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蕭焰,連同秦驚羽都吃了一驚,心中對這蕭二殿下更加鄙夷,拋妻棄子,寡情薄倖,這樣的人,實在該有多遠躲多遠,最好終生不相見。
“她瘋了?”蕭焰低喃,忽然拔高聲音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葉霽風低沉道:“就是你離開蒼岐的第二天。”
蕭焰默然無聲,葉霽風又沉聲道:“蕭焰,我們是那麼多年的交情,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次我特地帶了辰兒來,就是要你跟我們一起回去!”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蕭焰淡淡道。
“你不認我姐姐,不認我,難道連你的親生骨肉都不認嗎?!”葉霽風低叫,“你這樣做值得嗎?爲了那個人,你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甚至連這皇子之位都不要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你想知道?那好,你把這戒指給我,我就告訴你。”
“不行!”葉霽風不假思索拒絕,冷哼道,“想要這戒指,除非從我屍體上摘下去!”
蕭焰聲音微冷:“我如果答應跟你回去,你是不是會自己摘下來給我?”
明明是她的東西,他們憑什麼拿來做交易?
半晌沒聽見葉霽風的迴應,秦驚羽忍無可忍,大步穿過長廊站到門前,轉念一想,又停住腳步,自己武功不濟,又沒幫手,搞不好沒要回戒指,又惹出新的麻煩來!
剛退後一步,正慢慢往回走,邊走邊尋思對策,忽聽得咯吱一聲,旁邊房門驀然打開,那名男子疾步出來,過來砰砰叩門,嘴裡低聲叫着:“公子,不好了,小世子病了,上吐下瀉,還在發熱!”
秦驚羽聽得撇嘴,適逢夏季,瘧疾腹瀉之類的病原本就是多發,再加上一路奔波,這麼小的孩子,身體哪裡扛得住?當爹的無情無義,這當舅舅的也是個傻子!
那女子抱着嬰孩跟着出來,那孩子約莫半歲大,一張小臉又黃又白,看起來很是瘦小,五官還沒怎麼長開,也沒看出像誰。
說話間,就聽得房門哐噹一聲響,葉霽風旋風般衝了出來,從女子手裡接過孩子,回頭朝門內吼道:“蕭焰,孩子病得不輕,你還待怎樣?”
蕭焰慢慢踱出房間,眸光輕掃,沒顧上看他,卻一眼瞥見那道正悄然後退的身影,
“你怎麼來了?”他大步走過來。
“剛好路過,這就走了。”秦驚羽乾笑兩聲,又後退一步。
葉霽風轉頭看到她,眼睛亮了亮:“你是來找我的麼?”
見得蕭焰面色微黯,秦驚羽趕緊搖頭:“哪裡,只是路過而已,你們有事先忙,忙去吧。”人家在鬧家庭矛盾,現場氣氛不對,並不是討要風影戒的好時機,她還是迴避比較好。
葉霽風卻是一步攔住她的去路:“你來得正好,他不願跟我回南越,甚至不願認這個孩子,你來勸勸他!”
“我?”秦驚羽有些傻眼,他們的家務事,跟她有什麼關係?
蕭焰沉下臉來:“小風你有什麼衝着我來,這事與她無關。”
葉霽風冷笑一聲道:“與他無關?你就那麼護着他?可憐我姐姐對你如此癡情,你卻始亂終棄……”
“夠了!”蕭焰打斷他道,“你真想知道,那就跟我來。”說着一把拉住秦驚羽的手,轉身就朝房間裡走。
“喂,蕭焰你做什麼?”他手勁那麼大,她根本掙脫不開,只得跌跌撞撞隨着他去,心裡直道冤枉,這八卦果然是偷聽不得的,尤其是這些皇室秘辛,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蕭焰,你放開他!”葉霽風抱着孩子跟着進來,盯着蕭焰的手,目光恨恨。
蕭焰沒有理會,只單手關上房門,將秦驚羽按坐在凳子上,轉身面對葉霽風道:“你聽清楚,這話我只講一遍,我與你姐姐當日已經說得很明白,我母后和葉夫人當時也在場,她們可以作證,你姐姐皇子妃的稱號不變,這孩子的世襲爵位也會保留,一生尊貴,衣食無憂,我能給她的就是這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葉霽風驚得倒退一步:“你說……我母親也知道?”
蕭焰點頭:“是。”
葉霽風徑直搖頭道:“我不信,這樣的結果等同於和離,我母親明知姐姐對你一往情深,怎麼會同意這樣荒唐的事?一定是你,是你和皇后逼着她答應的!是不是?”
“我們沒有逼她,葉夫人自己點的頭,你不信可以回去問她本人。”
葉霽風瞪着他道:“我們一起回去,在我母親和姐姐面前當面對質!”
蕭焰緩緩搖頭,眸光卻是看向秦驚羽,漸漸柔和:“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以後她在哪兒,我在哪兒。”
秦驚羽的手被他緊緊握着,正要發怒,忽見他嘴脣輕動,脣語吐出一句“欠我的人情”,怔了下,不得已擠出個笑容來,算是默認了。
“你們……好,我這就回南越去,不會再糾纏你們!”葉霽風不知是氣是恨,刷的拔出腰刀,一刀割下截衣袍來,朝蕭焰怒聲道,“你辜負我姐姐,我沒你這樣的兄弟!”說罷大步衝向門口,不知是被嚇到還是怎的,那嬰孩在他懷裡哇哇大哭。
秦驚羽聽着可憐,聯想到還在大夏皇宮的幼弟元熙,不由叫道:“葉霽風你這個瘋子,你那小外甥要是再跟着你長途奔波,鐵定被你折騰死!”
葉霽風聞言一頓,慢慢轉過身,忽然一個箭步過來,將手中嬰孩往蕭焰身上一放,冷聲道:“虎毒不食子,你就算不愛我姐姐,總該善待你自己的親骨肉罷!”
蕭焰看着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嬰孩,皺了皺眉頭:“小風……”待要去追,又舍不下身旁之人,稍有躊躇,就聽得葉霽風冷哼一聲,推開房門,頭也不回離開。
輕嘆一聲,瞥見旁邊那雙滴溜溜直轉的漆黑大眼,手上力道放鬆,苦笑道:“你就知道替我招惹麻煩。”
秦驚羽甩開他的手道:“你不是也一樣,用我來當擋箭牌。”
“你可不是擋箭牌……”蕭焰瞅着她,狹眸裡幽光閃過,終是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帶着個孩子不太方便,要不等他身體好些,我再派人送他回去?”
“你的兒子,隨便你怎麼樣。”秦驚羽看了眼那嬰孩,不知爲何,心裡直覺不大喜歡,原來討厭一個人,真是要連他的家人子嗣都一併帶進去的。
“他不是……”蕭焰低喃,不知想到什麼,嚥下未盡之言,自嘲一笑,默然不語。
“他叫什麼名字?”秦驚羽隨口問道。
蕭焰想了一會,答道:“好像是叫做蕭景辰。”
“蕭景辰?”秦驚羽唸了一遍,哼道,“這名字還馬馬虎虎。”
蕭焰不甚在意道:“我父皇取的名字,我也沒怎麼管的。”
經過此事,秦驚羽對他更無好感,站起身道:“你們父子團聚,我也不打攪了,先行一步!”
“等下。”蕭焰叫住她道,“這孩子須得找大夫醫治,我這就回宮,一起走吧。”
“不必了,我還有事,想在格魯城裡走走。”秦驚羽說完,率先出了門,聽得背後細微腳步聲,知道他尾隨而至,也沒理會。
剛走到轉角處,忽聽得底下一陣嘈雜聲,有人喝道:“南越賊子,哪裡逃!”竟是乒乒乓乓,短兵相接動起手來!
秦驚羽吃了一驚,要知道之前南越人士在格魯那是很吃香的,誰敢如此狂妄叫囂,還膽敢動手,難道……
“主子!”之前等在樓下的門人疾奔上來,見她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
“出了什麼事?”秦驚羽低問。
那人答道:“我們也不太清楚,有幾名住店的客人退了房急着要走,誰知外面來了一隊人馬,一言不和就打起來了!”
秦驚羽挑眉:“走,看看去!”
兩人匆匆下樓,樓道處一左一右守着的門人也奔過來,擋在她身前:“主子小心!”
“沒事。”秦驚羽擺擺手,但見大堂裡桌椅板凳東倒西歪,七零八落,掌櫃和小二都嚇得躲在櫃檯後面,地上已經躺着幾人,而那場子裡兩道身影打鬥正酣,青色勁裝之人正是葉霽風,而那灰白長衫之人卻也何等眼熟,他是……
“李一舟!”她脫口而出,眼裡一陣溼熱。
李一舟正避開葉霽風的刀鋒劈來,忽聽得這聲,整個人都是呆住了,葉霽風趁機反手又是一刀,秦驚羽眼見兇險,出聲示警:“小心!”
刷刷刷,數支長槍揮過去,直刺葉霽風胸口,李一舟困局得解,短劍一收,立時朝秦驚羽這邊奔了過來,卻有一人比他身形更快,攜閃電之速,雷霆之勢,穿過大堂,張開雙臂將她擁了個滿懷!
秦驚羽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陽剛之氣直衝鼻端,聽得那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低嘆:“羽兒,我終於找到你了!”是……雷牧歌!
李一舟慢了一步,在一旁連連跺腳:“喂,雷你太不夠意思了,先前打架你袖手旁觀,這會抱人就跑得比兔子還快,總該留點什麼給我吧?”語氣雖是埋怨,臉上卻滿是歡喜欣慰。
“行啊,我把那幾名南越人留給你,你拿去當藥人什麼的,隨便你!”雷牧歌哈哈大笑,手臂仍是環在她腰上,經過這場離別,往日的霸道又回來了大半!
“雷牧歌你先放開我!”秦驚羽掐着他的手臂低道,店裡又是大夏兵士,又是暗夜門人的,一上來就對她摟摟抱抱,教她這張臉往哪裡擱!
雷牧歌往四周看了下,手臂上移,轉而攬住她的肩,眼神熾熱,聲音放低:“我不放,以後再不能放你跑了!”
葉霽風聽得這邊聲響,臉色愈發青白,腳下步伐也逐漸凌亂,那使長槍的兵士都是雷牧歌手下的精兵強將,平日訓練有素,這回在太子殿下面前更是卯足了勁,越戰越勇,只聽得嘶啦一聲,竟是將葉霽風的衣袖戳破,眼看就要刺中皮肉!
忽見白光一閃,原本佔得上風的長槍哐噹一聲落地,那兵士被震得虎口發麻,倒退好幾步才穩住身形,葉霽風乘機跳出圈子,退到大門口。
牆壁上,一柄柳葉刀半截直入,尾部還微微顫動!
“原來店裡還藏有高手!”李一舟冷笑一聲,帶人就往樓上衝。
秦驚羽這纔想起樓上還有名厲害角色,見雷牧歌面色凝重,大步踏出,急忙按住他的手臂道:“都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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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雷牧歌不明所以,卻也依言不動,李一舟一行人也停下腳步。
秦驚羽看了看地上受傷的人手,再望向門口的葉霽風,嘆了口氣道:“留下那戒指,你的人,你都帶走吧,馬上離開格魯,走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見。”
葉霽風抿緊了脣,盯着她半晌,終是上前扶起幾人,一聲不吭走出門去。
秦驚羽朝他背影低叫:“葉霽風,我的戒指……”
“想要,那就從我屍體上摘!”葉霽風扔下一句,徑直離開。
幾名大夏兵士持槍追出,卻被秦驚羽喚住:“算了,由他去!”這小子太過固執,不能硬來,她也沒想到真要與他生死對決,就先這樣吧。
“他是誰?”雷牧歌低問。
“南越大將軍葉庭之子,葉霽風。”秦驚羽回過頭來,解釋道,“在蒼岐的時候他幫過我的忙,我不想爲難他。”
雷牧歌點頭道:“葉庭當年是傷在我父親手下,回到軍營當日不治而亡……真沒想到,竟在這裡見到他的後人。”沉默了下,驀然擡眸,目光如電,“樓上那人是誰?”
秦驚羽如實答道:“是蕭焰。”
雷牧歌面色驟變,喚了李一舟等人留在她身邊,自己飛奔而上,朝着那柳葉刀射出之地馳去,秦驚羽心頭一個咯噔,拉着李一舟趕緊跟上。
但見幾間廂房大門敞開,布簾微動,樓道里空落落的,哪裡還有人在?
“已經跑掉了。”雷牧歌看了看那洞開的窗戶,劍眉攏起,回頭着急問道,“你已經跟他碰面了?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是,我來格魯的時候,他早就在皇宮裡了,之前蕭冥跟蘭薩達成協議,由南越派兵幫助西烈朝廷剿匪平亂,事後蘭薩騎虎難下,南越軍隊開進了格魯,就駐紮在皇宮附近,蕭冥大概是國內事務脫不了身,就讓他弟弟來格魯坐鎮——”秦驚羽瞅着他不悅的俊臉笑了笑,安慰道,“也幸好是蕭焰,不是蕭冥,若不是他調開軍隊,明裡暗裡相助,我們也沒那麼容易顛覆政權。”
雷牧歌面色緩和了下道:“西烈新皇即位之事我們在路上也聽說了,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位朋友?”
李一舟在一旁聽得瞪眼:“不會吧,格魯之變原來是你們搞出來的?”
秦驚羽微微頷首:“正是。”
“蕭焰……”雷牧歌與李一舟對視一眼,沉吟道,“他爲什麼要幫你?”
秦驚羽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他與蕭冥政見不合吧。”
“他對你說了些什麼沒有?”雷牧歌跟着又問。
秦驚羽笑道:“倒也沒說什麼,就是成天跟個花癡似的,煩都煩死了。”好在他現在拖着個孩子,也該回南越了,而她回大夏,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交集。
雷牧歌看着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心頭大石落地,長吁一口氣:“那就好。”
秦驚羽見他與銀翼一樣,說起蕭焰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不由得挑眉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雷牧歌答得乾脆。
秦驚羽顯然不信,低哼道:“少糊弄我,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雷牧歌笑道:“別一驚一乍的,哪裡有什麼事,那蕭氏兄弟詭計多端,我們是不想你被他的外表矇蔽欺騙。”
“是啊是啊,南越人都不是好東西,所以我們一進店看見那南越服飾的人,就忍不住打起來!”李一舟適時幫腔,轉移了話題,“沒想到那幾人根本不經打,還不用雷出手,對方就被我們撂倒一片,那葉小公子的武功也是稀鬆平常,和我半斤八兩,伯仲之間。”
“半斤八兩?”秦驚羽忍不住撇嘴,“我怎麼看見他的刀都快砍到你身上來了?”
李一舟摸着面頰,訕笑道:“我那不是聽見你叫我,一時恍了神嗎?殿下你可知我們找你找得好苦,你倒好,跑到這西烈都城來享福!”
“咳,下回再有這樣的福,我讓給你得了!”秦驚羽嘆口氣,將自己從古城與衆人分別之後的經歷簡單說了下,從死城奇遇說到猰貐倀鬼,從石棺脫險說到皇宮探秘,從滴血驗親再說到大局落定,聽得兩人那叫一個心驚膽戰,當然,蕭焰對她的種種糾纏則是略過不提。
說罷問道:“你們呢?這半年多是怎麼過的?大夏那邊情形如何?我父皇母后和元熙都好嗎?”
“陛下娘娘都好,而我們……一直找你,四處打探你的消息,開始還瞞着天京那邊,後來實在沒法,三個月前,我回去了一趟,負荊請罪……”千言萬語凝在脣邊,長嘆一聲,雷牧歌也不顧有人在場,從身後摟住了她,手臂收緊,似是恨不得把她揉進胸膛。
李一舟看得眼痠心也酸,澀然道:“雷回京被他爹狠抽一頓,帶着一身的傷回到軍營,養了大半月纔好,還好那隊商旅來得及時,看到你那髮釵,雷這大半年來頭一回露出笑臉!”
雷牧歌瞟他一眼,手掌鬆開些,低沉道:“你不也一樣!”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嗎,還因禍得福爲大夏拉了個強有力的盟友,可喜可賀,走,找地方喝酒去!”看這兩人,大半年不見,形貌氣質都沒怎麼變,就是整個人足足瘦了一圈,秦驚羽大爲感動,從雷牧歌懷中掙脫出來,拉着他倆就往外走。
“別急,先辦正事!”雷牧歌叫住她,朝李一舟努嘴道,“快把藥拿出來給她服下。”
“什麼藥?”秦驚羽怔道。
李一舟從懷中摸出個小瓷瓶來,揭開瓶蓋,倒出一粒棗紅色的丹藥來,動作極爲難得的小心,見她遲疑不動,沒好氣道:“穿腸毒藥。”
“好你個蒙古大夫,膽敢謀害當朝太子,看我不誅你九族,要你殉葬!”她假意動怒。
“殉葬就殉葬,有句話叫什麼,生不同衾死同穴!”李一舟張口就來。
“都胡說什麼呢!”聽兩人越說越離譜,雷牧歌一聲低喝,遞了只水囊過來道:“這是幽朵兒根據那本古籍煉出的解藥,快些和水服下吧。”
“幽朵兒?她這麼厲害,居然把解藥煉出來了?她人在哪裡,在大夏嗎?”秦驚羽又驚又喜,趕緊接過藥丸喂進嘴裡,又灌下一口水,嚥了下去。
雷牧歌搖頭道:“她還在密雲,藥是她哥哥幽福侖送來的,說是密雲島上出了點事情,她要着手處理,而且她初學古籍,雖有三大長老輔助,但因功力不夠,這丹藥效力有限,還須再煉一粒,方能徹底解毒,估計又要等很長一段時日了。”
“密雲島出了什麼事?”秦驚羽詫異道。
雷牧歌答道:“好似是說島上的火山噴發,毀掉了許多地方,包括那號稱密雲聖地的暖玉神泉,也一併毀了。”
“暖玉神泉?”秦驚羽低念,不勝遺憾道,“可惜,世上再沒有七彩水仙了。”
雷牧歌也是感嘆道:“是啊,據說那溫泉可治百病,輔助療傷具有奇效,甚至還有起死回生的功能……一場天災,就這樣毀了!”
“治病……療傷……”秦驚羽揉着額頭,腦海中恍惚閃過一幅白霧繚繞的畫面,人影若隱若現,看不清身形樣貌,直覺不想再談此事,甩了甩頭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去哪裡?”李一舟問。
“慶祝我們重逢,當然先找地方喝酒!”秦驚羽心情大好,看看兩人又黑又瘦的俊臉又嘆道,“等回了大夏,我一定把你倆養得壯壯的!”
“回大夏?”雷牧歌望着她似笑非笑道,“短期內恐怕是回不了大夏了。”
“什麼意思?”秦驚羽怔道。
雷牧歌在她額頭輕點一記道:“還不是你自己惹出的禍事!”
“我?我惹什麼事了?”秦驚羽瞠目。
“你難道忘了,我的玉鐲……”李一舟哭喪着臉道,“你可答應過的,要把我的玉鐲要回來,不能食言啊!”
秦驚羽這纔有些明白,心虛低道:“難道是軒轅清薇……”
雷牧歌點頭道:“正是,上月東陽國主軒轅敖送來信函,要與陛下懇談兩國聯姻之事……陛下說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命我和一舟護送,你速去東陽解決!”
速去東陽……
秦驚羽只覺得頭皮發麻,訕訕笑道:“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不過那東陽公主模樣生得美,脾氣又好,要不這樣,我們仨打個商量……”
見她一雙色眼在身上瞟來瞟去,李一舟推開房門,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用商量,我堅決不答應!”
“哼哼,這個庸醫,關鍵時刻就開溜!”秦驚羽扁了扁嘴,目光又轉向雷牧歌,滿面堆笑喚道,“牧歌……”
“哎,叫得真勾人!”雷牧歌不躲不避,俯身在她面頰上重重親一口,“沒聽夠,再多叫幾聲,我百聽不厭——”
“你……膽敢輕薄我……”秦驚羽哭笑不得,見他欺身過來,只好低頭告饒,“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雷牧歌俊臉含笑,又摟住她親了下,方纔作罷,盯着她的眼睛道:“真是想死我了,你說,你想我不?”
秦驚羽嘿嘿乾笑:“太忙了,沒顧得上……”見他面露兇光,又要低頭下來,趕緊改口道,“想的,經常都想。”
雷牧歌心滿意足,擁着她嘆息道:“這一次真把我嚇得魂飛魄散,以後再不許你離開我視線半步,聽到沒?”
“我耳朵還沒聾呢,雷婆婆!”秦驚羽翻個白眼,拉着他往外走,邊走邊道,“我這就去跟掌櫃打個招呼,你們在這客店住上幾日,等準備妥當,我們就出發。”
雷牧歌聽得皺眉:“這地方你也待得夠久了,還需要準備什麼,立時就可以動身!”
“着急什麼啊,總得回宮去告個別,送送行之類的。”明日就是樂皇后出殯之日,還有,銀翼初登帝位,百廢待興,她實在不太放心,一想到那張冷峻的面容,心底登時軟下來,該怎麼跟他說這離開的事……
“你要跟誰告別?”雷牧歌面色微冷。
秦驚羽正待說話,忽聽得有人冷哼道:“你說過你要留下來陪我的,說話要算數!”
前方長廊黑影一閃,竟是一身玄服的銀翼大踏步走過來,身後是一羣神情肅穆的颶風騎士,李一舟隔得老遠高呼:“我攔不住他,他硬要闖上來——”
“銀翼?”秦驚羽反應過來,低叫,“你瘋了麼,不好好待在宮裡,到這裡來做什麼?”
銀翼悶聲道:“你許久不回,我便出來找你。”
秦驚羽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你現在貴爲皇帝,這客店酒肆人流混雜之地,怎麼可以隨意來去?”她還沒想好怎麼跟他說,他就已經到來,這便是天意罷。
銀翼碧眸如墨,瞥了雷牧歌一眼道:“我本就不想當這個皇——”
“銀翼!”秦驚羽不待他說完,一口打斷道,“這是你父皇母后的遺願,你沒法迴避,只能承擔;同理,我也有我的責任未了,我以爲你能明白。”
“但是我……”銀翼身影一頓,悵然道,“做了皇帝,各在一方,便再不能跟着你。”
秦驚羽體會到他的心意,不覺一怔,繼而心頭一動,朗聲笑道:“誰說不能,頂多一年時間就會再見,到時候我還要邀你前來共謀大業,助我一臂之力!”
銀翼微微錯愕:“當真?”
秦驚羽朝他伸出手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擊掌爲誓!”
啪啪兩聲,秦驚羽收回手來,見他還是猶疑未決的模樣,如往常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湊去耳邊補上一句,“颶風騎是新收服的人馬,我還不放心,衛煞兩部近五千人就當是我送你的登基大禮,你可得給我把人帶好了,指不定往後哪天我後悔了,連你一起收回來!”
衛部煞部乃是暗夜門的絕對主力,也是她的心肝寶貝,這數千人馬放在西烈,還怕她會一走了之,不問不理?
想通這一道理,銀翼舒心一笑:“好,我就在這裡等着,隨時聽候召喚。”說罷深深望她一眼,再無二話,扭頭就走,“起駕,回宮!”
秦驚羽低道:“也不急這一天兩天,我等你母后明日出殯儀式結束再走。”
銀翼頭也不回道:“不必,你少磨蹭,要走就現在走——”
這個狼小子,說話還是那樣,冷冰冰的,沒點人情味!
剛這樣一想,就聽得他的聲音遠遠傳來:“否則我出動颶風騎追你回來……”
秦驚羽啞然失笑,靜靜看着他的背影遠去,直至大隊人馬消失在長廊盡頭,怔怔出了會神,方纔轉頭道:“好啦,西烈事畢,我們啓程吧。”
“還有沒有要告別的人?”雷牧歌神情自若,問得輕鬆,身軀卻微微繃緊。
“沒有了。”秦驚羽笑道。
雷牧歌放下心來,賠付了店家銀兩,招呼了衆人往外走。
秦驚羽走出數步,又不禁回頭一望,四處依舊空落,不見人影,但覺暗處有道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隨己走動而遊移,只在轉瞬間,倏然收起,消失不見。
許是幻覺吧,她笑了笑,隨衆人走出店門,上了馬車。
車簾垂下,馬車緩慢起步,朝着城門方向駛去。
許久,纔有一道人影慢慢踱出來,看着懷中抱着的一團,悠悠嘆息。
當真……就沒有要告別的人了麼?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