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年,掐指一算,這已經是隱居第三年的尾巴了。
鳳初棠想做風疏棠,那便用“風疏棠”去稱呼這個可憐姑娘吧。
風疏棠傷勢已愈,便時常幫邱、段二人做些輕活兒。做個菜,配個藥,洗個衣服,掃淨塵土,亦不時動動武,活絡活絡血脈,練練功夫,省得到時成爲他們的負擔。
她也漸漸道出了自己逃跑的真相:那日尚如止功敗垂成,秦木先生等人身受內傷,鳳開徵右手殘廢,伯闢子斷指,鳳初棠畢竟得儘子女義務,照顧父親——但是鳳開徵斥責其不聽話,私自改變策略,鳳初棠悲痛不已。那個“侯管家”竟是南疆毒蠱門之人,欲毒死在場失手衆人。南疆毒蠱門再臨一人,得知“刀”似與鳳初棠有關,便留下她與鳳開徵性命,又留了伯闢子賤命離開。鳳初棠被鞭笞囚禁,即使鳳開徵勉力勸說想分一杯羹,她始終不肯。礙於鳳開徵及封霜閣的面子,毒蠱門並未在她身上施毒。囚禁期間她試圖逃走,一次失敗,一次便是這次……
“有我們在。”段鴻聲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
“嗯!”風疏棠突然抱住了段鴻聲,輕聲道,“謝謝。”段鴻聲一時手足無措,險些跌倒。
今日風雪大作,蒼琅踏雪無痕,順風而至。他原本顯得十分年輕的面龐,似在這一年裡老化了些許。或許是因爲忙的事情太多了吧。就算他精通道法,超凡脫塵,他也是人,也免不了人人都會有的塵世困擾與疲倦。
“蒼大哥!今日風雪這麼大,你怎麼還來了?”
“怎麼,吾兩個月未光臨,今日來此散散心,三弟不歡迎麼?”蒼琅撣了撣雪花,方隨出來迎接的段鴻聲進了新擴建的屋。四個人擠在火爐旁,各自問了問最近的狀況。
“江湖上對於‘識龍八鋒’的關注淡了許多,但是南疆毒蠱門那邊仍對八鋒雄心勃勃,不可小覷。”
“蒼大哥啊,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入世呢。”
“你們所謂入世……也只是帶着面具走江湖。唉,近日清玄門內也有些令人煩惱的事,吾的腦子都要燒掉了。”蒼琅疲倦地揉揉太陽穴。
“怎樣的煩惱?”邱世真關心道。
“宗門事務還算正常,伯瑜子依舊吊兒郎當一年都不回來,師父還是縱容他不轟他走……最近的煩惱啊,還是吾那小師妹夏蘭音……”蒼琅面色微沉,“夏師妹似是中了奇怪的法術,神志不清,整天神神叨叨,吾看不出,師父找了好幾位名醫都說看不出毛病,幾副藥下去也沒反應。吾懷疑是中毒,卻無明顯跡象……只怕是些道術醫術難以解決的邪門法術,需要找更高明的人士。”
“蒼大哥,這三年來多虧了大哥的教導,我們纔能有如此進步……不如……我們藉此機會下山,去看看夏姑娘,再幫忙尋找高人來救治。”邱世真道。
“這……”蒼琅看向段鴻聲與風疏棠。
“我自然是要去的。”段鴻聲拍拍胸脯。
“爲報答三位救命之恩與悉心照料我……我沒有理由不去幫忙……”風疏棠道。
“那好……”蒼琅點點頭,吩咐道,“明日雪晴, 吾四人便下山罷。兵器藏好,或借天冷在面上圍上面巾一類。還有,莫惹事,少說話。”
翌日,四人各自打扮,藏起武器,蓋住面孔下了山。段鴻聲、風疏棠這才意識到山暝草舍有多麼難尋。且不說根本沒有踩出來的“山路”,還要穿過樹叢、溪流,只知道枯草下有平坦的落腳處,也不知當年邱世真與蒼琅是如何尋來的。對於武功高明者來說,路不難走,只是難尋:身在山中不覺路啊!
趕了幾日路後,清玄門的山門已在眼前。
清玄門依山而建,一路皆有道人站關。蒼琅在前引路,四人順利通過清玄門關卡,繞過大殿,直接來到夏蘭音住宿的角落單間。房間外有兩個道子把守。他們見蒼琅前來,施禮問好,隨後退至一旁。
“不知夏師妹是否會精神錯亂,讓幾位……呃……”蒼琅略略猶豫。
“無妨,我們看一下情況就好,說不定這樣的症狀我在黃沙鎮見過。”段鴻聲說是如此,其實他並不曾在黃沙鎮醫館做過多久學徒,離奇的病症也與他無關難得一見,他只是想碰碰運氣。
“希望吧,那就有勞了。夏師妹,可覺得好些了?”蒼琅叩門。
“誰……是師兄……嗎……”夏蘭音的氣息很弱。
“是吾,蒼琅。吾帶朋友來看你了,吾等可否進入?”
“請……”
房間裡很溫暖,衆人不由解開了遮面之物,進門入眼便見牀上帷幔束在兩側,而一身雪衣的夏蘭音躺在被子上出神地發呆。
“夏師妹,你還認得我吧?”
“師……兄……”夏蘭音咕嚕一下翻下牀站直,嚇了衆人一跳。
夏蘭音迷茫渾濁的雙眼掃視過衆人,突然跳了起來,撲向毫無防備的段鴻聲。
“不要走!你不要走!江年啊!”夏蘭音大叫,緊緊抱住段鴻聲,如蟒蛇纏身,險些叫他透不過來氣兒。“姑娘你……你認錯……認錯人了!”
“江年啊!你在趕我走嗎?”夏蘭音柔弱的聲音讓段鴻聲心頭一軟,卻不得不掙扎。
“師妹,他不是……”蒼琅前來勸解,卻被夏蘭音一眼瞪了回去。
“休想把江年從我身邊奪走!”
蒼琅無奈,正要出手點她穴道,段鴻聲突然擺了擺手,示意蒼琅莫要輕舉妄動。隨後,他看着夏蘭音的眼睛柔聲道:“江年不走,你先放開我,去好好休息,知道嗎?”
夏蘭音擡頭眨了眨眼,混沌的眼中滿是喜悅:“當真?”
“江年自然不說假話。”
“好,我聽你的。”說完,夏蘭音立刻鬆手,面色緋紅地跳回牀上。
“閉上眼睛,乖乖睡覺。”段鴻聲的聲音略帶強硬,命令的口吻霸道得恰到好處。
夏蘭音真的把被子一掀,鑽了進去,閉上眼睛:“江年不走。”
段鴻聲這才默默長舒一口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伸手在呆若木雞的邱世真和風疏棠面前晃了晃,看向蒼琅,又指了指外面。四人輕飄飄地離開房間。
“你……真有一套。”邱世真的口氣不帶任何感情。
“哎呀……是不是那個人很像小弟……又或者是小弟汝有個分身將吾的師妹……”蒼琅無奈地打趣道。
“哼。”風疏棠不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段鴻聲尷尬地笑笑:“哈……也許是她口中的‘江年’和我很相像……我只是一時心軟讓她滿意而退罷了……而且我說的不是‘我’,是那個什麼江年,你們可別覺得我是故意的……啊呀,我這叫有苦難言。”
“唉,叫各位見笑了。”蒼琅搖搖頭,轉變話題,“幾周前,夏師妹似乎是受了刺激,從外面回來,突然就這樣了。師父又去閉關,短時間不能出關。吾亦尋訪了清玄門的朋友,又無人能解。而她口中的‘江年’也未有確切身份,似乎是她喜歡之人……嘖,當時只顧她開心,忘了替她考慮考慮對方的情況,如今找不到那人,是吾這個無情人的疏忽呀。”蒼琅有些自責。
“兒女私情,旁觀者未必清明,蒼大哥無需自責。”邱世真勸道。
“罷了……不知看過之後,幾位可有頭緒,或是見過類似症狀?”
衆人沉默。
“唉,如今之策,也只能是繼續用那副安神的湯藥了……呀,吾忘記買藥了。”蒼琅懊惱地敲敲頭。
“山下的藥鋪嗎?一起去如何?”
“如何?”
“一起去吧,難得兄弟三人……還有風姑娘一起下山。”
“那好吧。戴好面巾,再與吾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