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167:力敵天下,愛恨癡纏
確實來了。
金陵城內,隨着那團焰火升空,本是醉酒笙歌,鮮花着錦的秦淮河上,已無形中漫起一股令人心驚膽顫的酷烈殺機。
城中四方,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刻擡頭仰望,望向那團宣告着浩劫將至的焰火,凝重有之,譏笑有之,還有人則是久侯多時,欲要與之一爭高下。
一張張隱於陰影中的面孔齊齊亮了一亮。
城中的一角,公子羽也在看着這團焰火。
而他身後只有一人,便是二龍首,那個深藏不露的女子。
到了這最後的關鍵時刻,他能相信的,只敢相信的,也只有這一人。
“今夕何夕?”公子羽望着月,負着手,在呢喃。
二龍首靜立不語,只是癡癡的看着身前人。她也從不多說,從不多問,但凡是公子羽的命令,她從來只會無條件的服從,甘願爲其捨生忘死,哪怕犧牲自我。
所以公子羽相信她,更是從無顧忌的相信她。
如今“青龍會”四面楚歌,腹背受敵,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也到了角逐天下的時候,她儘管有太多的話想要說,可也心知這一切正是其所渴望的,唯有無言,只剩誓死追隨。
“呵呵,也不知道能不能闖過這一關。”
公子羽罕見地說出這般沒有把握的話。
也唯有在二龍首的面前,與之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纔敢卸下無敵無畏的僞裝,表達心意,宣泄所想。
他也是人,有血有肉,自然也有悲歡喜樂,有爲之苦惱的事情。
二龍首眸光閃動,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鼓足了勇氣,輕聲道:“你在擔心什麼?是不是擔心李暮蟬沒有死?”
公子羽點頭,又搖頭:“我是有這一層考慮,但我最擔心的是將‘青龍會’交給我的那個人。這個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或許這一次,我,上官小仙,乃至李暮蟬都有可能被此人一網打盡。”
他好像已經猜到了什麼,又好像冥冥中感覺到了什麼。
自打從三江口回來,公子羽便不斷回想所有細節,以防其中另有疏漏,而最讓他上心的,當然就是李暮蟬的死。
大敵已死,他本該如釋重負才對,可無形中的殺機卻越來越重了。
而且“天下盟”的人看似已在自己麾下,可那些投效之人多是些無足輕重的牆頭草,真正的精銳早已悄無聲息隱匿了行跡,由明化暗,沒了蹤影。
到了這個時候,公子羽才發現真正要命的地方。
但他並沒有退縮,既然李暮蟬以命邀他角逐武林,他當然要展露野望。
他不光要整個江湖,他還要敵天下,與那廟堂中的人交手一會。
“我這就去把極樂天女殺了。”二龍首氣息一重,目露殺機。
倘若李暮蟬詐死,那極樂天女必是叛徒,儘管只是猜測,尚無確鑿證據,但形勢既已這般千鈞一髮,自是寧肯殺錯,也絕不能放過。
公子羽卻輕聲道:“別殺她。”
二龍首不解:“爲什麼?”
公子羽眸光流轉:“因爲李暮蟬已經用行動告訴我了,我若不殺她,他便不會殺你。”
二龍首一愣,似乎有些沒明白這句話裡的意思。
“金絲甲。”公子羽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解惑道,“如果李暮蟬沒死,金絲甲就一定在我那個師妹的身上,李暮蟬這種人永遠都會留有退路,他一定也考慮過計劃暴露的後果,所以肯定會把金絲甲給她,以備萬全。”一口氣說到這裡,公子羽頓了頓,然後又補充道:“李暮蟬留下金絲甲有兩層意思,一是給我師妹保命,二是告訴我,他在乎這個人,絕不會犧牲這個人,所以,她若活着,你便能活着,無論我們誰勝誰敗,伱們兩個都能活着。”
二龍首聽的心神大震,眼中閃過淚光。
這句話其實還有一個意思沒說出來,便是公子羽也在乎她。
“李暮蟬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有道義,有雄心,有志氣,又爭氣,所以和他做對手真的很痛快,也很過癮。至於唐門被滅,我想應是‘天下盟’裡的某人所爲,你千萬要辨明局勢,不可被仇恨矇蔽雙眼。”
公子羽回身,摘下了面具,他已經很久沒有以真面目示人了,世人都覺得他近乎神魔妖邪,卻不知他也有忌憚的存在,便是廟堂裡的那人。
月華如水,自黑暗中映出了一張年輕俊美的臉龐,公子羽溫言道:“燕十三也可以相信,哪怕他是叛徒。這個人知恩圖報,恩仇分明,就算是叛徒,他也會看在我的份兒上護你周全。”
而幾大龍首剩下的,就只剩白玉京了。
二龍首眼角淚水滾落,他二人曾幾何時亦是如李暮蟬那般於如履薄冰間走到今天,歷經諸般磨難,嚐盡艱險,如今回首,一切仿若昨天。
而這些話,分明已有交代後事的意思。
“哭什麼?此戰我渴望久矣,若是勝了,”公子羽望着面前的女子,輕輕一笑,說道,“你就把面具摘下來吧,挺漂亮的一姑娘,總不能藏一輩子。”
二龍首啜泣不止。
“若是敗了,白玉京肯定不會放過你,到那時,”公子羽臉色柔和,只有從容淡定,“我師妹和燕十三就是救你性命的關鍵,你大可這般……”
只見公子羽將女子擁入懷中,一陣附耳低語。
許久,在二龍首不停頷首中,公子羽才撤開一步,笑嘆道:“可惜啊,這一戰無論對李暮蟬而言還是對上官小仙來說都是個未知,即便是我也全無把握。強中自有強中手,比起廟堂裡的那個存在,我們這些人都不過是棋盤上蹦跳的棋子罷了。從弱小走向強大,人們都以爲自己能主掌一切,殊不知只是從一個小的棋盤跳到另一個更大的棋盤罷了。”
但如今不一樣了。
因爲他想要徹底跳出這個棋盤,亦或是主掌這盤棋,當捨命一搏,傾力一擊,勢要地破天驚。
“以往只覺寂寞,嘆人間無敵手,如今再看,未免有些小覷了天下人。”他已重新戴上了那張青銅龍首面具,原本屬於青龍會大龍首的邪張囂狂登時又回來了,“而今英傑輩出,天下豪傑多如過江之鯽,真是令人大爲暢快啊,可惜放眼當世英雄,終究還是我爲魁首……老青龍又如何?如今這青龍會是我公子羽的青龍會。”
他且說且行,身形一縱,已自黑暗中掠出,掠過燈火,掠過長巷,而後行過長街,來到了秦淮河上。
明月當空。
樓船高聳。
頂上,一張獨一無二,至尊至威的大椅像是要被擺入星空之中,穩固於月下。
頭頂焰火未滅,連發九響。
公子羽白袍激盪,白髮飛揚,大袖一揮,從容落座。一瞬間,一股獨步天下,主掌沉浮的氣象自那不甚偉岸的身軀中宣泄席捲而出。
腳下,羣雄俯首。
二龍首緊隨,極樂天女、燕十三隨之現身,白玉京也在其中,各方高手,各路好手,無論好的壞的,黑白兩道,善惡正邪,而今都在靜候着,沉默不語,垂目低眉。
一杆大旗高高豎起,旗布翻卷如雲,獵獵作響,其上青龍栩栩如生,如要騰飛九天,遨遊八荒。
公子羽俯瞰着腳下衆人,淡淡道:“諸位,青龍掠世,就在此行。傳令各方,凡我青龍旗所到之處,若非我屬,即是我敵,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