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富貴笑逐顏開,連子寧也知道,自己總算是用銀子把這兩個太監給綁住了,只要是這一次去往扶桑滿載額而歸,分給他們不少的銀兩,那麼他們自然會死心塌地的辦事兒。
之後又是說了一陣兒,把去往扶桑經商的前景好好的描述了一番,徐富貴這纔是告辭,自有連子寧手下的軍官陪同,一起吃吃喝喝,總之在徐富貴在樂陵縣的幾天裡,總是要把他伺候好了才成。
連子寧自回了內宅,精舍之中,康素姐妹正自整理材料,這一次的危機,可是把康凌嚇了個半死,再也不敢跟連子寧鬧彆扭了,反而是比以前更依賴糾纏他,此時立刻又是膩了上來,雙臂抱着連子寧的胳膊在他臉上狠狠的香了一口。
連子寧在他小鼻子上捏了一記,向康素問道:“怎麼樣,咱鍆府中的地鼠可抓到了麼?”
康素搖頭:“並無消息傳來。”
連子寧笑道:“倒是也不着急,想來是出了這等事,變得謹慎了許多。對了,現在就行文各縣,催一催那些鄉紳們,從他們那兒制定的軍裝、刀械、糧草、馬匹等等,都應該到位了,咱們的銀子都打過去了,他們怎麼還是磨磨唧唧的?”
“是,老爺!”
“還有,給他們寫信,說明這一次的情況,問問有沒有人願意和咱們一塊兒做生意的,要是有那就準備好貨物,到時候咱們大船把人貨一裝,若是覺得風險大,不想去的,也不強求。”
這便是連子寧拉攏六縣鄉紳的另外一個策略,除了給他們下發大量的訂單,讓他們從武毅軍身上嚐到甜頭之外,便是一起做生意將大夥兒都綁在利益的戰車上。
如妣一來,便也穩固了。
素素趕緊應了,開始着手發告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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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轉眼間,已經是三個月過去了。
農曆的三月,北地已經是冰消雪融,萬物復甦,田野間也是鋪上了一層nèn綠的顏sè讓人看了心中爲之清涼滌dàng。
三個月的時間,整個六縣之地,在連子寧的管轄之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由於連子寧和各地鄉紳的共同努力,再加上武毅軍的巨大消耗帶動了六縣之地的就業和經濟,整個冬天六縣之地竟然只有無一人凍餓而死——這在大明朝歷史上是很罕見的,戰亂之後的冬天,是戰亂髮生地最難熬的時候,凍死餓死都很尋常,甚至官府都是已經默認了這一點。只要不是死的太多,鬧得太大,也是無人理會。
消息傳到了濟南府,連山東布政使司的官員們都是很震驚。而連子寧安排在的濟南的人手也是大肆宣傳,挽回了一些因爲當日學潮事件而導致連子寧在山東之地被貶低的名聲。
那山東學政方逢時方大人不愧是一腔古道熱腸的得知之後竟然還專門上門來拜謝,又在連子寧這兒很是蹭吃蹭喝了一陣才走。
連子寧在六縣之地的威望,已經是達到了一個巔峰,在也無人能夠替代甚至在六縣之地,人們談及官府不稱官府,而是以鎮守府代不過,改變最大的,卻還是武毅軍。
三個月間,武毅軍一個騎兵千戶所,五個步軍千戶所,日日刻苦訓練,從未懈怠。三個月的時間,那六千新兵,已經是成長爲精悍驍勇的善戰士卒,而整個軍官體系,也是磨合完畢,上令下行,指揮的很是順手。
三個月的時間,大量的營養補充,艱苦的機能訓練,讓他們身體更加的強壯結實,一個個壯實的跟小牛犢子。
而他們也不是未曾見過血的新兵—這些日子山東地面兒上的馬賊土匪綠林道的好漢可算是倒了血黴,連子寧要練兵,又是愁於沒有戰事,只好拿他們這些雜魚來開刀。
蝦米再小也是肉不是?
先是剿滅的六縣之地的所有土匪,然後山東其它地界兒的州縣聽到這個消息,立刻都是炸開鍋了!
什麼?給剿匪還不要錢,只要提供飯菜住宿就成,這好事兒上哪兒找去?
於是各地的路府州縣紛紛向武毅軍伸出橄欖枝,邀請其去轄地剿匪,山東不愧是民風彪悍之地,土匪還真是不少,東昌府有平山衛,兗州府有任城衛,那是別人的地盤兒,武毅軍便沒去。光光是濟南府、青州府、萊州府北部這些地方,各路豪傑林林總總加起來,怎麼着也得個幾萬往上數!武毅軍圍剿了三個月,把這些好漢們給殺了個七七八八,各個步騎軍千戶所輪番上陣,竟然幾乎每個士兵手裡都見了血!
這是一個天大的利好消息,手上見了血,那便稱得上是老卒了,和新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可以說,和三月之前相比,武毅軍的整體戰鬥力,提升了三倍有餘!
還有一個讓連子寧意想不到的好處便是,在萊州府平度州征討馬匪的時候,那些馬匪被熊廷弼的步軍第一千戶所打的屁滾尿流,包圍之後逃脫不得便全都歸降了,於是武毅軍一下子便多了七百多精勇善戰的騎士和同樣數量的上等戰馬。連子寧把他們全都劃入騎兵千戶所楊滬生麾下,總算是讓這個千戶所滿員了。
這樣的結果是一舉兩得的——武毅軍練了兵,擴充了勢力,大大增強了戰鬥力,而且山東之地沒了匪患,各地守土文官都是面上有光。
藉着這件事,連子寧和整個山東文官系統的關係有所緩和,這也是他所想要的看到的,畢竟在國朝,和光同塵,暗中蓄力纔是硬道理。
正德五十一年三月十四一騎快馬飛奔入樂陵縣城。
第二天,早就已經枕戈待旦準備好的步軍第一千戶所和步軍第三千戶所總共二十六個百戶,接近三千士兵拔營,向着利津縣的方向運動。
三月十五傍晚,連子寧在利津縣北門口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見過連大人,下官有禮了。”康律看到連子寧下馬,超緊大步走過來,抱拳行禮笑道。
“康大人·竟然是你?”連子寧挑了挑眉毛,把他扶起來,笑道:“你我之間血戰過的兄弟,何必如此多禮?”
“自從當日一別,已經有三月未曾見到大人,不過大人的名字倒是從來不曾斷過。”康律笑道。
連子寧自嘲一笑:“連某沒別的本事,就是一點,能折騰·哈哈!”
兩人對視哈哈大笑。
此時後面的大部隊已經趕了過來,看到這一片綿延數裡,密集的長槍森林,康律也是忍不住吃了一驚,道:“大人練得好兵,看來比上一次白袍之戰·又是強了不知道多少!”
連子寧淡淡一笑:“不過就是招了一些新兵,換了幾件兒新武器而已。”
康律卻是紙兵的,便仔細的端詳,看到那些長矛手,便問道:“這些長矛如此之長,擺陣之時應該如何用纔好?和施展的開麼?”
連子寧知道他也是知軍事的,而且這一次和壽寧侯府一起行動,有些秘密,便也是瞞不了·便笑着把這些長矛手給的功用給說了一遍。
康律聽完之後·不由得嘖嘖稱奇,感嘆道:“連大人學究天人,京中傳言當真不是假的,竟然連極西之地那些野蠻人的事情都通。這些佛郎機人·若是落在被人手中,女子成爲玩物,男子估計也就殺了,在大人手裡,卻能打造出如此一支強軍!”
連子寧笑道:“咱們大明朝的人吶,就是太過瞧不起周邊了,那極西之地,也是生民百姓,也有文明昌盛,有些地方,卻不是咱們比得上的。”
康律點頭稱是。
待看到後面手持長戟,身材高健的力士,免不得又是一番驚歎,問道:“像是這等健銳之士,大人手下有多少?”
連子寧道:“五個千戶所而已,朝廷不就給了一個衛的編制麼?”
這次他卻是沒說實話,他招兵至八千人的問題,戴章浦已經給解決了,正規軍編制是五千五百六十人,其它的兩千五百多人,被劃歸成了馬伕、火頭兵、輜重兵等僕兵的編制,軍餉只有的一般士兵的一半兒。不過連子寧壓根兒就不在乎這點兒軍餉,朝廷每月撥給的那些銀子,壓根兒連士兵們的伙食費都不夠。他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名分而已。
康律點點頭,心中暗道,這位連大人手下的實力膨脹的當真是驚人,不過是短短數月的時間,士卒人數擴大了一倍,而且裝備都是如此的精良,這等長矛長戟,着實是厲害!
他心中暗暗想了一下,若是自己率領三千侯府親兵,直衝這些步卒構建的大陣的話,竟然也是殊無把握!
隊伍的最後面,卻是幾十輛大車,上面都用厚厚的棉被裹着,周圍守衛森嚴。
康律問道:“這是什麼?”
連子寧神神秘秘的一笑:“後面你就知道了。”
康律哈哈一笑,便也不再問。
一路閒聊,連子寧才知道,原來這一次張燕昌準備去往日本的船隊極爲的龐大,裡面的貨物也是很多且相當貴重,事關重大,便差康律帶着一千親兵前來護送。連子寧暗自點頭,這一千兵,若是到了關鍵時刻,自己就算是不能隨意差遣,但是有他們在旁邊掠陣,也是個極大的威脅。
兩人把臂進城,對於連子寧的到訪,利津縣自然不能視而不見,中午一起吃了頓接風宴,這個不過三十歲的文官便是匆匆告辭,似乎是不願意和這些武將多相處一刻。
連子寧也渾不在意,住進孟繁謙爲他準備的大宅中,便在那裡召見利津縣的各路富商鄉紳。
這一次,趕來利津縣相見的,除了本地的鄉紳之外,還有三十餘個其它縣份的,都是這一次準備和連子寧搭夥兒出海的。他們押解着自己準備的貨物趕到了利津縣·幾乎每個人都是十幾輛幾十輛大車,現在在孟府前面的廣場上停了一地。
這些商人久在山東,海外經商的很是不少,只是苦於以前沒有實力出海,現下有了連子寧這個契機,又知道連子寧將會派大軍隨行出海,幾乎是沒有危險的。因此,他們表現出來極大的熱情·而他們顯示的實力,也是讓連子寧心驚肉跳——外面那些貨物,價值足足有三百萬兩白銀往上數!而如果運到日本,全數賣出去的話,這個價格,將會再翻上兩番!
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足以讓人瘋狂!
孟府別院,大堂之中。
連子寧掃了一眼坐在下面這些鄉紳·下面立刻安靜下來,他緩緩道:“諸位,咱們現在既然搭夥兒做生意,那麼就得定出一個章程來不是?”
衆人紛紛點頭,孟繁謙開口道:“大人您說就是,咱們都應着。”
那次之後·這些鄉紳們就都知道連子寧並非是貪婪的,便也對他很是放心。
“這個可不成。”連子寧擺擺手,笑道:“咱們現下都是合作伙伴了,不是上官與百姓之間的關係,大夥兒都放輕鬆點,有什麼建議,但說無妨。”
衆人聽了都是笑出聲來,大堂裡的氣氛頓時是便是活躍了許多。
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了半天,也是沒有說出個一二三來·連子寧只是微微笑着·也不說話。
孟繁謙在旁邊看着一言不發,這老頭子心裡清楚得很,暗自感嘆,連大人玩弄人心的本事越發的熟練了·便知道這些人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最後還是得他拿主意。
終於,孟繁謙看也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一聲,道:“咱們也都別在這兒亂說了,吵翻天也弄不出個章程來,還是聽連大人給咱們拿主意吧?”
他威望甚高,衆人都是信服,便紛紛道:“是啊,這事兒還得連大人拿主意!咱們聽着便是。”
連子寧也不推辭,便道:“既然承méng大夥兒擡舉,那本官便說說“當初本官還在京城爲官的時候,也曾經組織個一個商會,本官的意思,這次還是組織一個商會,名字麼,便叫做浮bō商會,取咱們行於海上,海商的意思。”
“泊bō商會,這名起的妙,連大人不愧是名士,不是咱們能比的。”衆人紛紛道連子寧繼續道:“這商會麼,設一個會長,若干東家,諸位自然痘是其中之列。”
“至於商會的分成模式麼,便是這般。本官手下有兵,有大船,以後諸位便是從各地收購貨物,然後運到利津縣來,由大船裝到扶桑販賣,各位只需要收購,然後坐在家裡等着拿錢便成了!不過麼,”連子寧話鋒一轉:“不過麼,本官也不是白乾的,諸位的貨物,在扶桑賣的價錢,本官要從中抽一,如何呀?”
“舉個例子來說,比如說孟老,您手裡頭是一百兩銀子的貨物,運到扶桑,賣了四百兩銀子,本官要從中抽上四十兩,孟老的淨賺便是二百六十兩。怎麼樣,諸位看如何啊?”
大夥兒互相看看,心裡盤算了盤算,都是有些心動。
抽一成,而且是從賣的價錢裡面抽,還不是淨利潤,這個價碼,毫無疑問是有點兒高,但是能問題是,大夥兒都沒有本事組織商隊出海啊!而且就算是能組織了這麼多的商隊出海,也沒有士兵護送,說不得碰上海盜。落得個血本無歸的下場,豈不是悽慘?而加了商會,同意了這些條件,則是要是把貨物運來,然後坐在家裡等着收錢就行了。
商人最是算計,想了想,都是覺得這般各取所需,倒是也便給。
孟繁謙當先開口道:“大人,這些條件,老朽覺得還是很合理的。只是,這賬面的問題……”
大夥兒都是紛紛看向連子寧,這也是他們擔心的問題,連子寧若是在賬面上舞弊怎麼辦?
“孟老,這個無須擔心,”連子寧笑道:“所有出資的各方,都可以在商隊中派駐一名賬房,專程看管自家貨物買賣的價格如何。這一點,本官絕不干涉·有一是一。”
他頓了頓道:“這個商會的會長,也不會是本官擔當,而是孟老擔當。”
“老夫來擔當?”孟繁謙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驚詫。
“沒錯兒。”連子寧笑道:“說句實在話,諸位對本官,定然是有些不放心的,無需尷尬,若是換做我是一個商人,和官兒合作·定然也是心裡忐忑,生怕哪一天讓人給吃了。除了孟老之外,再沒有人更適合擔綱這個會長了。孟老,您也就別推辭了。諸位說,是不是啊?”
衆人轟然應是。
孟繁謙慨然道:“既然大人信得過,諸位信得過,那老朽便顏擔當了!”
定下了章程,又是各自簽了協議·畫了押,衆人便是散去,準備把貨物運到碼頭上去。
大廳裡瞬間安靜冷清下來,奇薇從屏風後面拐出來,看着連子寧,不解道:“和做官相比·你似乎更像是一個商人。你就這麼缺錢麼?我聽說,你在你的國家,有五十萬畝土地,天啊,那幾乎跟三個蘇黎世一樣大小,都是最肥沃的田野,每年收上來的糧食不知道有多少。你還在想辦法掙錢?”
這一次,奇薇也跟着過來了,連子寧倒是並沒有拒絕·反正她留在樂陵縣也沒什麼用·只有添亂罷了。
留在身邊也是個不錯的打手,而且看着很養眼。反倒是康家姐妹並未一起來,而是留在府中,現下六縣之地的運轉·已經離不開這姐妹倆了。當甩手掌櫃當到連子寧這個程度,也是少見。
“你不懂啊!”連子寧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老爺我跟你一樣麼?天天有地方蹭吃蹭喝?我手底下這麼一大幫子人,大幾千號兒人馬吃喝拉撒,不都得**心啊!現下隊伍越來越大了,京城那邊兒的供應,也是越來越不足使用啊!哎呀,這些跟你說你也不懂,算了,算了!唉,岡薩雷斯那一幫子人,幹了這麼長時間,連個燧發槍都沒研究出來,都不想說了。”
連子寧打了個哈欠,轉向了後堂,只剩下奇薇氣鼓鼓的站在後面,不滿的哼了一聲,跺跺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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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下看的不錯,這些,理當是本島寺內家的士兵!”康律仔仔細細看了擺放在面前的東西,很是肯定的向連子寧道。
在他面前,放慢了各種衣物、武器,還有身上的小飾品,這些都是從當初那些死在久山鎮的扶桑倭奴的身上扒下來的。連子寧這次也帶着這些東西,本來是打算去到扶桑之後找人辨認的,忽然想到康律隨船隊去過扶桑不少次,說不定能認出來,便把他請了來。
沒想到現在就有了結果,連子寧心下大喜,不過事關重大,雖然知道康律素來謹慎,還是問了一句:“確定?”
康律點點頭:“不會有錯。我從十五歲便隨船隊去往扶桑,至今十幾年,遠至蝦夷島,都是去過一次。大人請看,”
說着,他拿起一個飾物道:“這飾物,乃是用黑齒鯊的牙齒打磨而成的,溫潤如玉,漆黑如墨,這等黑齒鯊,便只在寺內家領地附近的海域纔有。而且這衣物打扮,乃至於身上的刺青,都是寺內家的風格。”
連子寧點點頭,向康律抱拳道:“多謝康兄弟了!”
康律笑道:“這便見外了不是?”
連子寧又問道:“這寺內家的勢力如何,有多少兵丁,可精銳否?這些,康兄可知曉麼?”
“這個卻是不清楚了。”康律搖頭道:“只是聽說,這寺內家乃是扶桑西部頗有名氣的大名,食祿百萬石,想來,也是勢力頗大吧!”
“食祿百萬石的大名麼?”連子寧沉吟片刻,嘴角便是勾出一抹冷笑:“那又如何,敢招惹我武毅軍,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第二日,連子寧率領武毅軍三千精銳,還有所有的鄉紳們,在利津縣碼頭迎接船隊的到來。
這個年代的黃河,完全不同於連子寧的那個時空,正德二十年,大雨一月不絕,黃河決堤,爆發的大洪水淹沒了山東河南的大部分地區·bō及山西和北直隸,甚至連南直隸都受到影響!整個華北,平地水深三尺,幾乎要變成一片汪洋,八百多萬百姓柵爲災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羣星無光·幾乎要讓人以爲是大禹治水之前的汪洋世界重現!而被淹沒的地區,都是北地最最肥沃的土地,這一場洪災造成的直接後果便是,整個北地,一年的莊稼顆粒無收。
百萬餘人被餓死,甚至還因此爆發力幾場小型的農民起義,朝廷很是費了一番心力纔是鎮壓下去。
這場大災變之後,朝廷終於下定決心·治理黃河。
正德十七年進士,時任工部員外郎的潘季馴潘大人,主持了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治河之戰。
從正德十七年起,一直到正德三十年,十三年間,潘季馴跑遍了上至青海·下至黃河口的數千裡黃河上下,協調各省,徵發民工八百萬次,修建堤壩五千裡,挖掘淤泥成山,終於是將這條瘋狂不遜的中華祖龍給制服的,浩浩千里的狂龍,變成了溫順的逆流,重新滋養她兩側的數千萬生民百姓。
這個年代·黃河中上游的破壞·還不怎麼嚴重,陝西渭河涇河流域,甚至還是森林密佈,因此黃河疏通之後·水量變大,下游的河面也是更加的寬闊,巨型海船甚至能從黃河口溯游而上直到開封!山東利津這片河面,更是寬達數十里,看上去浩浩湯湯如海一般。
立下這等大功,可說是潤澤萬民,萬家生佛也不爲過。朝堂之上論功,潘季馴直接從五品的員外郎升格成正三品工部shì郎,這位老大人現在是工部尚書,執掌工部二十餘年。皇上數次yù要讓其進入內閣都是被推辭,只說自己只會經營工事,卻不善朝政,更因爲如此品行,朝野之間威望無二。
而黃河兩岸,從渭水之濱到黃河河口,兩岸的百姓,不供奉龍王而供奉潘季馴的生位,黃河岸邊更是不知道建了多少他的生祠!
等到了大約午時,連子寧終於是看到了天際的片片帆影。
待到那船隊到了近處,看的真切了,以連子寧的見識,也是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兒。
那船隊足足有數十艘大艦組成,在最前面的,是一種有着八根桅杆,尖尖的船頭的鉅艦,按照連子寧後世的標準看來,這鉅艦怕不有百多米長,大船足有五層,十餘丈高,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山一般壓了過來!那桅杆粗如巨木,風帆如雲,看上去,極有壓迫力!
衆人都只感覺眼前一黑,卻是那巨大的船體,巨大的風帆遮蔽了太陽!
人在這巨大的造物面前,當真是顯得渺小不堪。
數十艘這等鉅艦連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水上的城池,竟然一眼也看不到邊際!
不要說連子寧,就算是孟繁謙這等常年在黃河邊過活的人,也是未曾見過這等鉅艦,一個鄉紳驚叫道:“這可都是大海船,河船可沒這麼大小!”
至於那些士卒,更是已經看的傻了眼。
震撼還沒有完,在這些鉅艦過去之後,河面上又是出現了五艘更加龐然的船隻,這些船隻,比起前面船隻流暢的流線型來,顯得有些臃腫。船體很高,很寬,看上去甚是肥碩,體型龐大無倫,比之前的那些鉅艦更長兩倍,橫闊三倍以上!而且上面竟然修建的還有木城,並且還不是一層,而是一層之後十餘步,又是一層,共有三層之多!到了最上面的那一層木城,已經是比水面高出幾乎二十丈!
這哪裡是船?分明就是移動的海上城池!
這種海上浮城的出現,讓所有的人爲之失聲,人羣中先是安靜的針落可聞,然後便是變得嘈雜異常,所有人都在大聲的議論着,興奮的說着的,可以想見,今天的見聞,將成爲他們一生的談資!
連子寧心中更是震駭莫名,單單從體型上看,這等鉅艦已經絲毫不次於後世的航空母艦,甚至還有過之!大明朝的造船技術,竟然已經達到了這等程度!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
康律在一邊滿是自豪的道:“這便是咱們府上的船隊。大人請看,前面的那大船,名爲馬快船,有八桅,長四十七丈·寬二十一丈,主要用於運送戰馬、軍需和兵員,同時也是戰鬥力極強的大艦!當初裝備有火炮、火銃,現在則是裝備了巨弩,投石機和拍杆,既能遠程對射,也能近戰,戰鬥力極強!永樂帝時候三寶太監下西洋·所乘坐的那大寶船,實際上便是大型的馬快船而已!”
“現下馬快船乃是咱們大明水師的主力,廣東水師、福建水師、江浙水師、長江水師、各有馬快船三十!不過咱們府上,也有三十隻!”
連子寧聽的瞠目結舌,心道張燕昌坐鎮廣東十幾年真是沒白乾啊,置辦下這麼大的家業!康律有資格驕傲,一個壽寧侯府,光光是水軍力量·竟然便相當於大明朝四支主戰艦隊其中之一!
什麼纔是豪門?什麼纔是大家?什麼纔是真正的富可敵國,與國同休!富貴遮奢氣象,簡直就是鋪天蓋地而來!
壽寧侯府又是給連子寧好好的上了一課!
康律又指着後面那如城池一般的鉅艦道:“這等更大的鉅艦,有一個名號,就叫做浮山大艦!”
連子寧讚道:“這名氣起的好!遠看上去,如山如城·當真是實至名歸。”
“這等大船,卻是專門爲了後勤輜重而設計的。船體極大,裡面能容納極多的物資,幾艘浮山大艦所裝乘的物資,便是足敷一支艦隊使用!而且這上面還可以鋪上浮土,飼養家畜、種植蔬菜,還配有漁具,捕撈水產,乃是遠洋征戰時是必備的補給船隻。這等浮山大艦無甚戰鬥力·不過若是在各層木城上都排上弓箭手·也是不容小覷。”他笑了笑:“說起來,這浮山大艦的名字還是今上親自取得呢!當初倭寇氾濫,皇上震怒,yù要起大軍遠征扶桑本土·便命龍江船廠督造此等大艦,以爲補給。不過後來,這事兒也不了了之了。這船閒着也是閒着,一來二去的,便成了咱們侯爺的產業。嘿嘿,這船雖然慢,但是勝在裝的東西多,運一趟便頂的上別家三趟。”
這些東西,當真是連子寧聞所未聞了,閉上眼睛,長長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張開雙目,只覺得心裡降陣的顫慄:“這個時代的大明朝,如此強盛!如此強大地遠洋水師,任何人試圖拂我天威,大軍就可以毫不留情地立刻對它發動一場毀滅xìng地打擊。以這樣龐大的艦隊、以浮山大艦爲補給,我大明軍隊便是要源源不斷輸往西方也易如反掌,如果再以戰養戰,在佔領國就地補給,那大明帝國就和昔日的元帝國一樣,全世界都要在它的腳下顫抖!”
這個時代的大明朝,確實是擁有着俯瞰世界的實力和資本!
那些大船已經開始向這邊緩緩地靠過來了。
康律道:“這些船太大了,壓根兒開不進大運河去,若不是潘大人疏通了黃河,連黃河都走不了。三十艘馬快船,八艘浮山大艦,素來是停在東昌府運河黃河相交之處的。這一次我們的貨物只有三十艘馬快船便成,三十艘馬快船,已經足夠裝乘貨物再加上兩千士卒了!不過卻沒想到,大人帶的兵丁如此之多,而且您那位那於老闆置辦的貨物也是極多,再加上有山東這邊兒的商賈貨物,侯爺乾脆便撥了五艘浮山大艦來!這五艘大艦,足夠大人這三千兵外加上那些貨物了。”
連子寧笑道:“如此,當真是多謝侯爺了。大恩不言謝,在下定然竭力以報!”
康律道:“大人客氣!”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一次張燕昌可是幫了連子寧的大忙,若沒有他的艦隊,連子寧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聖旨上的任務,更別說報仇雪恨了。說是多大的情分都不過分,這一點,連子寧清楚的記得,而且知道自己也一定要回報!
張燕昌所想要的,也是他拿出實實在在的好處來。
大船已經緩緩靠岸了,連子寧等人趕緊迎了上去。
這船太大,吃水太深,也就是疏通之後深達數十米的黃河中心才能容納,根本無法靠岸。還好利津縣也是山東黃河以北第一大河港,更是黃河口以上第一港,每日船舶停靠無數,碼頭設施也是相當的完善,長長的棧橋仲出去百多米,倒也是能讓那些大船靠岸。
前面的馬快船靠了棧橋,上面伸出來跳板,下來不少穿着衣甲的身影,大步走過來,還沒到,便是深深的拜下去,口稱參見大人。
連子寧一看,卻是張燕昌親兵中的一些將領,約莫有十來人,其中唐奕刀也赫然在列。
連子寧卻知道,他們之所以拜自己,不是因爲自己的官職,在他們眼中一個四品官兒算什麼?只是因爲自己和張燕昌的關係,擺手笑道:“諸位請起,咱們熟稔的,不必如此多禮。”
衆人起來,一番寒暄,這時候那後面的幾艘浮山大艦也停在了後面的棧橋上,一堆人簇擁着一個穿着素衣的女孩兒向這邊走了過來。連子寧一開始並未在意,直到那些人在走進了,纔看清楚原來都是自家的夥計,這時候,那穿着素衣的女子,一把撲到連子寧的懷裡,緊緊地摟着他的腰。
懷中一個小小的人兒,滿懷女兒家的暖暖香氣,連子寧低頭,仔細一看,不可思議道:“城瑜,你怎麼來了?”
懷中的人兒,穿着一身雪白的素衣,長髮如墨,披到腰間,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像極了後世的卡通美少女,正一眨不眨的看着連子寧,不是城瑜又是誰?
“哼?不來?我還不來?你要往家裡領多少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對的我未來的嫂子麼?”城瑜一手點着連子寧,一手叉腰,斥道:“這次來之前,我可是去和戴小姐見了面的,她說,一定要讓我好好盯着你。”
周圍的人都是滿頭大汗,看着連子寧很有不少便是立刻轉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的,捂着嘴強忍住笑,忍得很辛苦。
那些軍官和鄉紳們所見到都是連子寧或是威嚴,或是冷厲,或是平易近人的一面,卻從未想過,威嚴如連大人,竟然會被一個小女孩子指着鼻子怒斥,着實是讓人感覺極爲的不可思議。
連子寧只是苦笑,他當然知道,以戴清嵐的懂事溫柔,是定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多半是城瑜這丫頭拉大旗扯虎皮。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腦袋,板着臉道:“待會兒上船再收拾你!你和於蘇蘇這傢伙商量好了騙我,不是說好讓她來的麼?你怎麼來了,就不知道這一行很危險?”
城瑜白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
康律在一邊笑道:“連大人兄妹如此之篤,當真令人羨慕。”
連子寧微微一笑:“我們兄妹從小便相依爲命,感情怎麼能不好?”
他向城瑜道:“城瑜,這位是康律康大人。”
城瑜在外面面前總是個乖乖女的模樣,乖巧的斂身一禮:“見過康大人!”
又向那些軍官們行禮:“見過諸位大人。”
那些軍官趕緊避開,有的階位低的還趕緊回禮,臉上便是lù出尷尬的表情。大明朝男的給女的行禮實在是不像話,但是問題是現在連大人的妹子的禮,那是誰都能受得麼?
連子寧一拍額頭,朗聲笑道:“不好意思,是本官想岔了,哈哈,等上了船,給諸位擺酒賠罪!”
船已經靠岸,就該幹正事兒了,城瑜這一次帶來了百十個連家的夥計,有些是連家的老人了,有些是這些日子新招的,但是都是些精幹得用的。
城瑜把百十個人指揮的團團轉,這些人看得出來來之前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有的負責審覈檢查貨物,有的負責登記,有的負責估價,有的負責引路招呼客人,指揮着那些鄉紳帶來的夥計家丁把那些運到碼頭上的貨物都運送到浮山大艦的船艙裡面。便看到那堆積在碼頭上如山一般的貨物,在迅速的消失着,那浮山大艦就像是一頭永遠都吃不飽的巨獸,吞噬着這些貨物,天知道它那大肚子裡能裝乘多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