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有四方,界分南北。
一條水道橫亙於人間大地之上,劃出了南北武林的界限。
江上煙雨深,大大小小的舟船共計二十餘艘,泊岸久侯。
而那最大的一艘船上,船頭,有一人正坐在高處,坐在雨中,坐的懶散隨意,也坐的肆然狂狷,放浪形骸。
李暮蟬側身斜靠着大椅,黑色大氅如雲飛卷,狹眸半開半闔,睥睨八表,於風雨中打量着江上、岸上的人。
所有人,所有天下盟的高手,皆已聞風而動,欲要北上進擊。
人馬還在匯聚,而李暮蟬已在風雨中坐了一天一夜。
然雨氛之下,就見那雨絲儘管綿綢細密,卻未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無人去攪擾他。
敵也好,友也罷,不知不覺,此人已在他走過的這段路途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這個人現在一心癡迷劍道,既不是青龍會的人,也不是天下盟的人,只是李暮蟬的朋友。
所以,李暮蟬的心是感慨的。
雨氛中,一隻只信鴿飛回飛遠,於南北兩地往復來去,船上負責傳遞消息的盟中子弟也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着。
李暮蟬手裡輕轉着酒杯,將放遠的目光往回收了一些。
倘若這麼做的話,上官小仙要麼死在他的腳下,要麼就是與他不共戴天。
李暮蟬自斟自飲,望北出神,思忖許久。
如果早些時候,或許他會毫不猶豫的定計,但現在,這個複姓上官的女子似乎已經在他心中紮根,而且是根深蒂固。
李暮蟬將杯中酒水飲盡,輕聲道:“你有什麼好的主意麼?”
他肯定是要入局的。
自打他坐下的那一刻,便已在想着上官小仙,想着該如何走出下一步。
而他考慮許久的事情,便是到底要不要趁此時機,將青龍會和金錢幫一起剷除?
今時今日,他已無懼任何人,亦有匹配雄心野望的實力和底氣。
如今青龍會與金錢幫要一決生死了,定然高手盡出,手段盡施,幕後的強手黑手也都會浮出水面,局勢會徹底明朗,所有後手暗棋也都會再無保留。
他若入局,這一戰,將會定鼎中原武林的魁首之位。
不過他不是一個猶豫的人,這個人既然已是他的女人,活,那就只能是他的人,就算死,也該死在他的手裡。
燕十三。
燕十三道:“你心中不是早就決定好了,還用得着問我。”
驀的,一個聲音冷不丁響起。
“你在猶豫。”
但這個念頭瞬間就被李暮蟬否定了。
這一戰,三方傾盡所有,只爲天翻地覆,一主江湖沉浮。
李暮蟬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而後提着酒壺高舉一揚,仰頭張嘴將傾倒出的酒線接入喉舌之中。
等長飲了一口,他才痛快笑道:“不錯,這一趟,我不光要將青龍會連根拔除,也要將金錢幫收入囊中。”
船上除了燕十三以外,謝龍騰、龍小云等人也都來了。
聞聽此言,衆人神情各異。看來李暮蟬是打算連金錢幫一起收拾掉,真要如此的話,這一戰,上官小仙死定了。
但李暮蟬忽然又補充了一句,“金錢幫我要,上官小仙我也要。”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也做出了選擇,話語雖輕,但說出來的都是份量,擲地有聲。
見衆人神色古怪,李暮蟬笑道:“這一次,我要把她捉回來。”
慕容秋荻眼裡流露出一絲複雜,李暮蟬此言無疑是透露出了迎娶成親的意思,只有這樣,才能同時得到上官小仙的人以及金錢幫的勢力。
相互敵對的兩大勢力,尤其是在有了莫大優勢的前提下,李暮蟬還能做出這個決定,無疑是在說明他已愛上那個女子,變相的承認。
在慾望與理智的交鋒中,李暮蟬自權利野望與感情之間赫然選擇了直面自己的內心。
“公子,人都到齊了。”金老七朗聲道。
“好,”李暮蟬清了清嗓子,氣息徐提,開口道,“諸位可知這江湖有兩個十年麼?”
岸上衆人原本正準備登船議事,不想李暮蟬自船上開口,清朗嗓音竟是憑着深厚內力傳入煙雨之中,盡皆耳聞。
那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
一時間,江上岸上的衆人全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止步循聲,仰望而去。
江岸邊上的一間茶寮內,角落裡的一張木桌旁,三個披蓑戴笠的人正面露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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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人不是別人,正是葉開、丁靈琳,以及丁靈中。
葉開失神道:“想不到時隔月餘,這人的武功竟已至這等絕俗之境,進境之快,委實駭人聽聞。”
他跟着又搖頭苦笑,仔細想想,似乎每一次看到李暮蟬,這人總能令人意外。
李暮蟬的嗓音復又響起,“唔,第一個十年,是天下第一名俠,沈浪的十年,驚才絕豔,驚世駭俗;第二個十年,是小李飛刀李探花的十年,絕世無雙,人間絕響……至於這一世,羣雄並起,天驕奇才層出不窮,該由誰來譜寫第三個十年啊?”
他語氣稍頓,緩緩吐出一字,“我。”
李暮蟬站起身,舉杯遙敬衆人,肅然道:“如今時機已至,吾等爲山九仞,這便是最後一步。此役如若功成,從今往後,這江湖就是我李暮蟬的江湖,也是天下盟的江湖,同樣是諸位的江湖。咱們傾力一擊,蕩平青龍,富貴共享,同進同退!”
話語落罷,當真好似一聲平地驚雷,聽的一羣人瞠目結舌。
看着那船首上傲立狂飲的身影,衆人短暫的愣了愣神,而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聲。
“蕩平青龍!”
葉開也爲之失神,呢喃道:“此人無敵氣象已成,終於要大放異彩了。”
每一個時代,永遠不會只有一人獨領風騷。
恰如李尋歡與上官金虹,便如幣之正反,一個是絕世英雄,一個爲不世梟雄,雙雄爭鋒,於生死間昇華到極致,成王敗寇,試問孰爲絕頂?
而李暮蟬的敵手既不是仇小樓,也不是朱四,更不是白玉京,而是那敗亡了荊無命的神秘高手。
縱觀此人過往種種,竟能自衆多英雄豪傑中脫穎而出,一朝崛起,步步登高,太驚心動魄,也太難以想象了。
如今,大敵已現,自該爭雄。
葉開搖了搖頭,將面前的酒一口氣喝完,呆呆道:“好酒,好酒!”
許久。
茶寮外的煙雨中傳來一聲高喝。
“北上,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