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晗煙一直眼含熱淚,不知是想起自己的母親,還是替阿竹母女倆團聚高興,聽周清竹這麼說,粲然笑道:“阿竹妹妹,你這是真心話?你不是說要跟在王哥哥後面嗎?”
“阿煙姐姐胡說什麼呀,我……”周清竹羞紅了臉,頓了頓又道,“阿煙姐姐,我先送母親回廬山,然後再去尋你們,好不好?”
柳晗煙還沒答話,卻聽婦人道:“我不去廬山,那臭東西當年把我從這裡騙到廬山,卻天天跟個和尚混在一起,不是練什麼‘揚帆拳’,就是喝得醉醺醺的,娘本想帶你一起回雲南,可想到這樣一來,他倒更自在了。一氣之下,就丟下兩歲的你,獨自回到這裡……天天盼着他能尋來,結果臭東西……”
王厚本還擔心她和大癡道長有什麼仇恨,原來只是夫妻倆鬥氣鬥了近二十年。暗道:大癡道長肯定和不可大師天天在一起,以致冷落了阿竹的孃親,而大癡道長又是個倔強性子,或許胡亂猜想阿竹娘變了心,這才寧願喝悶酒,也不願來尋她回去。
只是現在沒時間多說,待從雪山派下來後,再來慢慢勸說吧,當即向母女倆告辭。周清竹聽說他倆要走,拉着柳晗煙的手捨不得鬆開,她倆一起朝夕相處一年半的時間,早就情同姐妹,就算暫時分開也難捨難分,最終還是王厚挽着柳晗煙,出了林子。
☆☆☆☆☆太子雪山位於德欽縣西,百里相連,冰峰綿延,大的山峰就有十三座,主峰卡格博峰高達萬仞,是雲南第一高峰。主峰南側,一條瀑布從高崖上飛瀉而下,此時正是冰雪消融季節,雨霧瀰漫,彷彿“雨崩神瀑”一般,多遠就讓人生出寒意。雪山派建於山中,離瀑布不過三裡,其成名武功“玄冰劍法”即在這裡練成。
然而三年前,大瀑布卻突然讓人無法靠近,沾上霧氣就會頭暈,白掌門不清楚怎麼回事,曾專程到福州請來張一針,張一針在這裡查了數月,還是毫無辦法,只好悻悻而歸。前年的北京武林大會,白掌門從瀑布中取了一瓶水帶到北京,希望華神醫能看出究竟。
華神醫推測可能是一種水母之毒,億萬年前,或許太子雪山還是大海,後來滄海桑田,這些毒水母被埋在皚皚冰雪之中,經歷無數年,隨着冰雪的消融露出表面,致使瀑布中的水含有毒性。但這也只是猜測而已,必須眼見才能爲實,但主峰極爲陡峭,至今無人能夠攀到峰頂,後來王厚自告奮勇說能上峰頂,這纔有了雪山派之約。(詳見第111章)兩輛馬車終於天黑前趕到雪山派,白掌門聽手下稟報說“北京的華神醫來了”,忙迎出大門,等出來後,更是驚喜不已:原來昭毅將軍和天下第一大幫茶馬幫歐陽幫主竟結伴同行!當即命人備好酒菜,白掌門夫婦盛情款待。
冰兒和柳晗煙、周訬婧在北京時,相處得很好,如果不是母親反對,冰兒都有可能加入絕情幫,並隨幾人下西洋。此時重逢,自然驚喜萬分,拉着柳晗煙追問下西洋的奇聞趣事,更對小沙姑娘產生興趣,兩人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而胖乎乎的小熊貓“九妹”先還戒備着“太子”、“小龍女”,太子似乎認出九妹,極力獻着殷勤,不一會,三隻傢伙不知溜到哪兒玩去了。
第二天天氣晴好,王厚提出要上峰頂查看,好將上面的情形告訴華神醫,再想辦法化解水中之毒。柳晗煙、李智賢和金敏慧三人本想跟他一起登峰,但聽說山峰陡峭,就是輕功再好也難以攀登,只好作罷,叮囑王厚自己小心。
王厚嘆了一聲:“人生地不熟,要有個人帶路就好了。”“你就知道帶路。”李智賢臉上一熱。
柳晗煙叱道:“書呆子,好好爬你的山,別想歪了,爬錯了位置。”“呵呵呵……”王厚傻笑着出了門,卻聽身後金敏慧的聲音:“李姐姐、柳妹妹,你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柳晗煙的聲音:“你真聽不懂?晚上書呆子回來後,讓他教你。”王厚鼻子一熱,趕緊仰起頭,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絆倒在地。
出了大門,沿山路向上,隆隆的水聲更大,陣陣寒意襲來。藍天之下,峰頂潔白莊嚴,四周是莽莽蒼蒼的林海,陽光透過參天的古木,投下縷縷光芒,令王厚心胸爲之一闊,恨不得變成一隻雄鷹,飛上峰頂俯視這壯麗的一切。
往上沒走出一程,氣候突變,剛剛還是晴空萬里,此時卻飄起雪花,雪越下越大,夾雜着呼嘯的風聲。當即運功全身,加快行進的速度,再往前,已是陡峭的山崖,哪裡還有去路?王厚擡頭望去,峰頂遙不可及,暗道:怪不得這山峰無人能夠上得去,不僅山勢險峻,而且又有風雪,無從着力難以攀爬。
頭腦中猜測着可能發生的困難,王厚發力於腳下的綠石墊,躍起兩丈多高,身在空中,右掌一式“舟去行不窮”拍出,掌風擊在崖壁上,身子借勢再升三丈!左掌再次拍出,雙掌交錯,藉助“相通四式”和綠石墊,快速向上伸去,遇到低凹處時,就將身子貼上去,休息片刻,再往上攀去。
一路上時而陽光明媚,時而烏雲密佈,時而溫暖如春,時而寒風凜冽。直到太陽正中,王厚纔上到峰頂,一眼望去,卻被眼前的景色驚得瞠目結舌,直疑自己進入了天堂:羣峰環繞,將中央圍出一個天池,湖水碧綠,倒映着藍天、白雲和山嵐,天池四周生長着繽紛的野花,野花上面是茂密的森林,森林和羣峰都覆蓋着厚厚的白雪。
向來路回頭望去,只見腳下雲蒸霞蔚,皚皚白雪泛着晶瑩耀眼的光澤,如果不是一路上來,王厚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根本無法相信這峰頂上,竟是另一重天地。怔了半天,想起自己上來是要查看瀑布毒性之源,當即凝神望去,只見羣峰環抱中,有一處稍低,瀑布之水正是從那裡傾瀉而下。
王厚卻發起愁來:如果華神醫推測正確,極有可能是天池底下有水母之毒,我雖然能在水中停留較長時間,但這天池深不見底,又有千畝之大,我又如何能沉到湖底,並且查看清楚水下的情況?
踟躕半晌,決定先順着湖的四周查看再說,當即飛身在森林中穿梭,功夫不大,出了森林,腳下是繽紛的野花。王厚卻驟然停住腳步,被自己的新發現再次感到萬分驚訝:先前離得遠,還沒有看出來,此時卻看出,繽紛的野花之中,竟生着密密麻麻的“高山積雪”蔓延在湖岸周圍!
看着一株株高可沒膝,密集的葉片上生着銀邊,中間綻放着淺黃色的小花,王厚知道它們美麗的外表下,卻含有劇毒,難道是高山積雪的毒液滲下天池,使得瀑布中的水含有毒性?這裡環境與外界隔離,又是另一重天地,可能正適合高山積雪生長,以致茂密如此!
王厚猛然想起:那天我和華神醫、歐陽幫主進入壩美時,怪不得華神醫一直自言自語:“奇怪,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高山積雪,可這味道我好像在哪兒聞過?”肯定是白掌門帶到北京的那瓶水裡,含有高山積雪的毒性,才使他產生聞過的印象,而高山積雪的毒性可能與水母之毒相近,使華神醫當初判斷失誤!
紫玉!一針師傅的紫玉!王厚顫抖着手從口袋裡摸出那枚方形紫玉:我聽白掌門說,三年前,曾請一針師傅來過雪山派,而一針師傅因爲無法登到峰頂,一時找不到化解的辦法,回到福州後,肯定一直糾結這件事。後來,因爲要幫鹽幫解海蛇之毒,他捕獲到毒劍蛙,配製出解藥,並將多餘的部分儲存到紫玉當中,極有可能是一針師傅覺得這藥水能夠化解瀑布中的毒性!
近一個月前,王厚在壩美的高山積雪族內,按照華神醫所說,刨開一株高山積雪,將紫玉中的藥水滴到根上,不一會葉片四周便泛出灰色,小花也變成白色,而且很快傳染給附近的高山積雪。
此刻,他極力平復心情,刨開腳下的高山積雪,果然根莖比壩美的高山積雪要粗壯許多。打開紫玉,小心地將藥水全部倒在根莖上。然後惴惴不安地等在一旁,大概半盞杯的功夫,情形果真發生變化:銀白的葉子泛出灰色,而且灰色正向四周蔓延!王厚鬆了口氣,看來不用多久,這裡又將是純淨的天池。
太子雪山主峰之上,一個青年負手而立,衣袂飄然。青年遙望西方,那裡,不僅留着他的恩恩怨怨,還是他性格得以磨礪、並不斷成熟的地方。
良久,青年轉向北方,那裡,不僅是他一舉成名的地方,還有他最親的大哥正在征戰沙場,希望天下早日安定,也好與自平大哥把酒暢談。
又過了良久,青年望向東方,那裡,是他出生的地方,還有救過他的阿呆……
白雲不停地向上涌來,陰晴瞬息變幻。青年一聲長嘯,腳下的雲海頓時像波瀾不驚的湖面,海天相接處的那輪紅日,將雲霞染得瑰麗榮華。
青年又是一聲長嘯:天與水相通,舟去行不窮。何人能縮地,有術可分風?宿露含深墨,朝曦浴嫩紅。四山千里遠,晴晦已難同。這眼前景象不正是“四山千里遠,晴晦已難同”嗎?原來相通第七式和第八式,需要在這樣的意境中悟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