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口氣,燕將天強抑心頭的無奈,把心中的疑問拋開了。畢竟查案抓人都不在他的權限內,他所要負責的,僅是把一個活着的雲鳳弦送到京城罷了。
“去把剛到船上自薦的那個姓白的郎中叫來。”
給雲鳳弦治病的大夫中,白起文是唯一一個,不是由當官的捉來、衙役們押來,而是自己看了懸賞榜尋來的。此人年約五旬,青衣素服,五綹長髯,飄飄然竟還有些出塵之氣。或許是他的外形看起來,還值得信任,或許是這種自薦的行爲,讓人相信他的確有些真本領,燕將天還是抱着期待的心情,把指揮任務交給李臣景,自己親自領着白起文走進了雲鳳弦的艙房。
爲防着河風侵人,窗子早關死了,門也在人進來之後,迅速關上了。
古奕霖守在雲鳳弦牀前,頭也不回:“病人在這裡,請先生認真診斷。
白起文卻站着不動。
燕將天微微一皺眉:“白大夫。”
白起文只是淡淡的說道:“如果夫人不讓開.恕在下醫術還沒有神到可以遙遙治病。”
古奕霖這段日子,見了無數大夫,初時還抱着期待的心情,對郎中們客氣相待,誰知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傷心,甚至多次見到雲鳳弦被郎中開出來的藥,整治得上吐下瀉,被郎中紮下的針,治得痛楚難當,令她這旁觀者心痛欲絕,漸漸地,希望全變成了絕望,見了大夫,自是滿心火氣,哪裡還會客氣。
“讓他進來吧。”雲鳳弦吃力地張開眼,看了白起文一眼,虛弱的說道。
“鳳弦......”古奕霖微微一怔,咬了咬脣看了雲鳳弦一眼,這才往一邊讓開,口中猶道:“你要小心看診,若能讓我相公好轉,燕將軍自有重賞,若仍是誤人病情,小心你性命難保。”
白起文對於這樣的威脅卻是聽而未聞,甚至連看也不多看古奕霖一眼,只是快步走到雲鳳弦牀前,看了雲鳳弦一會兒,忽的一挑眉:“此人不是生病,分明是中毒。”
古奕霖和燕將天同時一震,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能這麼快就判斷出雲鳳弦是中了毒。
古奕霖眼中一亮,即刻道:“大夫,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毒嗎?”
“奕霖,我們要相信丈夫的話。”雲鳳弦微微一笑,十分配合的遞上了自己的手。
白起文不說話,只是伸手爲雲鳳弦把脈,良久之後,又扳開雲鳳弦的嘴,看了看她的舌頭,這才長嘆一聲,沉聲道:“這是一種極歹毒的慢性毒,發作時間極緩,但發作以後,就會慢慢腐蝕人的五臟,讓人痛楚難當,百藥難愈,然後中毒的人,就會活生生由內到外,完全腐爛......”
古奕霖不等他說完,已是對着他深施一禮,聲音都顫抖了:“先生既識此毒,必能化解,求先生救我相公一命。”
雲鳳弦沉默不語,平靜地看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神醫。
白起文連忙起身讓開這一禮。對於這位古奕霖前倨後恭的態度,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滿,他只是瞥了一言不發的雲鳳弦,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夫人,不是在下不救,而是這位公子中毒已深......”
“先生......”古奕霖忽的一屈膝,跪了下去。
燕將天全身一震,很自然地上前一步想把古奕霖扶起來,手一伸,又想到男女之別、身份之別,實在不便碰古奕霖的身子,但心中猶覺無比震盪。
這是一國的皇后啊!如此尊貴的身分,竟會對一個平民下跪。他一身好武藝,被困於萬軍之中,猶不屈服,卻可以輕易對一個郎中屈膝,這是怎樣的一神感情,怎樣的一種決然。
“奕霖,不要......咳咳~~”雲鳳弦輕咳幾聲,試着擡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古奕霖,奈何她全身劇痛無比,根本沒有餘力挪動身體,望着這個爲她而下跪的男子,她心中一片感慨,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做什麼纔對得起他的一片深情。
白起文也似全身劇震.急忙往旁躲開數步.連聲道:“夫人請起。”
古奕霖眼中含淚:“是我無禮不識高賢,得罪了先生,只得跪地賠禮,求先生念蒼天有好生之德,救救我的夫君。”
“這,這,這話是從哪裡說來......”白起文雙手亂搖。想要扶古奕霖起來,又不敢失禮,手忙腳亂了一番,才急急從懷中取出一個小藥瓶:“這裡有我自己用了十年心血煉製的療毒丹,雖不能完全解得此毒,但服下去多少可以化解些毒性,讓公子舒服一些。”
古奕霖大喜,伸手要接。
白起文笑了一笑:“夫人請先起來。”
古奕霖這才起身,迫不及待接過藥瓶,從中倒出一粒藥來。
旁邊侍立的如意,即刻捧過一碗熱水。古奕霖在牀前,親手喂雲鳳弦服下藥。
不一會兒,雲鳳弦臉上長久的青黑之色,竟然漸漸淡了下去。古奕霖喜極泣下:“鳳弦,你會好起來的。”
雲鳳弦看着古奕霖滿是歡喜帶淚的臉,她又愛又憐地笑了一笑,慢慢把目光移開,向旁邊望去。
雲鳳弦深深凝視白起文一會兒.淡淡地道:“真是多謝先生的救命之恩!”
白起文略略欠身施禮:“我的療毒丹能夠化解許多毒牲.所以公子可以醒過來。不過,公子中毒太深,僅憑丹藥是不能完全康復的,必須長時間服藥施針,小心調養,才能恢復如初。公子如果不介意,能否在本地停留一段日子,待身子大好之後才動身。“
燕將天在旁道:“我們有急事,必須趕往京城,不能停留,還望先生能陪我們同行,也好爲公子診治。”
“這......”白起文面有難色、
古奕霖忙出聲道:“白大夫,就請你屈駕留下,幫助外子調養身體吧?”
燕將天也點點頭:“白大夫,診金.酬勞,我們是斷然不會讓先生受委屈的。”
白起文忙道:“這是哪裡話,我既是醫者,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二位請放心,我自會留下來,直到公子大好。”說着,他向雲鳳弦走近一步:“公子,請容我再爲你診診脈,也好開方下藥。”
雲鳳弦笑着伸出右手任他診脈,一邊輕聲地問道:“我中的毒,真的有這麼厲害嗎?”她看向白起文,笑了一笑,忽然用左手用力握住白起文給她診脈的右手:“白大夫,要麻煩你救我性命了。”
白起文是第二回聽到雲鳳弦這樣的話語,擡眸見她那燦爛光明的微笑之下,卻似別有深意,心中不覺一動,看她這樣熱情地握手,微一遲疑,已被雲鳳弦牢牢把右手握住。他挑挑眉,慢慢地說道:“公子放心,你中的毒,包在在下身上,公子可以放開手了。”
雲鳳弦慢慢地微笑起來,“我本當自己死定了,誰知,卻來了白大夫你這樣的救星,我的性命就係在你的身上,我怎麼捨得放手。“
白起文同樣微微一笑,“既是這樣,我就慢慢給公子講講調理之法好了。”
古奕霖微一皺眉,“你這樣抓着關大夫不放,他怎麼開藥方,又怎麼爲你行鍼治療?”
雲鳳弦完全沒有鬆手的打算,她倒走笑得更加的明朗,“我先聽白大夫講講調理養生之法,也沒有什麼不好。”
她看向燕將天,皺了下眉頭,“燕將軍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先走吧!”
燕將天眉頭微皺,他縱橫沙場多年,雖說對於這些貼身的詭異技倆知道得不多,但無數次在生死在線徘徊的直覺,已經讓他發現了不對勁,臉色微微一沉,哪裡還肯退出去。
白起文忽的提高聲音,笑了起來:“雲鳳弦啊雲鳳弦,你既認出了我,爲何又要爲我在燕將天面前掩飾,你是太天真,還是太心軟,又或是以爲,我和燕將天都是愚蠢得可以被這樣輕易擺佈的人。”
他開始笑聲清朗,到後來,卻一轉爲嬌媚低柔,清美無比。
古奕霖聽得臉上變色,失聲叫道:“水忘憂?”
燕將天目中寒光一閃,回手一掌向已關上的艙門拍去,同時張嘴就要召人來。
但是,水忘憂的動作卻比任何人都快。他聲音剛一改變,已走一震腕,不但甩開了雲鳳弦,還帶着她整個人往甲板上撞。
古奕霖忙左手一伸扶住雲鳳弦,右掌中一道寒芒畢現,手中已現出一把匕首,護在雲鳳弦身前。
但是,水忘憂的攻擊對像卻並不是古奕霖和雲鳳弦。他一手甩開雲鳳弦,同時已飛速掠向燕將天。
艙中狹小,身法不能展盡,可是他人未至,掌風已到。
燕將天拍向艙門的一掌,被無形掌風壓住,他張口發出的呼喚,也被沉凝的掌風攏住,根本散發不出去。
眼見那飄逸如仙的人影掠至,一掌拍到,燕將天身在船艙之中,避無可避,唯有擡手一掌迎去。雙掌相交,發出的聲音並不響,甚至有點兒沉悶口但是整座船,卻猛烈地晃了三晃,致使艙外一片驚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