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屠 665,聯姻風波(10)
七月底,護送着大遼公主耶律採潔的船隊終於抵達了登州府,阮小七等人在登州港補充完武器、火器等後就原路返回了遼國,送親的隊伍則由專門等在那裡的兩千名天道軍騎士接着護送着往江寧府的方向而去,令這些契丹人十分驚訝的是,這兩千名騎士並不只是在保護他們,他們居然一邊走一邊大張旗鼓的大加宣揚護送的乃是一位即將嫁給自己統帥的遼國公主,就好像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一樣。
同時,天道軍控制的所有地盤內也有一個消息在瘋狂的流傳着,說是大宋爲了求遼國出兵助他們反攻天道軍,收復失地,竟要割讓河北三路中的任意兩路於遼!只不過此事被天道軍意外獲知,天道軍向遼國表達了最強烈的抗議,發誓若遼國敢沾染河北三路,天道軍必不惜代價、傾盡所能進攻河北三路,保家衛國!於是,或許是懾於天道軍的決心,遼國只得放棄了與大宋的合作,並將一位遼國公主嫁於天道軍統帥鄭臨風已示保證,甚至還主動送給了天道軍五千匹戰馬作爲嫁妝。
這個消息本就描繪的有聲有色,有根有據,令人不由相信三分,再一看天道軍果然是在光明正大、驕傲萬分的迎接着那位大遼公主的到來,再看那一路跟在送親隊伍後面的好幾千匹珍貴的戰馬,更是增添了幾分此事的可信度。遼國皇帝能送這麼一份厚禮做嫁妝,不是巴結天道軍又是什麼?
大宋那邊對這個消息的反應還不得而知,不過,至少整個天道軍所控制的地盤和河北三路已是一片譁然,幾乎所有人都在大罵宋國無恥割地賣國的行徑,整個河北三路也是一片躁動不安,民怨四起。
八月中旬,送親隊伍順利的抵達了江寧府,遼國方面負責此次送親的人是黃興,即便是黃興早已領教過了天道軍這幫人不按牌理出牌的習慣,但當他看到江寧府外鋪天蓋地、人山人海的場面上,還是被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因爲來到城外迎親的並不只有鄭飛和天道軍的將士們,居然還有十幾萬江寧府及周邊地區的百姓,原來大家好幾天前就得到了消息,說是那位傳說中的遼國送給天道軍統帥的公主老婆今天就要到達了,一位公主本來就夠難見一次了,來自遼國的公主那更是稀罕,所以一大早幾乎大半個江寧府的百姓都攜家帶口來到了江寧府外等着看熱鬧,一睹遼國公主。
眼前的一切讓黃興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若說整個大遼有多少人不希望耶律採潔公主遠嫁宋國,黃興不一定能稱得上第一,卻也絕對是頭幾名最反對者之一,因爲他也是耶律採潔的傾慕者,尤其他又常年追隨耶律淳,時不時就能有機會見到耶律採潔,耶律採潔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已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裡,讓他視耶律採潔如女神一般……。
黃興本已計劃好,自己努力在耶律淳手底下好好幹幾年,讓耶律淳賞識自己,待找到一個合適的良機,再由父親向耶律淳提親,迎娶女神耶律採潔!
但,還沒等行動到最後一步,耶律淳的突然決定就徹底粉碎了黃興所有的夢想,更悲劇的是,將女神送到宋國的差事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黃興本就反對這樁聯姻,更是反感耶律淳像送禮物一樣還要巴結着把女神送給那鄭臨風,尤其是這一路來這些宋人對此事的宣揚更是把他氣得夠嗆,此刻他再一看這漫山遍野的人,讓他有了一種被人看戲的感覺,可他不敢發怒,來的時候耶律淳叮囑過了,凡事都要對這些宋人讓上三分,絕對不能得罪他們!
黃興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看一些,然後才驅馬來到鄭飛面前拱手道,“在下見過鄭統帥,我們已將公主安全護送到此,不知是否可以進城舉行儀式了?”
鄭飛看了一眼黃興的身後,只見送親隊伍的中間,一輛由四匹大馬拉着馬車正停着,一人高的紅色車廂被圍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見裡面絲毫的景象,鄭飛雖然也很想立刻知道那耶律淳究竟送給了自己一個什麼樣的公主,但他還是努力壓下了好奇心,朝着黃興搖了搖頭道,“不急,還有件事。”
黃興心中咯噔一下,奇怪的暗道都送到了還能有什麼事?按照這些天道軍以往的習慣,他不由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緊接着就見眼前的鄭臨風突然伸手一指那馬車加大音量問道,“那裡面可是貴國皇帝要嫁給本統帥的公主殿下?”
一聽這話,全場十幾萬雙眼睛馬上都齊刷刷的看向了馬車,
黃興心中一跳,滿眼狐疑的看了一眼鄭飛,心中暗道自公主自離開遼地後就一路由你們的人護航,到了登州來此的一千里路上也是你們的人一路護送,一個月的時間,你們怎麼可能還沒確定由我們送來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呢?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不過黃興還是隻能當衆肯定的回道,“是,裡面的確是我大遼惠德公主。”
滿場立刻響起一片小小的譁然,若不是正有上萬名天道軍將士正在維持着秩序,只怕十幾萬百姓就要忍不住衝上前來一看究竟了,
鄭飛一笑慢慢點了點頭,黃興本以爲沒事了,卻不料鄭飛又是伸手一指送親隊伍後面的五千匹戰馬大聲問道,“那些戰馬可是貴國爲公主準備的嫁妝?”
黃興心中不由一怒,公主都沒錯,嫁妝還能有錯嗎?難不成我們吃飽了撐的帶着這五千匹戰馬來一趟這裡只轉一圈再拉回去不成……。一想到這裡,黃興心中突然一動,似乎想明白了這鄭臨風的真正目的,他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來炫耀自己娶了一個堂堂的大遼公主,炫耀自己得到了一筆豐厚的嫁妝!
黃興看向鄭飛的目光已經不由帶上了幾分的鄙夷,什麼叫窮人乍富,小人得志?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想我心中女神,天姿國色,才貌雙全的耶律採潔公主竟要嫁給這種人……,黃興的心在滴血……!他咬咬牙,用已帶有絲絲怒意和醋意的聲音大聲回道,“是!是公主的嫁妝!”
滿場又是一片小小的喧譁。
鄭飛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那就沒錯了。”
黃興心中狠狠的冷哼一聲,他正準備再次請示是否可以進城了,他真是不忍心中的女神再受此屈辱,但他一眼看向鄭飛卻是猛地一驚,只見鄭飛雙眼如電盯着他又是大喝一聲,“我再問你,你們遼國是否會遵從承諾絕不接受宋廷的條件,絕不染指河北三路,絕不干涉我國內政?!”
黃興身子一顫,臉上寫滿了驚訝,心中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爲何這鄭臨風要莫名其妙的來這麼一套了,原來他的目的竟在這裡,他是要用自己的三個表態來最終證實他們所傳播的一切,把那個黑鍋徹徹底底嚴嚴實實的蓋在宋國的頭上!因爲就算他們這些日子把那件事編的再跟真的一樣,卻也始終只是一面之詞,宋國在得知後必會否認,遼國雖已答應會用默認的方式來配合,但終究無真憑實據,不過現在有了自己的表態就不一樣了,加上剛剛自己已經證實了的兩件事,只要自己再點一下頭,宋國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一想到這裡,黃興的頭上不由就出了一頭的冷汗!包括他在內,所有人誰都沒想到事到臨頭這鄭臨風居然變卦了!要逼自己表態,但問題是自己根本就代表不了大遼,怎能輕易表態?萬一表錯了,回去就可能人頭落地……!
黃興呆立當場,臉色變了又變,鄭飛看了心中卻是不由苦笑一聲,自己百密一疏,卻沒想到眼前這黃興是個死腦筋,如此不懂得變通之道,你還非得給老子一個準確的答覆嗎?你直接把頭低下既不承認也不反對不就相當於老子和你們事先約定好的“默認”的方式了嗎?
於是就這樣,黃興嚇傻了,鄭飛也犯了難,這時間可正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着,十幾萬雙眼睛正在眼巴巴的看着,鄭飛還想靠他們事後添油加醋的出去散播一番呢,可黃興這一傻,事情就不好辦了……。
果然,許多人已經明顯的露出了懷疑的目光,鄭飛心中一嘆,正準備實施第二套方案,但就在這時,卻聽一個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突然響起,“夫君請放心,來的時候父皇親口對奴家說過,宋國氣數已盡,莫說是河北三路,便是把東京汴梁割於我們,我們也不會接受!大遼願與天道軍永世修好!”
這個話音剛落,滿場頓時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驚歎聲,接着就見黃興張大嘴巴,瞪大眼睛回頭看去,臉上已是無比震驚的表情,
鄭飛也是一驚,順着聲音望去,心中不由猛地一跳,只見一名身穿契丹服的女子已出現在了車廂外,他也終於明白了爲何剛剛全場會響起一片驚歎聲了,原來那竟是一名國色天香的絕色美女,她面容羞紅,此刻正在用一雙明亮而美麗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對了,她剛纔喊什麼來着?是……夫君?莫非她就是……耶律採潔?
鄭飛非常的驚訝,真是沒想到耶律淳嫁給自己的還真是如此一個大美人,她真的是耶律淳的女兒嗎?而從剛剛與現在黃興的一系列反應看,耶律淳肯定沒有下令讓他完全的配合自己栽贓大宋,所以,耶律採潔所說的話極有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她甚至還配合自己應了所有的話,並僅用隻言片語便把大宋要割地賣國的行爲刻畫的更加淋漓盡致,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的選擇,真是不簡單!
不過,最令鄭飛感到驚訝的還是她最後的那句“大遼願與天道軍永世修好”裡面所蘊含的豐富的信息,此話一出,就等於向世人宣佈了遼國與天道軍有着某種約定,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一傳十,十傳百,相信用不了多久整個天下就都會知道,在某種程度上也相當於把自己和她的父親耶律淳綁在了一起。
雖然從聽到她的聲音到看到她才僅僅過去了不過幾秒鐘,卻已經足以讓鄭飛對此女做出一個判斷,此女不但是個絕色的大美人兒,而且還是一個果斷、大膽、聰明的絕色大美人兒!
鄭飛心中不由一嘆,自己本想將耶律淳一軍,卻沒想到反被耶律採潔給將了一軍,不過,耶律採潔的分寸掌握的極好,她只是隱隱有些暗示着給人留下了一點可有可無的想象空間,並沒有露骨的說出什麼,相比無比清晰的栽贓給大宋的割地賣國行徑,確實要好上許多。耶律淳啊耶律淳,你把你這樣一個女兒嫁給老子,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呢?鄭飛不禁對耶律淳此前堅持聯姻的行爲產生了懷疑……。
這邊,黃興已經回過了神來,雖然他無比驚駭於公主竟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不過這個時候他的反應倒還算快,一瞬間,他就想到了兩種可能,要麼是耶律淳在來之前曾對公主殿下對這種情況有過交待,要麼這就是公主殿下自己的決定,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公主殿下金口玉言已出,自己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幫助公主殿下說下去!
黃興想定,立刻對鄭飛說道,“對對,公主殿下所說都是真的。”
鄭飛點點頭,再看向馬車時,卻發現耶律採潔已經又鑽了進去,只留給自己一個一閃而逝的背影,
“貴國能如此自然最好。”鄭飛又深深的看了馬車一眼,隨即調轉馬頭,“進城吧!”
大隊人馬重新啓動,緊接着便只聽鞭炮聲猛烈響起,早已候在一旁的鑼鼓隊也奏響了喜慶的樂章。
此事既然就是要做的光明正大,鄭飛索性得體而大大方方的舉辦了一場婚慶,而耶律採潔一進城就被送到早已備好在統帥府的婚房裡去了,一直到晚上微醉的鄭飛來到婚房,差不多大半天的時間二人並沒有再見過面。
鄭飛一進屋,一眼就看到耶律採潔已經換下了那一身契丹服,此刻正身着一襲漢人成親時傳統所穿的大紅衣,蓋着紅蓋頭坐在牀上的一角,若讓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只怕還要以爲新娘子是個漢人呢。
很顯然,耶律採潔此舉頗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暗示,我雖契丹人,但你卻是漢人,我既嫁於你,便一切隨你。
說實話,耶律採潔能以一名尊貴的堂堂大遼公主的身份做出這一切,已經完全的出乎了鄭飛的意料,在鄭飛的想象中,對方要麼就是被養尊處優的寵壞了,如同一頭未經馴化的小母老虎一樣,見到自己便要大鬧一場;要麼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傷心摸樣,畢竟她是身不由己的作爲一個聯姻的犧牲品嫁給了自己,對任何少女而言,犧牲了自己對未來美好幸福的所有的美夢與幻想,嫁給一個此前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這是何等的悲哀!
但卻沒想到,從今天白日裡她突然主動走出車廂將自己一軍,到現在這般樣子,鄭飛怎麼看都沒看到她表現出了絲毫的刁蠻或傷心之態,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就好像……當初扈三娘嫁給自己時的感覺一樣,是那種自然而然心甘情願的嫁給自己,可自己的確此前從沒見過她呀!
有陰謀,一定有陰謀!鄭飛已經可以下定論了!她是不是耶律淳真正的女兒暫且不說,至少她現在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顯而易見是有什麼目的在裡面,而這,也許就是耶律淳執意非要將她許配給自己的真正原因!
一想到這裡,鄭飛本無意納妾,更是討厭各種形式的虛情假意的婚姻買賣,此刻再一想即將同牀共枕之人還是一個必將會對自己百般算計之人,更是搞得鄭飛一陣情趣寡然,即便明知眼前之人是一代絕色美女,還是讓鄭飛絲毫提不起任何的興趣。
鄭飛知道這是自己矯情,不過沒辦法,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要麼愛的真情實意,要麼就絕不濫施一點風流情。他註定只是一個愛家的好男人,而不是一匹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上一個的種馬。
罷了罷了,鄭飛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與耶律淳之間只是一場交易,這個女人也是耶律淳執意要送給自己的,對自己而言形式大於實際意義,既然如此,自己大不了不碰她就是了,便把她好生供養着,且看日後形勢發展,究竟是原封不動的送回遼國還是任由她按自己喜好選擇今後的生活方式就順其自然吧。
鄭飛想定隨即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心想洞房花燭夜,自己別的地方也不好去,不如就去書房湊合一宿吧,
當鄭飛走到門口拉開門,正準備出去時,他想了想還是回過頭來朝着耶律採潔輕聲說道,“公主殿下……你早點歇息吧,我還有點事不用等我了。”
耶律採潔似充耳未聞,一動也不動,
鄭飛也未作停留,一隻腳剛剛踏出門去,卻聽身後突然再次想起了那個銀鈴般的聲音,
“等……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