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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犬擡起來的手僵硬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一些生機。他搖頭苦笑,再次過去爲追商包紮傷口。
“你比我小十三歲……”
大犬用酒爲追商清洗了傷口,然後灑上傷藥,疼痛讓追商的眉頭皺的很緊,他卻固執的不去看大犬那種滿是滄桑的臉。
“其實是我錯了,如果我將那些事說的殘酷些,或許你就沒有那麼嚮往......而是抗拒。”
大犬緩慢但仔細的將紗布纏好:“大商國滅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孩子,我本以爲你不會如我這樣心裡充滿了仇恨,因爲那個時候的你還能特別單純的笑起來。在咱們逃亡那段日子,哪怕是我找到了一塊紅薯充飢你也會吃的很香甜很滿足,那個時候我就想,仇恨應該在我身上揹着,你應該快樂的活下去,活一輩子……”
追上的臉色變了變,卻倔強的沒有說話。
“你對父皇的記憶也是那麼模糊,小時候沒少纏着我讓我給你將關於父皇還是母后的事,我儘量撿一些幸福的快樂的回憶來告訴你,你總是傻乎乎的笑着說很好很好。我那個時候告訴自己,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我來照顧你長大,等你成年了爲你娶一個漂亮溫柔的妻子,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生活,生很多很多孩子。”
“我走進家門的時候,你的孩子會圍上來大伯大伯的叫着,我爲他們分發糖果,他們會高興的手舞足蹈。”
大犬笑了笑,有些苦澀:“我以爲你會按照我的想法活着,簡單到有些無聊,可卻不會遭受什麼危險什麼痛苦。我從來不敢給你描繪雍州皇宮裡的壯闊巍峨,不敢跟你敘述大商曾經的富庶強大,也不敢對你提起城破時候有多少人哭泣多少人殉難。我想將這一切都禁錮在我自己的腦子裡,一點兒都不讓你知道。”
追商終於忍不住:“那不可能!”
他看着大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就算你不說,難道我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你把我當個孩子,可是從逃離雍州的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你是一個復仇者!我知道你不願意讓我赴險,你把我關在你編制的美好幻想中以爲我就能忘記一切。可是……你在騙我,我何嘗不是在騙你?”
“那個時候你從來不會跟我說起大商國破時候的慘烈,我知道你是怕我傷心,所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配合你傻呵呵的笑,因爲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心裡與你一樣甚至比你還要強烈的仇恨!”
大犬愣了一下,心裡有些疼。
他怕弟弟痛苦,可弟弟也在怕他痛苦。他編了許多美好的謊話騙追商,而追商則騙了他讓他以爲追商很快樂。
追商接過大犬遞給他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哥,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我記得小時候逃亡的日子裡,有多少個夜晚你站在外面擡頭看着月亮。我問你在看什麼,你說在看月亮上住的一對神仙眷侶。可我知道,你是在想父皇和母后,對嗎?”
大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我知道……”
追商低着頭語氣很輕的說道:“當初羅耀本來是要把我帶走的,是你擋在我身前讓我留下,你是一個合格的兄長,你爲我做的事已經夠多了。有人說皇家中人沒有血緣親情,可我知道那都是屁話,你是天下最偉大的哥哥。但……”
他擡起頭看着大犬道:“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
大犬的肩膀微微顫了顫,無法辯駁。
“父皇派人保護咱們逃走的時候,他對你說了什麼,因爲離着遠我沒有聽到,但我能猜到。”
追商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告訴你,讓你活下去,然後找機會重建大商,重鑄我大商皇族的威儀!父皇當時抓着你的肩膀交待你那麼久,難道他的話你都忘了?大哥!如果隋國沒有亂我知道復國無望,即便再努力也很難實現。可現在大隋亂了,正是你我兄弟聯手實現父皇遺願的好時機啊!”
“大哥,只要你點點頭,在我心裡你就不只是我的大哥,還是大商的太子!雖然我在這次帶來的手下都死了,可我這些年來還藏着很多沒有用到的實力,我都願意送給你,我來輔佐你復國好不好?”
大犬怔住,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語氣痛苦的問:“你以爲父皇當初對我的交待,是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復國?”
追商點頭:“自然是!”
“錯了……”
大犬眼神裡痛苦之色越來越濃:“父皇當時來來回回在我耳邊只說了一句話……帶上你弟弟快逃,逃的越遠越好……活着,好好活着。”
“不!”
追商猛的站起來咆哮道:“不要再騙我了!”
大犬喃喃:“那個時候父皇不是大商的皇帝,只是一個……父親……”
……
……
方解其實來雍州的第一天就打算進羅府找楚氏,駱秋當天卻把楚氏接到了總督府裡。酒席上方解就坐在楚氏身邊,他能感受到這個女人看他的時候眼神裡那種不同尋常的意味。或許正是因爲如此,他什麼都沒有問。
也許楚氏只是一個活在羅耀編織的謊言中的可憐女人,雖然她在之後的十幾年一直做着一些很惡毒的事,可她依然可憐。
在那天之後方解變得很矛盾,他想去問清楚,可又不忍心。雖然從血緣上來說他和楚氏沒有任何關係,但楚氏並不知道。如果方解戳碎這最後一點美好,他不知道楚氏會變成什麼樣。
時隔幾年,方解再見到楚氏的時候她依然那麼美。
冷冰冰的美。
她的臉美的就好像雕塑,即便眼神裡有溫柔溫暖的東西存在,可她的臉依然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改變。或許這就是用蠱換取青春的代價之一,青春留在了她的臉上卻將生機帶走。正因爲如此,她的美好像來自地獄。
總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再次走進羅府,方解特意看了看那座羅耀曾經久居的木樓。如今已經人去樓空,孤零零的樓子顯得有些蕭條。方解注意到那樓子四周沒有任何人,樓子前面的地面上滿是塵土,也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人打掃過。
這是楚氏發泄仇恨的一種方式?
方解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走到楚氏小院外的時候下意識的停住腳步,因爲他不想看到院子裡拿開槐樹上掛滿了的娃娃。春蘭夏竹兩個侍女就站在門口等他,或許是阿莫薩告訴了楚氏方解就要到來,所以楚氏派了人在外面迎接。
“少爺”
春蘭的稱呼直接的讓方解不適應。
“阿莫薩來過?”
方解沒有拒絕那個稱呼,也沒有答應。
“就在房間裡。”
夏竹回答。
見方解的眼神往院子裡飄了飄,春蘭連忙解釋:“夫人知道您不喜院子裡的槐樹不喜樹上那些娃娃,所以樹已經伐了娃娃都已經埋了。”
埋了
方解注意到這兩個字。
是埋了,而不是丟了。
“快進去吧少爺,夫人已經等的心急了。”
夏竹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解點了點頭,不知道爲什麼走進這個小院之前他需要深深吸一口氣來平復心情,即便面對再大凶險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緊張,哪怕是面對羅耀的時候也沒有這樣不自在。他不願意去想自己在怕什麼,在牴觸什麼。
如臨大敵。
屋子裡還是有一種熟悉的淡淡的清香,這味道和楚氏身上的冷格格不入。這種清香讓人有一種溫暖的錯覺,而她則讓人覺得寒氣逼人。長相很中性的阿莫薩就坐在楚氏對面,看起來並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和楚氏相比,阿莫薩的相貌顯得一無是處。可她坐在那裡,氣勢上卻不輸一分。
“怎麼……纔來?”
楚氏見方解進門立刻站起來,想迎過去卻又下意識的站住。
方解俯身施禮,用了晚輩之禮。
楚氏站直了身子受了方解的禮,眼神裡那種激動被她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阿莫薩卻頗玩味的笑了笑,方解知道這個女人比楚氏知道的要多的多。她說要來和楚氏做個了結,也許從一開始這種了結就不是以命相博,方解卻分明感覺到另一種方式會更殘酷。
所以他看了阿莫薩一眼,而阿莫薩卻無視他眼神裡的意思。
“今天真好”
楚氏坐下來,吩咐冬梅上茶。
“我最想見到的人和最不想見到的人都來了。”
阿莫薩笑了笑沒有說話,方解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坐到我身邊來。”
楚氏對方解招了招手。
見方解有些猶豫,阿莫薩微笑道:“爲什麼不去,難道你覺得有些殘忍?”
方解瞪了阿莫薩一眼,走到楚氏身邊挨着她坐下來。楚氏想伸手去抓方解的手,方解卻無法接受這種親暱。
楚氏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盡力溫和:“我知道你早晚還會回來的,縱然這近二十年我什麼都沒有爲你做過,但有些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割捨的。我整日間念着的都是你,你難道就能一次也想不到我?”
“他肯定經常想起你啊。”
阿莫薩笑道:“因爲他有許多話應該想從你嘴裡得到答案。”
楚氏冷冷笑了笑:“我知道你這次來是要做什麼,當初我從你手裡奪走了一個男人,現在你想報仇?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已經從我身邊帶走一個男人了。”
阿莫薩放聲大笑起來,笑的那麼放肆:“你奪走了我的男人?你怎麼會如此可憐?”
“你什麼意思!”
楚氏問。
阿莫薩沒有理會她,而是轉頭看向方解:“在你問你要知道的事情之前,有沒有興趣先聽一個笑話?”
方解沒有回答,因爲他知道這個女人不需要回答。
阿莫薩一邊笑着一邊說:“在很多年前,羅耀帶兵征討紇人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紇人女巫師,這巫師不美甚至可以說姿色沒有一點誘人的地方,女巫師的丈夫就曾經說過無數次,跟女巫師睡覺就好像抱着一個男人一樣,沒有一點激情。可是羅耀卻喜歡上這個女巫師,他要把她據爲己有。於是,羅耀將這對夫妻帶回了家裡。”
“羅耀有一個妻子,卻已經和他多年沒有同房。但羅耀對她有些愧疚,正因爲如此羅耀連一個小妾都沒有。可他卻對女巫師動了感情,於是笑話開始了……羅耀這個自欺欺人的傢伙,爲了讓他妻子不會鬧起來,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讓男巫師故意去接近他的妻子,然後促成了男巫師和他妻子的姦情……呵呵,當他妻子有了姦情,還有什麼心情去管他的事?”
“皆大歡喜,不是嗎?”
她問。
“你這個瘋子!”
楚氏猛的站起來,眼神裡有可以殺人的東西在。
“不”
阿莫薩笑了笑道:“我不是瘋子,羅耀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