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劉獨秀帶着一個團三百飛魚袍佈置在大街上,遠遠的將客勝居的樓子圍了起來。他不知道客勝居里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客勝居里有至少一百個驍勇善戰的大隋邊軍,不是普通士兵,那些邊軍每個都是百裡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精銳。
如果鎮撫使是爲了對付這一百多名邊軍精銳而調他來,劉獨秀對自己手下這三百飛魚袍並沒有太大的信心。那些邊軍一旦鬧事,一百人組成的隊伍足夠讓人頭疼。論個人修爲,飛魚袍的侍衛們都是高手。可要是講到殺人的手段,飛魚袍的人未必就比邊軍強。
百姓們對邊軍不瞭解,在他們眼裡大隋最威武精銳的就是十六衛戰兵。可朝廷裡的人誰都清楚,戰兵已經十五六年沒有打過仗了,而邊軍每年都會有小規模的廝殺。
劉獨秀正在擔憂的時候,忽然發現讓自己卸掉壓力的人來了。
一輛繪着大內侍衛處標記的馬車在街口停了下來,馬車裡的人沒有下來,但車伕對劉獨秀招了招手,劉獨秀熟悉這輛馬車,所以立刻就跑了過去。他掀開簾子鑽進馬車,立刻垂首叫了一聲。
“見過卓先生。”
卓布衣嗯了一聲道:“一會兒如果客勝居里有亂子,外圍的人不要立刻衝進去。告訴侍衛們一會兒真要鬧出什麼事,立刻封住大街,客勝居里的人不許走了一個,無論是食客還是看客。至於樓子裡鬧的多厲害,我沒讓人發信號之前不要進去……你先回去,我在這裡看着。”
劉獨秀自然求之不得。
他下了馬車,吩咐飛魚袍們藏好不要輕舉妄動。坐在馬車裡的卓布衣緩緩閉上眼,似乎是睡着了一樣。
暢春園
穹廬
皇帝楊易從土炕上下來,很認真的做了一套-動作。這是前幾日方解在這間屋子裡給他演示過的動作,秉筆太監蘇不畏做了些許修改之後皇帝特意學了下來。不過一身皇袍的陛下在屋子裡蹦蹦跳跳的做第八套廣播體操的樣子,真有些可愛。
羅蔚然忍着笑,也不敢笑。
“虞東來請辭的摺子已經遞上來了,朕已經允了。就算這件事不是虞東來指使的,他也難辭其咎。兵部不能沒有人主事,朕讓懷秋功他們幾個擬了一份名單上來,但朕瞧着沒一個真能扛起重任的。若是往日太平日子,這些人任職兵部尚書或是侍郎都能行,但現在不行,名單裡的人沒一個能經得住連年大戰的考驗……對外用兵,不是三五天,三五個月就能了結的事,非能力超羣者不能勝任兵部。”
皇帝做完了一套-動作覺得身子輕鬆了不少,甩着胳膊問羅蔚然:“雖然你是江湖出身,但在朝廷裡已經做事十年了。你掌管大內侍衛處,對朝廷百官的瞭解只怕比朕還要清楚些,你來說說,誰能扛起兵部的差事?”
羅蔚然俯身道:“臣聽說,有幾位大員聯名舉薦怡親王……”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被皇帝擺手阻止:“打仗親兄弟……懷秋功他們說的倒是輕鬆。朕若是真用了怡親王,立刻就會有另一波人站出來說朕任人唯親!朕富有四海,手下多的是賢才,還沒必要讓怡親王也跟着吃苦受罪。”
羅蔚然心裡瞭然,陛下對怡親王還是不想用。
十年前怡親王那並不大的一次錯誤,怕是要讓他抱恨終生了。如果忠親王還在的話,陛下肯定不會因爲用誰而發愁。
“臣本來想好的人,似乎也不合適。”
羅蔚然恭敬道:“朝廷已經十五年沒有戰事,一旦開戰的話兵部的差事又太重……陛下剛纔說不想被朝臣們說任人唯親,所以臣想到的合適人選,也就不合適了。”
“誰?”
“旭郡王楊開。”
羅蔚然停頓了一下說道:“不過,朝廷也確實沒有任用親王郡王爲兵部尚書的前例。”
“楊開?”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想了想說道:“先帝對商國用兵,楊開雖然年幼但已經獨領一軍,克宿州,惠州,欽州,以兩萬人的兵力一口氣滅了商國九萬精銳。滅商國之後,楊開數次領兵平叛。確實是帥才……對商國最後一戰之前,先帝將大軍後勤調度都交給了楊開,他也辦的井井有條沒出一點紕漏。只是十五年沒有處理過政務,朕怕他力不從心……”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回身吩咐道:“蘇不畏,請旭郡王到暢春園來議事。”
蘇不畏應了一聲,連忙吩咐人去辦。
見陛下對自己的提議沒什麼反感,羅蔚然悄悄鬆了口氣。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其實臣之前還想到了兩個人,但唯恐陛下責備,忍了下來。剛纔臣心裡一直在自責,爲國舉薦賢才怎麼能如此畏首畏尾……”
“說!”
“不知陛下,還記得二良臣嗎?”
“謀良弼,宗良虎……朕怎麼可能忘?”
皇帝長長的舒了口氣,走回土炕邊坐下來問道:“這兩個人還在大牢裡關着?”
“還關着”
“關了十一年,性子也應該收斂些了。”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將人提出來吧,與旭郡王一同來見朕。”
“陛下……臣還有件事要稟報。”
“何事?”
“就在臣進門之前,卓布衣派人緊急送來消息,說客勝居里有幾位名門公子,似乎和在客勝居聚會的邊軍們不和,裡邊藏着些齷齪的事兒。”
“邊軍聚會?”
皇帝一怔,然後問道:“自上界演武院考試他們就在客勝居聚過,當時你還擔心他們密謀什麼所以親自去盯着,怎麼,這次是卓布衣去的?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不必盯着了,朕信得過這些邊軍精銳。”
“陛下信得過,但有些人看不起他們。”
……
……
客勝居
張狂爲方解倒了一杯酒,笑了笑說道:“這樣的事我們早就習慣了,其實真正名門出身的人反而沒有這麼張揚。前幾日我們幾個在大街上偶遇在河邊垂釣的怡親王和禮部尚書懷秋功,見到我們這些邊軍小人物,怡親王竟然起身相迎噓寒問暖,臨分別還賞了我們每人五十兩銀子。”
張狂說道:“而有些已經快沒落慘敗的所謂名門,沒辦法讓自己的家族翻身,所以他們就表現的更加高傲狂妄,還不是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很高貴,不想讓人們說他們家族已經快完蛋了?”
他指了指樓上說道:“江南王家,誰不知道已經江河日下。”
“再不濟的名門,也不缺捧臭腳的。”
方解朝一邊努了努嘴,張狂和莫洗刀隨即不屑的笑了笑。
白水城旅率王維從樓梯上下來,顯然是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往這邊走。看得出來,在面對這麼多同袍的時候他臉色有些難看。剛纔進門的時候王定說的那些話他聽的很清楚,但他依然選擇站在了王定身後而不是和同袍們相聚。
“莫大哥……”
王維走到方解他們身邊,表情有些爲難的說道:“我昨日不是有心拒絕兄弟們的邀請,只是確實已經先答應了王公子,若是拒絕了別人,於理不合,請莫大哥和兄弟們見諒。”
“別人邀請在先,這個我們不會怪你什麼。”
張狂不想把關係搞的太僵硬,站起來說道:“兄弟們本來是想聯絡一下感情,沒什麼重要的事。”
“剛纔我上去之後和王定理論爭執起來……”
王維嘆了口氣道:“這人就是嘴巴臭的很,心底其實並不算太壞。在樓上我險些與他翻臉,他也自知剛纔說的話有些重,所以打算跟咱們兄弟道歉。他想請三位到樓上,他說願意自罰三倍請罪。他本是想親自下來請三位上去的,但怕引起兄弟們的誤會再鬧出什麼不愉快,央求了我來……”
“不去”
莫洗刀擺了擺手道:“我們這些粗鄙之人,怎麼能配得上和江南名門的王公子一塊飲酒!”
張狂連忙拉了他一下說道:“何必……既然王大哥已經下來代爲道歉,咱們也不能揪着不放不是?論肚量,咱們邊軍可不輸給誰。”
“方兄弟,你去不去?”
莫洗刀扭頭看向方解問道。
方解本來要搖頭,可張狂卻在他身後悄悄拉了一下。方解知道張狂是個謹慎的人,怕和那些世家子弟鬧的太僵硬。邊軍們都是沒什麼靠山的人,萬一真的就此得罪了那王定,他背後使什麼齷齪手段的話,邊軍們只怕應付不來。
“喝酒就不必了。”
方解想了想說道:“既然王公子已經道了歉,咱們兄弟不計較就是了。以後說不得還是演武院的同袍,王大哥你回去告訴王公子,他的好意咱們心領了,酒還是免了。”
方解最終還是沒站在張狂這邊,他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那個王定怎麼看也不像是會主動服軟的人,更何況剛纔也說了,他這樣沒落世家出身的人,更不會輕易讓人覺得自己怕了事。
莫洗刀習慣性的摸了抹自己臉上的刀疤,看了看張狂爲難的臉色,抓起酒罈子對樓上遙遙一舉,然後猛的灌了一氣。王維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語氣近乎哀求的說道:“難道還要我下跪求你們?不爲那王定,只爲了我難道三位就不能給幾分面子?我若是請不到三位上去,以後我……”
聽他這樣說,莫洗刀倒是心裡一軟。
“既然如此,咱們就上去喝一杯?”
他問方解。
方解還是搖了搖頭:“終究我是不願去的。”
“那好那好!”
張狂連忙說道:“方解不願去,咱們兩個去就是了。”
他拉了莫洗刀往樓梯那邊走,王維臉色稍稍舒緩下來,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
……
王維在前面領着,上了二樓之後笑着說道:“就在前面,王公子已經滿好了酒只等兩位上來。”
他走到一間屋子門前,指了指裡面說道:“請”
莫洗刀看了張狂一眼,率先走了進去。張狂緊隨其後,進了門之後他們兩個忍不住一怔,然後回頭看向王維。
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這時候,莫洗刀忽然察覺了什麼,猛的擡頭看向對面牆壁,隨即變了臉色。
“快走!”
他拉了張狂一把就要往外走,卻見王維已經將房門關了起來。
“不好了!大膽狂徒莫洗刀和張狂,竟然闖進了太祖當年留下墨寶的房間,而且還坐在當年太祖坐過的椅子上!”
王維這句話一喊出來,對面雅間裡的王定等人立刻衝了出來,跟着一塊大喊:“堵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出來。狂徒竟然蔑視太祖,此乃大不敬當誅九族之罪!我看他們是故意爲之,早存了謀逆之心!”
不遠處的房間裡,侯文極微微搖頭輕嘆:“那兩個白癡可別破門而出,毀了東西……纔算真被人算計了。人家等着就是你們發狂砸門,動了手……百口莫辯。”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那房門被莫洗刀一拳轟碎,怒目如魔的他大步跨了出來。伸手一指王維罵道:“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