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年前,陸濤是拿着普通公務員的工資,卻過着公子哥的生活。
錢不是問題。
面子不是問題。
社會地位不是問題。
似乎啥都不是問題……
如今,陸鴻升被依法判決後,“意外”死亡,絕大部分的贓款都被查封凍結,而他媳婦在出事兒前就已經與他離婚,逃到了國外,目前不知去向。而此刻陸濤再看自己,那就只是一個沒了工作,蹲過大獄,並且自殺三次都沒成功的落魄癮君子。
陸濤後悔嗎?
肯定的!他不僅後悔,而且還內心藏有愧疚。他剛出來的時候就在想,如果不是自己任性,仗着家庭條件優越,一直瞎作,沾染d品,那就不會牽連家裡,更不會讓自己走到這一步。
可後悔沒用了,工作丟了是真的,在監獄內的黑暗經歷是真的,如今爹死了更是真的……他已經來不及哭,來不及喊,就得馬上接受這個現實。
家裡十幾套在國內的房產全被查封了,而遞點的就是在裡面一直想立功的吳秘書。不管是自己的事兒,還是別人的事兒他全吐了,目前只想着活着,根本沒考慮到老領導的兒子以後怎麼生活。
陸鴻升的職位是有分配住房的,可他一被抓,這個房子就重新被收走了,因爲陸濤並沒有權利居住。所以,陸濤看着停屍房內的親爹,忽然發現自己連給他辦喪事兒的地方都沒有了,是的,他已經沒有家了。
斟酌再三。
陸濤強忍着崩潰的情緒,給自己一個堂叔打了電話。因爲陸濤爺爺的身體不行,他就陸鴻升一個兒子,所以後者是沒有直系兄弟姐妹的。
打電話之前,陸濤是很難爲情的,因爲堂叔的老家在農村,曾經因爲一起農村買賣土地的案子,找過陸鴻升,想讓他在市裡幫幫忙,只要跟法院說一句話,那這個案子可能就會有轉機,堂叔也可以避免一些損失。
但老陸當時回覆給自己堂弟的話是:“這官越大,就越不能走後門,盯着我的眼睛太多了,咱家不能丟了西瓜撿了芝麻。你那點事兒,就走正常渠道吧?!”
這話啥意思?
其實就是你那個破事兒,加一塊都不值個二三十萬,我根本犯不上幫你說一句話。
可事實情況是,老陸曾經幫過無數大老闆幹過走後門的事兒,只不過那些人對他的回報更大,利益更容易撕開臉皮去談。而生活也就是這樣,往往外人能求你親戚辦的事兒,你就不見得能求……因爲親戚之間有的時候更現實,更講究門當戶對。
所以,陸濤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心裡是有點忐忑的,因爲陸家的祖墳雖然在那裡,但在一個平時都不咋走動的堂叔家張羅喪事兒,那確實是有些難以啓齒的。但陸濤沒想到的是,堂叔聽到老陸沒了之後,竟沉默許久後,有些梗咽的訓斥道:“出事兒了咋不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呢?家裡有墳,能讓他在冰櫃裡凍着嗎?我一會叫小五子開車去市區,你等我吧,這事兒叔給你張羅!”
“叔,謝謝你。”
“你長這麼大,我是第一回聽你私下裡管我叫叔。”
“……!”陸濤聞聲羞愧難當,因爲他在以前的時候,私下裡從沒有主動跟這個堂叔說過一句話。
“叫聲叔,就別說謝了,我馬上就去。”
“哎!”
二人結束了通話後,陸濤又給曾經整天摸爬滾打在一起的幾個家境優越的朋友打了電話。
“喂,哪位啊?”
“我是陸濤。小尹啊,我爸沒了……我在太平間呢,下午我可能要用臺車,把他拉農村去,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陸濤直言問道。
“下午啊?好像不行,我在外地呢,最近這幾天回不去啊。”
“……那就算了。”
“哥們,節哀昂!這樣,我要趕不回去,肯定讓朋友給你帶個份子過去。”小尹仗義的說道。
“好,那就先這樣吧。”
陸濤掛斷電話後,翻着手機內的號碼再打。
“喂,小濤嗎?”
“是,我爸沒了,我下午要用臺車,你能過來一趟嗎?”
”啥時候沒的啊?咋麼弄的他,他不是剛判嗎?”
“在監獄裡出了點事故。”
“哎呦,真可惜了。不過小濤啊,我明天過不去啊!市裡要開會,我今晚就得佈置會場去,你看你也在體制內呆過,這上面說的話就是聖旨啊,我不敢跑啊!你這樣吧,會開完了,我肯定過去看看。”
“那你忙吧。”
“不好意思了昂,小濤!”
“沒事兒。”
剛開始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陸濤以爲這些朋友是真有事兒,可十幾個電話打過去,陸濤聽着對方的說辭都差不多的時候,心裡終於明白了過來,他們就是不想來。
有人可能會很奇怪,說即使這個社會再現實,那也不至於連個葬禮都推脫吧?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可別人是這樣,但陸濤卻不是。他之前身邊的朋友都非富即貴,要不然他天天扎針,找女人,一般人家的孩子誰能跟他造的起啊?所以只有這幫同樣家庭條件優越的公子哥,才能跟他玩到一塊啊!
老陸的事兒熱度還沒有消散,上面又高度強調要反腐倡廉,所以這幫公子哥都是在躲事兒啊。他們現在是真怕跟陸濤扯上關係,一不小心就被那些要再挖案中案的司法部門盯上,從而給自己那些走錢的公司,給自己家裡帶來麻煩。
陸濤從太平間內走出來,站在公安醫院門口,低頭剛要點根菸的時候,突然發現一條流浪狗在垃圾桶旁邊扒食。他愣了一下,憤怒的一腳踢過去喊道:“滾!”
狗被驚了,搖着尾巴跑了兩步,看見陸濤沒追,竟然試探性的夾着尾巴又走到了垃圾桶旁邊,繼續扒食。
陸濤這回沒動,有的只是呆愣,麻木。
“吱嘎!”
就在這時,一臺破捷達停在了公安醫院門口,一個青年推開車門衝下來,滿頭是汗的衝着陸濤喊了一句:“濤,這麼大事兒,你咋沒告訴我呢?”
陸濤擡頭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