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悅心回到家,君耀宸正在陪果果豆豆玩積木。
“怎麼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宋悅心一進門,君耀宸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冰冷的手摩擦生熱。
“又不是高峰期,坐出租車一樣的。”宋悅心的手在君耀宸的掌心很快有了溫度,她打了個呵欠,左右看看:“我媽回來沒有?”
“回來了,在房間裡。”
君耀宸話音未落,宋悅心便徑直朝母親的走去。
“媽……”她推開虛掩的門,看到母親把什麼東西藏到了枕頭下面。
短暫的慌亂之後楊珊瓊恢復了鎮定,問:“悅心,什麼事?”
“沒事,就看看你。”宋悅心下意識的朝枕頭看了看,故作漫不經心的問:“媽,你剛纔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楊珊瓊閃爍的眸子對上宋悅心探究的視線,她遲疑了一下掀開枕頭,拿出一張黑白小照片遞給宋悅心。
宋悅心看着照片中的孩子,笑了:“好多年沒看到這張照片了,我還以爲丟了,沒想到在你那裡,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才三個月吧?”
“快四個月了。”楊珊瓊看着照片中的孩子嘆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三十年了……”
“我也經常有這種感覺,昨天好像還是十八歲,轉眼已經三十歲了。”宋悅心用手機把照片翻拍下來拿給君耀宸看:“我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
“是很可愛。”君耀宸拿着手機仔細看過之後說:“長大之後更可愛。”
宋悅心和君耀宸坐在沙發上,她摟着他的肩,湊在一起看照片:“我小時候照片很少,一歲以前只有這一張,我一直以爲丟了,沒想到在媽媽那裡。”
“嗯。”君耀宸看看宋悅心再看看照片,感覺並不像,開玩笑的說:“女大十八變,和小時候看起來不一樣了。”
“是啊,我也覺得變化很大。”宋悅心又翻了幾張豆豆以前拍的照片給君耀宸看,小傢伙這幾年變化很大,再過幾年就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楊珊瓊站在臥室門口,看着宋悅心的背影若有所思,無聲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關上門,她背抵着門,眼淚唰唰的往下墜,三十年了,人生有幾個三十年,她今生還能見到自己的孩子嗎?
就算在街頭檫肩而過,也不一定能認出她了,楊珊瓊對自己孩子的記憶始終停留在三十年前,才五個月的孩子被人販子抱走了,她和丈夫幾乎尋遍了M市的大街小巷,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卻找到了被父母拋棄在火車站外的宋悅心。
楊珊瓊把宋悅心抱回家,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撫養,而她因爲身體不好,再沒有生育。
“唉……”楊珊瓊嘆了口氣,走到牀邊坐下,拿着那張黑白小照片看了又看,原本這些年她已經斷了尋找自己親生骨肉的念頭,但突然恢復記憶之後總是翻來覆去的想自己的孩子,越發想見一面,看一眼。
人海茫茫,她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也許早已經不在M市,被拐賣到了別的地方,過着貧困痛苦的生活,每每思及此,楊珊瓊就自責不已,都是她的錯,沒有看好孩子,才讓人販子有可趁之機。
一連幾天,楊珊瓊都會去看心理醫生,開始幾次宋悅心陪她去,後來都是她一個人去,和心理醫生聊聊天,她的情緒好了很多,再也沒發生過情緒失控。
秋高氣爽,天氣晴朗,楊珊瓊走出心理醫生的診所,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暖洋洋的,她打算步行回家,這樣的天氣,散步最舒服。
走着走着,前面有一對男女在吵架,女人抓着男人的手臂苦苦哀求,男人甩開女人的手,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拂袖而去,女人蹲在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聲淒厲,引來不少看熱鬧的人,把她團團圍住,有人安慰,有人聲討,女人皆置之不理,扯開喉嚨哭自己的。
楊珊瓊的外套衣兜里正好有一袋紙巾,她走過去塞到女人的手中,女人驀地擡起頭,淚眼汪汪的看着她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楊珊瓊順勢把女人拉了起來:“回家吧,在這裡哭只會讓人看笑話。”
“阿姨,謝謝你。”女人抽紙巾擦乾臉上的淚花,衝楊珊瓊笑了笑,臉頰上的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見。
女人的笑容讓楊珊瓊有種熟悉的感覺,她也回以微笑:“快回家吧!”
“嗯。”女人低着頭,一邊擦眼淚一邊朝公交車站走去。
做女人真是可憐,遇上個人渣要遭多少罪啊,楊珊瓊搖頭嘆息,看她走遠,才邁步回家。
宋悅心在婦嬰醫院上早教課,上課的時候鄧欣玥打電話來她沒接,下課纔回撥過去。
電話一接通,鄧欣玥幽怨的聲音鑽入宋悅心的耳朵:“你告訴刑沐風我暗戀他了?”
“是啊,我昨晚告訴他了。”宋悅心暗罵刑沐風這大嘴巴,就這麼把她給賣了。
“難怪今天給我打電話神經兮兮的說了很多話,我都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鄧欣玥嘆道:“我知道你也是爲了我好,但是刑沐風並不喜歡我,你告訴他之後我和他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宋悅心爲自己的自作主張懊惱,低聲道錢:“對不起!”
“沒關係,他結婚之後我也不可能再和他做朋友,你幫我說了一直沒有勇氣說出來的話,我應該謝謝你。”鄧欣玥唉聲嘆氣的說:“也許我該去參加相親節目,說不定真有瞎了眼的看上我。”
“別這麼說,你現在狀態很好,有眼光的男人都會看上你。”宋悅心好奇的問:“刑沐風給你打電話說了些什麼?”
不提還好,一提滿肚子的氣,鄧欣玥更加幽怨:“他說,他當我是最好的朋友,希望以後能一直做好朋友,我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哥們兒……唉,話要不要說這麼明白啊,拐彎抹角說那麼多,不如直接說,鄧欣玥,我不喜歡你,不要對我想入非非。”
宋悅心想起昨日刑沐風的反應,笑道:“可是我覺得他對你有感覺,蹉跎了這麼多年,自卑了這麼多年,你爲什麼不爲自己爭取一下呢,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怎麼爭取,難道讓我穿性感睡衣去勾引他嗎?”鄧欣玥連打退堂鼓:“算了吧,該說的話你也幫我說了,他對我沒感覺,爭取也沒用,我還是看看相親網站上有沒有落網的青年才俊比較靠譜。”
鄧欣玥自己不願爭取,她這個旁觀者又能說什麼呢?
宋悅心嘆道:“希望你不會後悔。”
“放心吧,我不會後悔,有些事可以爭取,但有些事爭取了也是白費力氣,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鄧欣玥頓了頓說:“有時間一起去逛街,我還想買幾身冬天的衣服,你幫我挑。”
“好,拜拜。”宋悅心眼前又是一黑,她連忙閉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動,眼睛就像充血一般脹痛得難受,她輕揉太陽穴和眼窩,許久才睜開眼睛,目所能及的一切模糊得像抽象畫,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這一次看不見的時間比以前幾次都長,宋悅心怕極了,連忙撥通君耀宸的電話,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宋悅心笑着說:“沒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安慰自己,就算眼睛不看到,只要能聽到君耀宸的聲音,也不算很絕望。
“傻丫頭。”宋悅心越來越黏自己,君耀宸很高興:“上完早教課了?”
“嗯,剛剛上完,你在忙嗎?”宋悅心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輕輕撫摸凸起的小腹,心情平和的和君耀宸通話。
“不算忙,你等我,我現在過去接你,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君耀宸說着就站了起來,拿起西裝外套披在肩膀上往外走,到電梯口遇到齊敬煊來找他吃飯,原本計劃的二人世界硬是多了一個電燈泡。
齊敬煊死皮賴臉的跟着,也不管君耀宸願不願意,去醫院接了宋悅心,然後去西餐廳吃牛排。
一坐下點了餐,齊敬煊就開始誇他的女兒有多漂亮,有多聰明,有多懂事。
君耀宸已經聽膩了這個話題,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孩子最乖,別人家的孩子都一般般,宋悅心倒是聽得饒有興味,待齊敬煊誇完才問:“你和嫣然什麼時候結婚?”
“現在不是我不想結,是她不願意結。”齊敬煊聳聳肩,無辜的攤手。
“爲什麼?”宋悅心不解,冷嫣然不是一直想嫁給齊敬煊嗎,怎麼會不想結婚?
齊敬煊笑着解釋:“她嫌自己現在太胖了,拍結婚照太醜,想恢復到以前的身材再結婚。”
“可以先領證。”宋悅心提議。
“領證的時候不也要拍照片嗎,她說臉大拍寸照更醜,我拿她有什麼辦法,只能暫時緩緩,等她瘦下來再說。”齊敬煊抱怨道:“就她現在那食量,能瘦下來就怪了,一天一隻雞,我看着就膩,真不知道她怎麼吃下去的。”
說這話的時候,齊敬煊還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哈哈。”宋悅心笑得合不攏嘴:“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我叫她少吃點兒吧,她說少吃孩子沒奶,我拿她有什麼辦法,整天喊着要減肥,吃飯的時候就忘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喝一大碗雞湯,現在滿屋子雞湯味兒,我快吐了。”齊敬煊一本正經的說:“等女兒長大了肯定會說,天天都是雞湯味兒的奶,她想換個口味。”
“餵奶的時候特別容易餓,等嫣然斷奶之後再減肥也不遲!”看到他們幸福,宋悅心也替他們高興。
“嗯,我也勸她斷奶之後再減肥,到時候漂漂亮亮的當新娘子。”齊敬煊美滋滋的說:“再過幾年我女兒就能當花童了,幫媽媽提婚紗。”
君耀宸調侃道:“你還可以抓緊時間再生一個,要兩個花童纔夠。”
不說還好,一說就說到了齊敬煊的傷心事,他苦着臉說:“懷孕的時候天天纏着我要,現在完全沒性趣了,我碰她一下就叫我滾開。”
宋悅心安慰道:“現在還早,等過幾個月就好了。”
“但願吧!”齊敬煊伸長脖子湊近宋悅心,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你要多注意小君君,他現在肝火旺得很,你看他額頭上長痘痘了,這就是慾求不滿的重要表現。”
被齊敬煊詆譭,君耀宸瞪了他一眼:“多嘴。”
宋悅心贊同的點頭:“是應該給他吃點兒泄火的東西,以免自燃了。”
“放心,沒那麼容易自然。”君耀宸揉了揉額頭上的小疙瘩,不自在的說:“這幾天太忙了,沒休息好。”
“你說你沒休息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小心心欺負你呢!”齊敬煊嬉皮笑臉的調侃:“只有我知道,我們家小心心清心寡慾,不是禍國殃民的妖女。”
君耀宸眼鋒一掃:“誰家的小心心?”
“你家的,你家的。”齊敬煊撇撇嘴,嘀咕道:“那表情好像誰要和你搶似的,我有嫣然就夠了。”
很快牛排上桌,宋悅心最喜歡黑椒T骨牛排,吃得津津有味兒,連嘴邊有黑椒汁也沒發覺。
君耀宸替她擦乾淨,大拇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神情格外的溫柔,宋悅心眉目含笑,快速的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這個吻把齊敬煊刺激得不行,強烈表示抗議:“知道你們恩愛,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一個人坐在這裡看你們表演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兒。”
“對不起。”宋悅心紅着臉低下頭,專心致志的吃牛排,不看君耀宸也不看齊敬煊,剛纔她是情不自禁,她實在太愛君耀宸了。
齊敬煊撇撇嘴:“看在你認錯態度良好的份兒上,原諒你了。”
“不需要向他道歉。”君耀宸說着長臂一展,勾住宋悅心的脖子,死死吻住了她的嘴脣,讓齊敬煊看個夠,嫉妒個夠。
長長的一吻結束,齊敬煊已深刻體會到君耀宸打擊報復的心理,這分明就是在責怪他破壞了他們的二人世界,若是旁人必定識趣的離開,齊敬煊卻是喜歡當電燈泡的主,不給人心上添堵他不痛快,從來只有他打擊報復別人的份兒。
齊敬煊不正經的開口:“小心心的嘴巴味道怎麼樣,是不是比蜂蜜還甜,看你陶醉的那個樣子,就算沒有蜂蜜甜也差不多了。”
“必須有。”君耀宸抿了抿脣,還在回味那一吻,而宋悅心已經不好意思得想鑽到桌子下面去躲一躲。
“你應該感謝我把小心心讓給你,不然今天吻她的就是我了。”齊敬煊衝君耀宸挑了挑眉,一副快快謝主隆恩的架勢。
君耀宸不屑的斜睨他:“事實勝於雄辯,你算哪根蔥。”
“我是蒜。”齊敬煊厚着臉皮,衝君耀宸嫵媚的眨眼睛。
“別跟我裝蒜!”在齊敬煊的帶領下,君耀宸呢也沒了正經樣。
“我是水仙。”
君耀宸點頭:“自戀的水仙,確實是!”
這段時間宋悅心的胃口一直不錯,再加上齊敬煊逗她開心,食慾也跟着打開,吃了兩份T骨牛排,兩杯鮮榨芒果汁,她吃得飽飽的,六個月的肚子總算有了點兒樣子,走出去別人也看得出她是孕婦了。
午餐之後君耀宸先送宋悅心回家再去公司,他駕車到公司門口,遠遠看到楊蕊翎站在那裡,手裡還拿着一塊牌子,還沒等他看清牌子上寫的是什麼,保安已經把她拉走,將牌子折成幾塊扔進了垃圾筒。
君耀宸置之不理,將車駛進地下車庫,隱隱約約聽到楊蕊翎的咒罵:“君耀宸,你不得好死……”
看來他給她的教訓還不夠,對付這樣恩將仇報的女人他太心慈手軟了。
坐在後座打盹兒的齊敬煊睜開眼睛,撇撇嘴,不屑的說:“這女人怎麼跟癩皮狗似的。”
君耀宸冷笑:“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更不要得罪女人!”
“收拾她還不容易嗎?”齊敬煊做了個捏死螞蟻的動作:“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找人收拾她一頓,看她還敢不敢鬧事兒。”
“不行。”找人收拾楊蕊翎很簡單,但宋悅心知道肯定會生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君耀宸不想與人結怨,所以他一直低調,不張揚,也不與人爲敵,事實證明,好人不能當,一當就被人騎到頭上來了。
君耀宸回到辦公室,看着桌上宋悅心五六歲時的照片,信手拿起來,背面的卡子鬆了,照片掉到地上,他撿起來看到照片背後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已經暈開,依稀能看清寫的是:“悅心,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