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二臉色陰沉的看着剛剛離開的威尼斯使者的背影。
這是一場並不成功的談判,雖然路易十二已經給出了很不錯的條件,但是威尼斯人顯然意志堅定,他們唯一要求法軍做的就是退出意大利。
特別是在聽說那不勒斯軍隊撤離羅馬的消息後,威尼斯人的態度就更加堅定了。
相反,當聽說這個消息後,路易十二唯一的一點原本想要和那不勒斯人談判的奢望也徹底破滅。
路易十二很奇怪,他不相信那個那不勒斯女王能經受得住統治羅馬的誘惑,但是現實卻是箬莎在佔領了羅馬城9天之後選擇退出這座人人都爲之着迷的都城,然後領軍向北,試圖和法軍決戰。
站在地圖前路易十二仔細看着圖上幾條很明顯的界限,路易十二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看明白了什麼。
這是一張不久前羅馬忒西亞公國宣佈成立後有人給路易十二獻上的最新的意大利地圖,雖然依舊顯得頗爲粗糙,但已經算得上是當下這個時代最詳盡的地圖之一。
不過對於那些同樣聽說過這幅地圖的意大利君主們來說,當知道了做爲法國國王卻有着如此詳細的意大利半島的地圖,也就自然洞悉了路易十二的野心。
只是路易十二並沒有掩飾他對意大利的野心,他甚至還曾經讓很多來自半島的使者也親眼看到這幅地圖,不過現在這幅地圖給路易十二卻又有了新的啓發。
他讓人叫來了夏爾侖,在等着的時候他用一支蘸着紅色墨水的筆在地圖上畫下了一條頗爲醒目的界線,然後在夏爾侖到來後,他直接把地圖推到夏爾侖的面前。
夏爾侖看着地圖沉吟了一陣,然後發處了一聲輕輕的嘆息:“羅馬忒西亞公爵的野心真的不小。”
“所以我和他之間的戰爭是無法避免的,”路易十二和夏爾侖一起歪着頭看着桌上的地圖“看看他們的企圖,那不勒斯和羅馬忒西亞一起把整個半島的左岸已經完全控制了,他們甚至共同封住了從熱那亞通過弟勒尼安海進入地中海的所有沿海海岸,而威尼斯人因爲奧斯曼的威脅,除了和他們一起和我們爲敵,就沒有了第二個從亞德里亞海進入地中海的機會,而那個貢佈雷,他甚至在他的羅馬忒西亞與倫巴第之間建立了一條由他確立的邊境,他的意圖很明顯,他可以放棄倫巴第,但是卻要掌握整個……”
路易十二說着在半島的輪廓上用手指劃了個圈。
“這場戰爭不可避免了,陛下。”夏爾侖的聲音有些乾澀,經過幾次與亞歷山大打交道,他已經知道這位年輕君主是多麼不好對付,哪怕是他如今似乎並不在意大利,可一切似乎依舊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我已經命令鮑威肯向比薩發動進攻,不過這不是最重要,我現在想知道我能信任你嗎,夏爾侖將軍?”
看着路易十二詢問的眼神,夏爾侖低頭鞠躬:“請您吩咐,陛下。”
“爲我攻下那座蒙蒂納城堡,我不管那個羅馬忒西亞公爵夫人是否在城堡裡,既然她頑固的不肯投降那麼必須做好接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的準備,即便她自己因爲在之後的災難中有什麼意外,也只能說是上帝的安排。”
聽着路易十二袒露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殺機,夏爾侖的心微微一顫,他知道國王已經被徹底激怒,而且從最近傳來的關於國內的麻煩也是讓國王下定儘快打破僵局決心的原因。
那麼接下來一場不可避免的苦戰已經迫在眉睫。
路易十二顯然是個有着卷覺果斷性格的人,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拖泥帶水,就在他決定的向蒙蒂納發動進攻的第二天,一支由夏爾侖帶領的大約13000人的法軍就迅速向蒙蒂納方向推進。
在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之下,2天后,法軍的前鋒已經到了可以隱約看到矗立在雖然不高,卻頗爲險峻的韋爾加小山上蒙蒂納城堡的模糊輪廓。
這時正值酷暑,炙熱的太陽從天上肆無忌憚的向大地上投下火辣辣的熱箭,法軍士兵們一邊滿身大汗的在光禿禿的土路上走着,一邊不停的詛咒着這個鬼地方。
蒙蒂納和他們之前出發時候那些將軍們告訴他們的顯然完全不同,這裡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腳下那條讓所有人都感到詫異的平坦道路,這是一條在如今任何地方都不會出現的高等級高規格的“國家公路”,以至法國士兵們說只要不走偏,在這條公路上即便一邊睡覺一邊走也不會摔倒。
但是除了這條公路,這個羅馬忒西亞公國的“首都”卻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影,沒有葡萄園,沒有一株掛着能讓人解渴的果實的蘋果樹,甚至連田野裡都是一眼看不到頭被割得光禿禿的麥稈地。
已經不記得是第幾個,夏爾侖看到的是完全人去屋空的一座座空蕩蕩的村莊,村子裡幾乎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有人在一些畜欄裡看到了被切碎的麩子,除了這些就沒有找到一粒糧食。
夏爾侖感到了明顯的不安,他隱約知道了羅馬忒西亞人在幹什麼,可卻又不敢確定他們真的能夠做到,畢竟這種舉動很可能會引起領地民衆的不滿甚至抗議,而夏爾侖不相信那位羅馬忒西亞公爵夫人有那麼大的魄力敢於實施那樣的手段。
可是事實上當法軍深入蒙蒂納內地,進而已經可以看到蒙蒂納城堡時,夏爾侖也終於確定,羅馬忒西亞人真的實行了對他來說不可思議的堅壁清野的策略。
“羅馬忒西亞公爵本人並不如傳言的那樣不在國內。”
這是夏爾侖在得出結論後的第一個反應,不過他很快就推翻了這個想法,畢竟如果那位公爵真的不在國內,以他對那位公爵的瞭解,大概他早就親自跳出來興風作浪,而不是讓他的老婆,妹妹還有情人出頭了。
那麼,自己現在的對手居然是那位公爵夫人了嗎?
夏爾侖因爲這個結論感到有些無奈,甚至有點惱火,不過隨着他接近蒙蒂納,他也漸漸的收起了對那位公爵夫人的輕視之心,特別是在一些當地人那裡打聽到了一些之前在蒙蒂納發生的事情後,他更是開始正視起了那位公爵夫人。
“我們可能要有一場硬仗好打了,”夏爾侖在最後一天的悠閒行軍結束,全軍宿營之後對他的將軍們說“羅馬忒西亞的軍隊現在分成了兩部分,一部由那位公爵夫人自己帶領守衛蒙蒂納,而另一部由貢佈雷手下的將軍貢帕蒂帶領,他們現在正據守在蒙蒂納後方的塞基納河東岸。”
“我們可以用大炮轟擊城堡,”一個將軍有些興奮的說“也許他們認爲我們和那些韃靼人一樣,只要圍攻不下就會立刻撤退,不過我們的大炮會讓他們知道自己錯了。”
看着滿是自信的手下,夏爾侖沒有開口,雖然還沒有見過那座城堡,但他隱約有種感覺,羅馬忒西亞人的手段應該不只是這些。
1501年7月2日,法軍夏爾侖部抵達蒙蒂納城外。
看着那座雖然還遠未竣工,可只是如今的樣子就已經足以讓人咋舌的宏偉城堡,夏爾侖有那麼一會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個巨大而又恐怖的怪物。
那衆多突出的猙獰棱角和冷色調的石頭堆砌組合而成的龐大防禦工事給人的感覺不只是城堡常有的壓迫,更的是一種明明對方處於防守態勢,可進攻者卻有種是在走向一頭隨時可能會破上來嗜血屠殺的怪獸的錯覺。
夏爾侖找了個稍微高些的地方看着那座城堡,他注意到這座城堡不但打破了以往的很多建造慣例,而且還完全吸取和借鑑了地形上的種種便利以便加強防禦的手段,看着那些隱約可以分清的突出的棱堡上刁鑽的射界槍位,和一個個位於城堡前依山修建挖掘縱橫交錯的反接近壕與大片的獨立堡壘,夏爾侖意識到這是一座真正以殺人爲目的可怕建築,一隻慶幸只能困在原地的嗜血巨獸。
“貢佈雷,你製造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夏爾侖低聲自語,然後他回頭看向隊伍後面在漫天濃煙中正緩緩而來的火炮。
“立刻建起陣地,然後用大炮轟擊城堡,”夏爾侖聲音低沉的命令着“我們必須確保讓這些羅馬忒西亞人首先被我們的火炮嚇住,只有動搖了他們的勇氣,我們纔有機會攻下這個城堡,否則……”
“否則?大人?”
身邊的將領有些疑惑的問了句。
“沒有什麼,按我的命令去做吧。”夏爾侖沒有回答手下的疑問,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可看着那座猙獰嶙峋的城堡,夏爾侖卻感到似乎一支可怕的野獸已經張開大嘴,等待着獵物或是祭品送上門來。
奧孚萊依跪在教堂的祭壇前,雙手緊攥着胸前的十字架,不知是因爲天氣炎熱還是因爲心情緊張,他的額頭上汗水淋淋,即便是在教堂房頂的陰涼裡,他依舊感覺不到一點舒適。
“隊長,你已經在這裡很久了。”
一個平緩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奧孚萊依擡起頭看到了神甫微笑的臉,自從主教大人被點了天燈後,很久以來沒有人敢到蒙蒂納來當主教,然後在一次很湊巧的巡視中,公爵夫人從一個村子裡找來了這位叫巴爾維多拉的神甫,然後這位原本只是鄉村小教堂裡的神甫成了蒙蒂納教區的代行主教。
“對不起神甫,我覺得自己需要得到主的安慰。”奧孚萊依歉然的說。
“不,主已經給了你足夠多的安慰了,你現在需要的是來自凡人的的藉慰,也許這樣你才能真正明白主都給了你些什麼樣的啓示。”
神甫不以爲然的說着,然後指了指教堂大門口的方向。
奧孚萊依回頭看過去,見到站在教堂大門下的阿什莉,他的臉上微微紅了起來。
“去吧孩子,上帝用亞當的肋骨造出夏娃,而不是其他什麼東西,就是爲了在這種時候讓可能會變得軟弱的男人堅強起來。”神甫輕輕拍了拍奧孚萊依的肩頭,然後不再理會他,轉身向着十字架祈禱起來。
奧孚萊依有點恍惚的走向門口,在不知不覺中和阿什莉一起走到了如同泛着熱氣的空地上。
“你的祈禱結束了?”阿什莉看着滿頭大汗的奧孚萊依問。
“不,還沒……”奧孚萊依開口說了句然後又頓住,隨即他輕嘆一聲“你知道嗎阿什莉,我現在很緊張。”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什莉輕輕抱住奧孚萊依“巴爾維多拉神甫都對我說了,他說你這兩天很不好,雖然他不能把你告解的那些話告訴我,可他說你這個樣子不行。”
“我害怕你明白嗎阿什莉,我是在一直爲公爵指揮軍隊,可我從沒指揮過這樣的戰鬥,要知道如果是在倫巴第,在羅馬或是任何地方我都不會這麼害怕的,可這是蒙蒂納,如果我錯了呢,如果因爲的失誤打了敗仗呢?”奧孚萊依低聲唸叨着“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公爵在就好了。”
“可是公爵不正是因爲信任你才讓你爲他守住蒙蒂納的嗎?”阿什莉雙手抱着丈夫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着“你認爲公爵會那麼沒有眼光的找一個笨蛋爲他看着家嗎,或者你認爲公爵自己是個笨蛋?”
奧孚萊依因爲阿什莉的話嚇得張開了嘴,他有些驚慌的向四周看看,直到發現這熱騰騰的空地上只有他們倆人才稍微鬆口氣:“你膽子真大,居然敢說公爵是笨蛋。”
“我只是對我丈夫說,”看着奧孚萊依似乎放鬆下來,阿什莉笑了起來“而且難道這不是你的想法嗎,否則你怎麼會懷疑公爵的決定,他把蒙蒂納交給了你,就如同把整個公國交給了公爵夫人一樣,難道你認爲公爵夫人也不勝任?”
“當然不是,公爵夫人是我見過的最睿智的女人……”奧孚萊依停了下,然後壓低聲音說“之一,另一個應該是你。”
聽到丈夫的誇獎,阿什莉笑的眼睛彎了起來,她向奧孚萊依微微勾了勾手指頭,用兩人才懂的眼神向示意了下,然後拉着奧孚萊依的手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同時她小聲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上帝知道接下來你得有多忙,那些法國人真是討厭。”
被妻子的話挑撥得更熱的奧孚萊依突然覺得這條路有些太遠了,所以他乾脆扯着阿什莉向自己栓在樹蔭下的坐騎走去,可不等他把妻子扶上戰馬,一個很大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來:“你們居然在這親親我我的,這可是是在教堂前面啊。”
聽到那聲音,阿什莉有些無奈轉過身,看着父親盯着奧孚萊依滿臉嫌棄的樣子,阿什莉低聲說:“父親,我已經結婚了,難道我和我丈夫親熱一下有什麼錯嗎?”
聽着女兒的話,龐佩尼卻是嫌惡的看了眼女婿,這位羅馬忒西亞公國的宮廷監造官並沒有因爲如今奧孚萊依身份的變化,和他已經爲自己生了個外孫而有所改變,在撇了撇嘴後,龐佩尼對奧孚萊依說:“我剛從城牆那邊過來,我覺得有些地方還需要加固,還記得我當初說過嗎,既然貢薩洛有能夠威脅到城堡的火炮,那就不能保證我們的敵人沒有。”
“法國人的火炮能做到嗎?”奧孚萊依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也許我們應該加厚一些地方,好在我們之前已經準備了足夠的石頭。”
“不,我現在需要可不是石頭,”龐佩尼說着就不顧女兒的不滿扯着奧孚萊依向遠處走去“我們需要的是沙袋,知道嗎就是之前我讓你們從塞基納河河灘上運回來之後裝填起來的那些沙袋,我現在要你趕緊再讓士兵們運到城牆上去一部分,相信我那東西要比石頭牆更能對付炮彈。當兵的如果你不想讓我閨女當寡婦,最好認真聽着點……”
看着走遠的那對翁婿,阿什莉無奈的垮了下肩膀,不過她立刻就轉身向宮殿方向走去,因爲她記起了公爵夫人之前頒佈的動員令中明確的規定:所有蒙蒂納婦女,包括貴族和平民,將以刺繡,手藝,烘製食物與釀造葡萄酒等方式支援前線之戰事。
整個蒙蒂納都在備戰,即便是孩子們也因爲感覺到了這緊張的氣氛不再到處亂跑。
特別是在到了5月下旬之後,緊張的氣息讓蒙蒂納人已經明顯聞到了硝煙的味道。
而現在,法國人終於打來了。
巴倫娣站在鏡子前仔細打量着自己,她先是看着鏡子裡那張平凡普通的臉微微皺眉,這是她最不滿意的,一想起亞歷山大喜歡漂亮臉蛋,巴倫娣就爲上帝沒把自己造的那麼好看感到遺憾。
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在身上時,她又略顯知足的點點頭。
亞歷山大有多迷戀她的身體巴倫娣是很清楚的,這讓她覺得自己至少在這方面絲毫不比比薩或是瓦拉幾亞的那兩位差到哪裡去。
至於那位那不勒斯女王……
巴倫娣決定不去想她,畢竟那是些即便想想也會讓她感到不安的秘密。
然後,當旁邊的女官恭敬的捧着一頂鑲嵌滿了珠寶的冠冕走過來時,巴倫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露出了勝利者纔有的驕傲神情。
亞歷山大的女人也許不少,但是羅馬忒西亞公爵夫人卻只有一個,而她就是這頂冠冕的唯一主人。
戴上冠冕,接過另一個女官奉上的代表着攝政公國的權杖,巴倫娣走到一扇門前停下來,她稍稍喘口氣然後向門口僕人微微頜首示意。
兩扇大門徐徐敞開,巴倫娣在女官的陪伴下緩步向前。
一陣陣沉悶而又透着壓迫的盔甲與佩劍的摩擦碰撞聲傳來,巴倫娣向房間裡望進去。
一羣軍官已經等待在那裡,看到她的出現,軍官們紛紛躬身行禮。
巴倫娣不禁攥緊了手裡的權杖,她緩緩穿過那些軍官,來到寶座前,不過她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那裡看着那些軍人。
在短暫的沉默後,巴倫娣從旁邊侍從手裡接過一份命令,她先是看了看然後開口唸到:“以公爵賦予我之監國權力,在這裡我宣佈,與法蘭西王國之戰爭爲國家之戰,舉國上下務必傾力而爲,恪盡職守,”唸到這裡巴倫娣稍微一停,接着突然高高舉起手中權杖,竭盡全力發出一聲吶喊“戰爭!”
“戰爭!!!”
吶喊着霎時響徹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