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雙方互攻十三招拳掌,俱是齊齊一撤,穩步站定。
弘法雙眼大睜,嘴角血線急墜不斷,眼中兇意大盛,道:“好個天下盟盟主,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不同凡響。”
李暮蟬呲牙咧嘴,脣齒腥紅一片,淡淡道:“老和尚,你也不差。”
這人所言果然非虛,一身功力深不見底,簡直莫測浩瀚,竟能與他的無相神功僵持且不落下風。要知道以往遇敵,他掌力一經催動,哪有一合之敵,誰不是被那海立山崩的磅礴掌力所駭,未曾動手氣勢上先輸一籌。
而且他如今氣候大漲,天佛降魔掌有成,今非昔比,掌力也水漲船高,可這人硬受了他十三掌,居然只是嘔出一口逆血,果真了得。
他驚,弘法卻是更驚。
自己好歹吸了百多位武林高手的內力,再加上這幾十年的積累,一身功力不說曠古絕今,也該橫絕當世纔對,但眼下還未重出江湖就遇上這等能與自己爭鋒匹敵的人物,還是後起之秀,功力還不如自己,簡直邪乎到家了。
不過,弘法卻是心知李暮蟬的底氣,無相神功。
眼看久攻不下,弘法身上所散發的那股腐朽之氣更濃郁了。
他面容死灰,眼神死寂,彷彿徹底變成了一個死人。
“好,就算是我那個時代,你這一手掌力也有獨步天下的資格了。”
先前雙方只是試招,出於對彼此的試探,算是兩個江湖時代的較量,此刻二人殺心皆動,已是欲要分出生死。
一語甫落,弘法“哈”的狂笑撲來,形如厲鬼,袖中忽見一抹淡青色的寒芒一閃而過,乍現於佛前。
李暮蟬一看到這柄刀眼角便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這柄刀,刀身略短,不過兩尺,刀光晶瑩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刀鋒晶瑩,刀氣如虹,甫一出鞘,便有一股迫人眉睫的煞氣撲面而來。
青虹飛起,李暮蟬竟仿若耳聞一聲龍吟飛入九霄。
“好刀。”李暮蟬失聲。
但他又覺可惜。
只因這口刀好歸好,然那刀鳴清亮有餘,餘音卻是不足,長鳴半途忽戛然而斷,如龍飛九天飲恨而落,無後繼之力,這便說明刀身尚有缺憾,存有瑕疵。
這是一口殘刀。
但即便是殘刀,也屬上品。
刀光飛至面前,李暮蟬的手中也握着兩柄刀,青芒吞吐,寒芒刺目,雙刀悄然出鞘,交疊一橫,已是將這一口殘刀截在半空。
奇了,這口刀居然還不受他雙刀吸引。
李暮蟬揚眉一笑,“此刀何名?”
弘法單手握刀,瞧着李暮蟬手中那兩口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奇兵,淡淡道:“不過是試鑄的殘品罷了,註定了譭棄的結局,何須有名……但殺你卻是足夠了。”
刀鋒一橫,此人握刀在手,氣機大變,殺氣沖天。
快刀急影,已是直取李暮蟬項上頭顱。
“呵,好大的口氣。”
電光火石間,李暮蟬單足一點,飄然騰空後掠,而後忽又撲回,左手變化劍法,正是天佛降魔劍,右手已是施展出如意天魔,連環八式。
佛劍、魔刀如今盡被他一人所握,他倒要看看這老和尚除了那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究竟還有多少底氣。
一刀一劍一經施展,便是弘法也乍覺後脊生寒,瞳孔急縮。
糾纏間,李暮蟬左手劍法已迎向那口殘刀,右手刀影急旋,刀光劈斬,刀勢變化無窮,仿若一輪橫空的新月,以一種詭異且刁鑽的角度斬出。
弘法單刀招架,只是一刀方落,又見一刀急飛而至,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一刀接着一刀,每一招都無可預料,每一刀都兇邪絕倫,刀刀緊扣,刀勢連綿不絕。
弘法神情木然,遠遠瞧着就像那神臺上的泥像,他眼珠子骨碌急轉,一邊留意着魔刀的變化,一邊招架着。
這如意天魔,連環八式雖爲當世刀法中的絕學,但卻非完美,若是完美,又豈會輸給“白家神刀”,仇小樓也就不會另創神刀斬了。
此刀法尚有破綻。
李暮蟬眼見這老和尚不動聲色,漸漸轉攻爲守,一味招架,便已心知對方在打什麼算盤。
在等破綻。
此刀法變化莫測,幾乎窮盡刀招之變化。然成也變化,敗也變化,若要令刀勢銜接連綿,令敵手無喘息之機,每一刀都要比前一刀更加精妙,更加刁鑽,同樣用刀之人所損耗的內力也是層層遞增,而且越到最後越是吃力,越難駕馭。
故而此刀法有進無退,只攻不守,一刀出,若不能敗敵而回,染血而歸,那死的就是自己。而在四十九招之後,便是變化最爲兇險的時候,刀招由剛轉柔,氣息也要隨之變化。
這是唯一的破綻。
眼見對方這般打算,分明是早就知曉這門刀法,李暮蟬非但不曾變招,打法反而更爲激進。
那就給伱破綻。
李暮蟬掌中的刀光愈發狂亂,目中冷意森然,滿身邪氣沖天,刀光飄飛已是難見其形,快到肉眼難追,只能看見一團青芒如附骨之疽般圍着弘法上下翻飛,籠罩周身死穴。
他要一招定勝負。
此人一身功力精深絕俗,天下恐無人能出其右,比朱四還要深厚,他憑無相神功速戰速決尚有勝算,一旦久戰,那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二人只這一番糾纏,碰撞的刀氣已是悄然彌散,破空而出,無形中將佛殿好一陣肆虐。
但見木柱生痕,磚石寸斷,刀氣過處,一切種種皆被攔腰斬斷。
眼見就快鬥至第四十九招,弘法手中刀光急轉,驟然凌厲起來。
“嗯?這是白家神刀?”看到這般變化,李暮蟬氣息暗沉,刀勢更快,“果然在這兒等着呢。”
終於,第四十九招來了。
李暮蟬手中的刀光倏然一緩,手中長刀再現,便是氣息也在此刻稍稍一頓,盡在轉換。
本是連綿不絕的攻勢,至此有了破綻。
弘法刀鋒一橫自右取進,躋身而上,快刀直取李暮蟬腋下空門。
刀鋒未至,腋下布帛已在綻裂。
而且他竟是換成了左手刀。
起手一瞬,那快刀離手飛旋,已被弘法自右手換入左手。
他右手騰出,右臂忽然就像沒了骨頭,變得柔若無骨,大袖同時一卷,內裡氣勁鼓盪充盈,已將李暮蟬的左手劍裹住。
只這一手,便已是兩種當世一等一的絕學。
分別是武當的太乙纏絲手,和流雲飛袖。
左手劍受制,右手已露破綻。
李暮蟬卻是不慌不忙,鬆手撤刀,飛身而退。
而那雙刀一刀順勢飛出,沒入牆壁,一刀被弘法振袖抖出,釘入木柱。
“退得了麼?”
弘法冷冷一笑,縱步飛躍,手中殘刀易改刀鋒,直取李暮蟬心口。
二人盡在半空,退進之間,那殘刀刀尖已是近在李暮蟬身前,眼看就要破入胸膛,但老和尚臉頰卻莫名一抖,
但見他身前忽然多出兩條晶瑩細絲,細如絲髮,利如刀鋒,交錯如網。
那兩條細絲一端纏在雙刀刀柄之上,一端卻在李暮蟬的袖中。
但斃敵時機就在眼前,弘法豈會退卻。
他右手隔空探抓,左手殘刀直刺不退。
只是一瞬半剎,但聽“噗嗤”一聲,他這一刀果真刺入了李暮蟬的身體。
可同時還有一條斷臂染血拋空,旋即墜地。
兩道身影,齊齊落地。
而弘法臉上堪堪生出的冷笑,卻在突然間給僵住了。
但見李暮蟬雙足一沉,好似沒事人一樣,雙眸仿若凝結成了冰魄,兩掌齊運,已攜雷霆之威,狠狠按在了弘法的胸膛上。
“嘎巴”一聲,骨裂爆鳴。
也在此時,那壽佛忽然隨着一條裂縫的蔓延,從中碎開。
定睛瞧去,其中竟然盤坐着一道身影,肉身未腐,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