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前面的草坪有百來公頃, 以前徐世傑他爸喜歡在這上面打高爾夫，不遠處有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傘下面放着一張小桌子和兩張椅子。
徐世傑原本想邀請齊宇進別墅, 可看齊宇表情就知道不會答應。他訥訥站了會兒, 對齊宇說, “我們坐一會兒？”
齊宇沒有說話, 他從踏進這裡來, 眼睛就一直放空着，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聽到徐世傑在和自己說話, 僵硬地轉過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徐世傑抓抓頭髮, “你……這些日子過的好嗎？劉……劉浩……”
徐世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 他讓齊宇從飛機上下來, 就是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現在就是解決的時刻了，他希望齊宇可以原諒他, 無論讓他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齊宇說要殺了他給劉浩報仇。
也不用他再說什麼，聽到他提到劉浩這個名字的下一秒鐘，齊宇眼睛裡恢復了以往的淡漠神采，裡面蘊含的仇恨一閃而過, 緊接着, 齊宇掏出槍, 抵在他心臟的位置上。
林竹超雖然很明事理, 知道他老大領情人回來不該打擾, 但警惕心一直沒放下，眼睛每隔幾分鐘就似有若無地往兩人的方向瞟一瞟, 這一次，一瞟就瞟到了齊宇手裡黑乎乎的槍。
他大吃一驚，領着幾個小弟快速奔過來，但他們沒跑出幾米，徐世傑對着他們高高舉起手揮了兩下，示意他們不要過來。
林竹超停下，儘管不解，但服從老大命令是絕對的，疑惑中領着小弟站在原地不動。
徐世傑坦然地看着齊宇的眼睛，對於他的舉動不再驚訝，反倒鬆了口氣一樣地笑了起來，“小宇，你不問問我爲什麼要劉浩死？就算兇手不是他，現在的我還是會殺了他。”
齊宇握槍的手一動，“爲什麼？”
徐世傑繼續微笑道，“因爲你愛他。就算知道沒有他你還是不會愛我，可我不後悔。小宇，你殺我爲他報仇我也不會怪你，誰讓我愛你。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如果劉浩殺了我，你會殺他爲我報仇嗎？”
齊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漠地好像看一個陌生人，“不會。”
徐世傑慘淡地笑，笑得咳嗽，眼淚一併流出來，接着扭頭對林竹超大聲命令道，“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不許動宇少！”
林竹超很疑惑。
徐世傑回頭，溫柔道，“你動手吧。”
齊宇望着他。兩人很長時間不見，徐世傑又長高了，也憔悴了，臉頰削瘦下去顴骨凸起，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
齊宇困惑地凝視着這張熟悉到不能自已的臉，不明白這張臉的主人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從出車禍後，在被齊春平關禁閉的日子裡，腦子裡幻想的未來生活，陪伴自己的一直都是這張臉，讓他終於肯放棄苦苦糾纏而不得的單戀也是因爲這個人，怎麼現在一直一口一個不愛他。他現在還不愛他的話，讓他愛個鬼去？
“我早就決定不愛劉浩了，可就算我不愛他了，他也依舊是我的親人，是跟我爸媽同等重要的親人。”齊宇絕望地說，“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打他的主意。任何威脅劉浩的人，我都不會放過，可我沒想過要了他命的人真的會是你。徐世傑，這話我這輩子只說一次，我愛你。最後，我不會原諒你。如果我現在殺了你，是你欠劉浩的懂不懂？”
“但我欠你在前，”齊宇苦笑，繼續道，“我不愛你的時候應該告訴你，愛你的時候更應該告訴你。這次我不殺你，但屬於你的這顆子彈我永遠留着，下次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齊宇說完，低頭收起槍，轉身朝大門走去。
徐世傑驚愕不已，愣在原地，齊宇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迴響，當他明白齊宇的意思時，立即想追上去。
齊宇朝前走，頭也不回決絕道，“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徐世傑停下腳步，林竹超等人也跟上來，看老大停了站在一旁低聲問，“要追嗎？”
徐世傑擺擺手，他理解齊宇的意思，在劉浩這件事上，他永遠不原諒自己，但他愛自己所以不會殺自己，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他不能再步步緊逼，老死不相往來是齊宇給他的最好結局。
一行人站在綠茵茵的大草地上，目送齊宇越走越遠的背影。林竹超無法理解，明明老大很想追上去，卻爲什麼要如此隱忍，忍得他指甲掐進手掌裡，有殷紅的血滴在草地上。
一個月後，章澄聲趙德翼等人被新城市檢察院提起公訴，出席的證人是被警察找回來的傅成建。經過幾個月的案件受理過程，章澄聲、趙德翼等幾個領頭人被判死刑，其餘死緩無期二十年至三年不等。
新城最大的黑幫勢力被一窩端起，引起軒然大波，人們茶錢飯後都在談論這件事，很多人認爲政府終於幹了一場正事表示很欣慰，那個幕後的齊將軍，因爲神秘和低調，被人傳來傳去，最後都快傳成神了。而齊春平因爲維護了公共社會安全，龍騰團是一夥寄生在新城內部、頑固、久除不盡的蛀蟲，這次一次性被清理乾淨，上頭特地開了一次會，內部嘉獎了齊將軍的勇謀過識。
齊宇在他二十歲的冬天，坐上了飛往那個國旗上有很多星星的國家的飛機。來送他的只有白薛，齊宇他媽怕自己受不了離別的場景，沒有來。
白薛已經大三了，他現在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部都是齊宇支付，齊宇自己也沒什麼錢，從成年後，齊宇幾乎就不太問家裡拿錢。所以他只能給白薛最基礎的生活費，不過前幾個月白薛外出打工，他也會跟着，幫忙做些事，也找了些兼職，賺來的錢全部給白薛當生活費。
白薛圍着大紅圍脖，臉凍得紅撲撲的埋在圍脖裡面，機場燈光明亮，紅圍脖周圍暈出紅暈，襯得白薛臉凝脂如玉。那條圍脖是白薛二十歲生日，齊宇送給他的，他一直愛惜着，今天來送齊宇，他第一次圍。
齊宇圍的是白色圍巾，這是他媽親手織的，不是很漂亮，但很溫暖。白薛踮起腳尖幫齊宇整理圍巾，他一年前比齊宇矮半個頭，這一年來齊宇還在長，他停滯不動，現在身高差快一個頭了。
“齊宇，”白薛整理好後，拍了拍他的胸口，不滿道，“你怎麼長得這麼快？！”
齊宇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髮，“是你太矮，你這是三等殘廢。”
白薛擡起頭，眼神在齊宇臉上閃爍不定，一直不肯看進他的眼睛裡，看了一會兒就把臉扭向一邊，吞吞吐吐道，“長這麼帥幹什麼？到外面泡洋妞？”
齊宇失笑，“不泡洋妞。”
白薛扭過臉，踮起腳用力拍了拍齊宇的肩膀，表情很興奮，“你說的啊！你要是在外面泡洋妞我就出來逮你！教育你做人不能崇洋媚外！”
“是是，”齊宇微笑道，“公主教育的是！要是小的崇洋媚外了，公主大人就砍了小的頭。”
和白薛混的好了，有一次兩人開玩笑，白薛說齊宇就是其餘的意思，而其餘一般都是多餘，嘲笑他就是個多餘的人，而齊宇說白薛和白雪音近，順着喊他公主。
白薛看他貧嘴的樣子也笑，忽然想起什麼，咬着嘴脣輕聲道，“齊宇，我想跟你一起出去。”
齊宇臉微微變色，按在他頭頂上的手一僵，想到如果白大濤在的話，對白薛一定是有求必應，他想出國，說不定砸鍋賣鐵也會供他出去。可是他現在沒有那麼多錢，可以供兩個人在國外生活。
齊宇眉頭一緊，認真道，“等我先在那邊安定下來，你再過來。”
白薛一愣，看着齊宇忘了回神，齊宇對他太好了，好到幾乎令人髮指的程度，一個連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的少爺，冬天的凌晨在飯館裡打工，拿到工資的第一時間就是全部塞進自己手裡，請自己吃一頓好的，爲了保護自己可以站在自己身前擋子彈，對自己的要求從不拒絕，簡直跟他……跟他死去的大哥一樣，可他也不過比他大幾個月而已。
“現在你過去的話，跟着我要吃苦。”齊宇解釋道。
白薛匆忙收回視線，尷尬地咳了兩聲，掩飾自己剛剛盯着齊宇臉出神的難堪，他看着齊宇白色皮鞋道，“我開玩笑的，別當真！”
齊宇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半年後，齊宇做了疤痕修復手術，把臉上和耳朵上觸目驚心的疤痕都消了，只留下了淡淡的一條痕跡，像兩條透明的小蛇盤踞在他臉頰上，只有非常仔細地看纔會看得出來。沒多久，接到白薛的越洋電話，說讓他收拾收拾豬窩，以全新的人窩面貌迎接他。
齊宇驚詫，不等他問什麼，白薛自己噼裡啪啦興奮道，“全額獎學金！齊宇小弟，等着我駕到吧！順便給你介紹一美女！”
齊宇果真收拾好了到飛機場接白薛。白薛一看到齊宇就大力揮着手臂，興奮地朝他奔過來，齊宇淡淡揚起嘴角，但當看到白薛身後跟着的美女時，登時愣住。
陳思敏臉通紅地跟在白薛身後，害羞地提着手提包，身後一個拉桿箱靜靜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