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看了看釋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是你們佛宗當初選定的佛子之一,但是羅耀卻不想讓我成爲佛子於是用手段封住了我的丹田,最終讓你們以爲我不合格於是準備除掉我。”
釋源點了點頭:“大致上是這個意思。”
他指了指山下說道:“如果你心裡恨意太濃,我可以替你下去先把羅耀的獨子殺掉。這樣也算他償還了一些你這些年失去的東西,如何?”
“你來雍州做什麼?”
方解沒有回答釋源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第一來是爲了見你,第二是爲了見羅耀。”
方解嗯了一聲:“既然你來見羅耀,就說明你有事求他,即便不是求也是要商議什麼。所以你不必假惺惺的說什麼爲了我去殺掉羅文這樣的話,你覺得我會信?不管你想讓羅耀爲你們佛宗做什麼事,一旦你殺掉羅文羅耀怎麼可能放過你?即便你修爲很高很高,可是在這裡你一點優勢都沒有。”
釋源一怔,隨即自嘲一笑:“我只是想給你些許安慰。”
“你若真有善心安慰我,就不該對我說這些。”
方解站起來,走到懸崖邊上看着下面語氣平和的說道:“你和我之間沒有什麼感情可以談,我和佛宗之間也不可能有什麼感情可以談。你找到我無非是想帶我回去,然後加以調教成爲你們手裡的一張底牌罷了。而一旦我跟着你回去之後,你們的明王發現我並不是最適合的人選立刻就會殺掉我,不是嗎?”
釋源不解:“有機會得到至高無上的明王傳承,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值得去嘗試的事?”
“明王什麼的,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方解轉過頭看着釋源認真的說道:“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假惺惺坐在這裡和我說這麼多,如果你不是忌憚着什麼你早就已經將我直接擄走不是嗎?半路上你沒有動手,到了雍州你也沒有動手,我唯一可以想到的是你擔心的是羅耀的報復。”
方解道:“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我和羅耀之間是什麼關係,但他既然安排了這一切就肯定有其原因在。而你是坐在這裡試圖說服我,而不是直接搶走我,是因爲你很清楚不能得罪了羅耀。雖然在二十多年前你們佛宗的人曾經差一點殺了他,但現在你卻沒能力再去殺他……不僅僅是因爲他的修爲也已經很強大,還因爲他是大隋的大將軍,手握四十萬大軍。”
“你說了這麼多,是因爲你怕激怒羅耀。第一,是因爲你沒把握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對付羅耀。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於……蒙元的大軍如今集結在大隋西北三道,大隋的叛軍如果沒有蒙元騎兵的支持無法和朝廷大軍對抗。而蒙元的軍隊若是沒有得到足夠多的利益,也不願意隨隨便便就撤回去。”
“在這個時候,你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激怒羅耀的。如果你不激怒羅耀,他爲了保持自己的實力未見得就會出兵協助朝廷平叛。但你若是激怒了他……損失之大,即便你是佛宗的天尊也扛不住吧?”
方解一字一句的說道:“所以,這次你來大隋,第一要緊的是要來雍州面見羅耀,讓他不要出兵西北。而之所以你先去了一趟長安而不是直接來雍州,自然也不是因爲我……你這樣說,無非就是想顯得你看重我罷了。”
釋源臉色一變:“不是爲了你,我去長安做什麼?”
方解笑道:“前陣子有一位佛宗的天尊就死在長安,這件事傳到大雪山上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從智慧死到你來這一年多的時間,算算看到是差不多正好。智慧死了,不管是你們想他死還是不想他死,爲了確定一位天尊是否真的死了你當然要去長安看一看。所以別把我說的那麼重要試圖讓我動心,我不是個傻子。”
釋源沉默,看着方解久久沒有說話。
方解道:“按照你剛纔說的,明王能在二十年前就預感到自己哪一天嗝屁,那麼從我被追殺開始算起也已經有十七年了。這十七年間就算你們佛宗出了天大的事,怎麼可能沒有確定下來佛子的人選?不出意外的話,此時在大雪山上肯定早就有一位你口中說的,行走的時候腳下踩着的是萬民灑落的花瓣,坐下的時候有妙齡少女伏倒做蒲團的佛子。”
“他每天坐在大雪山大輪寺的講經臺蓮花寶座下傾聽你們明王的教誨,地位甚至比你還要高一些……你之所以來找我,只有兩個可能。”
方解道:“第一,你覺得我的體質和你們佛宗如今已經確定的那位佛子可以拼一下,而一旦你把我帶回去且我還稍稍佔了上風,那麼那個佛子就是死路一條,你算是爲明王立了大功。而若我不如你們的佛子,你們就會立刻殺了我而你也不會損失什麼,還會因爲做事認真而得到褒獎。”
“第二,你想帶我走,根本就和明王無關和佛子無關……我雖然沒怎麼接觸過佛宗的人,但不代表對你們的東西一無所知。在長安的時候有個叫方恨水的隋人被智慧抓走,後來他死在我手裡……算算看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明王需要傳承,難道你不需要?”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釋源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
……
……
方解道:“你真的不該對我說那麼多,尤其是不該讓我知道羅耀在乎我。不然我真沒有勇氣底氣士氣和你說這些話,正因爲我現在知道你忌憚羅耀不敢得罪他,所以我知道你不會殺了我。既然如此,你還能威脅我什麼?”
釋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說的大部分都沒錯,我去長安確實是要確定智慧的死。然後趕來雍州確實是不想讓羅耀插手西北的事,你也確實不是重要到無可取代因爲在大雪山上也確實已經有了一位佛子,論體質,他不輸給你。”
也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種詭異的紅色逐漸在他臉上浮現出來,然後他的氣息就開始變得有些混亂。
“我要走了。”
他忽然說出這四個字,然後轉身:“我給你時間考慮,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以自己去問羅耀,如果他肯告訴你的話。”
說完這句話,他縱身一躍從百米高的懸崖上直接跳了下去。半空中,釋源的袍袖展開寬大的白袍就好像翅膀一樣,方解看着他如一隻滑翔的大鳥一般消失在視線盡頭。
等釋源消失不見,方解終於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說了這麼多話,就是想拖延時間。
他不確定釋源會不會殺了他,也不確定卓布衣他們三個會不會找上來。他在賭,賭自己的判斷。到雍州之前他就和卓布衣說過,對釋源最起碼不是一無所知了。因爲他們已經知道釋源不知道因爲什麼緣故離不開女人,很短的時間內就要找女人發泄。方解故意拖延,就是在等這一刻。
他成功了,但他心裡卻一點也不輕鬆。
釋源的話在他的腦子裡如浪潮一樣翻滾,讓他根本安寧不下來。讓方解在意的最重要的不是釋源說的關於佛子的事,而是他和羅耀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現在已經確定當年安排這一切的人就是羅耀,就是他讓自己過了十幾年顛沛流離且充滿了生死危機的生活。
可釋源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停住,沒有告訴他和羅耀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方解知道自己即便問了,釋源也不會說出來。因爲這層關係必然會影響釋源所說的選擇,自己是留下還是跟他去大雪山。
如果自己和羅耀的關係很親近,那釋源絕不會說出來。
而二十幾年前,羅耀又是因爲什麼被佛宗的人幾乎打死?那個時候,恰逢羅耀剛剛殺掉了自己的親人,包括他的父親小妾兩個女兒還有他的兄弟子侄三十二口。之後不久先帝就將將其提拔起來……再之後,羅耀就成了左前衛的大將軍率軍南下。
也就是說,羅耀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從一個廢人變成了絕頂高手。
這些消息在方解的腦袋裡不停的打着轉,讓他根本就難以整理出來什麼。他不斷的想從中找到什麼關聯,可因爲事關自己而無法平靜下來。
從和釋源的談話中方解猜到了很多事,這些事看起來並沒有多少和他的身世有什麼關聯。最大的疑點在於,多年之前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就被佛宗的人指爲佛子之一要帶回大雪山。但羅耀爲了不讓自己去,而用毒蠱封住了方解的身體。然後方解開始長達十幾年的流浪,又因爲某些事佛宗抽不出來大修行者而僥倖不死。
當然,佛宗當時也沒真的太在意他。畢竟用釋源的話來說,他只不過是個失敗的候選者罷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方解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智慧曾經說過他是完美的作品……既然是作品就是認爲製造出來的。那麼釋源剛纔就有可能說謊了,佛宗明王的傳承者根本就不是什麼挑選出來的,而是製造出來的。也就是說……或許這個世界上,有幾個甚至幾十個方解這樣的人,也有和他一樣的生活?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方解腦子裡的思路忽然清晰了起來。
自己這十幾年的流浪生涯或許不僅僅是羅耀安排的,而是和佛宗也有關聯。是不是所有的佛子,都要經歷這樣的歷練?讓他們經歷十幾年的追殺從而鍛鍊他們的心性意志,被殺掉的無所謂,活下來的纔是真正的候選者?!
正因爲自己和羅耀有着說不清楚的關係,所以羅耀找了一批人加強了自己的護衛力量。從而讓佛宗的人不能殺掉他,根本就不是什麼佛宗抽不出來大修行者來殺他。因爲這根本就是歷練而已,佛宗沒必要出動大修行者來殺人。
智慧到了長安,但智慧根本不是來殺他的。
塵涯纔是!
想到這裡,方解發現自己的思緒再次亂了,亂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