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聲音。
不是燕兒,而是……雷牧歌!
秦驚羽啊的一聲叫,直覺地,退後一大步。
濃霧瀰漫,雷牧歌朝她緩緩走來,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盪漾在眉眼間:“怎麼纔來呢?真是想死我了,來,讓我抱抱,看你瘦了沒有?”
“雷牧歌……”
秦驚羽一陣驚喜,就見他步步逼近,朝自己伸出手來,俊臉上滿是歡悅之情:“你知道嗎,我已經找到了七彩水仙,就在前面不遠,跟我走,我們一起去摘……”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幾時騙過你?”雷牧歌手指一動,就來勾她的鼻子,秦驚羽微微偏頭避開,笑道,“少動手動腳的,我們倆沒那麼熟。”
雷牧歌眼神一黯,嘆道:“你還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你明明擔心我,明明心裡想着我,爲何就是不承認……”
“我沒有……”
“別說這個了,來,把手給我……”
大手伸來面前,五指張開,寬厚有力。
秦驚羽盯着那隻手,微有猶疑。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胸前的琅琊神劍劍身輕顫,散發出淡淡紫光,令人瞬間清明。
雷牧歌,根本就不知道她要來密雲島……
不,他不是雷牧歌!
是……靈虛幻境!
秦驚羽抿脣,拔出琅琊神劍,猛地一劍刺去!
長劍入體,無聲無息。
“你……好狠心!”
雷牧歌捂着胸口,直直倒下,還沒到得地面,影像忽然消失不見。
秦驚羽大大吁了口氣,果然是幻境!
自己倒是有琅琊神劍護身,可是燕兒呢,他又會遭遇到怎樣的情形?
“燕兒!燕兒!”
秦驚羽口中叫着,一個轉身,朝之前燕兒站立的方向奔了過去。
一縷似有似無的輕煙飄來,場景一轉,卻是化作一處水霧縈繞之地,四周石壁如鏡,腳下紅花點點,碧草茵茵,看起來像是一泓溫泉,泉邊溼地,兩道交疊相擁的赤裎人影,正忘情糾纏,其上肌膚如雪,曲線玲瓏;身下卻是年輕男子的身軀,淺麥中帶着些許蜜糖色,健康,飽滿,潤潔……
竟是女上男下的姿勢!
雖然女子長髮披散,如雲如瀑,擋住了兩人大半身形,未能見得全貌,但半遮半掩間,汗光瑩瑩,風情旖旎,那一聲聲隱忍低泣,細微嬌喘,以及之後的愉悅嘆息,無一不說明兩人的極致契合。
乖乖,身材真TMD好!
秦驚羽瞪大了眼,一邊感嘆,一邊鄙夷。
切,又是這一招,難道不知道她對這些春宮圖已經見慣不驚,無所畏懼了嗎?
正要故技重施,一劍刺穿幻象,卻見那女子攏開長髮,緩緩轉過頭來。
英眉微蹙,眸光迷濛,脣瓣豔色盡染,嬌顏上一片緋紅,滿是情事過後的醉意——
竟是如斯眼熟。
秦驚羽定睛細看,渾身一震。
老天,那女子竟是……是……
是她自己!
真是見鬼,這勞什子的靈虛幻境,弄啥圖像不好,卻偏偏整個她與人在野地裡XXOO霸王強上的場景?!
畫面倒是極美,不過自己好歹也算是個公衆人物,也不帶這麼隨意曝光欺負人吧!
鬱悶難消,於是劍鋒一抖,正待一劍刺穿畫面,忽又一個念頭襲來,既然女子是自己,那麼,男子是誰,可是身邊認識之人?
一念及此,立時停住長劍,目光一凜,偏頭去看那男子的臉。
但見男子身軀微顫,頭顱仰起,頸間喉結滾動,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滿了熱烈昂揚的活力,秦驚羽情不自禁吞着口水,視線一路朝上,眼看就要看清面容,那男子忽然長臂一攬,一個翻身將女子顛轉壓在身下,反客爲主,全力進攻。
至此顏面不見,只餘墨發飛揚。
該死的!
只差一點,那麼一點點,就看到了……
秦驚羽氣得長劍一揮,紫光如電,畫面轟然一聲從中破開,碎成齏粉,一陣微風吹來,頓時消散無蹤。
真是邪門!
秦驚羽定了定神,繼續朝前走,邊走邊喊:“燕兒,燕兒!”
風繼續吹,身上愈發陰冷。
場景再次變幻。
夜色,濃黑得如同墨色傾瀉,四周火光閃爍,來人面目猙獰。
陰風怒號,天地失色,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黑漆漆的崖上,周身破碎,鮮血淋漓,冷冷看着包圍而至蓄勢待發的黑衣人。
呃,江湖仇殺,還是謀財害命?
秦驚羽還沒看清形勢,就見他忽然一個轉身,朝着絕壁深淵展臂墜下,長袖翩飛,一如破繭之蝶。
一切快得不可思議。
驚恐聲起,有人帶着微微紫光如箭般射來,縱身一躍,只來得及抓住他一片帶血的衣角。
熊熊烈火之中,白影閃動,夾雜着悔恨與瘋狂的怒吼。
片刻,崖下萬丈深淵,崖上呼號淒厲,那一聲從骨髓,從肺腑裡發出的哀鳴,卻令人神魂俱慟,身心同傷。
血氣,沖天而起。
滿目豔紅。
猩紅的血如雨幕一般從空中揮灑下來,頃刻成河,其中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支離破碎的東西,不住起伏,之後便是徐徐沉澱,歸於靜默。
時光如水流逝,彷彿千萬年過去,又似乎只在一瞬間。
秦驚羽硬生生停下腳步。
再往前走便已是懸崖邊上,明知是幻境,仍是被那人決然一跳所震動,有一種強烈的悲憤與絕望之情,直達內心,更有一種衝動,想過去看看,崖底到底有些什麼——
是森森白骨,還是殷殷碧血,亦或,幽幽孤魂……
喘一口氣,腳步漸漸前移。
要不,看一眼……
似是感覺到她心頭的異樣,手中長劍紫氣漸濃,倏地光芒大盛。
轟然一聲巨響。
煙霧散去,面前樹木盡數倒塌,露出一個大大的缺口,前方隱有亮光。
這亮光,不是來自四周,而是來自頭頂,是真實的太陽光!
“什麼靈虛幻境,看來也不過爾爾!”
秦驚羽哈哈大笑,環顧四周,即見燕兒雙目閉合,默然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燕兒!”
低喚一聲,趕緊將長劍插回腰間,飛奔過去,手指搭上他的肩頭。
還好,他只是臉色有絲蒼白,全身各處並無異狀。
只是爲何不醒呢?
“燕兒,你怎麼了?燕兒,燕兒!”秦驚羽着急拍拍他的臉,又去掐他的人中,忽然肩上一沉,卻是他把頭斜靠過來,睜開眼,虛弱一笑:“主子,我沒事。”
“臉色白得跟個鬼似的,還說沒事!”
秦驚羽橫他一眼,笑道,“你都看到什麼了,嚇成這樣?!”
燕兒搖了搖頭:“我沒看到什麼。”見她不信,道,“我看到濃煙一來,主子就不見了,我沒主子的神劍護身,怕那些妖魔前來魅惑生亂,我乾脆閉目不看,然後就聽到主子叫我了……”
“真的沒事?”
“嗯,沒事,就是覺得特別累。”燕兒閉上眼睛,隱住眸底那一絲倦色,“讓我靠靠,就一會,好不?”
秦驚羽心頭一軟,將肩頭湊得更近些:“隨便靠。”
“多謝主子。”燕兒衝她彎眼一笑,毫不客氣靠上她的頸窩,一邊微微喘息,一邊暗自吸取那一抹清芬,片刻才又開口,“主子又看到了什麼?”
秦驚羽怔了下,不自然道:“有琅琊神劍在,我也沒看見什麼,就是些煙啊霧啊,用劍一刺,就散開了。”末了又道,“我一直在叫你,你聽到沒有?”
燕兒搖頭:“沒有。”
她叫那麼多聲,嗓子都快吼破了,居然沒聽到。秦驚羽半信半疑,手臂從他腋下穿過,將之慢慢扶起來:“我們走吧。”
幻境已破,前方想必便是通往島主庭院的出路。
“且慢!”沒走幾步,就見面前一花,有人攔住去路。
秦驚羽擡眸一看,只見一名弓腰曲背,滿面雞皮皺紋的老婆子攜着一名十一二歲的清秀少女,顫巍巍站在五尺之外。
老婆子朝兩人上下打量,目光落在秦驚羽腰間的琅琊神劍上,眉頭皺起:“你這是什麼神器,竟然能抵擋我族無上巫術?!”
秦驚羽笑道:“只是我家祖傳的寶劍而已,也不算什麼。”
聽她如此回答,老婆子身邊那少女別過臉去,悄然一笑,老婆子瞪她一眼,低聲道:“還笑,要不是你心軟放水,將後面的兇境魔障統統消去,這小子哪能如此容易走出來!”手持神器便也算了,更讓人稱奇的是那他身邊一直沉默的少年,赤手空拳,卻能抵擋住自己數十年修爲的靡魔之音,他,到底是誰……
這老婆子自覺聲音壓低,卻不知秦驚羽五感超常,聽力過人,十丈之內的說話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秦驚羽聽得挑眉,忍不住朝那少女多看幾眼,這素不相識非親非故的,她爲何對自己暗中相助?
那少女覺察到她探究的目光,呵呵一笑:“怎麼,方纔叫姐姐不是叫得親熱麼,現在面對面怎地反倒不理我了?”
嗓音好生熟悉。
秦驚羽輕啊一聲,驚道:“原來是你!”
還道那傳話女子說話遵規守據,有條不紊,想必已經有些歲數,沒想到竟是個小丫頭!
那少女眼波涌動,小小年紀竟也有幾分嫵媚,嬌笑道:“覺得吃虧了,是不是?”
“不虧,不虧。”三少畢竟是三少,眼珠一轉,當即一個勾人眼神回敬過去,依舊眉開眼笑,“怎麼會虧呢,婆婆不是說了嗎,姐姐有心讓我通過險境,這一份心意,我就是叫姐姐叫上一百聲一千聲,都是不虧的。”
那少女面上微紅,搖頭笑道:“你這張嘴真甜,不過你都有了意中人了,不該對別的女子太好……”
秦驚羽奇道:“我啥時候有意中人,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少女道:“你方纔在幻境之中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你的意中人啊。”
意中人?
雷牧歌,他是自己的意中人?
秦驚羽摸了摸下巴,好笑道:“那麼後面看見的人,又是什麼?”
少女答道:“一爲極樂,一爲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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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驚羽聽得不明所以:“什麼意思,可是跟我有關?”
少女張了張嘴,正要解釋,卻被那老婆子一口打斷:“好了,看在幽朵兒的面上,我也不爲難你們,你們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吧,等到下月十五再來此處,讓幽朵兒帶你們去見島主便是。”
“是啊,你們快走吧。”那名叫幽朵兒的少女點頭附和,朝兩人身後一指,道,“退回去就可以走出密林,那些蠻荒島人還在原地等着你們的。”
秦驚羽站着沒動,正色道:“多謝兩位好意,但是我們時間緊迫,等不了那麼久,如何是好?”
那老婆子滿面疑惑:“你求見島主,到底所爲何事?”
“我家人朋友遭人暗算,全天下只有密雲島主能救得性命——”想到那幽冥之秘的解藥,秦驚羽不好多說,只含糊一句,便俯身下去,朝她兩人深深一揖,“請婆婆與姐姐指點一條明路。”
那老婆子嘆了口氣,道:“島主閉關不見人,這是密雲島歷來的規矩,沒人可以違背,我等無路可指,你且去吧。”
秦驚羽心頭微怒,冷聲道:“什麼臭規矩,難不成要我眼睜睜看着親友受罪喪命……”
“幽冥之事,實屬渺茫;生死修短,豈能強求?活着未必就是開心喜樂,死去也未必就是悲哀痛苦……少年人,你日後就會明白的。”老婆子說罷,牽着少女就要離開。
秦驚羽踏出一步,肅然道:“若是我偏要強求呢?”手指按上劍柄,凝神不動,心頭已有主意,若是她倆執意不肯帶路,只好以武力相挾了。
老婆子冷笑道:“那好,只要你過得了下一關,不需我引路,自然就能見到島主。”
“婆婆!”幽朵兒一拉她的衣袖,轉頭對秦驚羽道,“我們沒法幫你,你還是去林外等吧,那死亡山嶺沒人過得了的。”
“死亡山嶺?通過了就能見到密雲島主?”
“是,不過……”
幽朵兒話沒說完,就被那老婆子按住肩頭,枯瘦的手指指向前方光亮處:“一直朝前走,就是死亡山嶺,翻過嶺去,那荒原盡頭就是島主庭院。”
秦驚羽聽得大喜,當即道:“多謝二位指點迷津,在下感激不盡,他日定當重謝!”
“你們好自爲之。”
看着兩人快步離去,步入那亮光之中,幽朵兒咬脣,似有不捨:“婆婆,他們會死麼?”
“難說,這兩人雖然一個有神器護身,一個暗藏絕頂內息,不過——”
老婆子拖長了尾音,嘿嘿冷笑一聲,自得道:“武功再強又怎樣,就算能打敗十八銅人,也決計過不了那浮沙流域,再說,島主還留有一記妙招……”
那一妙招,但凡男子,都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