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yao!”
倫格的驚呼立刻被不住傳來的隆隆轟鳴掩蓋住了。
“怎麼可能是火yao呢!”倫格突然不忿的喊了一聲,即使對現在的歷史不是很熟悉,可是倫格還是知道,至少要再過將近一百年之後,歐洲和阿拉伯世界纔會真正獲得火yao的秘密。甚至是在發明了火yao的南宋,這個時候也依然有很多人還不知道這種孕育着巨大威力事物的存在。
“不可能是火yao!”
倫格立刻否定了這個不現實的推測。而且這個時候從遠處燃燒起來的熊熊火焰也立刻證明剛纔他的推測是多麼錯誤。
“是你們?”倫格看着遠處的火光向那個蒂歐斯島人質問着,他這個時候既不關心聖槍更不關心那些和他萍水相逢的朝聖者和騎士,他只關心阿賽琳還有托爾梅的安危,儘管對於托爾梅隱瞞自己的事實讓他憤怒,但是他依然還是不由自主的關注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的安危。
“不,我們不知道,這是……上帝,看上去象是,地火!”蒂歐斯島人驚恐的看着遠處燃燒的火焰,還不住的抽着鼻子“聞上去也是,那是地火呀!”
地火?
倫格的心頭飛快的閃過這個念頭,隨着一陣刺鼻的怪味傳來,他終於恍然大悟的喊了一聲:“石油!是石油!”
阿拉伯半島盛產石油,這幾乎是每個二十一世紀的人都知道的常識。
但是,在中世紀,卻不論是西方基督教還是東方的穆斯林都對這種不時從地下噴薄流淌出來的黑色液體無比恐懼。
甚至在很多傳說中,這種液體成爲了作者筆下邪惡巨龍流出的黑血,至於那些偶然燃燒的浮油,則被描述成是從巨龍口裡噴出的地獄之火。
但是,這個火焰卻明顯是由人造成的。聽着從遠處傳來的轟鳴聲,倫格甚至認爲那火焰裡倒象是包裹了幾百斤火yao般在劇烈的爆炸着。
“上帝,聖槍!”蒂歐斯島人突然大叫起來,他奔上土坡,捂着嘴巴發出絕望的呻吟“聖槍就在那裡呀,上帝呀,救救聖物吧!”
“上帝只賜福願意伸手接受賜福的人!”
倫格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蒂歐斯島人轉過身,看到倫格已經騎上馬背,隨着馬匹不安的躁動,他撳在手裡的佩劍在陽光下閃動着耀眼的光芒。
“蒂歐斯人,還有你們所有人,如果你們還自認是個羅馬人,就去完成你的使命,聖物只在虔誠者面前纔會展現它的神聖!”
倫格對那些剛剛還想殺掉自己,現在卻不知所措的“敵人”發出既是對他們,更是對自己的吶喊:“不論你們的目的是什麼,現在都是要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說着,他用力夾動雙腿,隨着一聲嘶叫,他胯下戰馬立刻蹬動四蹄,帶起一片沙土向隊伍方向奔去。
在他的身後,那些人站在坡頂上看着奔馳而下的倫格背影,愣愣的沉默着。
“我的身體死亡了,可我的靈魂復活了!”
身邊的岩石不住掠過,戰馬顛簸的脊背不住起伏。
“我爲什麼會有重新復活的機會?我爲什麼會來到着千年前中世紀的拜占庭?!我爲什麼要面對這一次次的死亡和際遇?!!”
迎面而來石油燃燒的刺鼻異味灌進鼻孔和喉嚨,但是更刺激人心的是衝刺帶來的令人心臟狂跳的激動。
倫格在顛簸中扯下頭盔邊的襯膽遮住口鼻,黑煙越來越濃,就好像死亡的地獄在向他招手。
“我絕對不能象雷納德,我不能讓自己象條狗似的被人殺掉,既然命運讓我重活,那我的命運就不是別人能掌握的!我屬於……我自己!!”
戰馬一跳,凌空躍起的四蹄在空中蜷起,短暫的如飛翔般的滑行之後,劇烈的落地震得戰馬四蹄一曲,也震得倫格心頭一陣發麻。
四周一片黑色的濃煙,不住爆裂的炸聲讓倫格立刻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所謂“巨龍噴火”,而是一種雖然還不屬於火yao爆炸,卻肯定是人爲製造的東西。
一聲若有若無的呻吟從濃煙裡傳來,倫格飛快的跳下馬背,手握佩劍向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
一個全身幾乎被燒的象段黑炭似的人橫躺在地上,他已經完全失去頭髮的光禿禿的頭顱輕輕顫抖着,幹黑的臉上只有一雙還在轉動的眼睛說明他還活着。
“上帝寬恕我……”一個已經完全變了聲調的聲音從那個人嘴裡發出來,每當他張嘴,倫格都能看到和漆黑皮膚截然不同的口腔裡紫色舌頭的蠕動,這讓他差點嘔吐出來。
“你是誰?”倫格輕輕的問着,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認不出這個人是誰,不過看着他還沒有完全燒壞的服飾,他還是能認出這個人是自己隊伍裡的一個。
“羅……裡希……德,”那人呻吟着說出自己的名字“上帝……寬恕我,我看……到了地……獄……”
倫格看着眼前這個對自己一度凌然傲慢,甚至還曾經叫囂着要懲罰自己的貴族。一陣無法言表的梗塞橫在胸口。
這就是中世紀,混亂而無序是這個時代的特徵,即使是所謂最高貴的國王,也可能在瞬間被陰謀和叛亂吞噬,至於那些爲了牟圖個好出身出賣力量和性命的騎士,耀眼的光環和榮譽根本無法掩飾他們面對可怕命運時候的無力和被動。
騎士,多麼輝煌誘人的稱號,多麼令人敬畏的身份。但是如果剝離開傳記學者們的粉飾妝點,人們就會發現,騎士不過是那個時代比普通農兵更加高貴些的僱傭兵而已。
儘管歷史上不乏因爲崇尚騎士精神而奮勇戰鬥的國王和大貴族,但是,騎士在貴族勢力中那種始終無法擺脫的附庸色彩卻始終貫穿整個中世紀。
眼前的羅裡希德是這樣,可看起來如同豪邁遊俠的托爾梅何嘗不是這樣?
“告訴我你爲誰服務。看在上帝的份上,爲你自己死後的靈魂安寧,告訴我……”倫格在羅裡希德耳邊輕輕說着,他希望親耳聽到這個人告訴自己真相。
“不會,不會安寧……”羅裡希德已經開裂的鮮紅嘴角向兩邊扯開,看上去無比猙獰“我背叛了女……主人,地獄……纔是我的歸宿……”
“會的,”倫格壓低聲音在羅希德耳邊輕聲低語“你就要死了,上帝的最後審判會裁決你的行爲。告訴我一切,上帝會原諒你的,如果把秘密帶走,你纔會下地獄。”
羅裡希德已經被燒得慘不忍睹的身體明顯的一陣顫抖。已經被燒燬變形的眼眶裡的一雙眼睛驚恐的看着眼前這個人,然後他好像終於認出了倫格似的大口吸着怪味沖鼻的空氣,激烈的呻吟着:“你,你是……上帝,你別殺我……”
“你就要死了。”倫格用並不憐憫的聲音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最後救贖機會就在你面前,告訴我一切,否則就帶着秘密下地獄!”
“不,不……是……是……”羅裡希德的眼睛突然睜大,他先是發出一聲“嘔”的吸氣聲,然後他的身體就慢慢的塌了下去,直到整個上身完全陷進身後石頭的縫隙裡,蜷成了黑乎乎的一團。
倫格站了起來,看着眼前這具絲毫找不到一點所謂高貴騎士影子的焦黑屍體,他掩蓋在襯布後的臉頰輕輕抽動。
這就是騎士,被後世無數作家和戲劇家頂禮膜拜的騎士!在各種藝術之中被歌頌爲高潔浪漫的騎士!
看着這個短短的時間裡自己“送走”的第二個人,倫格的心裡同樣有一團火在燃燒。
於哥哥雷納德的驟死不同,羅裡希德的死讓倫格覺得一切都那麼脆弱,即使是曾經的風光無限也阻擋不了在這個可怕時代的死亡。
“我絕對不能這種結局,我絕對不能把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手裡!”
倫格終於覺醒般發出一聲低吼,然後他轉過身向着來路走去。
越向前走,已經不再燃燒的地面上的濃煙就越濃厚,當一片黑糊糊油煙嗆得倫格不能不停下來的時候,一陣密集的馬蹄聲伴着翻滾的黑煙席捲而來!
倫格反手舉起了佩劍,不過聽着馬蹄聲響,他立刻躲避到了一塊橫在路邊的岩石後面。他還不想因爲一時的意氣去和奔跑的戰馬正面衝突。
從翻滾的黑色濃煙裡突然衝出的鐵騎,如同來自地獄的死亡使者般夾雜着凜冽的殺氣呼嘯而至。
高大的戰馬絕對不是倫格騎的那種劣種田馬能夠比較的,巨大的馬蹄踏到地上的震動讓躲在石後的倫格感到如同一波波侵襲身體的巨浪般氣血翻滾。
“喺!”一聲沉悶的嘶鳴從倫格身後很近的地方響起,一時間他甚至感覺到一股熱氣直噴到自己的脖子上。他極力按捺住狂跳的心臟轉過身,就看到一匹高壯的戰馬正站在自己的身後,馬上身材魁梧甚至如同一個巨人般的騎士,正透過頭盔面具上的目孔死死盯着他。
“噢!”隨着騎士手臂一緊,那匹戰馬突然人立而起,粗壯碩大的馬蹄象兩塊飛落的巨石般狠狠向倫格砸了下去。
“嘭”的一聲,馬蹄踏在地面上濺起的碎石迸在堪堪躲過的倫格臉上一陣生疼,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在那個騎士還沒做出新的行動之前,倫格已經猛然向後一躍,翻過嶙峋的岩石向前奔去。
“currere!”①那個騎士發出一聲怪異的喊叫,不過這個時候倫格已經沒有時間去分辨他在說什麼,他在一塊塊鋒利嶙峋的石頭間奔跑。不時躲避着身後的揮舞過來的一柄釘錘的勁風。
但是,另外幾個身份不明的騎士已經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他們一邊催動戰馬繞過岩石向這邊考慮,一邊嘴裡發出可怕的低沉吼叫。
看到眼前突然顯出一片空曠,倫格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跑出了亂石叢。他立刻侍童從新跑上條岔道,好借用岩石的掩護躲避,可是他立刻發現能跑的幾個方向已經被那些騎士佔領,他唯一的道路就是前面一片開闊的空地。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跑上空地,就會成爲身後騎士獵殺的絕好目標。
①currere:拉丁語,逃跑,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