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立江開口道:“你可以考慮考慮,我給你……”
“不用考慮了。”顧青裴平靜地看着原立江,“原董。我十八歲來到北京,在這個城市打拼了十五年,這裡曾經滿載我的夢想和抱負,我花了十多年的時間,走出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安身之所,走到今天的位置,儘管這些在您眼裡依然什麼都不是,可卻是我點點滴滴打拼出來的,我的朋友,我的事業,我的人脈,我的家,全都在這裡,這是我十五年的積累,我一樣都捨棄不了。何況,我現在坐飛機只要一個半小時就能見到我父母,我不想去國外任何地方,讓二老牽掛。”
原立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所以說,你不肯走了?”
顧青裴搖搖頭,“我哪兒也不會去,何況,就算我出了國,原煬也不差一張機票錢。”
原立江挑了挑眉,“只要我不允許,原煬一輩子都出不了國。顧總,我現在還是想和你把問題和平的解決,希望你能理解一個父親的心情。我也不是讓你永遠不回來,只要……兩年,兩年之內不要回來,我相信原煬小孩子心性,早晚會忘了你的。”
顧青裴苦笑一聲,“兩年,原董,兩年短嗎?我父母已經六十多了,我跟他們之間不剩下幾個兩年了。”
原立江面色沉了下來,“你是怎麼都不答應了?你這麼聰明的人,真的要做這樣的決定?”
顧青裴嘆了口氣,自事發以後,第一次直視原立江,“原董,如果北京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回老家,我顧青裴到哪兒也餓不死,不牢您費心了。”
原立江眯起眼睛,“顧青裴,我一直以來都比較欣賞你,我並不想對付你,你不要逼我。”
顧青裴淡道:“原董,我多多少少在您公司呆了快一年,對您公司的大小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現在是我逼您,還是您逼我?”
原立江怒急反笑,“好,顧青裴,不愧是顧青裴。”
顧青裴看着原立江,“原董,原煬的事情上,我有愧於您,我已經決定和原煬分開,希望您別逼人太甚,否則弄個兩敗俱傷,何必呢,您說是不是。”
“既然如此,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顧青裴,你好自爲之吧。”原立江轉身往門口走去。
“原董慢走不送。”顧青裴木然地立在原地,默默地盯着窗外,眼神漸漸從迷茫到清明。
原煬忍了一整天,最後還是忍不住了,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但是電話卻關機了。他心裡不安,在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裡接連打了個好幾個電話,手機和座機都打,卻一直都沒打通。
原煬終於坐不住了,抓起鑰匙想回去看看,剛走到樓下,就被原立江的眼神給逼回來了。
原立江抖了抖手裡的報紙,冷道:“才一天就按耐不住了?不是讓你冷靜冷靜嗎?”
原煬低聲道:“爸,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我不會因爲幾天不見他就改變什麼。”
“你確實改變不了什麼,你真的以爲顧青裴會陪着你這個傻小子過家家?他根本沒打算跟你走下去,你也早點清醒吧。”
原煬握緊了拳頭,“你怎麼知道?你去找他了?”
“這還需要問?”原立江冷冷看了他一眼,“顧青裴會放棄自己的名譽地位和多年奮鬥的成果,就爲了和你談戀愛?你自己都不覺得可笑嗎?”
原煬身體有輕微地顫抖,“不管你說什麼,我不會放棄他。”他抓緊了鑰匙,打開門走了。
原立江漠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他輕輕嘆了口氣,抓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新年假期明天就結束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原煬抓着方向盤猛踩油門,恨不得飛到顧青裴面前。
他爸說的每一句話,都正中他焦躁的核心。
他比誰都擔心,自己在顧青裴心裡的分量太輕,輕到顧青裴根本不願意爲了他承受任何實質的損失。
他在顧青裴心裡,究竟算什麼呢?
趕到顧青裴家後,果然家裡空無一人,原煬在桌子上發現了顧青裴留給他的字條,上面寫着簡單的幾句話:我回老家陪陪父母。原煬,我沒法當面和你說,但我們不合適,就這樣結束吧。
原煬額上青筋暴突,狠狠把字條捏成了一團,他只覺得心痛如絞,眼中卻迸射出犀利的寒芒。
他把字條塞進兜裡,下樓開車往機場趕去。
他到櫃檯買了張飛成都的機票,然後低着頭,什麼東西都沒帶,往安檢口走去。
他低着頭,身上穿着墨色的大衣,雙手插兜,周身瀰漫着難以接近的冷硬氣息,迎面走過來的旅客都不自覺地繞着他走。
他在安檢口被兩個工作人員攔了下來,他的神情和氣質都太不對勁兒了,哪裡像是來坐飛機的,比較像是來砍人的。
“先生,請把你的外衣脫下來。”
原煬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脫下大衣,扔到了傳送帶上。
那安檢人員有些緊張地看着他,“你的行李呢?”
“沒有。”
“什麼都沒有?”
原煬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徑自通過了安檢門。
什麼都沒檢查出來,安檢人員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走了進去。
原煬心急如焚,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顧青裴。他要把這張紙條摔在顧青裴臉上,他要問問顧青裴,誰給的膽子,用這麼輕飄飄的幾句話和他分手!
他在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找到了顧青裴家。
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公寓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不過地段很好,樓下就是熱鬧的市場,交通也很方便,是個非常有生活氣息的小區。
他擡頭看了看三樓,燈亮着,顧青裴應該就在裡面,還有他的父母。
上去之後,他該說些什麼?站在顧青裴家樓下,想着他們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他卻怯步了。
他不想看見顧青裴冷淡的表情,也不想從那張嘴裡聽到他不想聽到的話。顧青裴已經做了選擇,他卻根本無法接受。
他爸說得沒錯,顧青裴不會爲了他,放棄自己的成就,而那些恰好是他全然不在意的,這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他爲什麼會對顧青裴這樣一個跟他截然相反的人動心呢?顧青裴明明是他最看不上的那類人,從他們見面的第一天起,他就怎麼看顧青裴都不順眼,只想狠狠打壓他,可是爲什麼到了最後,他只想爲顧青裴分憂,只想牢牢抓着這個男人,不讓給任何人。
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抹了把臉,滿眼疲倦。裹緊了衣服,他走上了樓。
老式的樓房沒有電梯,走廊裡的燈卻一點都不顯老,特別明亮,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依然被精心維護的公寓。
他站在那扇新換的防盜門前,僵立了很久,終於按響了門鈴。
一箇中年女人打開門,隔着防盜門看着他,用四川話問他找誰。
原煬看着這個女人,眉目之間跟顧青裴極像,他心裡生出一種難言的親切,他扯着僵硬的嘴角,想笑一笑,肌肉卻彷彿被凍僵了一樣,沒有成功,他只好道:“阿姨,我找顧青裴。”
“哦?你是青裴的……”
原煬剛想開口,房門被徹底打開了,顧青裴就站在他母親身後,略帶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原煬放在大衣兜裡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他低聲道:“你們家往北京郵過東西。”
速記是他在部隊裡學過的相當普通的本領,跟顧青裴有關的事,他幾乎全都記得。
顧母的目光在來人臉上來回逡巡,眼神充滿狐疑,“青裴,這個小夥子是誰啊,哎喲,怎麼長這麼高,這個子……”
“是我的……下屬。”
“哦哦,快請進來。”顧母打開門,微笑着要把原煬讓進屋。
顧青裴卻一步擋在了原煬面前,他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平靜地看着原煬的眼睛,“我們出去說吧。”
原煬眸中怒火大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顧母察覺到了倆人之間的不對勁兒,猶豫着說:“青裴,外邊兒這麼冷,讓人家進來坐坐吧。”
原煬眼睛死死盯着顧青裴,卻同時對顧母說道:“阿姨,我不是他的下屬,我是他男朋友。”
顧青裴猛地瞪大了眼睛。
顧母也驚訝地看着原煬,臉上有一絲尷尬,“啊,啊,這……”
顧青裴沉下臉,“原煬,你別太過分了。”
原煬一步跨進了屋,“我說的哪裡有錯嗎?”
顧青裴的父親從屋裡走了出來,嘴裡叼着捲菸,皺着眉頭看了他們一眼,“進來吧,來都來了,怎麼好把人往外趕,都進來吧。”
顧青裴臉色鐵青地後退了幾步,把原煬讓進了屋,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看着原煬的背影,心裡愈發難受。
顧母慈祥地笑了笑,“家裡正要開飯呢。你說多巧,我平時做飯都有數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就做多了,可能就是給你準備的,孩子,你叫什麼?”
“我叫原煬。”
“哦,原煬,不錯,挺好。”顧母上下打量了原煬一番,“長得真俊,就是看着年紀不大,你得比青裴小好幾歲吧。”
顧父咳嗽了一聲,“去多拿一幅碗筷去。”
顧母含笑着進廚房了。
顧青裴坐到桌前,臉色很是蒼白,既不看原煬,也不看自己的父親,只是低頭看着碗裡白生生的米飯。
顧父把煙掐了,看着原煬,表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唉,總得有這一天,總得有啊。”
顧青裴輕聲道:“爸,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解釋什麼呀?這不是你男朋友嗎?我早說過,你可以帶回來,我又不會把人家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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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拿着碗筷出來了,笑着擺到原煬面前,“就是,總得有這麼一天,青裴呀,你要是有個穩定的伴兒,我們也能放心一些,你應該早點帶這孩子回來,好歹讓我們看看啊。”
顧青裴無奈地嘆了口氣,“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原煬死死盯着他,“那是怎樣?”
顧父看了看他們,一拍大腿,“哦,你們吵架了是吧。前幾天說要回去工作,現在又說不工作了,我就覺得奇怪呢。”
顧青裴不想當着自己父母的面再多說什麼,他低聲道:“先吃飯吧。”
顧母給原煬倒了杯酒,“我自己釀的米酒,喝了暖和。”
原煬端起酒杯,看着那霧濛濛的白色液體,鼻間嗅到一股釀造的酒香,顧青裴的父母就跟這自釀的白酒一樣樸實溫和,偏偏顧青裴卻把自己武裝成了讓人難以企及的烈酒,喝上一口燒心燒肺,卻又讓他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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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顧青裴的父母一直打聽着原煬的背景,幾歲呀,哪裡人啊,家裡幾口啊,做什麼工作啊,雖說算不上鉅細無遺,但是參照着兒子領女朋友回來的標準,該問的他們都問了。
顧青裴一開始還想阻止,後來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了,索性也就不再開口,只是沉默地吃着飯,看着原煬跟自己的父母聊天。
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那樣。
顧青裴看着這副畫面,倍感心酸。
吃完飯後,顧青裴趁着父母收拾碗筷的時候,終於有了和原煬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垂下眼簾,輕聲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原煬還坐在桌前,擡起頭看着他,眼中包含埋怨,“我出去了,你還會再讓我進這個門嗎。”
“我父母的家,你本來就不該來。”
“憑什麼我不該來。趙媛來過吧?爲什麼她能來,我不能。”
顧青裴嘆了口氣,“起來,我們出去說。”
原煬額上青筋鼓動着,似乎在極力剋制着某種要爆炸的情緒,他僵硬地站了起來。
顧母正好端着水果從廚房出來,“怎麼了?要走嗎?”
原煬沒說話,顧青裴道:“媽,我們有些事情要談,我過會兒回來。”
“怎麼剛吃完就走,多坐一會兒吧。”顧母不大情願地放下果盤,把原煬看了又看,“我還有話沒說呢。”
顧青裴面無表情,口氣卻有些強硬,“媽,改天吧。”
顧母失望地低下了頭,“你把我給你織的毛衣套上。”
顧青裴套上衣服和外套,領着原煬出門了。
他本來想帶原煬下去走走,可是今天天氣暖和,時間又不晚,樓下到處都是人,沒有合適說話的地方,他是生怕原煬發飆。
於是他乾脆把原煬帶去了頂樓的天台。
上面寒風陣陣,只有月光提供稀薄的光亮,但是空無一人。
顧青裴裹緊了大衣,眼神空洞地看着遠處的燈火,“我真沒想到你會來我家。”
“你留下這種東西跑了,你覺得我會在北京等着你回去?”原煬把那張紙條扔到了顧青裴身上,氣息有些不穩。
“原煬,我在上面寫的,就是我想說的。我們確實不合適,性格,經歷,觀念,都是天差地別,你年紀還小,早晚你會知道,憑着一時的激情,是長久不了的。”
原煬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屁話,我原煬這輩子沒對誰上過心,我就認準你了,我不准你這個時候打退堂鼓。我把我房子賣了,我和朋友在天津合作的一個地產項目已經籌集到了資金,下個月就能啓動了,我會好好工作,你說我幼稚,我會改,我都他媽改,但是你……”原煬掐着他的下巴,兇狠的眼神中透着狼狽,“你不能跟我分。別再跟我說什麼合不合適的屁話,你在老子身下高-潮的時候怎麼沒說一句不合適?你明明就喜歡我,你他媽敢承認嗎?連你父母都能接受我,爲什麼你不能?你爲什麼就不能!”
顧青裴臉色鐵青,他咬牙道:“爲什麼?我父母都是老實純樸的人,一輩子光明磊落,最怕被人戳脊梁骨,讓他們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你知不知道有多難?他們雖然別無選擇地接受了,可這不代表他們能坦然面對所有親戚朋友的眼光,我跟你在一起,你父母會放過我嗎?會讓我爸媽安寧嗎?我已經不打算繼續留在北京了,因爲那裡很快就沒我的容身之處了,我在那個地方奮鬥了十五年,現在什麼都要放棄了,你知道我什麼心情嗎?這也沒什麼,我在家裡找個工作,足夠供養雙親,可是我只能容忍這麼多了。”顧青裴顫聲道:“原煬,你自己活得太優越,所以你看不到別人的難處,你覺得我放不下的那些東西都太世俗,那是因爲你什麼努力都不需要付出,就唾手可得,我跟你不一樣,原煬,我們太不一樣了。我們很早以前就該結束,應該說這段關係壓根兒就不該發展下去,就到這裡結束吧,咱們倆都能省心。”
“你他媽放屁!”原煬大吼一聲,雙眼通紅,“省心?把我踹了你就能省心了?顧青裴,你他媽真夠狠的,我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對你來說什麼都不算?我對你哪裡不好,你敢說不要就不要。”原煬死死按着顧青裴的肩膀,眼中飽含憤怒和傷心,表情扭曲,似乎恨不得撲上來咬死顧青裴。
顧青裴低下頭,跟丟了魂兒一樣重複着,“我們不合適,真的不合適。”一個比他小了十一歲的、自負霸道的、我行我素的、年輕氣盛的小男孩兒,做事只會橫衝直撞,全憑喜惡,和他幾乎沒有任何共通之處,這怎麼看,都不是一段良緣。這些他早該知道,卻還是一味沉溺在和原煬的激-情快意裡無法自拔,在原煬這件事上,他做了很多錯誤的決定,最錯的,就是不該對這樣一個不現實的對象動心。
現在現實逼得他該清醒了,也該做出明智的決定了。他現在失去的,是在京城多年的積累,如果繼續和原煬糾纏下去,還不知道要失去什麼。
他是顧青裴,他怎麼能爲了不切實際的感情而衝動行事呢。
那根本不是他。
原煬只覺得的心都被一盆接着一盆的冰水澆透了,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挫敗,幾乎所有他品嚐過的委屈、傷心、羞憤,都是顧青裴給他的。
只有這個男人,能讓他這麼狼狽。可他長這麼大,偏偏只對這麼一個人動心,他根本沒法想象顧青裴離開他之後,跟另外一個什麼人在一起,他早已經認準了顧青裴是他的。
原煬憤怒難受到了極點,卻對顧青裴無可奈何,他捏着顧青裴下巴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眼看着顧青裴疼得臉都白了,卻一聲不吭,心裡竟有種扭曲的快感。
他惡狠狠地看着顧青裴,聲音沙啞,“如果你不回北京,我就跟你留在這裡,我他媽就是犯賤,就是喜歡你,我絕對不會跟你分開!”
顧青裴怔愣地看着他,在原煬那樣坦率而執着的目光下,他竟覺得無所適從。
原煬永遠活得比他真實,比他自我,這些東西哪怕是他年輕十歲的時候,也不會有。
現在……
原煬鬆開了他的下巴,伸手緊緊抱住了他,低聲道:“我想你了,才一兩天不見,我就想你,你說我怎麼辦?你敢留下那麼張紙就跑了,我去你家看到的時候,真想弄死你……顧青裴,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正常?我他媽就這樣了,我早警告過你,別招惹我,現在晚了,你和我都晚了。我沒法和你分開,我看到你和王晉站在一起都頭疼,更別提讓你和別人好了,你是我原煬的人,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是。我會好好工作,努力掙錢,你顧慮的我會消除,你看不上的我的毛病,我都會改,誰叫我他媽就是喜歡你呢。別再跟我說分開,別再說什麼不合適,你要是再敢說,我不保證我還能沉得住氣。”
顧青裴閉了閉眼睛,長嘆一口氣,“原煬,你別這麼逼我。”
“我如果不逼你,你會拔腿就走,你哪兒也別想去。”
顧青裴看着他眼裡跳動的火焰,拒絕的話就沒法說出口。他了解原煬的脾氣,也早明白不能跟原煬對着幹,否則碰上這樣不講理的,吃虧的肯定是他自己,如果他真的把話說絕了,他不知道原煬會做出什麼來。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無論怎麼退縮,原煬都會邁出更大的一步,緊跟在他身邊。
或許原立江說得對,只有他出國,和原煬徹底的分開,他們才能了斷,但他不能出國,他怎麼能離開年邁的父母跑到國外去?他本來一年就見不了他們幾次,兩年都不回來,根本不現實。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之地。
原煬在逼他,原立江也在逼他,他和原煬斷不了,又沒法舒坦地過下去,不知道還有怎樣的折磨,能比眼前的窘境更讓他痛苦。
原煬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原煬掏出手機一看,臉色就沉了下去。
顧青裴瞄了一眼,看到是原立江打來的,他趁機推開了原煬,轉身想下樓。
原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擰,就把他的手腕扭到了背後,原煬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懷裡一推,逼得顧青裴的前胸緊緊貼近自己胸膛。原煬力氣極大,顧青裴這麼一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人,竟然掙了幾下都動彈不得。
原煬一手控制着顧青裴,一手接了電話,“爸。”
“你去哪裡了?”
倆人緊緊貼着,電話那頭的聲音顧青裴聽得一清二楚。
“我去哪裡,你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必還問。”
原立江冷哼道:“你去找顧青裴了。”
“對,我在他家,見了他父母。”
“你見了他父母?”原立江喘了幾口氣,厲聲道:“怎麼就沒把你給趕出來。”
原煬淡道:“爸,他父母比你開明多了。”
“是,因爲他們不姓原!”原立江寒聲道:“你現在給我回北京,顧青裴的態度已經擺明了,你還糾纏不休,嫌不嫌丟人?”
顧青裴拼命想推開原煬,卻又不敢弄出動靜,倆人暗中交着勁兒,都面紅耳赤,場面有些滑稽,可是誰也笑不出來。
“爸,我不怕丟人,”原煬看着顧青裴,諷刺道:“我又不爲了臉皮活着。”
“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原煬,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你?顧青裴一個比你大了十來歲的男人,究竟怎麼讓你迷成這樣?”
“我不知道,爸,你當時又爲什麼要把我交給他?”
原立江怒道:“我是讓你跟他學管理,學經商,不是讓你跟他搞同性戀。”
原煬苦笑一聲,“太晚了,爸,他如果不打算回北京了,我也要留下來,我從來沒打算跟他分開,不管你多反對。”
原立江沉默了,最後陰冷地說道:“你別後悔。”說完平靜地掛了電話。
原煬捏着電話看着顧青裴,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我爸應該不想要我了,你如果也不想要我,那我要去哪裡?”
顧青裴心絃一顫,原煬對他的那份執着,讓他無法迴避,他從小到大被不少人示好,可從來沒有人能像原煬這樣,帶給他這樣的震撼。原煬就像一頭最兇猛卻也最單純的野獸,初見時對他亮出獠牙,現在卻只對他展示柔軟的腹肉,用所有真實的一面毫無保留地面對他,敢愛敢恨,顧青裴看着原煬眉頭緊皺的樣子,心就不可抑制地疼了起來。
他根本不想看到原煬這樣的表情。
顧青裴扭過頭,啞聲道:“你這麼做一點好處都沒有,先放開我。”
原煬低下頭,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好處?你就會用利益衡量一切嗎?也成,我告訴你,我唯一想到的東西就是你,我得到你就是最大的好處。”
顧青裴顫聲道:“你這傻小子……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你真是……”
原煬依然緊緊地把顧青裴按在懷裡,深邃的目光盯着遠方,眼神非常堅決,“你聽到了,我沒有退路,你也沒有,所以不許再跟我說什麼分開。明天我帶你去天津,我們一起去考察項目,中國這麼大,去哪兒做生意不行,不用非得在北京,我們開個自己的公司,我給你當助理也好,司機也好,什麼都行,只要是能天天看到你就可以。我就不信我們還能餓死。”
顧青裴嘆道:“你以爲做生意那麼容易嗎,你以爲只要投入就一定能生出錢來?”
“所以我帶你去看項目。你不是要教我很多東西嗎,我全都要學,我給你掙很多錢,讓你走到哪兒都風光無限。”原煬親着他的脖子,“我會比那什麼王晉還要厲害,讓你到時候只看着我一個人。”
顧青裴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心中酸楚不已,“你能把手放開了嗎,我胳膊都快斷了。”
原煬鬆開了手,他看着顧青裴,眼角微微下垂,“我今晚要去你家睡。”
“別胡鬧。”
“我就要去,你爸媽挺喜歡我的,我看得出來。”
“他們只是希望我快點找個人安定下來,你從哪兒看出他們喜歡你了。”
“感覺。”原煬拽着他的胳膊不放,“你帶我下去看看不就行了。你家又不是住不下,我看房間挺多的。”
顧青裴不太想讓自己的父母和原煬接觸太多,他害怕那樣其樂融融的家庭氣氛,會讓他失去判斷力。
原煬卻依依不饒地樣子,非要跟他回家。
顧青裴趕也趕不走,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他又領了回去。
顧母很是驚訝,單純地問了一句,“你們和好啦?”
顧青裴有些難堪,“媽,這麼晚了不好找酒店,你把客房收拾一下吧,原煬在這裡住一晚上。”
“哦,好啊。”
顧父眯着眼睛笑了笑,對原煬說:“小原,你會不會下棋啊,圍棋。”
“會。”
“來,你跟我來兩盤,這兩天都是青裴陪我下,我老下不過他。”老爺子擦了擦手,興致很高的樣子。
顧青裴就搬了張椅子坐到他們倆旁邊,靜靜地看這倆人下棋。
顧母端着薑茶走了過來,放到他們旁邊的茶几上,手搭在顧青裴肩頭,一邊輕輕順着他的頭髮,一邊看來人下棋,還時不時地比劃兩句。
顧青裴靜靜地看着原煬專注地側臉,看着他父親和母親平和的笑容,心中淌過一股暖流。
在那一刻,顧青裴再清晰不過地意識到,這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