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8:殘陽,楓林,長亭
李暮蟬走的遠了。
他走出了城,走在了夕陽下,漫步於楓林間。
霜雪已融,殘陽如血。
李暮蟬走的很慢,儘管神情平淡,但他心裡的鬥志卻在不停灼燒,於肺腑間翻涌,流於四肢百骸,化爲熊火精光,顯於雙目。
他揹着手,似閒庭信步般觀賞着沿途的風景,心思格外清醒,絕不會因爲殺了孫無二而沾沾自喜,自覺能獨步武林,傲笑八方。
這世上有太多的人貪權愛勢,往往一朝得勢便自比天,忘乎所以,以至於最後無法無天,被權與利腐蝕了內心,忘了信念,捨棄了自己的志向,變得不擇手段,癲狂如魔。
這種人,自成名得勢的那天起,便註定了可悲的下場,隕落的慘狀。
但他不會。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什麼,而權與利不過是他達成目的的手段罷了,如果真要形容的話,那他便是想要成爲駕馭“權”與“利”的存在,他要睥睨天下,他要名震八表,而不是成爲權力的奴僕。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會輕賤別人的生死,相反,李暮蟬很熱愛生命,所以他纔會對很多事情都充滿了興趣,纔會鑽研,從而造就了滿身的技藝。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紫衣人。
這人站在幾片比血還紅,比火還豔的楓葉下,腰間掛着離別鉤,靜靜地看着他。
李暮蟬笑道:“今天我可沒時間應付你,改天吧。”
紫衣人長臉青面,不苟言笑,像是真就聽懂了這句話,看了眼楓林小路的盡頭,轉身便走的沒影了。
李暮蟬深深看了眼這人的背影,繼續走,但走出不遠,他又看見了一個人。
這回是個陌生人,一個身穿羊皮襖的小老頭,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身上髒兮兮的,揹着一捆柴,手裡還拿有一根銅煙桿,乾癟的兩腮輕一蠕動,嘬了嘬菸嘴,煙鍋裡登時亮起一團火星。
夕陽西下,老人邁着沉重的步伐,自李暮蟬身旁走過。
李暮蟬看了對方一眼,但就在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再看,身後空空如也,哪有什麼老叟,當即眼神一冷:“這麼多湊熱鬧的,本公子給你們三息,速速退去,不然,都得死。”
“幽靈公子好大的口氣,我……”
四面楓林間當即有人不服氣的迴應着,可話沒說完,已無後話。
霎時間,林中四方響起一連串快急的異響,如鳥驚飛,如獸奔走,一道道身影俱皆星散遠遁,眨眼逃了個精光。
保定城內的各大世家主如今除了“李園”,剩下的要麼俯首,要麼被他收買,或是出逃;這些馳援的江湖人哪還敢進城,只能守在外面,又聞郭定約戰一事,便動了心思。
可惜,有心無膽。
李暮蟬又往前行了一小段,直至走通了小路,這才停下。
眼前是一座八角長亭。
亭內有人,一個清瘦的年輕人,黑衣黑劍,高大魁偉。
正是“嵩陽鐵劍”的當代行走,郭定。
這人臉也是黑的,但漆黑的眸子卻在放光。
因爲李暮蟬來了。
郭定原以爲似李暮蟬這種人絕不會將自身置於險境,甚至不會赴約。
李暮蟬蒼白的臉龐上露着一抹和煦笑容:“放心,與天下高手爭鋒一直是我的夙願。”
郭定道:“多謝!”
人冷,劍冷,話更冷。
但李暮蟬忽然留意到對方眼底閃過的憔悴和疲倦,還有醉意。 這人居然喝了酒?
他蹙眉凝目,轉身就要退出長亭。
郭定的嗓音一沉,雙眼陡張,滿含殺機:“你在羞辱我?”
李暮蟬淡淡道:“我對求死之人沒興趣。”
郭定呼吸一緊,一瞬間只覺得被李暮蟬那雙洞悉世情的眸子看了個徹徹底底,黝黑的臉色蒼白無血。
他冷冷看着李暮蟬,嘎聲道:“伱也受傷了,我絕不信你毫髮未損。”
李暮蟬回頭看了他一眼:“丁靈琳?”
郭定握劍的手已骨節發青,雙脣緊抿,咬緊了牙關。
李暮蟬一猜即中,這人居然愛上了丁靈琳,可惜丁靈琳已有了葉開,也只會喜歡葉開,儘管這個姑娘很善良,但註定了不會有結果。
“你是想打贏我,好讓她另眼相看?還是想捨命一戰,替中原武林剷除我這個大害?”他問。
郭定的瞳孔已在收縮,眼裡的精光只似無根之火,搖搖欲墜,幾快熄滅。
李暮蟬嘆了口氣,停了下來,望了眼這座長亭:“這裡是否就是當年的那座長亭?”
郭定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拾起了地上的酒壺,猛飲了一口,酒水淋溼了髮絲,啞聲道:“不錯,這裡就是當年‘天機老人’孫白髮,和‘龍鳳雙環’上官金虹,以及‘小李飛刀’李探花三大絕頂高手會面交鋒的所在。”
彼時上官金虹蟄伏數年,後一朝崛起,招攬了十七位《兵器譜》的高手,又因《憐花寶鑑》重現江湖,便是在此處,率荊無命欲要對李探花出手,結果被孫白髮三言兩語驚退。
李暮蟬忽然改變了主意,沒有離去,而是坐了下來,招呼道:“酒!”
於是乎,眨眼功夫,似有微風掠過,長亭外已多了兩壇上等美酒。
李暮蟬正準備喝上一口,可忽然,暮風驟急,灌滿衣襟,滿地楓葉飄飛而起,似憑空誕出鋒芒,充斥着一股可怕的殺機。
這是劍氣。
難以想象的無匹鋒芒,彷彿連朔風都化作了刀劍,割的人面部刺痛。
郭定一個激靈,瞬間變了臉色,按劍凝目,眼中的所有情緒盡皆不見,只剩下一抹不加掩飾的駭然和震怖。
李暮蟬眸子微眯,斜睨了一眼楓林深處的小道,悠悠笑道:“你可以離開了。”
他是對郭定說的,旋即大手一拍酒罈泥封,仰頭猛灌了半壇烈酒,哈哈大笑起來:“好酒!好酒啊!”
而在那條來時的小路上,李暮蟬已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孤獨落拓的中年劍客。
這人背脊挺直,濃眉大眼,薄脣如鋒,滿身的風塵,滿眼的滄桑,但整個人卻要比郭定還要冷,冷漠的面容似一顆千年不變的寒石,粗布麻衣,眉眼冷峻,就好像鐵打的一樣。
郭定這下不光瞳孔收縮,心都在緊縮:“飛劍客?”
李暮蟬一拭嘴角的酒水,眼神直視不避的打量着對方:“你要見我?”
中年劍客冷視着他:“你在等我?”
李暮蟬沉默了下來,他看向對方的腰間,無劍。
而中年劍客的表情也有些許變化,因爲就在他現身的同時,長亭左右,各是走出兩道身影。
一人揹負雙劍,面帶黃金面具,墨袍迎風,凌空立足於樹冠之上,仿似一羽乘風,氣態縹緲。另一人揹負雙手,大步自風楓林中走出,同樣面戴黃金面具,身着絲綿袍子,不知來路,不見真容。
李暮蟬神態平和,走出長亭,迴應道:“不錯,我是在等你。”
中年劍客頷首:“好,那我就是見你。”
剎那間,林中狂風驟起,三股氣機交織一體,共抗眼前不世大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