上離開了院牆。
勾機調整了方向,把剷鬥側了過來,又朝院牆靠近,這樣,張北龍在前面,他弟弟就在他身後,兩人不能同時向文光耀進攻了。
“師傅,快點。”文光耀大聲喊道,他騰出一隻手來,作了個向前推的動作。
開勾機的小夥子很是聰明,馬上領會了文光耀的意思,剷鬥與院牆平行,朝着張北龍直撞過來。
如果是鋼鐵的剷鬥,這樣直接撞過來,很可能會傷着張北龍,但文光耀站在裡面,用腿一踢,卻可以避免剷鬥直接撞到張北龍身上。
張北龍面目猙獰,他貓着腰,伸着手,準備看準了就把文光耀拉下來。可是這一次,藉着剷鬥的衝勁,文光耀等剷鬥到了他眼前才突然出腿。“啪”地一聲,張北龍沒有抓住文光耀,這一腳卻結結實實地蹬在了張北龍的臉上,他朝左邊一晃,兩手朝後掄了幾圈,眼看就要倒下去。
跟在他後面的中年人馬上快走幾步,伸出手要去扶他,可是藉着剷鬥的慣性,文光耀又對準他又是一腳,他沒有拉住張北龍,自己卻失去了重心,兩人身子一歪,終於同時從院牆上跌了下去。
後面一個三十多歲的年青人,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卻恰好一下抓住了文光耀踢出來的腿,他滿心希望一把把文光耀扯下來,卻沒想到剷鬥依然在向前移動,他的雙腿不由自主地跟着剷鬥往後退去,這樣手上就沒有了多少的注意力。
文光耀心一橫,擡起另一隻腳朝他身上踹去,一連幾腳踹在身上,年青人終於堅持不住,趁他手一鬆,腳下也不穩,文光耀一腳又把他踹了下去。
見兄弟三人一一“落入凡塵”,文光耀長舒了一口氣,再往下看,王國堯等鎮領導臉上也平靜下來,張北龍卻正抱着腳坐在地上,袁正鋼帶着幾個派出所民警,擋住了他的兩個兄弟。
“停穩了,我下來。”文光耀朝小夥子喊道。
當勾機的剷鬥不再移動,文光耀一貓腰,跳在了院牆上,又一蹲身,跳進了院子裡。“譁”地一聲,他拉開了大門的鐵栓,然後用力地把兩扇推向一邊。
兩臺勾機長臂伸起,高高舉起了剷鬥,高高的院牆隨着轟鳴應聲坍塌,變成了斷瓦殘垣。
王國堯激動地走過來,一拳捶在文光耀的肩膀上,“光耀,好樣的!回去給你記功!”他身後,田海東、張洪武、曲炳成等鎮領導也笑着走了過來。
崔寶森笑道,“剛纔是三英戰呂布啊,可是呂布贏了!”他雖然開着玩笑,但口吻不再戲謔。
“光耀,別說,還真不象大學生!”趙鐵民感慨道。他印象裡的大學生可能都是書呆子,百無一用是書生嘛
看着大家一張張微笑的臉龐,耳朵邊上回響着大家關心的話語,文光耀長舒一口氣,他感覺剛纔的付出很值。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高高舉起和剷鬥,突然感覺有些後怕,剛纔腦子裡什麼也不考慮,只顧着拼命要把張北龍拉下來,現在自己也覺着膽戰心驚。
“王鎮,也不用記功,”他收回眼光,看看跟在後面的機關幹部,故意開起了玩笑,“給買件衣裳,買條褲子就行。”
有功不居功,有能不自傲,才能不遭人妒,不受人忌,雖然那時的文光耀腦中沒有這個觀念,但當着大傢伙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用玩笑話來掩蓋。
王國堯笑了起來,“買,別說一條褲子,一百條都行。”他笑得很是豪爽,也很是開心。
“王鎮,用不用給他們把東西搬出來?”看着院牆倒塌,塵土飛揚,文光耀提醒道,下面馬上就要拆到北屋八間正房了。
“興成,你組織大家,能搬出來的都給他搬到院子裡來。”王國堯笑着說道。
他話音剛落,剛纔潑汽油的中年婦女又瘋了一樣衝上前來,幾個女幹部和小夥子趕緊拉住了她,張北龍也想跳起來,可是臉上疼得扭曲,卻再也站不起來。
閻興成帶着機關幹部走進了院子,杜鵬程摩拳擦掌,表現得很是積極,可是一會兒功夫,閻興成就從屋裡走了出來,“王鎮,屋裡值錢的東西早都拉走了,就剩下一個空殼子了。”他笑呵呵地說道。
“他是早有準備,就是想多訛幾個錢,”王國堯氣憤地看看這兩口子,“能搬的都給他搬出去,拆!”他揮了揮手。
在張北龍老婆的痛哭聲中,房頂被掀開了,牆壁也被推倒了,八間瓦房很快就變成了八間瓦礫,警戒帶雖然拉着,但仍有不少大膽的羣衆擠了進來。
相對於機關幹部的小聲議論,人羣中不知誰開始拍手叫好起來,還有的拿着手機不停地拍攝,一個老頭長嘆一口氣,“政府早幹什麼去了?這麼好的道,就讓他霸佔這麼多年!”
“好了,這下開大車再也不用繞道了!”
“外來戶成了向陽村的一霸,也該整治整治他們了!”
他的話音剛落,人羣中不知誰放起鞭炮來,伴隨着“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嫋嫋青煙隨風而起,直衝雲霄。
王國堯興致很高,他起初是揹着手看着勾機動作,到後來就開始打着手勢跟一旁的機關幹部說話。文光耀發現,他只要高興,講話就愛比劃手勢,而且手的幅度就很大。
勾機拆得很快,王國堯看了一陣兒,轉頭大聲地跟站在旁邊的孫福堂簡要地交代了幾句,又跟袁正鋼和杜雲龍說了幾句話,就朝站在身邊的文光耀喊道,“拆完了,通知大家回去上班。”在推土機和勾機的轟鳴中,在鞭炮的爆炸和人羣的聲浪中,他不得不大聲喊。
鎮政府的機關幹部聽到命令,紛紛離開了張北龍的院子,老百姓卻久久不肯散去,他們仍在興奮地議論着,指點着,說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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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光耀感覺身上都被汽油澆透了,衣服、褲子黏黏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索性走到一邊,把襯衣脫了下來,露出了在彈力背心緊裹下的健壯的胸肌。
袁正鋼沒有坐車離去,卻跟一個二十多歲的女青年說起話來,他眉宇間充滿了笑意,全然不是剛纔那個煞氣十足的派出所所長,倒象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臨家大哥。
這個女青年象大妹一樣,個子也很高,留了一頭烏黑的短髮,很是精神,頭髮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亮麗的光澤。她的皮膚也很白,但眉宇間卻散發着一股英氣,渾身上下,乾淨利索,英姿颯颯。
女青年也看到了他,袁正鋼也看了看他,笑着又跟女青年說了幾句,女青年也笑了,又朝他這裡看了看。
文光耀不想耽擱,他拿着髒衣服,快跑幾步趕上大部隊。
回到鎮政府後,他先到外面的澡堂裡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乾淨後,又換上一件嶄新的白襯衫,重新回到辦公室。
辦公室裡已經沒有人,只剩下值班的機關幹部,見他進來,笑着說道,“王鎮一直在找你,都打了幾個電話了!”
文光耀忙問,“有什麼事嗎?”
“他沒說,只說看見你,讓你下午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文光耀聽他這麼講,就知道不是急事,到食堂吃完飯後,他回到組織辦美美地睡了一覺,上午,全身神經高度緊張,還真是有些累。
辦公室除去安志傑,尹長貴等人,上午都參加了行動,幾個司機也都在大辦公室,大家顯然還沒有從上午的興奮中緩解出來,依然興致勃勃談論着,文光耀剛走進辦公室,馬上又成爲話題的核心。
文光耀也不好拂逆大家的意思,但也不能太過宣揚自己,他一邊謙虛着,一邊敬着煙,終於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叉開了。
“光耀,王鎮讓你上去一趟。”安志傑接起電話後馬上又放下,他看看正在跟大家閒聊的文光耀,笑着說道。
文光耀急忙把煙捻滅在菸灰缸裡,拿起筆記本,快速來到二樓。
“上午挺累吧?”王國堯興致很高,滿面笑容,“把門帶上。”他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