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長談,幾番感悟。
方解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心裡有些輕鬆,不僅僅是推測到了羅耀的身份,還想起了項青牛離開之前和他的那番長談,項青牛告訴他忠親王楊奇將他的紅眸拔出,這樣羅耀就失去了對他的感應,想必大輪明王也是如此。
但這並不能讓方解徹底放心,畢竟自己現在要做的不是什麼秘密之事,黑旗軍在哪兒,他自然就在哪兒。羅耀若要尋他並不難,除非方解也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先苦修本領。
到了朱雀山之後的三個月,山寨已經初具規模,河道已經拓寬,開挖另一條河道的事已經交給招募來的民工,因爲聲譽很好,所以方解讓人貼出告示招募民工的事很快就得到了響應,只兩個月就有至少兩萬人扛着鋤頭來報名。這個時候下面人才明白方解當初爲什麼在招兵的時候,對不合格的報名者一律分發五斤糧食和回去的路費。
正因爲這件事,所以黑旗軍的聲譽格外的好。百姓們都知道新來的方將軍是個言出必行且愛民的好人,而且黑旗軍開出的工錢並不低,所以他們蜂擁而至。而在河道開通之後,民工們還要在朱雀山上修路直通山後的平原,工程預計沒有一年幹不完。
方解以崔中振爲總管,新兵訓練和屯田的事都交給他去幹。崔中振領命離開,帶着數萬人的隊伍翻過朱雀山開荒,今年已經誤了時節,不可能有夏糧收穫,不過現在開始開荒,到了秋天種下麥子,明年初夏就會迎來第一次豐收。
隊伍開始恢復訓練,各軍將軍們親自督促着。大家其實都知道,短暫的平靜很快就會過去。既然大家已經選了這條路,又怎麼可能留在朱雀山過這樣踏實安穩的日子。
和桑颯颯長談之後的第二天,方解下令各軍將領在山寨大廳議事。
坐在明亮寬闊的大廳正手位,方解平添了幾分威嚴。方解左邊坐着的是散金候吳一道,這是方解特意吩咐的,其他人的座位,以文武區分分坐兩列。武將這邊的人數顯然要多一些,爲了不顯得太過懸殊,連帶着護糧兵的大犬都坐在了文官那列上。武將行列二十幾個人一字拉開,文官那邊不足十人。
“陳孝儒”
方解見人已經到齊吩咐道:“把驍騎校這幾個月來打探的消息說說。”
陳孝儒連忙起身,拿出他之前就整理好的情報消息說道:“奉大將軍軍令,驍騎校這三個月來一直在探查消息。現在黃陽道中,兵力最大者便是羅耀麾下將軍田信,此人雖然沒有位列十傑,但羅耀對其也頗爲信任,給他留下三萬精兵。羅耀在江南晉位雍王之後,將雍州定爲國都,改名雍京。西南四道再加上黃陽道,五道治城的名字也都改了。”
“黃陽道治城改名信陽,封田信爲信陽刺史,此人也一直在招兵,但因爲黃陽道百姓對羅耀沒有什麼好感,所以招兵並不順利。可畢竟欣口倉在他們手裡攥着,有糧草做後盾,還是有人前去投靠。前陣子田信收服了幾支匪衆,大約擴充了萬餘人。”
陳孝儒頓了一下說道:“田信的人馬,便是除了咱們黑旗軍之外最大的勢力了。另外,陸川人高北斗在陸川舉旗造反,拉起來一支萬餘人的隊伍,不受田信將令,自稱天王,強擄百姓入夥,攻破了陸川縣之後就盤踞在此地,據卑職手下打探來的消息,高北斗近期可能要對鄰縣動兵。”
“博揚人竇天德,在鴨嘴山拉起一支七八千人的隊伍,不時出去劫掠鄉里,這半年間已經掃蕩了十幾個村寨,前陣子還帶兵攻打過博揚縣城,但因爲博揚縣令於冒組建民勇拼死抵抗,竇天德帶着人圍攻了十幾天沒有攻破只好返回鴨嘴山。”
“虎口澗裡有一夥賊寇,大約千餘人,據說爲首的姓莫,卻不知道名號,好像是外鄉人。此人最早拉着幾十口人在虎口澗做強盜,羅耀帶兵離開之後他就開始招兵買馬,擴充到了千餘人,不同於高北斗和竇天德,這個姓莫的像是軍武出身,治軍很嚴,竟是很難打探到虎口澗裡的具體兵力和他的來歷,此人麾下的賊寇號稱猛虎軍,倒是有模有樣,很少騷擾百姓,只拿那些富戶望族開刀。”
陳孝儒停頓了一下說道:“黃陽道目前的幾股勢力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他對方解抱了抱拳然後退了下去。
方解看了坐在文官上首位的孫開道,孫開道立刻站起來說道:“咱們既然要在黃陽道立足,就必須打出去,大將軍的意思是,要想讓黑旗軍的旗號更響亮,有兩件事是自然要做的。第一,就是愛民,讓黃陽道百姓對黑旗軍沒有排斥之心,天長日久之後,便會有更多人擁護。所以大將軍已經下令,今年,明年,依附於咱們黑旗軍的百姓都不收糧。若是咱們屯田明年收成好,還可以再往後延一年。”
“第二件,愛民只是其一,還要讓百姓們看到咱們黑旗軍的實力,那就必須打出去。打勝仗,多打幾次漂亮仗之後,百姓們更加信服。依附於咱們黑旗軍的百姓越來越多,對咱們黑旗軍好處就越大。到時候有人種糧還不缺兵源,纔是發展之計。”
他笑了笑道:“剛纔陳將軍已經將黃陽道里值得打一打的人都列了出來,大將軍的意思是,議一議先拿誰試刀?”
……
……
吳一道一直安靜的在椅子上坐着並沒有發言,看起來他甚至有些走神。方解看了他一眼後笑了笑:“侯爺覺得,咱們該先對誰動手?”
吳一道這纔將也不知道飄到哪兒的思緒收回來,對方解笑了笑道:“軍務上的事,我不敢胡言亂語。我的本分便是做好生意,爲將士們多換來一些肉添置新裝,兵器甲械這些事我也能操持些。唯獨軍務,我實在是門外漢。”
他若有深意的追加了一句:“其實這等小事,大將軍只需分派下去,除了信陽田信之外,其他幾夥賊寇哪裡值得大將軍浪費時間議論?”
方解瞬間就明白了吳一道要表達的是什麼,他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聽懂了。
“既然這樣”
方解站起來在地圖前看了看,指了指博揚縣說道:“陳定南,帶飛虎軍去把博揚竇天德先平了,相對於其他幾人,這個竇天德危害一方,賊寇所過之處寸草不留。這件事幹的好了,博揚一縣百姓都會念着黑旗軍的好處。記住,要打的乾脆果決,對付幾千流寇本不應該動用萬餘騎兵,不過現在咱們就相當於在打招牌,所以你要打出聲勢來!”
“喏!”
飛虎軍將軍陳定南和副將蘇蠻子立刻站起來抱拳:“屬下定不辱命!”
方解吩咐完之後問:“陸川縣大賊高北斗,你們哪個願意去打?”
“屬下願往!”
“屬下願往!”
幾個將軍全都站了起來抱拳請命。
方解看了看衆人道:“高北斗手下用過萬的賊兵,且已經佔據陸川縣城,這一戰並不輕易。咱們的步卒尚且還在訓練,不可出征,這一戰若想勝當在誘敵出城,夏侯百川,帶你的人馬去吧,另外……”
方解看向崔中振道:“步卒練兵,多看看實戰也有好處,崔將軍可帶一軍步兵隨行,與夏侯配合來打。”
“屬下遵命!”
夏侯百川和崔中振站起來領命。
“嗯”
方解擺了擺手道:“至於信陽田信,信陽城高大堅固,暫且就不要理會了。虎口澗那邊的消息既然還沒有透徹,就多去探查。陳孝儒,這差事你仔細盯着,切勿懈怠。將黃陽道內賊寇肅清,百姓方能誠服,不可拖延。”
“屬下領命!”
方解吩咐完之後道:“沒有戰事的各軍回去之後還需嚴加訓練,待黃陽道內賊寇肅清,還是要對信仰進攻,到時候諸軍皆要出征,莫要將隊伍拉出去的時候還不能提刀上陣!”
“喏!”
所有將領都站起來抱拳,方解點了點頭道:“那就散去準備吧。”
衆將退出,方解走回去坐下問吳一道:“侯爺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也沒什麼。”
吳一道伸了個懶腰笑了笑道:“我現在坐的這把椅子不穩當,萬一摔着我就不好了。”
他指了指下面說道:“還是下面平整,不如就挪到下面?”
方解微微一怔,隨即正色道:“侯爺,黑旗軍朱雀山大營能建起來,九成功績都在侯爺身上。侯爺坐在這裡下面人也心悅誠服,您擔心的有些過了。”
“不是過與不過。”
吳一道收起笑容認真道:“剛纔我說的話你應該明白,以後你就是這黑旗軍之主,你還沒有適應如何做一個決策者,事事都召集下面人商議固然能讓下面人心裡舒服些,但長此以往,你如何才能建立威信?以後要多學會直接下令,非大事不要問下面人應當如何。他們是看着你的,你越是果決直接,他們就越是對你敬重。”
“威在於立,而不在於施。”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剛纔在議事的時候沒說這椅子的事,就是因爲當着衆人的面,我要敬你,你的任何一句話都是軍令,不可違背。但你讓我坐在你身邊,這樣一來下面人就會覺得你親和,卻少了威儀。他們服你,卻不怕你。”
“我知道你是誠心敬我,也確實是因爲我爲大營做了些事,所以你纔會讓我坐在你身邊,讓下面人看看,有功之人就應該得到尊敬,這是好的。可這念頭是好的,但做法卻極不好。”
吳一道看着方解說道:“你現在最先要記住的一件事,就是你是黑旗軍的統帥,不管是誰,都是你的下屬。當初你我交情深厚,而且我當初也確實幫過你,還有隱玉那一層關係……可這些都不是你讓我坐在你身邊的理由,你是黑旗軍不可有人攀比的大將軍,即便是我,見了你也要行禮。”
“既然已經立了旗子,既然已經打算邁步,就不能在這些細微小事上先輸了。大將軍自有大將軍的風度,也要大將軍的威信。”
等他說完,方解站起來鄭重一禮:“多謝侯爺指點!”
吳一道自己將那把椅子搬起來放在孫開道的座位前面,笑了笑道:“但我也不是妄自菲薄之人,論資歷功勞,我坐這裡還是可以的吧?”
方解哈哈大笑:“自然可以!”
吳一道嗯了一聲,抱了抱拳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站住,回頭對方解笑了笑道:“這段日子你事情太多,和隱玉也沒見過兩次面,你們的事我本不想多嘴,不過她這幾日知道你辛苦,特意去學了包餃子,整日弄的渾身滿臉都是麪粉……我這個當爹的都沒有享受過這等待遇……唉!”
方解愣了一下,然後訕訕的問:“今晚有餃子吃嗎?”
吳一道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