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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公認最正統的修行方式,便是納氣於內。將天地元氣吸收入丹田氣海淬鍊之後,再融入四肢百骸淬鍊肉身。任何宗門乃至於軍中都是這樣做的,天地元氣轉化的內勁配合各種法門施展出來,達到人體所不能達到的威力。”
羅耀收回拳頭語氣平和的說道:“但,最正統的修行方式未必是最正確的,納氣於內的侷限性太大。一個人的修爲差距實則就是氣海大小容納內勁多少的差距。但即便是內勁最充足的人,也有耗盡的時候。越是威力強大的招式,內勁消耗就越大。一旦內勁耗盡,所謂的大修行者還不如一個孩童。”
他看了方解一眼讚賞道:“沒有人教你,但你自己能悟到最正確的修煉方式這殊爲不易。納氣於內的弊端太大,遠不如……御氣於外。將天地元氣納入身體再加以錘鍊變成內勁,這個過程雖然並不是很難但極消耗時間,要想大成沒有幾十年的沉澱很難。而世上所謂的天才,無非就是體內的氣海比一般的修行者大一些,這樣修爲的進境就會很快。比如……你身邊那個叫沉傾扇的女子。”
方解點了點頭,他從不否認沉傾扇是個天才。
“但,氣海再大也終究有侷限。”
羅耀指了指自己的小腹:“當年的我雖然算不上什麼天才,但在三十幾歲的年紀達到八品以上的修爲也足以自傲。多年前萬星辰點評天下武學的時候說的話,其實被後人誤解。後人太執着於品級之分,卻刻意的去遺忘了天下武學繁雜浩瀚哪裡是用品級可以劃分的?”
“比如劍客,到了能以氣御劍的地步就被歸納爲七品以上的修爲,到了可以以劍化氣就可以被歸入九品行列。太籠統,完全沒有意義。沉傾扇的劍意很強,她以氣御劍的時候就能和以劍化氣的人打一場。而以劍化氣又是一個籠統的說法,當年萬星辰以氣化萬劍橫行天下無人可敵,現在的人能以氣化一劍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以九品自居……”
他語氣平和道:“一個人的氣海就算再大,想以氣化萬劍也是如天方夜譚一樣讓人可念而不可及。但萬星辰做到了,所以他天下無敵,這是爲何?”
方解回答:“御氣於外?”
“沒錯。”
羅耀道:“最正統的武學未必就是最正確的,御氣於外的修行方式遠比納氣於內要強的多。我沒有氣海,你也沒有,所以你我對世人所說無氣海不能修行的話體會的更深一些。最初我也以爲自己氣海被毀自此就是廢人一個,僥倖不死也不過苟延殘喘罷了。但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我卻忽然想到爲什麼別人說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所有人都說要納氣於內,前輩修行者立下的規矩留下的話就是正確的必須亙古不變?”
“呸!”
羅耀笑了笑:“我偏不信。”
方解笑了笑:“我也不信。”
羅耀點了點頭道:“這世間太多的奇蹟發生,太多的改變發生,其實根源就在於這一句我不信。若是前人說的話後人一概相信那世界不會向前發展而是一成不變,一千年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一萬年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但一萬年前如何?人們還穿着獸皮拿着木棒裝腔作勢的呼喊,試圖嚇走野獸來搶奪一具死屍果腹。如果沒有我不信這樣的想法,那麼你我現在也一樣拿着木棒對着野獸嗷嗷大叫。”
這話有道理。
很有道理。
方解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就是因爲太多的我不信,這世界纔會進步。”
“沒錯!”
羅耀道:“古籍上記載,人第一次見到火的時候認爲是不祥之物,是妖魔鬼怪所以要遠離。有人說我不信,於是人開始了吃上熟食也能取暖的日子。有人說大海浩瀚無邊沒有人可以橫渡,有人就說我不信於是造出大海船揚帆而去周遊列國帶回來無數珍寶。有人說過我不能再修行這輩子不過是個活死人般罷了,我說我不信。”
他微微昂着下頜道:“於是現在我站在武學之巔。”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點了點頭:“懂了。”
羅耀道:“一定有人跟你說過,修行必須沉下心來心無旁騖。而你偏生是個心思太重的人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所以你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難修行成功。但我要告訴你的事,這是一句屁話。這世間誰能真正做到心無旁騖?西方的佛宗一直宣稱他們可以,打坐的時候腦子裡沒有任何念頭空靈一片,可他們打坐的時候腦子裡其實想着女人難道他們會說?”
“修行在於一刻之專注而不在一生之專注,所謂一刻專注,就是在你修行的這一刻必須全身心的投入進去,你不修行的時候該幹嘛幹嘛。而一生專注,要麼變成個瘋子要麼變成個傻子。”
羅耀這話稍有偏激,但不無道理。
“你可知我從廢人到晉入九品,有了多久?”
“不知”
“兩年”
羅耀自豪的笑了笑:“天下間,再無一人。”
……
……
“世人所說的氣海在丹田,氣海再大也是在身體以內。我當時氣海盡毀難以容納天地元氣,於是我就想了個法子。氣海爲什麼能容納天地元氣?爲什麼只有氣海能容納天地元氣?”
他問。
但方解不知道答案,這個問題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所有的典籍上都說是氣海容納元氣,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所以沒有人去問爲什麼。
“因爲第一個修行的人是這樣做的。”
羅耀回答。
這句話讓方解心裡猛的一亮,立刻明白了羅耀的意思。
這就是慣性思維,第一個修行的人將內勁存於氣海所以就將自己的修行方式記錄下來傳於後人,於是後人們便知道了氣海之內可以存貯內勁。久而久之,氣海就成了人體唯一可以存儲內勁的地方。人們甚至懶得去嘗試,其他的地方難道就不能存儲了?
羅耀道:“幸好當時的我還能感知到天地元氣,於是我便試着將我整個身體都變成氣海。因爲我去想,所以我做到了。”
“別人還在吸納元氣送入氣海的時候,我吸納的元氣從毛孔進入就已經到了氣海,因爲我的身體就是氣海而不會侷限於丹田。再後來,我又去想爲什麼氣海一定要在體內?只要我身體之外能控制的範圍都能爲我存儲內勁,那這也是氣海。”
這席話,如爲方解打開了一扇窗戶。
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是人類一直以來的通病。大部分人都不會去考究爲什麼,只是人云亦云。
“你的思維有侷限性,所以你的修爲也有侷限性。”
羅耀一邊說一邊平伸出手,然後指向遠處一塊大石。
依然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任何氣勢,遠處的石頭卻轟然崩裂。碎屍紛飛,塵煙激盪而起。相比於鶴唳道人發招之前那壯闊的聲勢,羅耀的攻勢顯得太平靜了些。可就是這平靜,其威力遠比鶴唳道人的斥力要大得多。
“御氣於外。”
方解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心裡似乎抓住了一些光明。
羅耀見他若有所思,笑了笑說道:“有句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其實不無道理。師父要做的只是告訴你一個方向,怎麼走完全靠自己。爲什麼同樣的修行方式有人大成有人一無所獲?就看個人的悟性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去。
“另外,你再考慮一下留在我左前衛的事。過陣子大軍出征你身爲監軍的事應該算是定了,從現在開始到北伐結束之後這段日子是你考慮的時間,足夠長。北伐結束之後,你再告訴我你是要回長安做大官,還是留在我左前衛做個小將軍。”
“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想回去,我再給你一個理由。”
羅耀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着方解淡淡道:“一個你或許不能再拒絕的理由,雖然……有些殘酷。”
……
……
回到自己住所之後,方解的心還沒有平靜下來。他能感覺到羅耀對自己確實有些不同,回來的時候葉近南送他出門的時候對他說,這些年私闖大將軍書房的人全都被大將軍一怒砍了腦袋。就算方解是欽差大臣但大將軍竟然沒有動怒,這是難以想象的事。
自從到了雍州之後,羅耀就一直在示好。
這讓方解幾次想起懷秋公臨別時候給他的忠告,可他現在卻發現這忠告似乎不適用了。羅耀讓人看不透,一點兒都看不透,又豈是懷秋公一語可以定性的人?最一開始確定羅耀有反心,再到後來懷疑羅耀有反心,這其中微妙的差距,其實正是因爲隨着對這個人瞭解的增見而做出的改變。
羅耀要上書請戰。
方解看了那份奏摺,羅耀甚至沒有向朝廷要任何東西。所有的糧草補給左前衛從平商道自己帶着,不需要國庫調度。所有的軍械甲冑也不需要兵部的分派,甚至還請求皇帝允許自己留下來做監軍。
這樣一份奏摺,已經足夠讓皇帝放心了吧?
躺在牀上的方解又想到了叛軍派人來和羅耀聯絡的事,叛軍雖然現在佔據了西北三道但顯然最忌憚的就是羅耀的四十萬大軍。只要羅耀從西南出兵,朝廷再從正東用兵,兩邊碾壓之下叛軍沒有什麼勝算。
羅耀出兵之後,皇帝還會讓他再回西南嗎?
方解忽然心裡一緊,他問自己如果自己是皇帝會怎麼想?
然後他發現,羅耀如果真的要率軍去西北的話,只怕再難回到雍州了。西北平叛,皇帝要是不借機削弱羅耀的實力那他就不是天佑皇帝楊易!
就在躺在牀上胡思亂想的時候,卓布衣在外面敲了敲房門。
方解起身開門將他讓進來,見他臉色有異忍不住問道:“什麼事?”
卓布衣壓低聲音道:“大內侍衛處飛鴿傳書,又有欽差要來雍州了。陛下已經下決心讓羅耀調兵北上……另外,蕭一九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