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此人臉色蠟黃如銅皮,黃鬚黃眉,濃眉斜飛入鬢,長臉寬額,目如鷹隼,身形瞧着瘦削,然肩寬背闊,燈火一映,瞳眸之中竟隱隱綻放出兩團攝人金光,彷彿眼仁都是金黃色的。
遠遠瞧去,此人就連頂上髮絲也略顯焦黃,鬢角泛白,少說年過半百,雙手隱於袍袖之中,渾身上下狂飆着一股無形氣機,猶爲駭人。
這人面相也是有異,凸額兜頷,正是相書中的帝王之相。
男子身着錦衣,頭戴雨笠,龍行虎步間跨足一穩,已是坐在了陰影中。
上官仙兒似乎已不是第一次看見此人了,神色如常,替來人沏了一杯茶,恭謹遞了上去。
男子接過茶輕抿了一口,銳利雙眸微擡,淡淡道:“我上官一族歷來孕育出同胞子嗣的可能性極大,除了我和你爹,族內其他人也多是如此。但真正有所成就,而且氣候不淺的,也就你們姐妹二人,以及我們兄弟兩個了。”
男子雙腳併攏,穿着雖是尋常,但一雙靴子卻非中原樣式。
“唉,可惜我來晚了。”男子忽然輕嘆開口,“想當年你爹心高氣傲,自峙天賦絕頂,瞧不上金鵬王朝那一方異域小國,一心想要於中原大放異彩,遂帶着他那一脈負氣出走。這一走,便銷聲匿跡了十數載,等到我們再收到消息,已是金錢幫席捲中原的時候,但來不及尋他,便又收到他的死訊,當真世事無常。”
上官仙兒垂着眼眸,仿似一個聽話的後輩子弟。
說罷,男子擡手擲出茶杯,就見燈花一顫,似有勁風掠過,明暗變幻間,屋內只餘上官仙兒一人,茶杯輕如紙落,毫無動靜發出。
說罷,此人眯眼擰眉,沉吟了片刻,“時候差不多了,我不宜在此滯留過久,城中我亦安排了人手,只待天亮,如此良機,你切莫錯失。”
……
窗外風雨未停,雨勢先急後緩,仿似一團剪不斷扯不開的愁緒。
說話間,他喝茶的動作驀然一頓,扭頭望去,卻見窗外的夜空中有一點星火正自急速升空,遠遠瞧着,彷彿懸於高天之上的一顆赤色星辰。
男子頷首道:“那就好,如今正是前所未有的絕好良機,一旦把控了‘金錢幫’與‘天下盟’,這十三省武林道便可盡在掌握,重現昔年金錢幫的不世之威,你爹也能於九泉之下瞑目了。”
而在那風雨中,卻見昏暗的雨氛下緩緩睜開了一雙眼睛。
男子語氣一提,沉聲道:“放心,如今金鵬王朝已在我的掌握之下,朝中高手皆聽我號令,精銳也受我差遣,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
這些高手層出不窮,一個比一個會藏,一個比一個會裝,上官小仙如今腹背受敵,不但要面對不世大敵,還要應付自己人,勝算越來越渺茫了。
她嘆息不止,似乎在憂心上官小仙的處境,又在憂心自己。
上官仙兒終於擡起了眼睛,意味深長地低聲笑道:“呵呵,重現金錢幫昔年之威?恐怕也好趁機入主中原吧,果然都是野心勃勃之輩。”
“這是青龍會的信號,看來他們已在開始集結準備。”
“但願……她挑的那個男人能爭氣一些。”
上官仙兒低聲道:“多謝大伯,侄女一切都聽大伯的。”
原來此人竟是上官金虹的同胞兄弟。
李暮蟬。
他就那麼站在屋頂,靜立不動,衣衫寂然,仿似一顆頑石,不知何時來的,也不知聽到了多少不該聽的。
李暮蟬眼皮掀起,目光隔空落下,已是徑直望向黑夜中那道鬼魅般遠遁向城外的黑影。他眼神幽暗,心中暗忖,“金鵬王朝?沒想到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而且看架勢這是想要借上官仙兒之手奪權?”
事實上李暮蟬也是堪堪趕到洛陽,但豈料覺察到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機暗中潛入了金錢幫總堂,本以爲是青龍會的高手,不想居然上演了這麼一出。
眼見黑影飄遠,李暮蟬稍作抉擇,背後髮絲倏然根根浮空而起,雙腳徐徐離地,於風雨中似游龍般凌空蕩向黑影離去的方向,驚世駭俗。
“居然想要入主中原,呵呵,果然有種,看來金鵬王朝距離滅國之禍不遠了。”
適才初見此人面貌,就連他自己都被驚了一跳,差點以爲上官金虹是詐死。
畢竟在此之前李暮蟬已得知這世上尚有數味奇藥,所以萬一對方真是上官金虹,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結果沒想到此人居然是上官金虹的同胞兄弟,而且看樣子似乎身份還不簡單,想來在金鵬王朝要麼位高權重,要麼一手遮天,甚至是那方小國的皇帝都有可能。
果然,姓上官的就沒一個是簡單的。
倘若金錢幫沒有重現江湖,上官姐妹沒有崛起,這人說不得只能按耐野心,壓抑慾望。但如今局勢連番變化,對方應是窺得時機,想要在幾方勢力之中插上一腳,好展現野望。
這麼說來,應該還有盟友纔對。
畢竟魔教那般聲勢浩大都功虧一簣了,輸得徹徹底底,金鵬王朝區區一個彈丸小國,若無盟友,怎敢以身犯險,而且還能在此時此刻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洛陽,佈置好人馬。
李暮蟬騰挪如飛,雙臂平展,單足凌空,氣息吞吐之下,遠遠瞧着只似足不沾地,遨遊於風雨之中。
他心念一轉,很快便猜了個十之八九。
“此人的盟友該不會是白玉京吧?”
現在這般局勢,中原幾方勢力角逐,哪還有敢入局一爭的存在,倘若想要破局,就只能從中原以外想辦法了。
而白玉京無疑是他們之中氣候最淺的,想要立足,想要擺脫那些人,定然需要強援。
驅狼吞虎。
李暮蟬不由感到驚奇,這人簡直像極了當年的他,權衡周旋於幾方勢力之間,不但背叛了朱四,如今看來已準備背叛那八個太監了,而此人應當就是對方準備的後手。
只說一番追逐,那本該遠去的身影又變得清晰起來。
此人行事極爲謹慎,臉戴面具,奔走飛掠的同時還不忘留意四方勢力的動向,加上境界絕俗,沿途過處不論是金錢幫的人還是青龍會的人竟全無察覺。
李暮蟬宛如身融風雨,無聲無息的綴在對方身後。
二人這般一直出了洛陽城,又往北去了數裡,直到在一處山坳處,才見對方頓足翻落。
李暮蟬定睛瞧去,當即笑了。
就見那山下的一間草廬裡,有一人盤腿而坐,除了白玉京還能而有誰。
而在草廬之外,羣山崗嶺之上,竟然全是蓄勢待發的精銳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