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臥房,古霓可來到院子。
院牆上早已立着一人,黑袍鬼面,身材魁梧。
“堂堂坷獄四聖之首,竟然偷聽他人說話,不覺得很無恥麼?”責問聲起,古霓可指名道姓的罵:“古俊鋒,你是不是越活越不要那張麪皮了,五百年沒有任何消息,我還以爲你早就死了。”
“算起來,確實五百年沒見你了。”古俊鋒一躍而下院牆,尋了牆邊滿意位置倚靠,“沒想到你都能夠獨掌一門,還闖出了名號,百醫仙子,跟你母親一個德行模樣。”
“笑話,我不跟母親一個德行模樣,難道跟你一個德行模樣。高高在上的坷獄四聖,地位尊崇的仙尊聖仙,小仙不敢高攀,也不想學得你老一鱗半爪。”雙手叉腰,夜光下的古霓可身體瑟瑟發抖,不是畏懼,是氣憤,無窮無盡的氣憤,對眼前這個男人當年拋妻棄女的偌大氣憤。
“你就不能跟你父親好好說上幾句?”古俊鋒歪歪頭扭扭脖子,猜不透唯一女兒如何心思,當年分明自己是要帶她離開百醫門,去到坷獄谷,做坷獄大小姐,坷獄仙子。是她不肯,是她不願,是她堅持不走。如今卻怨,怨得滔天。
“父親?”古霓可一怔,“我有父親嗎?我的父親是個什麼人?眼睜睜看我母親死去卻無動於衷的男人,這樣的父親,我能要嗎?你告訴我,這樣的父親,我能要嗎?”
“對不起!”古俊鋒低下頭,如是一個犯錯的孩子,“我會補償你的。”
“別,我可受不起你的恩惠,若是真想補償我,那就離我遠些,越遠越好,徹底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古霓可話音不高,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本想嘶聲高喊,卻怕驚動臥房裡的吳子纖。
古俊鋒無言以對,似乎古霓可口中一切都對,作爲父親,他實在不太稱職。
一屁股坐到牆腳,古俊鋒呆了許久,許久才復開口:“我本是來殺迷絕仙王,卻不想他成了你夫君。”
“殺吧,就在屋裡。”古霓可一側身,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只要你能進去這間房子,有能力進去這間房子。”
“我進不去就從外面毀了它,迷絕仙王一樣活不了。”古俊鋒立起身,眼睛裡精光一閃,亮如明珠。
“毀就毀吧,毀了之後記得隨手也將我殺了,免得讓我自己動手殺我自己,我怕痛,怕自己不敢對自己下手。”古霓可“咯咯”笑了起來,無比自豪於她的威脅,與夫王吳子纖同生共死,那便是她對愛情的忠貞。
古霓可在賭,賭她父親敢不敢冒着失去女兒的危險去殺迷絕仙王吳子纖。
望着古霓可不像有假的神情,古俊鋒陷入沉思,沉思良久方纔拿定主意,“我與你做個交易,他便可以不死。”
“如何交易?”雖是算準了古俊鋒終會服軟,但古霓可不懂他要交易什麼?
古俊鋒聳聳肩,慢慢走近古霓可,“明天,帶他到迷絕宮門前,坷獄四聖與百獸仙子的一戰中,他當誘餌,可以免死。”
“卑鄙!”古霓可心口如一。
雙手抱於胸前,古霓可略思幾秒,旋即卻是答應,“古俊鋒,你須得保證,若不做到,父女關係從此斷絕。”
“我保證,絕不傷他分毫。”古俊鋒一笑,朗朗一笑身影消失。
……
三日後,百醫門古霓可住處院裡,依然深夜,依然父女兩人。
“古俊鋒,我說過,若不做到,父女關係從此斷絕。”手持長劍,古霓可一劍橫斬,滿頭秀髮登時凌亂散於地上,原本齊腰青絲已不到披肩長度。
“意外失手,怨不得我。”古俊鋒鬼面遮臉,隱藏住滿滿笑意。
“是我太笨,太傻,明明知道那個預言,你絕不可能容得夫王,居然還會信你,親手將夫王性命送你斬殺。”
古霓可淡淡的說,兩行清淚止不住流,“如今,夫王去了,我也絕不獨活,留着性命等着你來,我是讓你親眼見到女兒的死,讓你一生內疚後悔。”
話畢,古霓可再不遲疑,舉劍便望自己心口刺去。
卻不出所料,劍尖沒能刺進胸口,古俊鋒擋下了劍,奪去了劍。
“你又何必?世上又並非只他迷絕仙王一個男子。”古俊鋒深嘆一聲,“你還是隨我回去坷獄谷,我不會虧待於你。”
“休想。”古霓可怒喝一聲,扭頭便往身後屋子走去,走到屋子門口,忽然想起什麼,轉聲又朝古俊鋒吼,“你滾,滾遠,永遠別再過來煩我,我不想再見到你。”
古俊鋒搖搖頭,身形消失於黑夜中。
第二日,仙界驚炸了鍋,一條消息被衆仙爭相傳送。
迷絕宮前,坷獄四聖與百獸仙子、迷絕仙王三日惡戰,結果,迷絕仙王重傷不治,百獸仙子當場陣亡,坷獄四聖也沒討得太大便宜,皆都重傷。
此一信息飛出,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憤。
神回宗、無極門喜,喜得眉開,被迷絕宮壓制兩三百年,終於見到出頭之日。
小仙門、衆遊仙悲,悲得慟絕,沒有了迷絕仙王,仙界是否又要回復從前混亂爭端。
迷絕宮、百獸谷憤,憤得戚然,痛失主上,真想不顧一切跟那坷獄四聖拼殺,卻偏偏主上臨終留下不許報仇的遺願。
再一日,仙界又爆重料消息。
第一醫宗百醫門易主,百醫仙子古霓可隱遁不知所蹤,吝嗇郎中萬千華接任百醫門門主。
……
受古霓可之命去黑蛟島探路歸來,赤皇剛是落地便聽聞驚天噩耗,主人與小主雙雙殞命,赤皇不敢信,不願信,小主仙尊元神威如何了得,且有三上古仙獸助陣。對戰坷獄四聖,即使不能敵,也可從容脫身,怎會戰死?至於主人,不是安安分分呆在百醫門嗎?又如何會去到迷絕宮前慘死?
想不透箇中原由,赤皇需要找人打聽,於是放棄原本回去百醫門計劃,一頭扎進百獸谷,一切詳情,金魘、粉惡、青尊定然知曉。
踏進百獸谷內,赤皇感到一切太靜,從谷口到谷內,沒遇到任何一獸,再往裡走,走了許久到達谷底,接近百獸洞府前,終於見到滿滿幾十獸圍在洞門口,或立或蹲,臉上神情異常緊張焦慮。
“怎麼回事?”赤皇有不祥預感,迅速趕到洞口,問向一藍色大虎。玄天仙獸藍虎是它熟識,交好之獸。
藍虎搖搖頭,“三王與主人進在洞中好幾日,沒傳出任何消息,且不讓我等進去,具體情況不知。”
藍虎口中三王,無非百獸谷三隻上古仙獸,金魘、粉惡、青尊,百獸谷裡是王,百獸谷外同樣是王,仙獸之王。
“那我進去看看。”赤皇性急,一頭便想往洞內猛衝。
“不可。”藍虎橫身一攔,衆獸也是圍攏來攔,七嘴八舌的勸阻中,赤皇理清了頭緒,幾天前,百獸仙子滿身浴血由上古三獸擡回百獸谷,進去百獸洞,至今沒有出來,興許是在療傷,卻衆獸真不知百獸仙子死活,忌於上古三獸威嚴,又不敢進去打探,故而盡數圍在洞口等候消息。
“小赤頭。”
正是赤皇要進,衆獸力阻熱鬧之時,一個聲音響起,一隻金黃碩鼠出現洞口,個頭高大,兩米的藏獒赤皇自嘆不如,頂多是它一半身高。
上古仙獸金魘,仙力全開狀態。
“老金,小主傷勢如何?”赤皇聞聲,一個瞬身挪移來到金魘身旁,探頭望向洞內,“怎沒見出來?是不是傷得太重,臥在牀上沒法行走。”
“別騙自己了。”金魘聲音低沉,兩行淚水滑下臉龐,“你的感知能力人間仙界第一,明明已經感知不到小嬌嬌仙力,何必再要自欺欺人。”
“嘭”一聲摔倒,赤皇側身倒在地上,它不願相信,真的不願相信,它希望自己感知錯誤,可金魘卻殘忍的粉碎了它的希望。
身後的衆獸更是悲慟,一聲聲哀號響徹山谷,不絕山谷,聲聲悽慘,聲聲凌厲。它們與赤皇一樣,同樣接受不了百獸仙子死去的事實。
“老金,我家主人死在何處?可有收屍?”悲痛一陣過後,赤皇收拾心情爬起身子。看來傳言非虛,百獸仙子身死,死在百獸谷,那迷絕仙王又葬身何處?屍身存放何處?百獸谷迷絕仙王來不了,任何仙都來不了,只有方曉珊與衆仙獸可以隨意進出。
金魘搖搖巨頭,沒有回答,長尾巴朝空中一刷,尾尖繞到後背伸到腦袋前。尾尖成卷,卷着兩物,一隻銀白戒指,一塊烏黑小石。
赤皇認得兩物,方曉珊金品仙寶其中兩件,封物銀戒與朦朧石,但它不解金魘意欲何爲?
赤皇正要開口去問,金魘卻說話了,“拿去吧,交給小迷絕,小嬌嬌臨終囑託,無論如何將這兩件仙寶交到小迷絕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