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作證,那就讓這裡成爲我們所有人最後的戰場”
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主廳中的幾百人不禁同時呆住,人們相互愕然的看着,一時間不知道皇帝究竟爲什麼會這麼說。.
倫格看着那些望向自己的大教議團的成員們,想着之前他在色雷斯所看到和所聽到的東西,心中不由浮現出幾絲激動,他知道自己在做的不但在這個時代沒有人做過,甚至在之後的幾個世紀都不會有人在做。
但是就在不太久遠之後的英格蘭,將會同樣出現和現在色雷斯的變化近似的契機,在那裡,一些同時是之前從沒出現過的變化將令英格蘭開始走向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變化,直到許多世紀之後,這些變化將會令整個世界爲之牽動。
可是現在,這樣的機會變的出現在自己手中,那麼自己是不是能改變一切呢?
看着那些望向自己的大教議團的人們,倫格的手指向了停留在門口的近衛軍士兵。
“尊敬的大教議團,我現在以一個羅馬人的名義向你們宣佈,在決定着色雷斯一切事物的最尊敬的你們面前,這座宮殿擁有着和你們一樣崇高的地位,任何人,不論是皇帝還是將軍,都沒有權力和資格佩戴武器進入這座宮殿,所以我把我從不離身的劍放在了門外,另外我的近衛兵也只能在那裡,這是一座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宮殿,從現在這一刻起,任何持有武器的人都不被允許走進這裡,這也是從今天開始大教議團所樹立下的法則,願上帝保佑我們所有人,讓這裡成爲我們所有人最後的戰場,讓這裡成爲引領羅馬人的榜樣”
倫格嘹亮的聲音在高大的大教議團主廳裡不住迴盪,人們聽着皇帝的發言,看着那些聽到皇帝的命令之後,開始從門口向主廳遠處退去的近衛兵,一時間不禁紛紛露出了意外、激動、疑疑惑和喜悅的種種表情。
在皇帝的引導下,色雷斯正在發生的種種變化總是讓羅馬人爲之驚訝,不過在那些變化之中,有人不禁開始感到了畏懼。
越來越壯大的祈禱者已經逐漸變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巨大力量,這個新興教團不但在聖地耶路撒冷,在塞浦路斯和君士坦丁堡,特別是在色雷斯,已經儼然變成了中下層民衆們寄以希望的強大依靠。
和當地的官員比較起來,人們更願意相信教團教堂所做出的決定,對於平民們來說,祈禱者似乎更應該成爲決定色雷斯命運的那些人。
而擁有着衆多祈禱者的護聖軍,則成爲了那些之前被貴族和地主們壓榨的普通平民的強大支持者。
人們都知道護聖軍大主教德爾澤出身強盜,這讓所有人,甚至是貴族官員們也更相信這位大主教在平民和貴族發生糾紛時會表現出的偏袒。
所以每當擁有着軍職的祈禱者將領們出現在大教議團中的時候,貴族們就很難相信他們能不會成爲那些農民背後的倚靠。
現在,皇帝的舉動讓敏感的人們隱約猜測到了一些可能會發生的變化,儘管這種猜測還未免太過牽強,但是至少從此之後再也不用看到那些似乎總是用武器露出脅迫姿態的祈禱者,這已經足以讓貴族和地主們感到喜出望外。
“羅馬的人們,色雷斯人……”
倫格雙手扶着面前的石頭講臺,看着這座宮殿裡的所有人,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所做出的決定是多麼重大,這樣的決定勢必很快就會傳到君士坦丁堡,也許很快就會在那些君士坦丁堡貴族的當中引起更大的軒然大*,不過這是他早在決定頒佈公法時就已經在構思的重要一步,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最終卻是從色雷斯開始推行,不過,認真想來,也只有色雷斯纔有推行這個步驟的堅固基礎
“……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一個羅馬皇帝,是掌握着強大軍團的人,是可以用他的鐵騎撕碎一切敵人的人,但是卻依然只是一個人,”倫格慢慢環視着那些望向他的眼神,他知道那裡面隱藏着各種各樣的心思,有着儻蕩,而有的卻藏匿着衆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是你們的皇帝,也是羅馬軍團的統帥,可是在大教議團面前,我並沒有這樣的權力,我同樣要和你們一樣遵從按照《羅馬公法》所做出的決議,而羅馬軍團效忠的是我,同樣也是《公法》的守護者,而不是某個人,或是某些人的羅馬軍團……”
倫格說到這裡停下來,他需要讓人們能夠明白他在說的是什麼,當他看到那些紛紛交頭接耳露出困惑意外的議團成員的表情時,他深深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呼出。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羅馬的軍團所要效忠的只能是羅馬帝國和《羅馬公法》軍團不可能也絕對不能被允許偏袒任何人和任何階層,《公法》將是決定所有人是否得到公正對待的基石,而不是因爲你是否是一個貴族,或者是否是一個祈禱者,否則上帝對世人的公平將被利用和扭曲,這是絕對違反上帝意志,對上帝最大的背叛和褻瀆”
宮殿裡瞬間響起一陣低低的轟鳴,甚至有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他們愕然的相互對視,不論是貴族牧師,還是地主農民或是商人,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皇帝會使用這樣嚴酷的比喻。
儘管在座的議團成員們都已經知道了皇帝在“聖薩格里奧洛教訓”中所發佈的訓言,可是依舊有人不能相信皇帝會下這樣的決心。
祈禱者難道不是皇帝自己的追隨者嗎?那些人在呼喊着上帝意志的同時,不也在同時高呼着“耶穌基督降臨,上帝保佑聖子”嗎?正是因爲這樣,他們才變得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令人可怕。
在祈禱者們看來,皇帝是上帝的聖子,而自己則是效忠於聖子的追隨者,他們爲此感到無比榮耀的同時,也不禁開始把自己置於羅馬的法律之上。
而護聖軍對祈禱者們的偏袒逐漸變成了引起糾紛的根源,即便是在平民中,也已經有人開始抱怨,那些祈禱者儼然把自己看成了一羣新興貴族,他們在爲平民的利益和老貴族針鋒相對的同時,也把自己看得高於那些被他們庇護的平民,而這種風氣在整個色雷斯都在慢慢蔓延起來。
然後就在這樣一個時候,皇帝來到了色雷斯,在大教議團的宮殿裡,公開的發佈他了那讓人感到意外的宣言。
“羅馬軍團是所有羅馬人的保護者,這個所有人是隻指我,倫格.朱利安特.貢佈雷,也是指你們,和你們背後那些期盼着你們能爲他們說話的所有羅馬人,而不是隻是某個貴族,某個牧師,某個祈禱者或是任何單獨的人,羅馬軍團的職責是神聖的,神聖就神聖在他們不但肩負着保護羅馬的命運,也是維持《羅馬公法》得以推行的公正力量,這個力量不能爲任何人所擁有,即便是身爲皇帝的我,也必須遵循這一至高無上,由上帝的意志賦予世人的恩典”
倫格激動的發出一聲聲的吶喊,當他大步走下講臺,走向那些議團成員時,他迎着那一雙雙的眼睛堅定不移的對視着,他並不畏懼和任何人的眼睛相遇,看着那些飽含着各種思緒的眼睛,他的聲音裡始終充滿不可動搖的堅決。
“色雷斯人應該爲自己感到驕傲,因爲《羅馬公法》的源泉來自你們,來自大教議團做做出的一切,來自祈禱者們對上帝的虔誠和對上帝真意的追求,那麼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大教議團也同樣要成爲遵循神聖的《羅馬公法》的典範,羅馬軍團和護聖軍都必須遵從教議團按照《公法》做出的決議,這是羅馬軍團的職責,也是每一個羅馬人必須遵循的職責。”
倫格沿着面前的道路緩緩走着,當他說完時,他轉過身走向已經站起來迎接他的格里高利,在人們的注視下,他緩緩的摘下了頭上的皇冠,放在了格里高利身邊的小桌子上。
“在崇高的大教議團裡,羅馬皇帝必須摘下他們的皇冠,他必須在不受皇冠的庇護和約束之下,才能進入這個神聖的地方,這將成爲色雷斯大教議團的法則,”倫格回頭向人們宣佈,看着他們的表情,他接着說了一句更加引起一陣轟然的話“這也將被編入《羅馬公法》,這是對以後所有羅馬皇帝的法則。”
………
一一九零年十月四日的這一天,對於參加了色雷斯大教議團會議的所有人來說,是一個足以讓他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日子,在這一天,他們親眼看到了羅馬皇帝爲了進入議團會場而解下佩劍,也親眼看到了皇帝當着衆人的面摘下他的皇冠。
如果說要尋找一個漫長曆史上所有的羅馬皇帝都共同忌諱的事情,那就是當着衆人的面摘下他的皇冠,在歷史上,羅馬並不乏被迫遜位的皇帝,這些人的結局往往十分悲慘,能夠平安的度過後半身的退位皇帝並不多,更多的是會最終喪命在他的敵人們手裡。
所以,當看到倫格摘下皇冠時,整個主廳裡發出的透着混亂的議論聲甚至引起了門外的近衛兵們的警惕,不過倫格卻用一種泰然的神色面對衆人的慌亂。
不論是對那些忌諱不以爲意,還是因爲對自己充滿了自信,人們看到的是皇帝臉上在那一刻透着輕鬆的神色,似乎對他來說摘下皇冠反而令他更加放鬆,同時,也是在那之後,人們聽到了皇帝用更加平和,也更加隨意的口氣說出的一條又一條對大教議團的明晰建議。
“把護聖軍編入現有的色雷斯軍團之中;以大教議團爲主,建立起屬於色雷斯各地的分屬議團;由大教議團擬定名冊,向皇帝陛下提議任命色雷斯行省各地法官,還有就是建立起屬於總團轄下的教團財庫……”
胡斯彌爾坐在倫格身邊低聲念着他記錄下的那些東西,這些都是倫格在大教議團上所做出的各種決議,儘管議團成員們似乎還並不十分習慣對皇帝提出的各種動議加以評價,但是倫格卻依舊把自己的這些決定在議團上闡述了出來。
似乎聽出書記官的聲音裡透出的疑惑,倫格拿開了蓋在額頭上的手巾,他在胡斯彌爾的幫助下直了直身子,同404177902時儘量讓自己略顯疲憊懶軟的身體坐得更舒服些,然後他微笑着問:“有什麼奇怪的嗎?”
“陛下,也許我不該這麼問,可是您爲什麼要授予大教議團可以督察祈禱者議團財庫賬務的權力呢?”胡斯彌爾一邊從旁邊的清涼水桶裡拿出另外一條手巾遞給皇帝,一邊有些不解的問“如果您願意,您完全可以自己支配那些財富,可是據我所知您爲皇后陛下建造宮殿的錢,也是由您自己支付的。”
“胡斯彌爾,你要明白一件事,對於一個貴族來說,他不論多麼奢侈都沒有關係,因爲那只是他自己的錢,但是對我來說,哪怕一個金幣都不能含糊,”倫格把沁涼的手巾貼在微微發燙的臉頰上,這讓他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做爲皇帝,必須分清那些錢屬於自己,那些屬於帝國。一個擁有永遠花不完的財富的皇帝將是十分可怕的,因爲那就意味着他所花掉的每一個金幣名義上屬於他自己,可實際上卻是屬於羅馬。也就是說,如果那樣我就和艾薩克沒有任何區別了。”
胡斯彌爾臉上透着一絲不解的困惑,雖然跟隨在倫格身邊已經幾年,但是從小受到的教育還是讓他無法理解主人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在他想來,羅馬帝國的財富就屬於皇帝本人,但是做爲倫格身邊的書記官,他卻比很多人都清楚,被人們在背後詬病不淺,用來討好美人的天鵝堡,卻是倫格自掏腰包的產物,這樣的結果讓胡斯彌爾一直始終無法理解。
“至於對教團財務的督察權,”說到這裡的林格聲音低沉了下來,他看着半掩的窗戶外已經微微颳起的冷風,身聲音裡不禁透出一絲凝重“看看那些修繕一新的教堂,難道你不覺得那十分的可怕嗎,要知道祈禱者是因爲虔誠才把他們辛苦積攢的財富奉獻給教團的,面對這樣一筆巨大的財富,我不知道究竟有誰能夠讓自己不受到誘惑,甚至我自己都會心動,長此以往,長此以往呀胡斯彌爾,那將是多麼可怕的局面。”
小書記官因爲皇帝的話不禁有些發愣,他茫然的看着陷入了沉思的皇帝,不知道該如何開解主人這時露出的那一絲憂慮,看着皇帝臉上似乎顯得比以往都更加紅暈的臉頰,他在匆匆隨筆記下皇帝在這些片言隻語中透露出的憂慮之後,從旁邊一個封得頗爲嚴實的錫桶裡取出了幾塊冰塊放入倒滿葡萄酒的杯中。
“胡斯彌爾,也許有一天你也會成爲一位總督的,”倫格接過了酒杯,忽然微微一笑,對擔憂的望着自己的小秘書官說,看到書記官露出的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探手在男孩頭頂微微一敲“不要這種樣子,別忘了馬克西米安當初還沒有你現在學到的更多呢。”
“陛下,我怎麼能和馬克西米安大人相比,”有些受寵若驚的男孩既興奮又不安的說着“要知道馬克西米安大人曾經代替您治理考雷托爾,而且在成爲您的書記官之後,他甚至還輔助瑪蒂娜陛下治理羅馬。”
“可是你們不都是我的書記官嗎?”倫格取笑似的問着“你們和我一起面對羅馬的很多事情,也許這就是能讓你將來成爲總督的原因,所以胡斯彌爾,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不停的學習,有一天也許就是我需要你幫助我的時候了。”
“我會爲您做一切事情的,”胡斯彌爾激動的發着誓“安拉明證,如果需要我可以爲您付出我的生命,”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什麼的胡斯彌爾接着說“還有皇后陛下和您的皇子,爲了她們我也會付出一切的。”
“好的,那我就等着看你有一天成爲一位了不起的羅馬總督的日子。”倫格好笑的看着不住發誓的書記官。
不過就在因爲激動而略顯嘮叨的胡斯彌爾還要再說什麼時,一個侍從的出現,打斷了他的話。
在侍從的引導下,堪稱色雷斯最有權力和影響的兩個人出現在了倫格面前。
在離開大教議團的主宮之後,倫格並沒有如人們猜想的那樣住進總督府,而是依舊住進了第一次來到色雷斯時所居住的聖人兄弟的故居,不過這個時候這座擁有着一片常春藤走廊的房子,已經變成了祈禱者教團和救贖騎士團在色雷斯的總團所在地。
而且正因爲這樣,這座聖人兄弟教堂無形中也成爲了與薩利奧爾的總督府相互抗衡的另一座“總督府”,這讓倫格不禁想起了一些並不十分美好的東西。
正因爲如此,在住進來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召見那些教團裡的高級教衆,而是在經過一陣休息之後,才下令當地祈禱者的佈道人和救贖騎士團的色雷斯分團團長來見他。
這樣一段時間,已經足有能夠讓那些人仔細想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了。
和其他任何時候的身份不同,這時的倫格是做爲祈禱者教團的創立者和救贖騎士團大團長的身份出現的,不過面對他的這些追隨者,倫格更多的是給予他們平靜中卻透着嚴厲的告誡。
“我不希望看到祈禱者變成另外一個樣子,我們從耶路撒冷那封閉了死亡的牆壁裡看到的一切難道那麼快就被忘記了嗎?我的兄弟們,我們應該經常問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麼?我們是不是正在慢慢背離上帝對我們的指點和啓示,”倫格用手按着椅子背低沉的對站在面前的兩個人說着,這兩個人從耶路撒冷就跟隨他一起走來,雖然留在了色雷斯,可依舊保持着當初在耶路撒冷時面對倫格的那種虔誠和恭敬“我的兄弟,我們所有人都該想一想,祈禱者是爲什麼而生,我們的虔誠來自哪裡,又要去往哪裡……”
倫格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他漸漸的陷入了自己那可能永遠不會被旁人所能明白的思緒之中,甚至在那兩個教衆離開之後,他也不能完全從其中醒來。
羅馬在變革,可是變革所帶來的各種難題依舊層出不窮的出現,一切都是那麼艱難,甚至比想象中的要艱難得多。
一陣陣的發冷讓倫格有些頭暈,一到這樣的季節就會出現的不適令他感到身體上說不出的疲憊。
疲倦讓他昏昏欲睡,當他終於因爲一陣額頭上的滾燙呻吟出來時,他聽到了胡斯彌爾透着氣急敗壞的呼聲。
“陛下怎麼了……快叫御醫,你們這羣傻蛋……”
真是吵呀,倫格微微皺起了眉,可是當他再次被吵醒時,他隱約聽到了一個輕柔的熟悉聲音。
“五哥,他的病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