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光透過窗戶縫隙射進房間。
秦驚羽翻個身,夢中正在明華宮逗弄小元熙,忽聞大街上遠遠傳來絲絲鼓樂聲,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眼皮跳動幾下,不甚情願睜開雙眸,昨夜回來得晚,又跟銀翼說了許久,還想着一覺睡到午時,是誰擾人清夢?
樓下有說話聲響起,她揉了揉眼,側耳傾聽。
“快出去看啊,是皇上,皇上親自去迎接皇后娘娘回宮了!”
“皇上跟皇后真是好生恩愛!”
“還有太子殿下,殿下好年輕,還那麼英俊……”
聽着這話,秦驚羽反應過來,翻身起牀,匆匆洗漱穿衣,弄得一身光鮮出門,在銀翼的門前敲了一會,沒有迴應,奇怪,這一大早的,招呼都沒打一個,難道就出門去了?
想了想,又去那瞎眼老者的房間裡看了看,也是沒人。
帶着一絲疑惑朝前走,待轉過樓角,忽見前方露臺處一片黑色衣角,心中一動,那裡好像是正對着大道,蘭薩的隊伍勢必從底下經過!
原來,他心裡還是在乎的……
輕咳兩聲,秦驚羽走過去,果然見銀翼轉過頭來,她笑了笑,一掌拍向他的肩膀:“看什麼呢,走,陪我吃早飯去!”
銀翼垂下眼睫,面無表情就要往回走,忽然下方有人叫了一聲:“快看,颶風騎來了!”
颶風騎,是西烈皇帝的隨行侍衛,每回皇帝出行,必在其左右。
颶風騎行近,蘭薩與樂皇后的車馬想必也不遠矣。
感覺到他身形微頓,秦驚羽嘆了口氣:“想看就看吧,那麼彆扭幹嘛?”
他那麼孤獨的一個人,從小無名無姓,與狼爲伍,有一天突然得知可能還有親人在世,這種想靠近卻又心生畏懼,想得到又怕失去更多的心情,其實她能理解,正所謂近鄉情怯,期冀過後誰說就是如願以償,有可能會是更大的失望,與其如此,倒不如一切如舊。
銀翼沒有作聲,腳步卻慢慢停了下來。
秦驚羽暗自好笑,拉着他朝樓梯處走:“在這裡能看到什麼,倒不如尋個近處看,依我看上回那家湯餅鋪子不錯,我們去那裡佔個地,順便吃早飯。”
兩人出了客店,眼見到處都已灑水掃地,大街小巷乾乾淨淨,有的人家門口還擺了香案,一問才知,按照西烈習俗,子民對迎接帝后之事十分慎重,帝后返京也不是徑直回宮,而是車馬先要在皇城遊走一週,接受百姓朝拜,再予進宮。
而街頭巷尾一片喧譁,只見街上無數男女,都是衣衫光鮮向北涌去,人人嘻嘻哈哈,比過年還要熱鬧,炮仗之聲四面八方的響個不停。
皇城內外已人山人海,幾無立足之地,銀翼雙臂前伸,輕輕推開人衆開道,到得那家湯餅鋪前,正好臺階高起數尺,倒是個便於觀看的所在。
兩人剛站定不久,便聽得鑼聲噹噹,衆百姓齊呼:“來啦,來啦!”
街上人人延頸而望,那鑼聲漸近漸響,來到近處,只見兩隊高頭大馬的青衣侍衛策馬行來,無數鑼鼓手隨行奏響,震耳欲聾。
樂隊行完,兩面紅緞大旗高擎而至,一面旗上書着“安邦護國”,一面旗上書着“忠孝仁義”,旁附許多金光閃閃的西烈梵文。大旗前後各有一隊精兵衛護,長刀勝雪,鐵矛如雲,足有數百之衆,衆百姓見了這等威武氣概,都大聲歡呼起來。
秦驚羽剛瞅着那兩面大旗過去,突聞破空之聲傳出,人叢中白光連閃,一柄長刀直射出來,徑奔其中一根旗杆,隨那舉動,一個沙啞猶如破鑼的男聲嘿嘿冷笑:“忠孝仁義?狗屁!”
她輕呼一聲,下意識去按住腰間劍柄,卻見那粗壯的旗杆晃得幾晃,便即折斷,呼的一聲從半空中倒將下來,可見那擲刀之人臂力非常,只聽得慘叫之聲大作,十餘人被旗杆壓住了。衆百姓大呼小叫,紛紛逃避,登時亂成一團。
這一下變起倉卒,兩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銀翼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目光如電射向長刀飛出的地方,但見人潮涌動,哪裡還有線索。
“看樣子不是衝我們而來,稍安勿躁。”秦驚羽拍了下他的手臂,以示安慰,心中暗忖,想必是不同政見者前來搗亂,正好看看那颶風騎的本事。
但見數百名名西烈官兵各持兵刃,開始在人叢中搜索搗亂之人。
這長刀長逾五尺,刀背鑲有鐵環,刀柄鑄有銅獸,看起來沉重不堪,落地時竟將路面砸出一個大坑,這擲刀而出的內勁十分強悍,顯是武林好手所爲,事出倉促,又有閒人阻隔,秦驚羽雖眼力超常,卻也沒能瞧見放刀之人是誰,連她都沒見到,那西烈官兵自只亂哄哄的瞎搜一陣,自然是一無所獲。
過不多時,人叢中卻有七八名男子被橫拖直拽拉了出來,口中大叫:“冤枉……”
呼號聲中,一隊玄甲騎士奔馬疾馳過來,面色肅然,彎刀齊下,頓時頭顱滾落,血濺當場,竟是立時將這些男子殺死在大街之上,並不停留,即是掉頭飛馳回返。
這一變故,直看得秦驚羽大是氣憤,道:“那擲出長刀之人早已走了,卻來亂殺百姓出氣,原來這就是颶風騎,很好,很好!”
就連一向冷漠的銀翼也輕輕抿脣,眼露不豫。
有官兵過來,迅速將屍首擡走,現場亂了一陣,後邊樂聲又起,過來的一隊隊都是簇擁神像,高舉金瓜金錘的儀仗隊,過後則是兩隊年輕貌美的宮女,個個衣着綠裳碧裙,手持羽扇寶傘,只看得衆百姓喝彩不迭,於適才血濺街心的慘劇,似乎已忘了個乾淨。
又聞錚錚馬蹄聲,大隊玄甲騎士鏘鏘而來,前後左右護衛着一輛華麗馬車,衆百姓齊道:“看,皇上來啦,皇上來啦!”
秦驚羽凝目瞧馬車上的兩人,車窗上布簾掀起,蘭薩探頭出來,朝街上百姓揮手,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笑意,而他身側,樂皇后靠在他的肩上,雙目閉合,似是假寐,而太子蘭棠騎馬隨侍,揹負張鑲金嵌玉的長弓,腰懸三尺長劍,與以往相較倒有了幾分英氣。
帝后車馬過後,又是一隊玄甲騎士,再有便是些宮人太監隨行,其後成千成萬的百姓跟着瞧熱鬧,人人向西涌去。
秦驚羽想到那突如其來的長刀,不信這擲刀人會就此作罷,早早拉着銀翼擠入人叢,隨着車馬往皇宮方向而去,一路上聽到衆百姓紛紛談論,說的都是今日帝后回宮的盛況。
眼見宮門在望,官兵開始驅趕隨行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統統擋在百步之外。
忽聞一聲長嘯,一道黑影從高牆上躍下,飛一般衝向車前,兩手各持一把厚背大刀,將去路全部封住,口中厲聲喝道:“不知廉恥的狗男女!還不出來受死!”
憑他身形步法,銀翼已經肯定他就是那擲刀之人,眼見他貿然犯難,直覺便要上前,卻被秦驚羽拉住胳膊,似笑非笑:“人家有夫有子,還有那麼多精兵強將,誰要你前去多事?再說,你憑什麼身份去?”
被她這麼一問,銀翼眼神一沉,停步不前,目光卻是不由自主望向場中。
秦驚羽也是凝神看去,但見那人着一身破舊灰衣,頭頂光禿,身材魁偉,竟是個和尚,滿面橫七豎八的都是刀疤,本來相貌已全不可辨,難道是元昭帝未死,隱忍多年前來報仇?念頭一起,立時好笑按下,老師說過,元昭帝蘭風是一名極其儒雅的君王,對這樂皇后愛戀有加,而這和尚形象粗獷,喝聲有怒無殤,兩者實在相差甚遠。
那和尚話聲未落,早有數名颶風騎策馬過去,將他團團圍住,刀劍齊出。
和尚雙刀相格,臂力驚人,竟是將颶風騎的進攻全部擋回去,忽聞背後一聲鳴響,一支全無威脅的羽箭射了過來,他側身避過,回頭朝向射箭之人,忽然一愣,嚅囁道:“你是……小皇子殿下?”
在他對面,蘭棠手指顫抖着,緊緊握住鐵弓,強自鎮定道:“大膽狂徒,竟敢阻截我父皇母后的車輦,來人,弓箭侍候,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你要殺我……哈哈哈!”那和尚仰天長笑,悲愴道,“你要殺我?你竟然要殺我?我當年九死一生帶你出逃,圖的就是這樣的報答麼?!”
蘭棠不明所以,顫聲道:“你說什麼?你是誰?”
和尚沒有作答,目光怪異,只死死盯着他的臉,忽然飛身躍起,朝他胸前五指張開,嘶啦一聲撕下一大塊布料來,蘭棠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叫,左胸敞開,露出粉白的肌膚,淡紅色的月牙印記儼然現出。
“你不是……”和尚怔了一下,驟然變色,剛叫出一聲,就聽得四周羽箭聲起,無數箭矢嗖嗖射來。
與此同時,秦驚羽低聲叫道:“銀翼,救人!城外山坡匯合!”就在那人伸手去扯蘭棠的胸襟之時,她就已經明白過來,這和尚既然知道蘭棠的胸前胎記,則必定是熟知當年內情的故人,必須留住性命!
電光火石間,銀翼衝了過去,秦驚羽也在同一時間朝後退。
這槍林箭雨的,以她現在的功夫,絕對是被射成刺蝟,她可不想冒這個險,再給銀翼添亂!
飛奔的同時不忘回頭望一眼場中,銀翼已經加入戰場,與那和尚並肩揮刀抵擋颶風騎的箭陣,馬車車門打開,蘭薩站定,那雙與銀翼相似的碧眸裡滿是陰霾與狠毒。
“殺!給朕殺了這兩名逆賊!”
秦驚羽聽得心頭一緊,但也堅信銀翼的本事,撒開腿往客店的方向飛馳。
回到客店,換了身衣服,簡單收拾了下物事,想了想,並沒退房,只是在枕下壓了一筆銀錢,這才慢騰騰下了樓,故作悠閒往外走。
住了幾日人也熟了,來往掌櫃小二皆是熱情招呼:“公子這是要出門啊?”
秦驚羽輕笑迴應:“是啊,打算四處走走。”
在客店門外買了些燒餅之類的點心,僱了輛馬車,晃晃悠悠朝城門方向走,估計皇宮外打鬥得厲害,守衛士兵也沒怎麼檢查便放了行。
到了城外小山坡上,秦驚羽遣走馬車,隨意找了個小樹林坐下,掏出乾糧就着清水吃着,邊吃邊等銀翼過來,誰知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太陽落山,還是沒見人影。
看來這回有些棘手。
倒也不太着急,她眼見天色將黑,於是按照暗夜門慣例,升起三堆篝火,呈品字型排列,在夜裡既是指路標識,又可防禦野獸。
又等了一會,聽得林子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腳步略顯遲滯,轉頭一看,銀翼背上揹着一人,俊臉蒼白,面頰上還有一絲血跡,顯然經過了一場惡鬥。
秦驚羽立時撲了過去,急道:“銀翼你受傷沒有?”
銀翼搖了搖頭,將背上之人小心放在地上,正是那名和尚:“我沒受傷,倒是他,背後中了一箭,甩開颶風騎實在不易,所以來遲了。”
秦驚羽見那和尚昏迷不醒,臉上疤痕累累,醜陋可怖,細看卻不是天生如此,乃是鋒利刀劍所致,正值疑惑,銀翼已經削去他背上後心處的箭桿,撒上所剩不多的金創藥,至於那箭頭,摸着卻有倒鉤,現時又在荒郊野外,缺醫少藥,無論如何都是不敢拔的!
喂那和尚喝了一口水,秦驚羽微嘆一聲,將衣物和乾糧遞給銀翼:“這麼一鬧,但凡蘭薩有點腦子,都會封鎖城內城外的藥鋪,再挨家挨戶搜查疑犯,颶風騎實力不弱,我們才兩人,不好對付。”
銀翼看那和尚一眼,淡淡道:“不及時醫治,他活不過明晚。”
秦驚羽咬脣,她倒是知道還有一個地方的藥品不會被封鎖——
唉唉,才逃出來,又要鑽進去,真是折騰啊!
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誰都想着是遠走高飛,不會有人想到他們竟還會重返皇宮,這雖是一步險棋,難說不是一步好棋!
對於西烈皇宮,經過這幾次的夜探,兩人可謂是輕車熟路,只是這回揹負一人,手腳不如之前那般利索,觀察潛伏許久,才尋機躍入宮牆,小心避開巡邏侍衛,一路摸到宸宮。
此時已過子時,遠遠聽得皇帝寢宮有細樂聲傳來,委婉旖旎,歌舞昇平,看來那宴會還沒結束。
秦驚羽凝神聽了一會,放下心來,此時救人要緊,也顧不得去找那樂皇后當面對質,憑着記憶在偏殿找到一間僻靜的小屋,摸黑將人帶進去。
銀翼跟在穆青身邊有些時日,大致會些檢查手段,給那和尚數了下心跳,又摸了脈象,見得她詢問的目光,沉吟道:“他好像是以前受過重創,沒有痊癒,現在又受箭傷,單有藥物只怕不行……”
秦驚羽點頭接道:“最好再綁一名太醫來。”
兩人商量一陣,決定秦驚羽留下守護,銀翼出去找尋醫藥。剛要動身,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他的褲腿。
“不用找大夫了,幫我找丞相大人,這是信物……”卻是那和尚醒轉過來,費力從懷中摸出枚漆黑小巧的令牌,塞到他手裡,邊說邊是擡頭看他,忽然瞥見碎髮下那一雙純正的碧眸,不由啞聲低叫,“啊,你……陛下!”
秦驚羽心頭一動,拉住銀翼推到他面前:“你叫他什麼?陛下?”
和尚盯着銀翼,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喃喃道:“陛下,是你麼?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屬下無能,沒有保護好小皇子……小皇子丟了……丟了……”說着說着,氣急攻心,忽然一口血箭噴出來。
銀翼見狀趕緊按住他的心口,一股內力輸送進去,眼見他臉色好轉,氣息漸穩,秦驚羽乘機指着銀翼又問:“你看清楚,他不是你的陛下,他比你那陛下年輕多了,但你是不是覺得他眼熟?”想起樂皇后那句話,續道,“除了那一圈髭鬚,其他地方,是不是都很像?比今日朝你射箭那人像多了,是不是?”
“像,真像……”和尚自言自語,不知想到什麼,朝銀翼驀然伸手。
不等他有下一步動作,秦驚羽已經替他將銀翼胸襟拉開,露出左胸那處疤痕來:“你是不是想看這裡?這個……是你弄的?”
銀翼瞪她一眼,她動作那麼快乾嘛,他自己沒手嗎,這女人,就知道對自己藉機揩油……
和尚一瞬不眨瞪着銀翼胸前的疤,眼眶一紅,重重吸氣,半晌才哽咽出聲:“沒錯,是屬下弄的,屬下也沒辦法,蘭薩那逆賊四處攔截,屬下不這樣做,小皇子性命堪憂啊!”
秦驚羽聽得歡喜,終於坐實了銀翼的皇子身份,眼見這和尚雖然激動,但還不至於立時就死,於是坐下來,聽他講述當年事情真相。
和尚歇息一陣,慢慢道出:“屬下姓祁名金,是陛下的貼身侍衛,當年隨陛下出行,不想竟在山谷遭伏擊,巨石滾落,車馬俱損,到處皆是火海,更有不明身份之人兇狠阻殺,陛下臨終之時將小皇子託付給屬下,讓屬下送回格魯皇宮。”
秦驚羽問道:“偷襲之人是誰?”
祁金咬牙切齒道:“是蘭薩!他早有心謀權篡位,陛下卻心存仁慈,這才中了他的圈套!”
果然是蘭薩!
秦驚羽與銀翼對望一眼,又聽得他喘口氣道:“屬下帶着小皇子輾轉欲回格魯,一路遭受追捕,後來才知蘭薩將屬下定性爲反賊,全國通緝,屬下受了重傷,自身難保,生怕陛下的血脈在屬下手中再遭不測,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毀去了小皇子胸前的印記,自己也毀去了自身容貌,剃了光頭扮作和尚,帶着小皇子北上避禍,希望他朝能夠捲土重來,誰知在北涼山林,屬下竟不慎弄丟了小皇子……”
“北涼山林?”秦驚羽低問,這正是銀翼生長的地方。
“是的,屬下尋了大半個月,只找到件破碎的衣服,夜裡聽見狼嚎,料想小皇子必是遭遇了餓狼……屬下對不起陛下臨終所託,罪該萬死,心灰意冷,於是點了一場火自絕謝罪,不想半夜一場雨竟將火澆滅,屬下被那濃煙所嗆,嗓子也壞掉了,既然沒死成,也就去了死意,四海爲家,到處流浪,心裡總覺得沒見着小皇子屍身,興許小皇子還在人世,又一直找尋,直到兩月前聽說蘭薩登基,冊封皇后,還找回了太子,屬下就趕緊尋來格魯,意圖阻止小皇子認賊作父。”
一番話直聽得兩人唏噓不已,心道這侍衛能爲皇室血脈甘願毀容自傷,多年辛勞,當真是忠心耿耿,眼見他傷勢嚴重,打定主意定要尋到太醫爲他悉心醫治,恢復如初。
祁金歇息一會,又道:“殿下,屬下還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請罪。”
銀翼對這殿下的稱呼還有些不適,默了一下才問道:“什麼事?”
祁金垂眼道:“屬下在山林里弄丟了殿下,又自絕不成,原本是該折返格魯刺殺蘭薩,爲陛下報仇的,但屬下自知與他武功相差太多,又畏懼颶風騎的實力,是以遲遲未有動作。”當日他心灰意冷真不是假話,想着小皇子凶多吉少,就算殺了蘭薩又如何,西烈皇室空虛無人,於國於民無益,索性帶着仇恨與遺憾遠離塵世,不問世事。
銀翼擺手道:“你對我有恩,已經竭盡全力,我怎會怪你?”
祁金舒了口氣,感慨道:“陛下若是泉下有知,看到殿下長大成人,功夫還這樣好,不知當有多欣慰,只可惜樂氏不守婦道,改嫁仇人……”忽然想到皇后樂氏乃是他生母,頓時住了口,神情有絲尷尬,“殿下,對不起……”
銀翼搖搖頭,倒是秦驚羽搶上問道:“你說元昭帝臨終前要你帶小皇子回宮,意欲如何?”
祁金張了張嘴,眼睛看向銀翼,欲言又止,秦驚羽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我就是問問,想來還有些重要遺言,要不我出去,你悄悄對他說?”
“不用,祁叔叔,她不是外人,你但說無妨。”說到不是外人這裡,銀翼頓了下,心裡莫名跳快幾下,竟有絲絲甜意。
祁金被那一聲祁叔叔叫得大感安慰,只覺得多年的苦卻都不算什麼,看看他,又看看秦驚羽,依言道出:“陛下有道秘密手諭,就藏在風煙亭附近,說是皇后知道地方。”
秦驚羽明白過來,元昭帝想必對這皇弟早有戒心,暗中做了準備,若是祁金能送小皇子安全回宮,則能由皇后主持大局,衆臣一起扶持小皇子上位,可惜蘭薩籌備多年,處處設防,祁金最終沒能踏進京城,反而弄丟了皇嗣,悔恨之餘遠走他方。
祁金又道:“只是皇后已經改嫁,心思難測,身邊又另有假冒之人,殿下務必小心。”
銀翼點頭道:“我知道了,祁叔叔你待在這裡好好歇着,我這就去找人給你治傷。”說罷點了他的睡穴,令得他昏睡過去,感覺他脈息紊亂,氣息漸弱,又對秦驚羽道,“你守着他,我去去就來。”
秦驚羽想着自己超常的眼神耳力,或可助他一臂之力,拉住他道:“我不懂醫理,守着他也沒用,倒不如與你同行,速去速回。”又指了指前方小牀道,“將他藏在牀下,應當無妨。”
銀翼想想也是,那琅琊神劍僅對妖魔管用,留她在此只能對付點尋常侍衛,若是來了高手則兩人一齊落網,自己反倒是顧及多多,於是將祁金移到牀下,四處掩好,悄然關門出去。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鼓樂聲早已停歇,宮內一片靜寂。
想到蘭薩就在宮中某處,兩人心懷畏忌,慢慢摸索查找,好不容易找到太醫院,瞥見裡間還亮着燈光,銀翼讓她在門外等着,自己跳進去,抓了一名值夜的中年太醫點了穴扛在肩上,又拎了只塞滿藥物工具的藥箱出來,低聲道:“行了,快走。”
兩人馬不停蹄朝宸宮方向奔去,眼見已經望見那假山瀑布,忽聞背後一聲輕咦,有人冷聲喝道:“站住!”
銀翼兀自不覺,秦驚羽一聽那聲音暗道糟糕,遇到誰不行,偏偏遇到他——
蘭薩,以往的西烈王,現在的西烈皇帝,更是西烈有史以來武功最高的快刀王!
“你們,轉過頭來。”蘭薩聲音雖冷,氣勢卻不容置疑。
秦驚羽眯起眼,聆聽着背後的呼吸之聲,感覺到銀翼身體微僵,餘光瞥見他的手已經摸向腰間鋼刀,腦中迅速作出判斷,銀翼的武功與蘭薩也許可以對敵,自己卻沒法打得過蘭薩身後的八名侍衛……這一仗,勢必落敗。
若是沒有祁金還好,他們大不了腳下抹油,立時開溜,但是祁金還藏在宸宮之中,又是身受重傷,蘭薩總會找去……
蘭薩見兩人動作遲滯,心中更是生疑,喝道:“再不轉頭,朕的弓箭手可不客氣了!”
話聲剛落,啪啪數聲,弓箭搭起蓄勢待發,忽聽得遠處有人揚聲叫道:“陛下,那是我的人,千萬手下留情!”
秦驚羽詫異擡眼,卻見蕭焰帶着一隊黑衣侍衛疾步趕來,那並不陌生的黑衣首領怒聲喝道:“阿丹,叫你夜裡不要亂跑,你偏不聽,這下好了,被人劫持,真是丟殿下的臉!”
阿丹?他可是在叫自己?怎麼盡給她取些莫名其妙的怪名字!
被人劫持……
她不傻,立時明白這是在給自己解圍,如他所說,銀翼是歹徒,自己和那太醫便都是人質,腦子裡急急轉動,飛速分析局勢:落在蘭薩手裡,此人心狠手辣,結果糟糕透頂;落在蕭焰手裡,他與銀翼是舊識,想來還有生機。
轉眼功夫就已想得利弊分明,將銀翼的手搭在自己脈門上,秦驚羽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哭出來。
“奴才錯了,殿下快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