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步走了上去,唐敬喝道:“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散開!”雙手撥開人羣,圍聚在一起的人中,不少人認得唐敬,紛紛讓出一條道路。其中有人七嘴八舌叫嚷:“打死這六個**養的,他們打傷了我們的百戶。”有人對罵:“滾你孃的,想作死的就上來試試!”
唐敬再次大吼一聲:“散開!聚衆鬧事者,全部法辦!”此言一出,收效明顯,一時無人敢再開口說話。唐敬、王厚、柳晗煙三人走到人羣中央,六個膀大腰圓的人叉手站立,他們的腳下躺着一人,想來就是那個百戶。
王厚見到六人,不禁一愕:“梅風險”六兄弟!十天前,自己一行趕到長樂,在客棧遇到這六兄弟,因爲客房緊張,雙方還鬧了起來,周清竹踢了其中老二一腳,當時是官差進來將六人帶走,自己還交待其中一個官差不要爲難他們,後來六兄弟專門到客棧來感謝“蒙臉的大好人”,沒想到他們會在“天錢”號上,莫非他們就是新招募水手的頭領?
王厚現在沒有蒙面,六兄弟並不認得他。不等唐敬再發話,便聽梅老大叫道:“唐大人,你來得正好,這活我們是不能幹了,天天看人家臉色行事,對我們指手畫腳,當我們長樂人好欺負的?前幾次出海,哪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有人罵道:“放屁!明明是你們對我們百戶先動的手,還在這裡顛倒黑白。”“是啊,不能幹,你就跳海游回去,沒人攔着你們。”梅老二火騰地竄了上來,對罵道:“哪個狗日的想作死?有種站出……”話沒說完,眼見一物飛過來,躲閃不及正中臉上,原來是一隻破鞋。
六兄弟這邊也有幾十號人,此時見對方偷襲,也叫嚷起來,局面再次出現混亂。“阿……彌……陀……佛!”圍觀衆人忽聽一聲吟誦,聲音在頭上轟轟作響,趕緊捂住耳朵,有的甚至蹲下身去。原來王厚見衆人再次騷動,唯恐事情鬧大,情急之下又不好出手,胡亂叫了一聲,卻是以內力送出。
“你們既然喜歡打架,我便來會會你們,都指揮、煙兒,你們退到一旁……”話沒說完,又一隻鞋子飛過來,王厚心頭微怒,伸指一彈,“啪”的一聲,布鞋在空中炸開,接着又道,“各位都是英雄豪傑,我們此番隨鄭總兵出海,代表的是大明形象,像這樣的縮頭烏龜,不去也罷!”
王厚邊說,邊右掌一揮,連使“有術可分風”、“舟去行不窮”,從人羣后面抓出一人,那人在空中手舞足蹈,卻似是被繩子牽着一般,向舷窗外緩緩飛去。
除柳晗煙外,衆人何曾見過這種情形,若不是大白天還真以爲見了鬼。王厚見那人半個身子已經出了窗外,手一招,方將他拽了回來,砰的一聲摜在地上。那人全無聲息,估計被嚇昏了過去。
一片寂靜,唐敬趁機大聲道:“你們看清楚了,這位大俠在北京武林大會上,力壓羣雄,最終折桂,不僅是武林盟主,還被聖上封爲昭毅將軍。他聽說你們在這裡吵鬧,這纔過來勸架,剛纔你們也看到了,再有不聽話的,後果自負。”
王厚知道他們大多是粗人,以簡單易懂的話說道:“各位,不是我以勢欺人,我只想問大家一句話,咱們出海到底爲了什麼?”四周一片安靜,王厚續道:“我只不過是個武夫,但前些天陪同鄭總兵,也和福建汪布政使、陳按察使、高都指揮使,一起討論過這個話題,咱們爲什麼要出海?”他有意先說出自己是一介武夫,又說出福建三個封疆大吏,就是想拉攏並鎮住“梅風險”兄弟。
王厚掃視四周,說道:“現在雖然天下太平,但是憂患不少。首先是北方,蒙古韃子經常侵犯我大明邊境,燒殺掠奪,給百姓帶來多麼大的災難,皇帝兩次親征,就是想讓咱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然後是南方,安南小國不停地騷擾邊境,這十幾年就一直沒消停過。再加上東海一帶,倭寇伺機作亂,我想你們很多人都在海邊長大,祖祖輩輩就沒少吃過倭寇的虧。
“眼下,鄭總兵不辭辛苦,第六次帶着大家出海,好處是明顯的:結交番邦,可以震懾安南、威懾倭寇,讓他們不敢戳戳搗搗,這樣就能集中兵力來平定北方之亂,然後等待機會平定天下,真正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這就是我們爲什麼要出海的原因!”
衆人竊竊私語,其中有一個膽大的叫道:“昭毅將軍,他們打傷了我們百戶怎麼辦?”王厚重重地嗯了一聲,扭頭問道:“梅家兄弟,你們還認得我嗎?……那天在水手客棧……”梅老大睜圓了眼,問道:“你、你是蒙臉大好人?”
“不錯,那天我看你們兄弟六個,出海的心情非常迫切……要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將你們關進大牢,省得到船上搞得雞狗不寧。”王厚越說,越有點生氣,話語之中也顯得不客氣。
六兄弟面露愧色,老大抱拳道:“那天,大好人不但沒有懲罰我們,還交待衙役給我們吃好的、住好的,我們向你保證過,如果有什麼差遣,咱弟兄一定拼命照辦……今天的事,願聽大好人裁決。”
王厚面色一緩:“罷了,我也聽說了,你們提出新招募的水手跟老水手待遇不一樣,如果你們相信我,就讓唐都指揮來調查這件事。我向大家保證:只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所有人的待遇都會一樣。”
六兄弟“啪啪啪”帶頭拍起手,緊接着衆人都鼓起了掌。王厚又道:“今天很多人不在這條船上,梅家六位大哥,你們能不能管好新招募的水手?……我話說在前,如果有人敢鬧事,別怪我心狠手辣。”
見六兄弟連連點頭,王厚接着道:“大家現在是辛苦些,但真要論苦,誰能比鄭總兵還苦?我們只要跟着前面的船,閉着眼睛搖櫓就行,但鄭總兵不行,他要把大家平安地、萬無一失地帶到一個個地方。這海上披星戴月的航行,大家比我更清楚,如果你們自己要出亂子,搞翻了船,掉了隊,誰也救不了你們,到時死的,是你們自己!爲什麼要同舟共濟,就這個道理。”
說完這些,王厚俯下身子,伸了探了探躺在地上的百戶,見他氣息平穩,度入一絲真氣後,不一會便清醒過來。又伸腳踢了一下先前扔鞋子的那人,那人一骨碌爬起來,如耗子一般鑽入人羣,大概早就醒過來,只是躺在地上裝死。
王厚對唐敬道:“都指揮,你好好審問一下這個百戶,如果他有錯在先,一定不能輕饒。”那個百戶還不知怎麼回事,但他認得唐敬,爬起來躬身行了一禮,不敢多說什麼。旁邊有兩個人過來攙扶着他,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百戶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我在‘天柱’號寶船,你們要想打架,就過來找我……或者到占城後,咱們找個地方打一架,不過你們少於二百人,就不用約我了,不夠我活動筋骨的。”王厚知道,對這些人就得軟硬兼施,該狂妄的時候絕對不能謙卑。
說罷這些,挽着柳晗煙,二人頭也不回地登上樓梯。身後,唐敬、“梅風險”六兄弟、百戶等人亦步亦趨。唐敬問道:“王將軍,我要留下來,先了解一下這邊的情況,然後再到‘天柱’號向你稟明。”
王厚應道:“也好,我的想法是,如果雙方都沒有大的過錯,還是以和爲善,給他們一次機會,但要是再出現類似情形,嚴懲不貸。各位好自爲之,我們先行一步。”言罷,也不攀着軟梯,而是挽着柳晗煙,兩人冉冉升起,又徐徐落到數丈外的戰船上。
此時寶船、戰船的主甲板上都站着不下二百多人,見兩人凌空飛行,直以爲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無不瞠目結舌。就連唐敬也驚訝萬分,這身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梅家六兄弟、百戶等人更是懷疑自己遇到了神仙。
王厚只是藉機嚇唬衆人,讓他們不敢胡作非爲,否則,真要凌空飛行,他也用不着下到戰船上,而是直接掠向前方的寶船。
柳晗煙被他挽着,看到衆人的神情,更是得意無比,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書呆子,你想出家當和尚?”王厚一愣,不明白她爲何要這樣問,反問道:“你希望我當和尚?”
“我纔不管你呢,剛纔在船裡,你爲什麼要阿……彌……陀……佛?”柳晗煙學着他之前的口氣問道。王厚這才明白過來,笑道:“其實,我覺得當和尚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也沒人願意嫁給我。”
柳晗煙露出不屑之色:“口是心非,雖然我不嫁給你,可是你看阿竹妹妹,還有李姐姐、金姐姐,她們看你的眼神,呆子都能看出來,恨不得要爲你生一大堆孩子。”
王厚將嘴湊到她的耳邊,問道:“你有沒有問清楚,摸了,會不會生出孩子?”“呸!我問誰去?……也對,有機會我來問問莊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