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普凱倒下的時候,的黎波里城上的人都看到了那最後的一幕,眼神好的人還看到了那面在最後時刻被萬普凱貫在地上的騎槍。那騎槍孤獨的聳立在躺倒一片的人馬屍體上,槍上綁着的染血的十字旗孤獨的飄擺着,直到有一個撒拉森戰士走過來,把它拔起來狠狠扯掉。
“上帝,懲罰我的罪就如你對我的寬恕,當他降臨之時,所有人的都要身體復活,併爲他們本身所爲作出交代。”德·朱洛輕輕閉上眼睛,從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透着痛苦。在四周的人們發出憤怒吶喊和痛苦哀號的時候,他睜眼看向掙扎的站在附近的托爾梅。從托爾梅的臉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們都是罪人,行善者必進入永生,作惡者必入永火……”
“是的,必入永火。”托爾梅應祈般的回答,這個時候這兩人似乎在瞬間無聲的交談了很多。
“就這麼完了?”阿賽琳用很小的聲音詢問着倫格,不過她發現倫格的眼睛一直注視着比阿迪勒的軍隊更遠的地方,那眼神裡帶着一種她不熟悉的神態。期盼中又帶着一絲的畏懼。
“撒拉森人早有準備,他們在我們城下騷擾,實際上是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托爾梅盯着戰場上那片已經一片死寂的屍體“當我們的騎士因爲憤怒和尊嚴而出擊的時候,一切就已經註定了。”他喘了口氣,到了這時他才同樣有些奇怪的問着倫格:“你在看什麼?難道你真的認爲這個時候薩拉丁就會出現嗎?他肯定會來可不會是現在,難道有什麼事會讓他在這個時候跨越整個乾燥的沙漠來到的黎波里?”
“喔~~”托爾梅不以爲然的話音剛落,附近高處塔樓上突然響起的沉悶警號就響徹城頭。隨着倫格慢慢擡起手臂指向遠方,所有人都看到了個撒拉森騎士出現在遠處丘陵的坡頂,他手裡舉着的一面新月旗幟迎風飄擺,隨着他戰馬的不住盤旋獵獵飛舞。
煙塵,濃濃的煙塵!從丘陵後面逐漸升起的煙塵向的黎波里城頭飄過來,聞着夾雜着乾土氣息的空氣,城上人們的心逐漸揪緊。
“薩拉丁……”倫格這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嘴裡無意識吐出的這個名字給旁邊的人帶來多麼巨大的震撼,他只知道自己之所以有些執着的認爲薩拉丁會來,完全是先入爲主的認爲阿迪勒這種人物不可能會爲其他人擔任前鋒,可是他卻忘記了也許現在的阿迪勒並沒有成爲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但是,現在看來,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的“預言”終於實現了。
一隊,兩隊,三隊……越來越多的騎兵出現在丘陵頂上,他們踏着揚起來的漫天煙塵向阿迪勒的騎兵部隊靠攏過去,而始終嚴陣以待的阿迪勒部隊這時除了等待着大軍的主將,其他部隊已經開始向兩翼分散開來。
終於,伴隨着踏得地面的轟鳴蒸騰起一片氤氳的步兵的翻過丘陵,一面巨大的方形旗幟出現了!在那面由無數身穿閃亮的雙截鍊甲和手持帶着彎刃長矛的近衛騎兵衛護的旗幟下,一個騎在馬上身材消瘦的身影慢慢的登上了丘陵的高頂。
“哈里發來了。”阿迪勒看着高坡上的旗幟深深吸了口氣,儘管空氣裡摻雜的土腥氣讓他覺得不舒服,可他絲毫不在意的呼吸着。這空氣裡夾雜的是土氣,可更多的是一種凜冽的征伐殺氣!
“終於來了……”在城頭上說出這話的是德·朱洛。當他想到自己說出終於來了這句話的時候,他不由的看了看那個始終注視着那片高坡的倫格。這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從開始就相信這個有着奇怪甚至帶着點神聖味道傳說的小侍從的話,只是也許自己從開始就想刻意去忽略這些話也說不定。
“還是來了,”托爾梅也在發出感嘆,他因爲灰塵吸進喉嚨不停的咳嗽掩蓋了臉上比以往都顯得紅脹的臉色,看着扶住自己的倫格,托爾梅有種難言的感慨在胸膛裡激盪着“不要……咳咳……不要管我!”托爾梅費力的推開倫格,他用手緊抓着城垛好讓自己能站得更穩一些,可是新傷舊疾的痛苦讓他終於連身上盔甲的重量都無法承擔,向後倒去!
“大人!”倫格一把抱住向後栽倒的托爾梅,伴着他胸口劇烈起伏咳嗽,倫格看到一絲血絲從托爾梅的嘴角滲出“你不能在城上呆着,那會要了你的命的!”
“我是個騎士不是嗎……雖然只是很多人覺得好笑的騎士……”托爾梅的聲音虛弱得在城外大軍轟鳴的前進聲中不易辨認。他伸手按在地上試圖重新坐起來,可是身上盔甲的重量讓他覺得自己就好像被一座大山壓迫着一樣無法起來。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再在這呆下去了。”倫格絲毫不管所謂主人的形象緊緊拖起托爾梅的身子向城下走去,在旁邊和迎面而來的騎士和平民的注視下,他和阿賽琳把托爾梅攙扶進了一間城牆下的小屋子裡。
“大人,你必須安靜的休息,我不是醫生可是我知道你病的已經不輕了,何況你還受了傷,如果你想擺脫這一切儘早進入天堂我不會阻擋你,可是如果你因爲沒有完成拯救聖地的職責就進入天堂,那我不會原諒你!”
“小羅馬人……你可真是膽大妄爲……咳咳……難道你不怕我懲罰你嗎?”托爾梅在阿賽琳的幫助下把頭枕在一塊墊好的鵝卵石上喘息着。他一把抓住倫格肩膀,手上用力攥緊倫格的衣服“我要爲我的榮譽而戰你知道嗎?還有我的家族和我的祖先,咳咳……”
“大人,你的祖先也許會爲你自豪,可那也要你能活着爲他們做出功績之後。”倫格把托爾梅按在地上,雖然托爾梅的執着他早已經見慣,可是向現在這樣近似毫無理智的激動卻是倫格沒有想到的“大人,你不是一直說有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訴我嗎?我想最好你以後親自告訴我,我可不想一邊看着你留下的遺囑一邊懷念你。”
“呵呵,我還死不了呢,你這個放肆的小羅馬人。”因爲笑而牽扯到某處傷痛的托爾梅吸了口長氣,然後他突然吩咐着:“幫我把盔甲脫下來。”
在阿賽琳的幫助下,倫格小心的把托爾梅身上的鍊甲脫了下來,這是一件由施蒂芬娜夫人不久前送給托爾梅的鏈子甲,細密緊湊的結實鏈環和附扣在重要部位的甲片讓這件鎧甲看起來顯得十分堅固。
“把它穿上,”托爾梅看到倫格沒明白的表情有些不耐煩的重複着“把它穿上!”
倫格終於明白了托爾梅的意思,他小心的把鎧甲穿在身上,然後按照托爾梅的示意帶上了那頂突出的護鼻甲上刻着一個十字徽紋的頭盔。
“還有我的劍……”托爾梅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這時候覺得全身的疼痛已經讓他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可一股始終堅定的毅力卻支撐着他的身體,不讓他生出想要休息下去的可怕想法“可惜,這不是我家族流傳下來的劍。不過也許……有一天你有機會看到那把劍……”
看着穿戴起來的倫格,托爾梅躺在地上微微笑了,他想擡起手來,可一陣虛弱讓他的手臂擡到一半就向下落去,倫格立刻蹲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聽着孩子,”托爾梅用平時沒有的口氣平靜的吩咐着“別懼怕,我知道你有時候很勇敢,可有時候也害怕。其實懼怕也是一種勇敢,一個懼怕死亡的人爲了上帝榮光去面對死亡纔是得到救贖的光榮所在,倫格……你難道不覺得你就要發現答案了嗎?你爲什麼會成爲上帝寵兒,爲什麼會保護聖槍?孩子,這一切的答案在耶路撒冷,可的黎波里是讓你觸摸到這個答案的鑰匙……”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托爾梅的話,他剛剛平復的呼吸又激烈起來,過了好一陣他突然用力說:“記住孩子!別忘了我教給你的那些戰鬥的技巧,別忘了怎麼用你手裡的劍,別忘了怎麼躲避你的敵人……”說到這裡,托爾梅停了下來,他的聲音變得很輕,甚至需要倫格彎下身子才能聽到:“去吧孩子,替我去戰鬥,以騎士之名戰鬥……不要畏懼……不要忘了你是上帝的寵兒……”說着,他疲憊的微微閉上眼睛,可他的嘴裡還輕輕唸叨着:“騎士……戰鬥,勇敢的戰鬥,孩子……也許的……黎波里就是……奇蹟的開始……”
看着好像用盡力氣之後閉上眼睛靜靜沉睡的托爾梅,倫格的心裡涌動起難言的痛楚。他知道這個虔誠的騎士已經病入膏肓,甚至可能隨時都會就這樣永遠的睡去,可是他卻毫無辦法。
對這個也許有着過於理想或說是幻想更貼切的騎士,倫格越來越感到在他虔誠火熱的外表下隱藏的孤獨和寂寞。也許對他來說只有在戰場上或是獨自背誦經文的時候纔會有一絲心靈上的安慰,而現在他那越來越沉重的病體讓他連拿劍的力量都沒有了。
看着逐漸沉睡的托爾梅,倫格小心的把他手裡緊攥的騎士劍拿起來,沉重的長劍和閃亮的劍身讓他感受到眼前騎士的執着,即使這只是施蒂芬娜夫人送給托爾梅的武器,但是從劍身上可以看到的戰鬥留下的痕跡也似乎在訴說着跟隨主人短暫的經歷。
倫格輕輕的把托爾梅的身子安置的更舒適一些,然後他擡頭看着阿賽琳:“好好照顧他,不要離開這間房子。”
“你要幹什麼?想出去送死?”阿賽琳愕然的看着把騎士劍握在手裡的倫格“難道你想象他似的,一生爲了個也許根本不存在的夢想戰鬥?”
“不,我的小海盜……”倫格把頭盔的護面甲完全掀起,然後他猛然抱住阿賽琳的腰肢,用力的深吻在她微張的嘴脣上。
“柔軟而帶着芳香的嘴脣讓即將出徵的戰士陶醉……”倫格不記得誰的詩句富有這麼浪漫的描述,可是他的確在懷裡的女海盜微顯掙扎卻又孕育着無限熱情的動作中找到了那種激情的迸發。他用力吻着懷裡的女人,用自己身上的清冷的盔甲去感觸她喘息中越來越火熱的軀體,伸到阿賽琳腰後的手有力的攬着柔韌的腰肢擠壓到自己的懷裡,一種很久以來就壓抑的yu望讓倫格想在這個時候徹底的宣泄出來。
“我的海盜,”當令人窒息的深吻終於結束,倫格攬着阿賽琳的腰身輕輕囈語着“記住我的話照顧好自己,我不會有事的。上帝的寵兒不會隨便死掉,這是上帝的意志。”他用近似催眠的聲音在阿賽琳耳邊低語,那種誘惑既象在迷惑阿賽琳又象是在暗示自己。
短暫的溫存讓人銷魂,但是從屋外穿來的越來越響的吶喊無時無刻不在催促着這對戀人。倫格輕輕放開阿賽琳,看着女海盜如海妖般誘人的身材和她臉上洋溢着的慵懶神態,倫格不能不暗中嘆息這個危險女人多麼可怕。
“我走了,”他慢慢後退轉身大步向屋外走去。當打開房門的時候他聽到了迎面襲來的聲浪。
倫格把護面甲向下一拉,在稍微停之後他轉過身雙手持柄,劍尖朝上舉到胸前向阿賽琳微微示意:
“我不是去送死,是去創造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