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這護院招得很順利。
尚如止親自點名了三人,封其爲“善水勇士”。餘下報名的二十來人悻悻而歸,其中的一大半更是就此拜別,不打算明天再戰。
段、邱二人冷冷地坐在一旁旁觀,中途時不時出去走動一番——臺上人的功夫,似乎並不太強,看得讓觀者都不由心中疲累。
“唉,如此浪費時日,還不如會與周公,大夢一場。”
“何夢?”
“做個和人打架,把人打趴下,當孩子王的夢……”段鴻聲竟不自覺地搖搖頭,“這樣卻不會有今日的我了……”
“你對今日的你……”
“勉強滿意。雖然習武以來幾乎還沒與他人對過手,但想來也不至太差。”
“你我尋個地方演練一番?”
“誒,算了,你可是名劍客,我這麼個無名小卒,豈敢高攀?更何況……說不定明日擂臺之上,將是你我試招——到時候也不遲呀!”段鴻聲擺擺手,有意隱瞞自己的武功。
“哈?自信滿滿。”邱某人的語氣中並沒有不屑,只是略帶幾分悲哀。他既已知自己深陷危機,而段鴻聲這話,卻有幾個意思?
“不過還是想請教下邱兄,關於八卦五行。”段鴻聲不禁又想起當年魏暢公教他的奇怪步法。
“嗯?問。”邱某人擡擡眉毛,與段鴻聲走到僻靜無人之地,待他詢問。
“當年我背過了五行八卦之口訣,卻只是硬背,使用中雖似無大礙,卻總似少了些連結……”
“哦?你且將口訣背一遍聽聽。”
“嗯……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五行相剋,金克木,木克土,……還有八卦的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還有這個……”段鴻聲勉強流利地將一大串內容背了下來,邱某人一邊聽一邊點頭,直到段鴻聲停下。
“你記得的都背完了?”
“是啊,背了三天三夜快累死了。”段鴻聲長吁了一口氣。
“基礎不錯,可塑之才。但是少了。”邱某人嘴角浮出一絲笑,“一定未記住《河圖》。”
“那又是什麼?”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
“這……這不是出自《周易》麼?”
“《周易》與《河圖》關係匪淺。咳……還有,乾三連西北開天……”邱某人低聲吟詠,“乾爲天,兌爲澤,屬金……”
段鴻聲忙不迭地喃喃重複,試圖記憶。
邱某人突然停止了吟詠,道:“與其死記這些,不如將武學問題共同提出。”
“啊……是!是關於一套身法……”段鴻聲爽快地應了,便將魏暢公教他的輕功演示了一番。
“嘿,有意思,雖也是此長彼消……卻別有精髓。但這步法踏歪了,應當如此如此……”邱某人難得興致勃**來,指點起段鴻聲的武功。
段鴻聲步法稍移,再結合新記憶的口訣,心頭豁然開朗,腳下生風,立時融會貫通。
“厲害。”邱某人讚歎道。
“過獎,還要多謝邱兄指點了!”段鴻聲欣喜若狂,忍不住翻了幾個筋斗。他好久沒有這樣開心過——原來除了吃飽睡飽,學會一套本領被人認可,也能帶來快樂。
翌日。
“邱兄,我打算去‘封霜閣’一試。”
“記得先報假名。我陪你過去,但不參與。”
“安啦,憑我的功夫,絕對打得過那些臊眉耷眼的小痞子!”
“呵,應該吧。”
“冰刃嗜恨,殘霜匿跡,刀封烈豔魂魄,血齧冷漠人心。”
“冰刀霜魄”鳳開徵低吟詩號,輕輕一躍,登上“玄武臺”。
細細打量鳳開徵的模樣裝束:劍眉星目,滿腮鬍鬚,一道暗紅刀疤緊擦過左眼。頭戴氈帽,身着黃鱗大襖,手持紫金刀鞘大砍刀,腰束烏黑革帶,腳穿皮靴。威風凜凜,氣勢過人。
“卻不知冰刃、殘霜又是什麼,指的是刀法嗎?”段鴻聲暗自不解。
“‘封霜閣’預備招收五位帶藝弟子,條件如下:年滿十五週歲,拳腳刀法需有基礎,忠誠負責……凡登臺比試之人,皆要自備刀具,點到即止,不可傷人……”鳳開徵聲音不太大卻顯得極爲洪亮,可見其內功修爲非凡。
段鴻聲躍躍欲試,待鳳開徵說完規則,道聲“開始”,就將包裹放心地丟給了邱某人,第一個跳上了臺。
“我這次來沒有帶刀,不知可有仁兄願意借段仔一柄?”段鴻聲竟然公然借刀……邱某人掂掂包裹分量,捏捏形態,心中納罕:明明有刀卻不用,還第一個跳上去,用心何在?
臺下之人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肯借。
“年輕人,先報上名。”
“段仔,黃沙鎮之人。”段仔見臺下無人借刀,只得嘆息一聲,掃視四方。
鳳開徵一凜雙眉:“你沒有刀……”
“誰說我沒刀?這樹枝就是我的刀!”段鴻聲身法突變,但見人影閃動,也不知他便從何處折來一根樹枝,捏在手中。
“哈,這不算刀。罷了,你先試拳腳,車輪戰,連贏三輪則有一休,修整完畢可以再度挑戰。敗者不可再登臺。”鳳開徵感到眼前這年輕人輕功功夫不凡,頗有招攬之意,便退了一步。
“好嘞!長老您看着吧!”段鴻聲朗聲笑着,將樹枝隨意丟下,屏息凝神,掃視臺下衆人,有如睥睨天下。
“休要猖狂,南陽李莽來會會你!”
一條粗壯漢子舉着刀蹦上擂臺,腳步踏實,震得擂臺抖了三抖。
“居然拿着真傢伙?”段鴻聲看了看他手中彎刀,笑眯眯道,“儘管來吧,用拳腳也製得住刀!”
面上不在意,內心卻是繃緊了弦。
乖乖,自備什麼刀不管,這萬一一個閃失豈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李莽面色猙獰,左手扶着右腕,蠻力直斬一刀剁向段鴻聲腦袋,毫不留情。段鴻聲足下不由自主走起了魏暢公的步法,輕巧避過,二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胳膊肘順手在李莽腰間一磕:“請了!”
李莽登時氣阻,趔趄兩步,丟下了刀,扶着腰“哎呦喂”地叫喚。
“第一局,段仔勝。”勝得毫無懸念。
“莽夫。”邱某人搖頭。
話音未落,又有一人持刀跳上臺來,步履盈盈,卻是個戴着面紗的藍衣勁裝女子,一身勁裝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完美地顯現,惹得臺下衆人一陣紛紛議論:方纔怎地沒見到這麼漂亮的姑娘?
她輕輕解下面紗,纏在左臂皓腕之上,抱拳:“風疏棠,請賜教。”
段鴻聲回禮,目光掃過風疏棠手中的刀:不太長的做工並不精緻的木刀。
“還是風姑娘不失禮數,段某不敢狂妄,請。”段鴻聲不敢直視風疏棠,生怕愣神之間被對方一個女子打下臺——風疏棠的相貌和身材不差,她的刀法也不差,赤手空拳,偏偏是他自願的。
木刀翻飛,輕靈流暢,漾起寒風忽暖,似拂面春風。段鴻聲躲躲閃閃,偶以挑、壓之法避過鋒芒。但對方畢竟是女子,如何才能“點到而止”呢?只怕隨意出手一不小心便會被當做登徒子轟出去……段鴻聲雙指奪出,意搶刀爲勝。風疏棠輕翻手腕,躲過一搶,近身再振腕,欲削段鴻聲頭頂。
淡淡清香襲來,淡雅卻誘人,緊隨而至的則是風疏棠令人窒息的身姿,段鴻聲立時腦中朦朧恍惚,身子不由稍稍後仰,說巧不巧地躲了過去。
木刀刀鋒掠過,極近的一絲殺意將段鴻聲徹底喚醒。
段鴻聲腳步微錯,挪開數步,深吸口氣,雙目一睜,猱身而上,再奪木刀。
“哈,越近越慢,確實意在點到爲止。倒是段兄……莫要失神。”邱某人心中暗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