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寵這技能
碧桃合上彤史冊子,手腕隨意一翻,送到初曉面前:“交還給六局。”
初曉接過,抱着送出門去了。
“娘娘……”奉紫將茶擱在碧桃手邊,藉機觀察着。她沒察覺自家娘娘臉上有不對勁的神色,但是按理,皇上連着好些日子歇在別人那兒,娘娘怎麼會不生氣?
“本宮沒事,”碧桃沉吟,她將頭轉向智囊團首席的芸縷,好讓她幫着出主意道,“按彤史上所記,皇上並不曾寵幸妃嬪。”居然只是蓋着棉被純聊天,這讓人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皇帝有一段時日沒來她宮裡,也是事實。
寧願去和別的女人純聊天,卻不來找她。這不免讓她想起當時賢妃給她下絆子的事,若不是兩下里湊了巧教皇上自己想開了,由她發現根結所在的話,還需一段時日。
芸縷也是不解,她忖度:“娘娘近來與皇上單獨相處時,可有觸怒?”
碧桃托腮想了半天兒,道:“應該沒有吧。”蕭妃死之前還好好的……
蕭妃?
“你們幫着想想,”碧桃臉色一正,“皇上是不是在蕭妃死了之後纔開始不來翊坤宮的?”
“娘娘這麼一說,確實如此。”奉紫心細,回想須臾,便答聲道。
“難不成蕭妃也和賢妃一般……”臨死前給皇帝上眼藥?她喃喃。
芸縷卻換了個角度,她細想了一會兒方問:“娘娘,咱們讓麗修容做的事,可有泄漏出去?”
“我們這邊兒自是沒問題,不過麗修容就不一定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讓皇上知道了?”碧桃咬脣思索着。
“奴婢是覺得,這也是一個可能。”
“你說的不無道理。”她在皇帝心目中恐怕從來都是嬌氣會鬧,偶爾愛惡作劇的形象,即便與傳統意義上的女神大相徑庭,但男人心目中大抵都希望自己看上的女人純潔無暇。手染鮮血髒污的,都是令人厭惡的存在。
然而宮廷潛在的制度如此,女人爲難女人,不過是因爲男人定下了這樣的規矩。
一邊津津有味的看着這麼多女人爭搶獻媚,互踩互擠,一邊又嫌別人不夠純善美好,哪有這樣的好事?
碧桃頭疼的揉耳朵:“他好煩。”
“……”主子您說的應該不是皇上吧?
交代人送冊子去的初曉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娘娘,聽說皇上今兒在御花園裡頭碰見貞寶林了,貞寶林給皇上彈了一首曲兒——”
她猶豫了一下又道:“皇上翻了貞寶林的牌子。”
鑑於這些日子皇帝都是隻翻牌子不睡女人,碧桃對此沒多大想法。揮揮手回了句:“知道了。”就像沒事兒人一樣喝起茶來。
不過奉紫觀察主子喝個茶都把自己牙齒磕了的舉動,有些無奈。
主子其實還是在意的吧。
這邊磕了牙,暗自舔舔傷的碧桃認爲,解決的方法不是這麼好想的,即使真就確定了是因爲蕭妃之事暴露了自己,她暫且也沒法子挽救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更何況她現下委實沒有興致去想這個。這事棘手,她打算還是先睡一覺,醒醒腦子。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主僕幾個聚在一起繼續商量,就有邀請函送到了碧桃手上。她眼睛閃了閃:“貞寶林請本宮去……下棋?”
“主子早早兒吩咐奴婢幾個佈置好了閒廳,果點時鮮一應俱有。或在廳外賞花賦詩,或於廳中品茗下棋,豈不有意趣?除了貴妃娘娘您,還請了好些個主子娘娘呢。”那送帖子來的宮女巧嘴兒道。
碧桃沉思片刻,道:“去回覆貞寶林,本宮答應赴約。”
“貴妃娘娘肯賞臉兒,主子知道,必定欣喜的很。”那宮女笑容更燦爛了,千恩萬謝般的走了。
“娘娘怎麼就答應去了?”初曉最是毛躁,三人中最先發問。
“總歸不是常鴻門宴,”碧桃點脣思考着,複道:“聚了這麼些人,她倒是敢生事兒?多半隻是想探探各人的底子。還有……扳回上次的事兒罷。”畢竟皇帝昨天歇在她那兒了,說不得真碰了她?
不然她急吼吼的邀人作甚。
“那皇上的事兒……”芸縷問,原是今日要好生商量的。
“不費多少功夫,等我回來再說。”
初曉嘀咕:“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寶林,也好學別人開席設宴的,娘娘何須給她這面子……”
原本宮裡頭設這些局的人多是高位,從六品的位置着實低了些,但看在她家族的份上,給她面子的人不會在少數,至少新人她能請個全乎。畢竟宮裡頭日子閒的發悶,有人肯牽頭,就有人會湊熱鬧。
碧桃掩脣打了個呵欠:“自殿選後就沒怎麼和她碰過面兒,見一見也好。”有些消息,不自己出馬是不行的。昨天狗皇帝歇在她那兒,難保她炫耀的時候不會透出來一兩句。
更何況,她也得探探她的底子。
一路分花拂柳,終抵至備了茶果棋盤的閒廳。廳外站着三兩成簇的妃嬪,許是對面的人打趣,其中一人壓折了柳枝扭身藏在後頭,一雙含情目,似嗔似惱的看着。倘有個男人在此,許會怦然心動也說不準。
廳里人不少,卻要靜一些,眼下對弈的兩邊正是清秀靦腆的曹選侍和胸有成竹的平修儀。
平修儀竟也被請了來,這就讓她有些訝異了。
宮裡誰人不曉平修儀和貞寶林關係惡劣,這回給貞寶林這個面子也不知是因爲什麼緣故。
曹選侍不知道是敏銳還是分心,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擡頭往這裡看了一眼。她眼裡的眸色依舊是碧桃上回見的那般暗沉,然後在接觸到碧桃視線的一瞬飛快地低了頭。手中拈就的黑子“啪嗒”一聲落在棋秤上,平修儀看她一眼,不知是對棋局還是對她的舉止看不上,搖了搖頭。
她脣線抿的更緊了。
平修儀慢條斯理的收了子,起身看向碧桃,行了簡禮,笑道:“可算等着貴妃娘娘來了。”周遭的人一同矮□去。
碧桃悠然踱到廳內,尋了椅子坐下方是叫起,她道:“不必拘了性子,方纔做甚麼,繼續就是了。”
廳內因碧桃的到來氣壓稍低,過了好一會兒場子方熱起來,衆人嬉耍如常。但來了許久,就是不見邀人的正主兒貞寶林。
不待旁人問,東道主終於姍姍來遲。她後頭跟着的侍女手中託了一副卷軸,看那神秘的模樣倒像是裡頭藏有玄機。她慵慵啓脣,先與衆人告了罪,接着笑道:“因手上有一件奇巧的物事想取來給各位一品,家中帶來的東西多,找了好半天兒才找到,所以來遲了。讓各位久等——”
看來不止炫寵,還炫富來了。碧桃心想。
不過衆人的好奇心也因此被吊了起來,皆停下了手上的活動,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小話兒,猜那畫裡畫的是什麼奇景。
卷軸由兩個宮女捧着逐漸展開,一位雲髻峨峨,仙袂飄飄,儀態萬方的仕女躍然紙上。人物刻畫精緻,線條流暢,兼之色彩鮮明,情境宛若真實,確實是幅好畫。
“就是不知貞寶林所說的奇巧之處在哪兒?”平修儀開口,問出了衆人的疑惑。
貞寶林不慌不忙的一笑,吩咐宮女碰來酒盞,放到畫中人的面前輕搖淺晃。那酒氣薰騰,且繞且撩,過不久,就見那仙欲去的仕女雙頰醉紅,如飛霞抹就。整個人也因此散了仙氣,更露真實。
見衆人看怔了,貞寶林勾脣笑道:“這幅美人醉妝,可是奇巧有趣?”
衆人見了這新奇之物,自然對擁有它的主人產生仰望敬佩之感。不少人順了她的話捧場,然後湊上去欲看個仔細究竟。
貞寶林掃過周圍,唯見貴妃一人興致缺缺的坐在那兒,不禁眉頭一皺,心裡的喜色淡了下來。她讓元霜應付旁人的問題,走到碧桃身邊,輕聲問:“貴妃娘娘好似對妾身這幅圖不以爲然。”
碧桃倒不是不以爲然,她初看到時也是驚歎,但是她調整的快,驚歎過後就趁摸了個時間,神思開始飄到了怎麼解決皇帝的壞心情這件事上。
但是對着敵人,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她輕描淡寫地道:“還好。”
貞寶林見她這模樣,不依不饒的笑道:“昨兒皇上見時可是喜歡的很,看了好半晌都不肯讓妾身收起來。皇上說——”
她笑低了下去,輕的像在碧桃耳邊:“妾身醉酒的模樣,就如這畫中之人般——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
“原來貞寶林昨晚就把畫拿出來了,今兒竟還要找上大半天。”碧桃面上還是不見惱怒,反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這記憶力得多差啊”。
貞寶林臉僵了,這會兒是她被碧桃惹的惱了。
她袖中的指甲掐進掌心,更接着道:“說起來,妾身還要多謝貴妃娘娘呢。聽說那藍田浴池是當初皇上爲娘娘砌的。現今倒便宜了妾身,昨兒妾身喝酒後膩了身汗,然後就與皇上——”語頓在引人遐思之處,她敘述的口吻甜蜜,笑容燦爛。
存心是氣不死人不收手。
她就不信貴妃當真淡然自若到這個地步,那她就真要懷疑貴妃待皇上是否真心實意了。哪兒有女人不吃醋?
這回碧桃確實不爽了,皇帝就算了,雖然自己用過,但是她暫且沒能力控制的了他的思想和行動,她一向是盡力而爲,做不到便罷。但是皇帝要是跟個別的女人在爲自己造的浴池裡鴛鴦戲水,那可真是膈應人。
“真煩。”耳邊倏然冒出來的抱怨聲讓貞寶林一個晃神,這,是貴妃說的?
“本宮不喜歡別人用我用過的東西。”碧桃細眉兒一蹙,看向貞寶林。身爲貴妃,她自然是講排場的,她沒帶宮人到廳內是因爲軒廳不夠大。她見貞寶林有點發怔,起身弾了彈衣衫上不曾有的灰,走到外面兒。
她招手叫來大太監小林子,命令道:“叫人去把芳華閣的那個浴池砸了罷。”她說的輕飄飄的,小林子卻摸了摸耳朵懷疑聽錯:“娘娘是讓奴才……砸了那個藍田浴池子?”
“一個時辰裡沒做到本宮的要求,你的位置就由別人替了。”
“奴才遵命!”小林子哪還敢有疑問,立時就領着一幫子人找趁手的東西砸缸子去了。
廳裡的妃嬪聽見外頭喧譁的聲音很是不解,皆擱了那畫兒走到外面去瞧。卻見芳華閣門口,浩浩蕩蕩的人拿着不知什麼黑沉沉的武器還是工具,推開了芳華閣的宮人往裡闖。
因那些宮人見是翊坤宮裡的人,懼於貴妃的勢力,再加上看到那些東西發憷,竟沒有攔住,由的她們闖進去一通亂砸。
就是貞寶林火燒火燎的端出妃嬪的架子,喝令他們住手,他們也充耳不聞。
衆妃嬪目瞪口呆,古往今來,還能有哪個妃嬪有這手筆?不對,應該是說,哪個女人不會在皇上面前示弱招憐,誰會顯出自己野蠻驕橫的一面?更何況是如此的——
彪悍。
“娘娘,您這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後生嗎?”後頭的喧鬧聲入耳,芸縷回頭看了一眼,緊跟着託穩了主子的手,疑惑問道。畢竟這事一出,皇上必定會來見娘娘,到時候有什麼話都好說開了,有什麼策略也可以實行。
“唔,”碧桃懶洋洋地分開招人的柳條兒,道是,“因爲她惹本宮生氣了啊。”
“……”
不過,也是時候和狗皇帝說個明白了。不鬧一鬧,怎麼讓他的脾氣被磨到臨界值。又怎麼反彈呢。
作者有話要說:砸浴池那裡看上去是不是很神展開→ →?
想想當年萬貴妃的勢力,皇后打了她一下板子就光榮退休了,皇帝想罩自己兒子都罩不住了。所以桃就是砸個池子應該沒什麼的……?咳。
再有,關於皇帝……窩怕你們揍我還是提前說吧,貞寶林在說謊-v-乃們別信她啊。
下章搞定皇帝。
關於美人喝醉的畫,我覺得很神奇來着。分享一下:
取硃砂一錢,焰硝三分,搗碎和勻,用陳年老酒調呈爛泥狀,裝入壺中蓋好,埋於向陽山泥土中,一個月後取出。若酒氣全乾,則再稍加些酒,再用石器拌勻。將畫紙用蚧殼制的胡粉襯底,然後用硃砂粉塗於畫紙上,在日下曬乾,再用墨繪畫人像。畫成後把酒杯端到畫中人物的面前,畫感受到酒氣時,人像的臉色則變成赤紅色,好似真的醉了,當酒氣消失,面相則由紅變白了。
——《行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