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雷你下手重點,別跟撓癢似的,用點力氣!”
“鬼叫什麼,誰讓你那麼貪心愛美,中了人家的道,折騰了一個晚上,真是活該!”雷牧歌沒好氣說着,用布條包住手指,蘸了藥膏在他周身使勁塗抹。
李一舟赤裎上身,胸膛頸項手臂上到處是抓掐的紅痕,苦着一張臉道:“這怪得了我麼,我那還不是看他不順眼,故意跟他對着幹,哪知道他竟設下圈套讓我去鑽,這可惡的傢伙,他就算得那麼準,萬一我當時沒上當呢?”
“沒上當他就把衣服收回去,也不損失什麼。”雷牧歌抹完藥膏,眼露擔憂,“你這藥膏效果好像不太好,要不要緊?”
“我能忍,不用擔心。”都是他一時大意,沒察覺那堆衣物上事先悄悄抹上了分量不小的癢癢粉,這癢癢粉對正常人原本是起不到什麼作用,但他之前與雪獸一番搏鬥,除了肩傷之外,身上還有些細碎傷痕,那蕭焰就是算準了這一點,傷口沾上藥粉,奇癢無比,那種痛楚,真恨不得立時死掉!
他自己也學醫,平日對毒物之類甚是小心謹慎,卻不料蕭焰竟在衆人眼皮下使壞,而且這癢癢粉乃是江湖中人所不屑的伎倆,誰會想到那蕭焰身爲一國皇子,竟然會使出這不入流的手段,佈下圈套,一步步誘他上當;更加氣憤的是,半夜裡他與雷牧歌將魚鳧城裡大大小小的藥鋪都敲開,卻發現能治這個癢癢粉的幾味藥草都被人提前買光,而他自己所帶的只是普通藥膏,只能稍減症狀,治標不治本!
“喂,你們好了沒有?出來吃早飯了,抓緊時間,吃了還要趕路呢!”秦驚羽在門外叫道。
“好了,好了!”
李一舟幾下套上外衣,束好腰帶,雷牧歌見他收拾完畢,這纔打開房門。
秦驚羽一見兩人眼瞼下的青暈,活脫脫兩隻熊貓眼,再看李一舟臉上頸上的紅痕,不由得打趣道:“不是自詡醫術高明嗎,怎麼連個解藥都配不出來?”
李一舟心頭憋屈,沉着臉沒作聲,被雷牧歌推着往前走,見他情緒不佳,秦驚羽也沒打算再逗他,幾人漫步往飯廳走去。
見他們進來,飯廳中原本坐着的大夏兵士紛紛站起行禮,秦驚羽擺了擺手,拉着兩人坐到窗邊位置,對面不遠坐了幾名蕭焰的手下,那名黑衣首領也在其中,正抱着蕭景辰,略爲笨拙地喂他喝牛乳,許是還在記恨她昨晚的那句話,明明看見她落座,卻視若無睹。
此時店家端了熱粥點心過來,粥乃是地地道道的魚丸粥,秦驚羽端起碗喝了一口,但覺滋味鮮美,正待出口稱讚,一擡眸,卻見對面的李一舟眉頭皺起,脣角微微抽搐,神情看起來難掩痛苦。
“店家,你這粥裡除了魚丸,還加了些什麼佐料?”
那店家呵呵笑道:“味道甚好,是不是?不是小人自誇,這粥是上好的稻米,加上魚丸,還有鮮貝、蝦仁、羊肉、幹筍、香菇切成碎末,蔥姜去腥,再加上本地特有的緋豆,小火慢熬,我家婆子守着整整熬了將近兩個時辰纔出鍋,客人們都說好吃,吃了還要添呢!”
“是誰……讓你加這些的?”李一舟聲音發顫,快要控制不住。竟然都是些發物,尤其那個緋豆,更是會加重瘙癢症狀!
那店家想了想,答道:“是一位年輕公子,昨夜特地來找小人吩咐的,他自稱姓李,名叫……李一舟!”
“他長什麼樣?”秦驚羽問道。
店家嘖嘖讚歎:“那李公子,長得真是一表人才,俊俏得跟畫裡的人似的,小人活了這幾十年,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兒!”
李一舟聽得咬牙:“好你個蕭焰!”搶先買空藥草不說,還暗地讓店家在這早餐的粥裡放了大堆相剋的發物,沒吃兩口就覺得渾身瘙癢難受,苦不堪言!
秦驚羽已經明白其中原委,當下將他面前的粥碗挪開,換上白麪饅頭:“吃這個吧。”
李一舟黑沉着一張臉,聽得對面不時傳來的譏笑聲,哪裡還吃得下!
雷牧歌看着他泛紅的臉頰頸項,皺了皺眉:“一舟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房去……”
李一舟點點頭,忍住周身不適,轉身往房間走,沒走幾步,就聽得背後有人哼了一聲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正是那黑衣首領的聲音。
李一舟回頭冷笑:“堂堂一國皇子,竟使出這下三濫的手段,也不怕辱沒身份,爲世人恥笑嗎?”
“你們乘人之危,突施暗算,手段也光明不到哪裡去。”黑衣首領清淡迴應,“再說了,我家主子當時一番好心,頻頻規勸,說明衣物不合適,是李副將巧取豪奪,無賴霸佔,卻怪得了誰?!”
“你!”李一舟被戳到痛處,衣袖一拂,這邊的大夏兵士騰的站起,拔刀相向,那方黑衣侍衛們也是毫無懼色,冷麪以對。
“好端端的,都站起來做什麼?坐下好好吃飯,把力氣給我留着等會趕路去。”秦驚羽做個手勢,示意雷牧歌將李一舟與大夏兵士安撫下去,自己卻是朝着那黑衣首領走去。
“蕭焰人在哪裡?”她問。解鈴還須繫鈴人,看來不碰面是不行了。
面對她,黑衣首領臉色緩和了些:“主子在房間裡,我這就帶殿下過去。”將蕭景辰交給手下,他轉身朝背後的長廊走去。
秦驚羽隨他穿過長廊,站在轉角處的房門前,黑衣首領輕輕叩門,低喚:“主子,殿下來了。”
門裡輕應一聲,似是對她的來訪一點也不覺訝異:“請殿下進來。”
黑衣首領做個請的手勢,知趣退下,秦驚羽大步踏進,對上屋中那道清俊儒雅的身影。
“殿下找我有事?”
明知故問!秦驚羽在心裡暗罵一句,直截了當道:“我來討那個癢癢粉的解藥。”
蕭焰聞言輕笑:“李一舟刺我一劍,我還他一癢,這樁恩怨就算兩清了,我實在想不出給他解藥的理由呢。”
秦驚羽撇下嘴:“你想怎樣?”
“很簡單,親我一下。”蕭焰指着自己的脣瓣,說得風輕雲淡。
秦驚羽望着那張笑得牲畜無害的俊臉,勉強忍住想要一掌揮去的衝動,冷淡道:“我沒有去親一隻豬的習慣,還麻煩蕭二殿下換個條件。”
“哦。”蕭焰也沒堅持,點頭道,“那好,叫李一舟自己來找我,當衆給我道歉,若是態度誠懇,我可以考慮給他解藥。”
“當我沒來,告辭。”秦驚羽聳聳肩,轉身就走。李一舟那個毒舌男,心性甚是清高,要他來當面道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殿下就這麼走了,實在不像殿下的性情啊,就不再聽聽我的第三個條件?”蕭焰在背後笑道。
“什麼?”秦驚羽停住腳步,來見他的目的就是爲了解藥,沒必要耍大牌,李一舟是隊伍中唯一的大夫,也是雷牧歌的得力助手,此去北涼前途兇險,儘快治好他纔是當務之急!
蕭焰凝望着眼前少年明媚軒秀的背影,眸光轉柔,勾脣一笑:“說來也不難,殿下要去北涼救軒轅公主,我也想去北涼獵一隻雪獸給我母后做牀褥子,咱們結伴同行,強強聯手,殿下覺得如何?”
秦驚羽聽得心中瞭然,先前那兩個條件都是陪襯,可有可無,這第三個條件纔是核心所在,說穿了,他就是想繼續跟着自己!
可是跟着自己有什麼好處,爬山涉水,餐風露宿,她可不認爲他真是對自己用情至深,可以如他所說拋卻一切無怨追隨!
“當然,若是殿下不答應,我也不會強求,這北涼我總是要去的,天地雖大,有緣自會相遇。”
蕭焰這話說得很是隨意,聽在秦驚羽耳中卻有另外一層意思,她不答應他明裡跟着,那他暗中相隨也是極有可能,這從東陽到北涼,都是在別國境內,她想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
與其如此,倒不如暫時答應下來,先拿到解藥,途中再想法甩了他,畢竟他還帶着個體弱多病的奶娃兒,那北涼乃是冰封雪飄不毛之地,不管他有何居心,總不能拿他親生孩子的安危去冒險吧!
主意已定,秦驚羽轉過身來,手掌攤開:“好吧,解藥拿來。”
蕭焰含笑從袖中摸出個瓷瓶遞給她,看她小心收起,忽道:“那些衣物,穿着還合身嗎?”
“呃,還好。”秦驚羽含糊應了一聲,那包衣物她壓根沒看,剛一丟出窗戶就被樓下的行人分撿了去,合身與否,她哪裡知道!
對於蕭焰又要一路同行的事,雷牧歌與李一舟表面沒說什麼,心裡肯定是老大不爽的,兩人都是沉着臉收拾行李,一聲不吭。
秦驚羽看在眼裡,也是沒有辦法,此去北涼至少需要十天左右,再到巴彥大雪山還要個三五日,也就是說,救人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來天,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古怪神秘之地,誰知道會有些什麼情況發生。雖然已經派人趕往沁城王宮報訊,包括老師的那封信都是一同送去,但這時間緊迫,她是等不到東陽方面的人手增援了,現在除了加足馬力一門心思往北涼趕,她再顧不上其他!
人馬還如之前,分成前後兩隊,大夏軍士簇擁着秦驚羽的馬車行進在前,蕭焰帶着南越侍衛尾隨在後,那個小小的孩兒也隨隊同行,被黑衣首領抱着,時睡時醒,一路顛簸。
車隊從魚鳧出發北行,途經幾座邊陲小城,在重金僱請了一名北涼男子做嚮導之後,隊伍穿過北涼邊境,朝着赤天大陸的最高峰,巴彥大雪山慢慢行進。
這一晃就是十來天過去,自從進入北涼,天氣逐漸陰鬱,腳下的土地也是日益荒蕪,開始還有些小鎮可以歇腳,隨着離白雪皚皚的高山越來越近,村落也越來越稀少。
一眼望過去,遠處綿亙無際的高山,就是巴彥大雪山。
這巴彥大雪山只是一個統稱,山中有上百座山峰,成千座山谷,據那嚮導竇巖說,這些山峰大多數是從來也沒有人到過的,有的甚至連個名稱都沒有,而那些有名字的山峰,名稱也頗爲拗口,多是當地的土語重疊而成,實在不好記,秦驚羽勉強記下了幾個,便是再無興趣。
越靠近雪山,氣候也越加寒冷,這裡面以她武功最弱,身體也是最差,雷牧歌已經將自己的裘皮披風給了她,卻還是有些抵擋不住寒風凜冽,坐在已經加厚了車簾的馬車中瑟瑟發抖。
當夜,行至一片荒野,兩隊人馬都搭起營帳過夜,離高山已經極近了,估計只有一天的路程。
營帳前升起了火,衆人喝着熱水,烤着乾糧,顯得很是興奮,唯有那嚮導竇巖坐在火堆前,不時望望頭頂黑沉暗淡的天色,再看看不遠處的高山,繃着一張臉,沉默得嚇人。
“在看什麼?”雷牧歌隨口問着,一掌拍在他肩上。
竇巖驚了下,險些跳起來,一見是他,喚了聲雷公子,嚅囁道:“今晚有些不對勁……”
雷牧歌聽得皺眉:“哪裡不對勁?”
竇巖搖搖頭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有種不安穩的感覺……唉,要不是爲這銀子,我真不該來!”
雷牧歌只道是他嫌酬金太少,笑着安慰道:“放心吧,等把我們送到目的地,我這酬金再給你多加一半!”
竇巖勉強笑了下,還是愁眉不展,也不去營帳睡覺,一個人去到營地邊上,時而伏地傾聽,時而坐起呆愣,不知在做些什麼。
守着大隊人馬,雷牧歌也無暇顧他,走去馬車旁邊掀簾一看,只見秦驚羽倦極睏乏,已經抱着神劍和衣而眠,睡得正香,車旁一左一右駐紮着兩座營帳,形成嚴密的屏障,周圍還有大夏兵士輪流巡邏,李一舟肩傷初愈,正親自督促檢查。
而對面,也是搭起兩座營帳,帳內帳外人影閃動,時不時還響起嬰孩的啼哭聲。
秦驚羽正值酣睡,無奈聽力超常,又是寂靜野地,那嬰孩的哭聲一旦入耳,便是驚醒過來,之後雖然聲音逐漸平息,卻再沒法睡熟,閉着眼睛,昏昏沉沉,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忽然聽得一種極爲奇怪的聲音,令得她一翻身坐了起來!
那種聲音,朦朦朧朧中聽來,由低到高,好像是有成千上萬頭野獸張開大嘴,一起在吼叫,實在駭人之極!
若是她沒聽錯,那可怕的聲音,正是從雪山之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