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山莊各處掌起了燈,點點黃暈的光,襯托出一片安靜而冷清的夜。
直到天幕黑沉,房間裡仍是一片靜寂。
無聲的,空洞的,如死的靜寂。
“主子怎麼這樣能睡,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別管,她心情不好,不要讓人去吵她,等她多睡會。”
聽着門外腳步聲遠去,屋內牀上之人一動不動,沒有半點表情。
這半日下來,在斷斷續續,一陣痛過一陣的藥效中,她想了很多事情,幾乎是將她這些年的人生道路從頭到尾想了個遍。
蕭焰,他紆尊降貴,忍辱負重在她身邊做一名小太監,無非是爲了給他南越獲取情報,謀求利益,最終實施報復罷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在她看來是忠心耿耿情深意重的事情,明華宮的悉心陪伴,暗夜門的形影不離,海島上的並肩禦敵,沙漠裡的捨命相救,還有那無數個親密纏綿的日日夜夜,都是他爲了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而採取的必要手段,只是手段而已,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心。
沒錯,在她被他和他大哥聯手設計擄去南越之後,他開始慢慢收手,沒有再對她作惡,甚至在暗地裡幫她,她除了被蕭冥灌下劇毒之外,並沒有受到別的實質性傷害,最後元熙被人平安送回,也應該是他暗中努力的結果。
但又如何?
那不過是他難得良心發現,對她心存愧疚,適當做出些許補償罷了,終究改變不了他欺騙她,背叛她,傷害她的事實。
他怕是永遠不會了解她當時爲何寧願中毒而死也不願被程十三送回他身邊,也永遠不會知道她是以怎樣的心情看着他和別人十指緊扣拜堂成親,更永遠不會明白她縱身跳下懸崖那一瞬的悽楚與決心。
那場選擇性失憶,她以爲是她的救贖,她的重生,沒想到,她忘卻了那些刺痛的恥辱的記憶,卻還是沒能逃離他的桎梏,依着本能再一次愛上他,再一次被迷得暈頭轉向,還以爲自己擁有了與衆不同刻骨銘心的真愛,併爲之執意堅守不顧一切,誰知到頭來竟是又一場欺騙,又一次陷阱,又一個深淵!
可知,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驕傲如她,決絕如她,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愛上一個曾經背叛過自己重傷過自己的人,他對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纔會在她面前表現得那麼小心翼翼,纔會說什麼“我竟不知該盼你記起,還是該盼你忘記”之類的話,纔會每回提起她的頭痛健忘症都是一副悵然所失欲言又止的模樣,纔會一次次明裡暗裡詢問她那些缺失的記憶還會不會有恢復的那一天,想來是因爲他覺得曾經虧欠過她,對不起她,所以他對她說重新認識,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呵呵,他終於覺出了她對他的好,想挽回,想彌補,是嗎?
他以爲什麼都在他掌控當中,就這麼簡單一句話,過去的一切就可以一筆勾銷嗎?
往事如夢,而今夢醒時分,她只深刻記得,那些在蒼岐皇宮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的孤寂歲月,那顆被他輕柔捧起溫柔呵護又被他狠厲摔碎踐踏蹂躪的心,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傷痛,所有的絕望,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什麼苦衷,什麼隱忍,什麼不得已,盡數淹沒在沖天的狂濤怒海之中。
一次不忠,百世不容。
不管他現在是真的愛她,還是因爲虧欠而極力贖罪,都跟她沒有半點關係,她不會原諒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
靜聽風寂,默待天明。
漆黑空洞的房間,一如她空蕩蕩的胸腔,已然失落,不知所蹤。
遍體冰涼,喉嚨裡像是燒着一團火,燒得她幾欲癲狂。
咯吱一聲推開門,明亮閃耀的晨曦之光刺得眼睛澀痛,秦驚羽深吸一口氣,拔高聲音道:“來人,給我拿最烈的酒來!”
山莊有專門的酒窖,存放的全是極好極醇的美酒,門主有令,門下弟子也不敢多問,沒一會就抱了好幾壇來。
秦驚羽連酒碗都不用,直接抱起酒罈,拍開泥封,仰頭大口灌下。
烈酒入喉,又燥又辣,刺激得她涕淚橫流,卻全然不顧,咕嘟咕嘟如若牛飲,一罈完畢,又去開第二壇。
一罈接一罈。
毫無間隙。
等銀翼與楊崢聞訊而來,見得就是這樣一番情景。
房間裡亂七八糟堆放着酒罈,她就歪歪斜斜坐在那堆酒罈當中,手裡還抱着一罈酒,一口一口喝着,一邊喝,一邊輕聲低笑,笑得神情古怪,冷凝而絕望。
“睡醒就起來喝酒,你又發什麼瘋?”銀翼皺眉走進去,手臂伸出,想要將她從那一地狼藉中拉出來。
秦驚羽揮開他的手:“別管我,讓我安靜會,你們都走開。”那團火沒被澆熄,反而愈燒愈烈,從喉嚨擴散到整個身軀,她恨,她痛,她怒,或許應該大醉一場,才能擺脫這該死的狀況。
可老天連這點小小的願望也不予滿足,她偏生酒力超凡,越喝得多,心底越是清醒。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這寒徹心扉的清醒!
啪嗒一聲,手裡的酒罈被人揮落在地,酒水四濺。
“你到底怎麼回事?”銀翼低吼。
“怎麼回事?我怎麼回事?”秦驚羽對上那雙不解的擔憂的碧眸,眸色微冷,輕問,“連你也在騙我嗎?幫着他來騙我?你別跟我說你不認識他,蕭焰……燕秀朝!”
銀翼聽得一怔,隨即便是大怒:“雷牧歌都告訴你了?該死,不是說蠱毒還沒最後清除嗎,他怎麼能冒這個險?!”
果然,果然是這樣。
秦驚羽不看他,只轉過頭望向一臉無措的楊崢:“你也知道,你們都知道,蕭焰就是燕兒,燕主,卻都瞞着我,是不是?”都知道,她身邊每一個人都知道,被矇在鼓裡的人,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不,不是的,主子……”楊崢被她冰冷的目光嚇了一跳,不住搖頭,“我也是回來天京才知道的,剛剛纔聽說。”事實上,他也是震驚得不能接受,那個原以爲已經死了的人,主子曾經的左臂右膀,居然還好生生活着,如今的身份卻是敵國皇子,戰友變爲間諜,兄弟變爲仇敵,這是怎樣一種複雜難解的關係!
“不是刻意瞞你,那回你在軍營裡暈倒,李一舟說你受蠱毒影響,不能受到強烈的情感刺激,否則會害你丟了性命,他要我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一切等到你解毒之後再說。”銀翼沉聲解釋。他從來不是多嘴之人,就算李一舟不說,他也沒打算逮住這個話題喋喋不休。
“所以,你守口如瓶,還下令讓你的手下對他也裝作不識。”難怪那些暗夜門舊部看到他,會露出那樣奇怪的神情,原來是銀翼有令在先。
每一個人都是爲她的身體着想,爲她的性命着想,他們都沒有錯,錯的人是她,終是抵擋不住他溫柔的攻勢,又一次傻傻跳進去。
“哈哈哈……”她輕笑出聲,脣邊的笑紋越來越深,眉眼彎彎,迸出了眼淚,竟是冰涼。
她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明明所有人都在警告她,要警惕蕭焰,遠離蕭焰,可她就是聽不進去,始終管不住自己的心,爲了他甘願放棄復仇,與家人反目,與朋友背離,到頭來,得到的不過是又一個外表嬌美光鮮實則腐朽殘酷的幻夢。
喉嚨乾澀,胸口那團火還在旺盛燃燒,背上初愈的鞭傷又開始隱隱作痛,無一不在提醒着她的失敗,愛情的失敗,做人的失敗。
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我覺得,燕主他也許是有苦衷的……”
楊崢剛嚅囁這一句,就被她恨聲打斷:“住嘴!從今往後,別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什麼道理,什麼緣由,她都不要聽,統統不要聽,不管是蕭焰,還是燕秀朝,跟她都不再有任何關係。
一刀兩斷,這就是最終的結局。
一左一右搭上那兩人的肩,她淡淡開口:“來,陪我喝酒,我們今日一醉方休——”
“喝就喝,有什麼大不了的。”銀翼率先捧起一罈酒來。
楊崢看看她,又看看銀翼,雖是一臉無奈,卻也慢吞吞去抱酒罈子。
白天過去,黑夜來臨。
滿屋都是濃烈的酒氣,和橫七豎八的空酒罈。
楊崢素來文弱,又不勝酒力,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而銀翼一直陪着她,一邊喝一邊含糊說話,他們都是越喝越迷濛,她卻是越喝越清醒。
銀翼喝醉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絮絮叨叨說話,說他在西烈的帝王生活,大夏的難忘回憶,說了很多很多,時而淡漠,時而溫和,時而赧然,大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她壓根沒聽進去,左耳進,右耳出,唯獨有兩件新近發生的事,她卻記住了。
一件是她收到的那份影部情報,如今又有了新進展,那南越皇子蕭焰已經進入天京地界,很快就會碰面;另一件便是本該在她外公穆青那裡休養的雷牧歌,不聽勸阻偷跑出來,正在滿城找她。
雷牧歌……
清明如鏡的心裡顫了一顫。
她怎能忘了,這個對她一心一意不棄不離的男人?
既然真相大白,她便不會再犯第三次錯誤,再去傷害那些真正愛她的人。
喚來門下弟子留了口訊,秦驚羽回頭看了看那兩名沉睡不醒的男子,毅然轉身,準備打道回府。
走到門口,身旁的弟子跟着走出幾步,小心詢問:“莊外有人來找門主,已經等了有一會兒。”
她沒太在意,擺手道:“我不想見客,不論是誰,都推了。”
那名尚是新人的弟子輕聲道:“他說他姓蕭,叫做蕭焰……”
秦驚羽腳步一頓,有些虛浮。
蕭焰?
他來找她了……竟還好意思來找她!
心裡一陣熱,又一陣冷,胸腔裡似是火焰熊熊,又似是冰雪覆蓋。
她倒想問問他,是不是因爲她當初決絕跳下懸崖的舉動,令得他終於有了一絲歉疚,這才巴巴跑到她身邊來,大獻殷勤,企圖挽回?是不是在經歷了那一場無愛無性的政治婚姻,在看清了葉容容自私虛僞的正面目之後,才覺出她的率真在這世上難能可貴,無人能及?是不是在知道她重傷失憶之後,覺得又有了新的可以接近她利用她的機會,來爲他的國家謀求利益,所以又自編自演出這無數場柔腸似水深情無限的劇集?
她想問他,那石樑上奮不顧身隨她躍下的舉動,是本能,還是做戲?
她想問他,那雪洞中互爲依靠相濡以沫的歲月,是假意,還是真情?
她想問他,那石室裡甜膩火熱抵死纏綿的歡愛,是由身,還是由心?
她還想問他,不論他是明華宮的小太監,或是暗夜門的燕主,還是南越的二皇子,在他心目中,到底把她當做是什麼……
想問,卻不會問,也不用問。
因爲,沒有必要,再也沒有必要。
馬車悠悠起步,出了山莊正門,一路朝着皇城的方向前行。
夜風清涼,吹得車簾輕柔飛舞,不時現出窗外景緻。
只一眼,已經認出是他。
皎潔的月色下,那道溫潤如玉的人影,一襲素白,正靜靜立在鬆崗上,面對着墓碑叢中一座單獨聳立的石碑,不知在想些什麼,怔怔出神。
是那座燕秀朝的衣冠冢。
秦驚羽冷然一笑,閉目養神。
馬車從崗下奔馳而過,驚醒了那陷入沉思的男子,擡眼,凝眸,望着那車尾揚起的塵土,仿若心有靈犀般的,低喃:“三兒?”
秦驚羽端坐着,目不斜視,置若罔聞。
隔着座矮矮的山崗,他在上,她在下,錯身而過,彼此遠離。
“三兒,停車,我知道是你!”車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騎追了上來。
“主子?”駕車的弟子不明情況,側頭低聲詢問,隨行的侍衛已經拔劍在手,蓄勢待發。
面無表情,她揚聲道:“不用理他,我們走。”
蹄聲得得響起,馬車猛烈顛簸了下,隨即放緩速度,嗶的一聲停住。
那駕車弟子微驚道:“主子,那人將馬車攔住了。”
秦驚羽應了一聲,現在銀翼在山莊醉倒未醒,身邊的侍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看來這場碰面是躲不掉了。
推開車門,她輕巧跳下,與他冷顏相對:“蕭焰,你來晚了。”
一語雙關。
他說他頂多一個半月就來天京找他,現在已經遲了兩天。
如果他兩天之前趕到,她定會欣喜撲上前去,抱住他,可惜,短短兩日,已經世事變幻,滄海桑田。
蕭焰的臉色發白,風塵僕僕,看起來很是憔悴,那雙如水的眼眸卻依然溫情脈脈,但天曉得,她是恨透了這樣的溫情!
“三兒,你去哪裡?”他柔聲問道。
“滾開!”她揮開他伸過來的手。
蕭焰愣了下,溫言含笑:“氣我來晚了麼,蒼岐那裡耽誤了幾日,我已經在拼命趕路了,看在我又累又餓幾宿沒閤眼的份上,別計較了好不好?”
“別跟我來這套,沒用了知道嗎,沒用了。”秦驚羽看着他白淨的俊臉,似笑非笑,輕輕吐出一聲,“燕兒,別來無恙?”
那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他脣邊噙着的笑容慢慢開裂,僵在臉上。
“你……都知道了?”
“呵呵,老天開眼,總算沒再順着你的心意,倒教我自個兒想起來了。”秦驚羽斜睨他一眼,指甲掐在掌心,生生抑制住胸口的怒氣,那意欲一劍劈了他的衝動。
殺了他,又有何用?
閉了閉眼,她漠然道:“你走吧,現在回去南越,還可以趕在我出兵之前……”
“不!”蕭焰上前一步,急促道,“我不是存心瞞你,我以爲,你永遠都不會記起了。”
永遠不會記起,這就是他再一次欺辱她的理由?
秦驚羽不由得冷哼:“以爲我永遠都不會記起,一輩子都是這樣渾渾噩噩,所以就可以再次欺騙我,把我當做傻子一樣隨意愚弄,是嗎?”
“不是,不是這樣——”蕭焰蹙起眉,眸光瑩瑩,眼露憂傷,“我愛你,我只是想好好愛你,跟你重新開始。”
“愛我?”秦驚羽冷笑聳肩,“以愛之名,行卑劣無恥之事,這樣的愛,我要不起。”
說罷,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攔住:“三兒,你先不要激動,聽我說,我可以解釋的,從認識到現在,每一件事,我都好好跟你解釋,你聽完之後,再來判我的罪,好不好?”
“我不聽!”秦驚羽曲膝撞向他。
蕭焰身軀微晃,避開她的攻擊,誰想竟是個虛招,精光一閃,她拔出靴底的匕首,一刀削去被他拉住的一截衣袖。
“滾開,否則刀劍無情!”一揮手,馬車周圍的侍衛統統圍攏過來。
蕭焰淡淡一笑,挺胸朝着她的匕首迎上來:“我不會走的,要麼你聽我解釋,要麼你殺了我。”
秦驚羽手指微顫,厲聲道:“蕭焰,你別以爲我真的不敢殺你!”似聽得異樣之聲,她動作稍頓,站住不動。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過,臨死之前聽我把話說明白,好麼?”蕭焰盯着她的眼,慢吞吞挪動着,又湊近了些,想去牽她的手。
近了,更近了……
“放開她!”雷鳴般的怒喝,響徹四野。
面前忽然間掠過一道黑影,硬生生將她扯去一邊,還順勢摟住了她的腰。
蕭焰的手懸在半空,似是凝住了。
高偉的身形,醇厚的嗓音,除了雷牧歌,還能是誰?
“牧歌,你怎麼來了?”秦驚羽心底有些不安,外公不是說他須得休養幾日嗎,他身上受損不少,怕是不宜動武。
“我來找你,我有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雷牧歌話沒說完,忽覺得掌心一軟,被她反手握住:“我們先離開這裡,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蕭焰盯着兩人相握的手,臉色愈發青白,繼續伸着手,沉聲道:“三兒,你過來。”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蕭二殿下?”秦驚羽瞥他一眼,轉頭對着雷牧歌微微一笑,“牧歌,我們走吧。”
噹噹幾聲,雷牧歌腳下寸許插着幾柄柳葉刀。
好快的身手!
她只看到他衣袖微動,就已如此。
秦驚羽眼神一凜,怒目相對:“你這是要逼我出手嗎?”
蕭焰輕輕搖頭,突然從腰間拔出劍來,錚的一聲抖得筆直,直指雷牧歌:“當年在明華宮那一架打得沒分勝負,或許今日能有個最終的結果。”
“是,我也早等着這一天。”雷牧歌神情自若,長刀橫在胸前。
兩人的視線在黑夜裡摩擦出冰冷的火花,星火燎原,燃起熊熊烈焰。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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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心頭大震,她也不知是爲了誰,下意識急急去擋:“住手,都給我住手!”
她是見識過蕭焰使的軟劍,昔日就曾與雷牧歌戰成平手,還曾大破密雲島上的十八屍人陣,要是平時還好,但如今雷牧歌強行壓制那催(和諧)情藥的藥效,受損未復,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略一恍惚,才發現自己正是張開雙臂,如母雞護崽般擋在雷牧歌身前,直直對上蕭焰那雙不敢置信的黑眸。
“你敢傷他,我會殺了你!”
蕭焰似被她的動作驚得呆住,處在失神當中,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你會如此護他……爲了他竟要殺我?”
秦驚羽冷笑作答:“因爲他是我的……”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僅是他們三人才能聽清,“未——婚——夫。”
此話一出,連同雷牧歌也是一併呆了:“羽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秦驚羽鎮定點頭:“自然是真的,回宮之後我就稟明父皇母妃,籌備大婚之事。”
“不,這不是真的!”蕭焰踉蹌着後退一步,險些站立不住。
“歡迎蕭二殿下屆時前往觀禮。”秦驚羽嫣然一笑,牽了雷牧歌的手轉身就走。
“三兒,別跟我賭氣……”他在身後低喃,盡是懇求的語氣。
“賭氣?”秦驚羽聳肩而笑,“蕭二殿下未免太看重自己。”
“都是我的錯,求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不要……”聲音已有些淒厲。
“殿下難道沒聽過,有句話,叫做君無戲言?”
秦驚羽哈哈笑着,邁步往馬車處走去,卻被一柄青幽幽的長劍擋住去路,劍柄倒轉過來,塞進她的手掌。
“我不信,不信你會如此絕情,除非你殺了我。”
“那好,我就成全你。”秦驚羽一把握住,刷刷幾劍劈過去。
亂無章法,也沒有什麼力道,就連眼睛都沒瞅準目標,誰知那人竟是一動不動站着,任她揮劍刺來。
那樣清澈,那樣純淨的眼神,一瞬不眨看着她,彷彿要穿透她的胸口,看清她的內心。
劍尖一歪,無力垂下,她往地上隨意一摔,也不看他那被劍刃削去飄落空中的絲絲斷髮,攜了雷牧歌,扭頭就走。
“殺了你,只會污了我的手,喜事臨近,不值得。”
雷牧歌的燦爛笑容,與他的驚痛眸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也會痛麼?
不過是將他往日施加在她身心之上的痛楚,還給他那麼一丁點而已。
秦驚羽沒再回頭,與雷牧歌並肩登上馬車,漠然離去。
孤影,落寞。
黑夜,成殤。
月沉日升,又是一個明朗的早晨。
睜開發澀的眼,秦驚羽手臂一伸,意外觸到一處溫熱,像是……男子的面頰?
凝神一看,這才發現牀榻前趴着一人,劍眉朗目甚是眼熟,眸光炯炯,正無限歡喜瞅着她。
略略怔忡,隨即想起來,昨夜跟雷牧歌一起回宮,似乎又喝了點酒,說了會話,終是鬧得睏乏了,一靠上枕頭就睡得不知天日。
敢情他在牀邊守了一夜?
“你還好嗎?”雷牧歌輕聲問道。
“嗯,挺好。”秦驚羽揉了揉額頭,慢慢騰騰坐起來,東張西望,“汝兒人呢,又偷懶到哪裡去了?”
“是我讓閒雜人等都回避了。”雷牧歌按住她的肩,笑容收斂,正色道,“我問你,那解藥,你可是吃了?”
“吃了。”
雷牧歌深吸一口氣,面色變得凝重起來:“那好,羽兒,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秦驚羽笑了笑,搖頭道:“你不用說了。”
他要說的,她都知道了,那都是她的親身經歷,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比他所曉得的詳盡得多。
“不,我要說,你聽着,那個蕭焰他不是好人,他曾經在你身邊待過,就在這明華宮,他的名字叫做……”
“燕兒,燕秀朝。”秦驚羽清晰道出。
雷牧歌瞬間呆住,半晌才喃道:“是他告訴你的?所以你們才起了爭執?”
他?會嗎?
他巴不得瞞她一輩子!
這輩子都把她當做傻瓜,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秦驚羽自嘲而笑:“不是他,是我自己想起來的,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雷牧歌瞪着她,大概是有些接受不了這樣輕而易舉得來的結果,隔了好一會,整張臉才漸漸亮堂起來,費力從喉嚨裡擠出一句:“那你有什麼打算?”
秦驚羽甚覺無力,懶懶道:“暫時也沒什麼打算,先在天京待一陣,過後再說。”
說是再次出兵,那是一時氣話,與南越已經進入和談階段,她不可能出爾反爾,反覆無常,再挑起事端,製造新的戰爭。
雷牧歌眼眸亮了亮,又道:“那你昨晚說的我們的婚事,到底是氣話,還是真的?”
“自然是……”自然是氣話,故意說給蕭焰聽的氣話,但此刻看着他飛揚的神采,期待的眸光,她卻說不出口。
默了默,她輕聲嘆道:“以往是我不對,把你的好心當做驢肝肺,總是誤解你,辜負你,實在對不住……”
雷牧歌急促打斷她:“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道歉!”
秦驚羽張了張嘴,苦笑:“那你要什麼?”
他脫口而出:“我只要你,從來都只要你!”
秦驚羽低下頭,聲音微澀:“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敬重你,把你當做兄長一般,而且我曾經犯過錯,錯得那麼離譜,我們……不合適……”
“沒關係,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總有一天你會死心塌地愛上我。”
“如果沒有那一天呢?”
“那我再加倍努力,更加對你好。”
秦驚羽眼眶一紅,哽聲道:“不值得,我不值得,我虧欠你那麼多,都沒臉見你……”
雷牧歌緊緊盯着她的眼睛,濃情翻騰,熱烈如火:“覺得虧欠我,那就好好補償,把你這輩子補償給我!”
秦驚羽一怔,直覺想要搖頭:“但是我……”
雷牧歌哪裡容得她拒絕,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趁熱打鐵道:“羽兒,嫁給我,好不好?”
秦驚羽沉默着,感覺他問出這句即是屏息噤聲,渾身都繃緊了。
那般真摯,那般虔誠,等着她的回答。
“你是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她蹙着眉,輕聲問道。
雷牧歌斂容端顏道:“是,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也只要你一個,再沒有別人了。”
她還能說什麼呢?
如果對這樣情真意切的告白都不感動,對這樣深情不渝的男子都不接受,那她真是枉自爲人了。
“好。”她垂眼,帶着輕淡的笑意,投入他寬厚的胸懷,“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給你。”
既能補償虧欠,又能教他開心,還能讓家人安心,更能觸到那個人的痛腳,狠狠打擊他一回,何樂而不爲?
兩全其美,皆大歡喜,原來就這樣簡單。
……
哐噹一聲,茶杯翻倒在地。
“什麼,你要跟牧歌成親?”穆雲風騰的站起來,又驚又喜。
秦驚羽跪在地上,神情鎮定:“是,我要與他成親,還望父皇母妃答應。”
“答應,怎麼不答應!”穆雲風眉開眼笑,趕緊過來扶她,“那日你外公還埋怨我,說我不該胡亂出主意,你父皇也不高興,呵呵,他們可不知道,我這是因禍得福辦了件大好事,你總算是想通了,真好!”
秦驚羽知道她是誤會了那夜的情形,卻也不予辯解,只隨之站起,立在榻前。
“還請母妃操勞籌備婚事,豐儉隨意,日子越快越好。”
穆雲風不迭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去找太史和宗正來,看看黃道吉日,等下就召雷夫人進宮來仔細商量,這婚姻大事,自是馬虎不得!”想想又道,“雷夫人可知你的女子身份?”
秦驚羽應道:“牧歌說他會暗地告知他父母。”
“那就好。”穆雲風欣慰點頭,就要張口叫人。
“慢着!”秦毅斜靠在牀榻上,聲音不大,卻滿含威嚴。
秦驚羽湊上一步詢問:“父皇可有意見?”
秦毅皺眉道:“你們卻都糊塗了嗎,而今羽兒還是一國之君,怎麼跟牧歌成親?男男相戀,着實荒謬。”
秦驚羽笑了笑,說得風輕雲淡:“這個孩兒早想好了,不用父皇提醒,我已有解決之法。”
“什麼辦法?”
“我明日早朝就下道詔書,封雷大將軍的義女雷氏爲郡主,等過幾日,就封個名號娶進宮來,只要稍微遮掩些,嘴巴緊些,不出紕漏就行,今後他待在內宮也好,立在朝堂也好,回去雷府也好,都隨他高興。”
秦驚羽平靜說完,由不得暗地冷笑,說到底還該感謝蕭焰,感謝他想出這麼個絕佳之計。
穆雲風拍手笑道:“這個法子實在是好,我會跟雷夫人好好合計,各個環節都考慮周全,保證不出半點問題!”
“那就有勞母妃。”秦驚羽口中應着,轉頭去看秦毅,恭敬道,“父皇好生歇着,如果沒什麼事,孩兒先行告退。”
秦毅看她一眼,眼神有些複雜,終是說道:“你打定主意了?”
秦驚羽點頭道:“是。”
“可想清楚了,不會更改了?”
她還沒說話,就被穆雲風接過去道:“羽兒從來都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既然這樣說了,那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還改什麼?羽兒你忙你的去,餘下的事都交給我來辦!”
“多謝母妃。”秦驚羽俯身下去拜了一拜,神色淡然,即往外走。
皇帝大婚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按照這個朝代的禮儀,什麼納徵,什麼請期,什麼親迎,都得一步步按照規矩來,但這些自會有人去做,實在不用她操心。
她需要做的,不過是下個詔書,然後收心回來,等着以新郎的身份拜堂成親。
喜訊傳出,舉國歡騰。
雷府張燈結綵,前往祝賀之人絡繹不絕,險些將門檻踏破,而皇宮裡更是披紅掛綠,處處修葺裝扮,一派喜慶氣氛。
天京城,表面上安定祥和,實際卻是風起雲涌,暗藏波瀾。
首先闖上門來之人,是銀翼。
沒等通報的小太監把話說完,他已經是搶先一步踏進來,冷着臉低吼:“你到底什麼意思?”
秦驚羽放下批覆公文的硃筆,無奈一笑:“誰惹你了,這麼火爆爆的?”
銀翼從袖中扯出一大團物事,拋到她腳下:“皇榜都貼出來了,你還想瞞我?”
秦驚羽朝那團黃底紅字投去一瞥,搖頭道:“我沒瞞你,最近太忙,我還沒空通知你,要不你給山莊兄弟們帶個信回去,屆時大家都來喝我的喜酒。”
“鬼才會去喝你的喜酒!”銀翼一巴掌擊在她面前的御案上,啪嗒一聲,從中折斷,“我實在想不通,你明明等的是蕭焰,現在卻要跟雷牧歌成親,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得見他大動肝火的模樣,秦驚羽端坐不動,想笑,卻笑不出:“我不過是想通了而已。”
銀翼碧眸眯起:“是想通了,還是在跟他賭氣?”
秦驚羽心裡微微動怒,面上卻是輕笑:“我沒賭氣,我是真的想跟雷牧歌成親,你祝福我吧。”
“瘋子,沒見過你這樣的瘋子!而雷牧歌就是個傻子,明知你是這樣,還答應跟你成親!”
“你說對了,我是瘋子,他是傻子,我們正是天生一對,不成親實在說不過去。”
“你!”銀翼被她氣得沒法,扭頭就走,沒走出兩步,又調頭回來,徑直坐在她對面,硬聲道,“我知道你心裡愛的是蕭焰,從來都是,你若是嫁他倒也罷了,我無話可說,但你要跟雷牧歌成親,我決不答應。”
秦驚羽輕輕搖頭:“你錯了,我不愛蕭焰。就算愛,那也是過去,現在我愛的人是雷牧歌,他纔是我應該真心相待之人。”
“你愛雷牧歌?”銀翼禁不住冷哼一聲,道,“你要真愛他,那晚又何必送他去你外公那裡?”
“那時我糊塗了,做了錯誤決定,現在我反悔還不行嗎?”
“反悔了是吧?那好,我這就去跟你爹孃提親,你不是要成親嗎,也算我一份!”
秦驚羽拉住他,哭笑不得:“你就不要攙和進來添亂了,好不好?”
“跟雷牧歌成親就是正事,跟我成親就是添亂?添亂就添亂吧,反正已經這樣混亂了,多一點也無妨!”銀翼掙開她的手,一臉肅然,大步出門。
腳下一轉,不是朝秦毅寢宮的方向,而是去往太醫署。
要提親,也得先找好同盟後援不是?
秦驚羽看着那倒塌的御案,散落一地的卷宗,半晌無言。
嘆口氣,默想了一會,即是喚人進來清理。
事已至此,不管有什麼反彈,什麼牴觸,這樁婚事,她都結定了。
就這樣枯坐了半日,等到將公文批覆得差不多了,門邊驀然閃過一片衣角,就那麼一晃,又遲疑退開。
“汝兒,有事麼?”她還沒擡眸,就已經辨明對方身份。
過了一會,就見汝兒唯唯諾諾進來,怯怯道:“稟報陛下,宮外有人求見,被雷將軍給擋了……”
秦驚羽挑了挑眉,不知爲何,心裡沉了一沉:“是誰?”
“他以前服侍過陛下的,雖然模樣變了許多,過了好幾年沒見,但我可以肯定是他——”汝兒叨叨說着,兩眼放光,“陛下還記得燕兒嗎?跟奴才同時進宮的燕兒啊!”
秦驚羽瞟他一眼,冷淡道:“不記得了。”
汝兒有些着急:“陛下怎麼會不記得了呢,以前陛下多喜歡燕兒啊,什麼好東西都給燕兒留着,不管去哪兒都讓燕兒跟着,燕兒說什麼就是什麼,做什麼陛下都由着他,兩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那時候奴才眼紅得要命呢,後來陛下去了南越,燕兒人也不見了……”
“住嘴!”秦驚羽一支硃筆摔過去,厲聲喝道,“今後若是再聽你提起這個名字,朕割了你的舌頭!”
汝兒嚇得臉色煞白:“陛下恕罪……”
“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是,是!”
汝兒跌跌撞撞退出去,連同外間候着的宮人也遠遠迴避,屋內只剩下她一人,手掌撐在案几上,指節泛白,重重喘氣。
蕭焰,又是他,他還來做什麼!
他難道不知道她已經徹底覺悟了嗎?
心底有股鬱氣盤旋着,始終不散,梗着那麼一大團,好生難受,接下來,又是一個漫長且空虛的夜。
她直覺就要叫人去搬酒,剛一擡手,又自停住。
對了,她前一日才答應了雷牧歌,今後不再酗酒了,做他乖巧可人的妻子,她不能食言。
可是爲何會這樣糾結,無法安心?
定了定神,這才恍惚聽得宮門方向有些異樣聲響,已不知持續了多久,那說話聲耳熟至極,一個是她如今親口應允的夫婿雷牧歌,另一個卻是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他竟還杵在宮門口沒走?
他難道還沒死心,還想挽回什麼?
秦驚羽皺了皺眉,本不予理會,卻忽地想起雷牧歌可能還沒恢復完全的身體來,也不知外公口中的休養幾日到底是多久,總之是不宜與人動武的,尤其對手是像蕭焰這樣旗鼓相當的高手。
婚禮在即,她可不想中途橫生枝節,日子平平淡淡就好,再經不起折騰。
也許該去看一看,認識多年糾纏多年,多少對他還是有些瞭解,知道那也是個執着之人,這一場恩怨情仇,終歸是要做一番了結。
不如趁此機會,一了百了。
主意既定,也不敢耽擱,一路穿堂過室,急急趕了過去。
還好,天幕還沒黑得太暗沉,她已經是到了宮門處。
城樓上燈火通明,照得四周一片亮堂,在這無處隱形的燈光映射下,那兩道挺拔的身影靜靜對峙,仿若雕塑,周圍遠遠圍滿了人,一個個手持刀劍,神情肅穆。
一時間心思紛擾,各種滋味翻涌上來,攥緊了拳,冷靜開口:“都退下罷。”
“是,陛下。”人羣如潮水般退開,消失不見。
秦驚羽站到了兩人中間,對着蕭焰,神情無奈:“蕭二殿下,我家牧歌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我這裡給你賠個不是行不,從今往後,我們路歸路,橋歸橋,天大地大各走一處,你也不要再來尋我們夫妻倆的麻煩了。”
蕭焰眸光深幽,臉色一如既往的白:“你真的要與他成親?”
“真,無與倫比的真。”秦驚羽說完這句,恍然大悟般敲着腦袋道,“瞧瞧我這破記性,只怕那場失憶還有些後遺症,竟忘了把請柬給殿下送去,真是罪過。敢問蕭二殿下在天京城裡的落腳處是哪裡,我這就傳令下去,屆時八擡大轎來請!”
蕭焰動了動嘴脣,澀然笑道:“你何必這樣氣我?”
秦驚羽啞然失笑:“好端端的,我氣你做什麼?”
“三兒,你既然已經恢復記憶,自當知道,許多事情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其中另有內幕,我雖騙你在前,有錯在先,卻從來沒想過傷害你,我是爲了向我大哥討要解藥纔不得已娶了葉容容,也是爲了救你和元熙才假裝對你們不在意,故作冷血不去理睬那個被摔死的嬰孩……你那麼聰明,應該早就想通這些,爲何就不能原諒我?”
“原諒?呵呵,蕭二殿下,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你可知道,在你隱瞞身份,扮作燕兒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就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
胸口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那口氣又開始涌動,秦驚羽抿了下脣,微頓一下,卻聽得在旁一直沉默的雷牧歌開了口,沉聲插上一句:“蕭焰,你可聽清楚了?事到如今,你倘若還是個男人,就不要再糾纏了,認命吧。”
蕭焰淡淡瞥他一眼:“這是我跟三兒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雷牧歌搖頭一笑:“三天之後我們就要成親,你說跟我有沒有關係?真正無關之人,是你。”
蕭焰的臉更白了些,轉向她,薄脣發顫,輕聲啓口:“三天……你們就要成親?是真的?他說的是真的?”
“你說呢?”秦驚羽輕飄飄回了句,扭轉身去,忽然不想再看到他那張灰敗慘淡的臉,也沒了來時想要徹底了結的興致,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他怕是永遠不會明白,這癥結是在哪裡。
“三兒,我們真的是回不去了嗎?”他在她身後低喊。
秦驚羽腳步一滯,也沒回首,只是緩緩搖頭。
“我不信,等你氣消了,我們再談。”聲音雖輕,卻十分堅持。
“那你就慢慢等吧。”
丟下這一句,她拂袖而去,將那道蕭瑟的人影遠遠拋在腦後。
也是,遠遠拋在心外。
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