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伯爵看着跪伏在面前的女侍微微皺眉,然後他就認出了緊跟着登上甲板臉色怪異的阿爾卡。
“阿爾卡教士,真想不到會是你。”的黎波里的伯爵穿過護衛走到神色沮喪的阿爾卡面前“不論你們遇到了什麼,不過災難都已經過去了。”
“是呀,大人,我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你救了我們,這可真是太神奇了。”阿爾卡面無表情的回答着雷蒙的問候,他這個時候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不久前的受傷,在海上的驚嚇,還有被雷蒙救起帶來的沮喪感讓他這時已經失去了剛纔的銳氣和瘋狂的氣力。
“但願這一切真的都過去了,可惜着可能要讓大人您失望了。”瑞恩希安走過來向雷蒙微微躬身行禮,他那種透着良好教育和瀟灑風度的氣質讓喜歡文雅風範的伯爵心底產生了一絲好感,雖然不知道這個看上去雖然有些疲倦可明顯精神很好的人是誰,雷蒙還是輕輕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大人,能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我叫瑞恩希安。曾經作爲薩拉丁的信使給的黎波里送信。雖然您回來的稍微晚了些,可我想正是您及時返回,才逼迫的薩拉丁放棄了對的黎波里的圍攻,然後纔有現在的結果。”
“哦?這麼說,你就是那個著名的商人嘍?”雷蒙仔細打量着瑞恩希安,即使是做爲高貴的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也曾經聽說過眼前這人的名聲。雖然對爲他帶來巨大財富的生意不是很感興趣,可是雷蒙對這人在大半個基督世界和幾乎整個撒拉森人中間那複雜龐大的關係,還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正是本人,伯爵大人。”瑞恩希安再一躬身,然後向後微微揮手“大人,請讓我榮幸的爲您介紹一個人,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聖槍地守護者,也是挽救了的黎波里的英雄。”
聽到瑞恩希安地話,雷蒙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微微擡手示意站在後面的倫格走近些,然後一言不發地注視着這個有所耳聞的年輕人。
шωш ¸ttk an ¸¢ o
和雷蒙一樣,倫格這時也在仔細打量眼前這位在東方地位崇高。鼎鼎大名的顯赫貴族。
看着雷蒙,倫格不能不承認這是個無論外表還是氣質都令人敬仰的貴族,沉穩地神態和舉手投足間的隨意讓他看上去充滿了高舉上位者應有的那種氣度,一頭已經灰白的捲曲短髮襯托得這個人臉上棱角分明的輪廓十分深刻。一雙和阿賽琳相同地淺藍色眼睛不露任何心思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切。和阿賽琳不同的是,那雙眼睛裡看不到女海盜那種令人着迷的狂野,而是始終無法令人探測出其心意的深沉和平靜。
對阿賽琳的這位父親,倫格很想開口說上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貫耳”。而且說起來這也絕對不是奉承拍馬。不論作爲丁超還是倫格。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名聲他都可以說的上是早有耳聞。
甚至他也曾經幻想過如果自己見到這位在東方基督世界裡舉足輕重。甚至可以說是跺跺腳四方亂顫地人物時會是個什麼樣子,特別是每當他想到這個人居然是自己心愛女人地父親時,他更是期待着想見見這位居然能苦苦支撐着薩拉丁周旋多年的顯赫人物。可是當他這時真地站在這位伯爵面前之後,現在的他卻只能躬身行禮,恭敬的說:“請允許我向您行禮,伯爵大人。”
“這麼說你就是那個上帝的寵兒和聖槍的守護者了?”雷蒙不動聲色的稍微點頭,然後回頭對在僕人伺候下大口喝着葡萄酒和吃着豆蔻肉的阿爾卡說到:“我真沒想到創造奇蹟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年輕人,我原本以爲他應該更強壯一些的。教士,難道你不認爲聖槍的守護者應該是位和你一樣甘於清苦和寂寞的修士嗎?”
用牙齒死命撕下一塊乾硬的牛筋之後。阿爾卡象是要報仇雪恨似的狠狠在嘴裡咀嚼着。他好像絲毫沒聽出來雷蒙話裡的那種明顯的譏諷,甚至還略表同意的舉了舉手裡的骨頭。然後咕咚一聲嚥下了一大口紅葡萄酒。然後在一陣費力的吞嚥之後,他大聲向站在旁邊的僕人不耐煩的喊着:“蠢貨,別站着發呆,再去給我照這樣子來一份!”
看着阿爾卡用對自己的僕人發泄憤怒的方式來表達不滿,雷蒙絲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轉過頭對其他幾個走過來相認的貴族謙遜的相互問候致意,然後吩咐手下人爲這些遇難者準備飯菜和舒適的牀鋪,作爲對他們在海上苦難的安慰,他甚至還命令給他們送上了一罐珍貴的東方香料作爲他們的入睡前的安神享受。
“當你們醒來的時候,我想我們已經回到的黎波里了。”雷蒙對已經疲憊不堪的使者團安慰着,然後他很有風度的讓其中幾位騎士先走下甲板,然後在稍微沉思之後默默的走向帶着鋒利衝角的船頭。
倫格躺在船艙一個狹窄角落的毯子上沉沉的睡着,海上經歷的疲憊和之前長時間始終緊繃的神經在這個時候徹底放鬆下來,根本不管海船不時發出的各種怪響和四周人發出的嘈雜聲音。
可是似乎沒過多久他就被輕輕推醒,一個身穿綠色短衫的侍從手裡提着盞閃着昏黃光亮的油燈微微示意噤聲,然後帶着他輕輕的登上階梯,來到了已經籠罩在一片黑暗下的甲板上。在星空和夜晚海上波光粼粼的襯托中,雷蒙伯爵背對倫格站在船頭看着前方黑暗的海面,他身上的黑色罩衫在海風的吹拂下不住飄擺,可是他始終挺拔不動的背影卻讓倫格突然泛起一種熟悉的錯覺。在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見到阿賽琳時,她迎風站在厄勒岡船頭上的英姿。
“走近些,侍從。”聽到身後停下的腳步聲,雷蒙沒有回頭揮手示意着“我想你不會膽小到不敢陪一個老人站在船頭吧。”
“願意遵命,大人。”倫格走到雷蒙身邊和他並肩看着黑沉沉的大海,起伏危險地廣袤海疆讓他本能的有些畏懼。同時被它那神秘的深邃吸引着“夜晚地海洋真是危險的,可更神秘。”倫格不由輕輕發出這樣的感嘆。
“他們說你是從一個很偏僻地沙漠村子裡來的,”雷蒙側臉看了看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年輕人“據說在此之前你連大海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你現在卻在感嘆海洋的魅力。”雷蒙有意思地看着倫格,然後若無其事的問着:“是什麼讓你突然對海洋有了這樣的感嘆呢?是因爲你真的喜歡上了海洋,還是因爲某個人呢?”
“啊!”倫格意外的看着這位名聲遠揚地法蘭克貴族。他已經聽出了雷蒙話裡地意思,也在這時明白了爲什麼雷蒙會突然單獨見他。
看到倫格注視着自己,雷蒙轉過身隨意坐到了旁邊的一個纜繩墩上,他側頭看着前方的海面。眼睛裡閃動着倫格無法理解的悠思。
“我已經知道是誰讓你們在海上這麼狼狽了,有人已經告訴了我,要知道還是有人願意爲我服務的,”雷蒙獨自說着“我的朋友伊布林的巴里安你已經見過了吧,”雷蒙沒等倫格回答繼續獨自說下去“他在回到耶路撒冷之後就告訴我。在修喇宋堡壘見到了一個人。如果沒有猜錯,她應該是……我想你知道的,”雷蒙淡淡的避過了那個令他們都尷尬地字眼“你應該已經知道她是誰了,我想這對我們大家都是很有好處地,雖然因爲她的身份你和她不可能會有什麼好地結果,可是如果得到了我的幫助,不論是你的前途還是你們兩個人,都還是能有所希望的。”
“大人,請您原諒我不知道您說的幫助是指什麼?”
倫格壓抑住心頭跳動小心的問着。實際上他並不相信這位伯爵國的主人會因爲那麼一點點對私生女的歉疚就會找上他。如果他真的對阿賽琳有所歉疚甚至想補償她,那自己這個半吊子的聖槍守護者就肯定不是最好的選擇。甚至如果他真的是爲女兒着想,那麼他第一件事就該是讓自己遠離阿賽琳,因爲即使是最蠢的人也知道,自己這兩個人的結合,不論是對喜好顏面的貴族還是對揮舞着十字架試圖懲戒一切異端的教會來說,都是極端的諷刺和侮辱。
“侍從。”雷蒙皺起了雙眉,他回頭看着倫格臉上浮現出一絲嚴峻“上帝的寵兒這個稱號的確光鮮,聖槍的守護者的榮耀也讓人羨慕。可是難道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虛幻了嗎,如果你是個普通信徒我可以認爲你是因爲虔誠才感動了上帝,才能創造出那些奇蹟。可事實上你不是!”
雷蒙的口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他站起來繞着倫格慢慢踱着步子,伴着海浪拍擊船舷的聲浪,雷蒙的聲音也在倫格耳邊縈繞着:“已經有人告訴我你在的黎波里做的一切了,你煽動我的騎士和軍隊和薩拉丁對抗,你公然曲解上帝的教義,甚至還擅自和薩拉丁媾和簽訂條約,以致讓拔絲瑪公主輕鬆的就回到了撒拉森人那裡。這一切難道只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應該做的嗎?或者只是一個偏僻村莊出來的農兵的作爲?”
“可是我的確守護住了的黎波里,否則大人當您回去的時候,可能已經沒有封地了。”倫格的雙眼看着前方的大海,他知道這時候如果膽怯只會給自己帶進更糟糕的境地。
“哈,這真是最好笑的狡辯。”雷蒙毫無笑意的臉上抖動了一下,他嘴角微微撇了撇,繞到倫格面前停了下來“你認爲是自己守衛了的黎波里,還是認爲我真相信薩拉丁會不顧一切的進攻?事實如果沒有你和那些雷納德的手下,我相信一切都不會那麼複雜的。告訴我,當你公然煽動甚至還指揮我的軍隊時候是什麼想法,是不是有種掌握着一切的快感,是不是希望自己永遠擁有這種掌握一切的權力?”
說到這裡的雷蒙,把臉慢慢貼近倫格面前對視着,過了好一陣雷蒙輕聲說到:“你要明白,聖槍的守護者是個很危險地稱號。當初聖槍的發現者彼得的下場我想你一定知道。如果你不想重蹈覆轍就不要隨意去向人炫耀。而且如果你永遠只是個侍從或者永遠只是個虔誠地信徒,那麼即使你真的創造了偉大的聖蹟那也不屬於現在地你。”雷蒙特意把虔誠這個詞用重重的口氣說出,同時他看着倫格的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似乎要在瞬間看透他的內心“聖蹟和上帝恩典帶來地好處只屬於有資格享受它們的人,除非你有一天也成爲這種人,譬如騎士。貴族或者主教,否則你創造的越多,將來受得罪也越多,而我可以幫助你成爲能享受這一切的人。”
聽着雷蒙的話。倫格突然有種想笑起來地衝動。儘管早就知道在十字軍虔誠地外表下往往隱藏着一顆顆腐爛的心臟,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位的黎波里的伯爵會那麼毫無顧忌的說出內心的想法,這讓他有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也許他是在試探自己的是不是虔誠呢?或者是在試探自己是不是個騙子?
倫格無法決定這時自己究竟該用什麼話來回答,因爲他知道如果說錯。那等待自己的不是殘酷的火刑架就是血腥地斬首刀了。
“你是在顧忌什麼嗎?”雷蒙根本不給倫格思考地機會。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可是在倫格聽來卻象是在把自己逼進無法迴避地死角“還是你在幻想也許有人比我更能幫助你,譬如……”說到這兒,雷蒙稍微停下來,然後低聲說“阿爾卡。”
“您知道他?”倫格輕聲反問,儘管猜測到雷蒙可能已經洞察了阿爾卡醞釀已久的瘋狂,可倫格還是對這個伯爵居然能知道的這麼多感到一絲恐懼。不過到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作爲一個能和埃及蘇丹周旋多年的老牌貴族,眼前這個阿賽琳的父親。的確是不容忽視的一個強者。
“我知道很多。包括他對我的憎恨和嫉妒。他恨我得到了他喜愛的女人,更恨我當初推薦波多利克當了的黎波里主教而不是他。不過他註定不會有什麼作爲的。難道你認爲他能幫助你實現你出人頭地的野心嗎?”
“那麼大人您又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倫格終於決定面對雷蒙,他知道既然雷蒙能把自己在半夜裡叫出來,毫無顧忌的說出那麼多甚至是帶着褻瀆的話,那他就不可能說完之後就命令人把自己扔進海里滅口,那麼他這麼做的唯一理由只有一個,就是這位的黎波里的伯爵同樣有需要自己的地方,那麼剩下的就只是看雙方會討論個什麼樣的價錢了。
“我只希望作爲聖槍的守護者,你能成爲了上帝的榮耀而守護聖地。”
雷蒙的回答讓倫格有些莫名其妙。他詫異的看着這位伯爵,實在不明白這句如此虔誠的話,是從剛纔這張大談聖蹟的好處的嘴裡說出來的。
“耶路撒冷是屬於上帝和基督的耶路撒冷,所有有無數的人遠道前來朝聖。但是耶路撒冷王國屬於我們,我們不能因爲某些人的瘋狂就斷送耶路撒冷,更不能因爲某些從歐洲來的主教的偏執就隨意和薩拉丁開戰,這會給王國帶來災難的。”
“您說的是梵蒂岡的英諾森主教?”聽着雷蒙的話,倫格心頭不由浮現出那位未來的英諾森三世教皇著名的大下巴和歪嘴。
“我是說一切會給我們的王國帶來危險的人,”雷蒙沒有正面回答,可是他話裡明顯無比的含義卻已經暴露無疑“我希望你能象守護聖槍一樣,成爲聖地的守護者。而且還有很多人也希望上帝的寵兒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這對很多人,對我們,對你自己還有……她,都有好處。”
說到這裡,雷蒙似乎因爲夜晚的海風有些寒冷而用力攏了攏身上的罩袍,這時倫格意識到這次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談話已經結束,在得到雷蒙的同意之後,他躬身施禮然後轉身向底艙的艙口走去。
就在他踩着吱呀作響的甲板走到艙口的時候,他聽到了從船尾突然傳來的一聲沉悶的落水聲。
“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呀!”
一個附近的護衛大喊着向船尾跑去,他的喊叫立刻驚起了一片騷亂,跟在奔來的人羣后面跑到船尾的倫格倫格聽到了不住的喊叫:“不好了,是阿爾卡教士,阿爾卡教士落水了!”
“快救人!”
“上帝呀,這是在夜裡的海上呀,怎麼救?”
“可憐的教士大人,他喝得太多了,我看到他喝了整整兩罐葡萄酒和一大杯蜜酒呢,還以爲他是上去換換氣,”一個侍從模樣的人一邊爬在船幫上向下看一邊對旁邊的人說着“可誰知道他那麼晃晃悠悠的一不小心就……哎,上帝寬恕他吧……”
“是……阿爾卡?”倫格突然轉過身,就在這時,他看到瑞恩希安正隨在雷蒙身後慢悠悠的走來。他的臉上洋溢着不久前自己一行人被阿賽琳搶劫時,掛着的那種看戲般的古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