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紅顏卷三 第十一章 再相逢

遠處,是動人心魄的嫵媚笑聲。

近處,雲鳳弦聽到笑聲後,已是全身一僵,還不及有任何動作,就覺香風拂面,眼前人影一亂。

莫火離身子一晃,竟然直直跌下馬去,護衛在雲鳳弦身旁的幾騎,也發出一串慘叫,被震落馬下。

雲鳳弦大驚,雙腳一振,就待從馬上躍起,但頸上已是一涼,一隻修長柔嫩的手,遊移在她的脖子上。

雲鳳弦卻像被人拿刀架住一樣,再也不敢動彈。

耳邊有人,吐氣如蘭的幽怨之聲,似在訴說着悲情之人的讓人魂斷千里,“鳳翔公子,在金沙國的王宮裡,插着國王脖子的時候,是不是也和我現在的姿勢一樣啊?”水忘憂淺笑的望着雲鳳弦,中性的美麗容顏,顧盼生光輝,“明月關近在咫尺,只是你恐怕進不去了。”

雲鳳弦苦笑一聲,“小憂啊~你來的好巧。”

“巧到可以繼續請你去做客嗎?”水忘憂輕輕一笑,一手仍插着雲鳳弦的脖子,一手閒閒把頭上鋼盔、身上甲冑脫下去。

莫火離從地上站起來,臉色有些蒼白,顯然被水忘憂暴起發難,打下馬去,傷得不輕。但是他的目光卻銳利如劍,絲毫不被水忘憂絕世美麗的容顏所動,深深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什麼人?竟然混入我軍之中?”隨着他的喝問之聲,幾十騎人已是刀鋒出鞘,把水忘憂牢牢圍住。其他幾個跌下馬的將士也都翻身而起,有人脣邊帶血,有人臉色蒼白,但動作依然迅疾,隨衆佈陣,毫無遲滯。

森寒的殺氣瀰漫於天地之間,水忘憂卻還是淺笑怡然,“各位大英雄大豪傑,好生威風,只會欺侮我單身一人嗎?”

莫火離冷笑一聲:“你單身一人獨藏於我軍又有何企圖。”

水忘憂笑道:“我只是想請她去我家做做客,想來莫將軍是不會反對的吧?”

莫火離冷冷望了風華絕代的水忘憂一眼,“你若能破我鐵騎之陣,我自然想反對也不可能了。”

水忘憂但笑無語。

算起來,這些軍中將士的武功,可能遠遠比不上江湖人,可是一旦結出陣營,彼此呼應,其殺傷力卻遠比那些浪蕩隨性的江湖高手要強。真要帶着一個人破圍而出,倒是頗辛苦之事。不過眼前的水忘憂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他只是輕輕把扣着雲鳳弦咽喉的手收緊,雲鳳弦即刻面色慘白。

這時,水忘憂纔回首淡淡地看着莫火離,“莫將軍看在鳳翔的份上,想必不會過分爲難我的,是嗎?”

莫火離眼中恨色一閃而過,臉色越發顯得有些慘厲的白。

水忘憂淡淡笑着,顏如遠山黛如眉,手卻還是不斷收緊,死亡的灰色很快爬上了雲鳳弦的臉。

莫火離看了雲鳳弦一眼,終於擡起手,揮了一揮,鐵騎像被刀劈開的洪流一般向兩邊閃去。

水忘憂淡然地笑了笑,湊到雲鳳弦耳旁,輕輕說:“你雖然聰明,不過,我不會再對你稍稍鬆手,不會再給你絲毫機會。看起來,這一回,你是非跟我去不可了。”

“未必。”清脆的聲音,如清風過耳,又似清泉擊石,但比聲音更快的卻是劍氣。

水忘憂聞得這一聲,立時面色一變,待要再挾持雲鳳弦,已是不及。

那人先出聲示警,再一劍刺來,光明正大,但是因爲他出劍太快,劍風比音波還快,聲未聞,劍已至。那一劍之快,仿似可以追回淺白蔫流逝的時光;那一劍之光,恰如足以照耀永恆的驕陽;那一劍之輕,便若遠山掠過冰雪的清風;那一劍之質,猶如包容萬物的天與地。

一劍既出,水忘憂先機已失。

要逃命唯有在這一刻,全心全意全力向前掠去,他沒有一絲一毫時間可以做別的事,來不及驚呼,來不及回頭,來不及反擊,甚至來不及手上稍稍用力掐斷雲鳳弦的脖子。

水忘憂當機立斷,立刻鬆手,全力前掠。這一掠,已用盡他所有的功力、心力、精力,一掠竟有十餘丈,方纔落地。才一落地,背後衣襟已是猛然裂出一道既深且長的口子,恰如劍痕,鮮血即刻涌了出來,轉眼間已染透衣襟。方纔他雖竭盡全力,避過劍鋒,終是被劍氣所傷。但他卻連頭也不回,行不稍斷,才一落地,衣襟一拂又即掠起,衣袂臨風,轉眼望去,只有殷紅的鮮血,點點滴滴,灑了一路。

那混在軍士之中,一劍疾出,重傷水忘憂之人,劍光一振,就待追擊,卻又凌空一轉,森然寒鋒,交睫間已到了雲鳳弦面前。

連莫火離也不覺變色低低驚呼,“叮”的一聲,一支快得幾乎讓人的目光無法追及的短箭被劍鋒擋了下來。

水忘憂雖是身處逆境,急於遁逃,卻也知道,一旦被對方劍氣追及,氣勢消長之下,自己必然落敗身死,所以全速逃離之際,那一拂衣襟之間卻是圍魏救趙,把一支短箭射向雲鳳弦,逼得在場唯一可以與他一敵的高手,不得不回劍相救。

連番變化看的人目不暇接,雲鳳弦脫得困境,心中一片清明,遙望水忘憂轉瞬即逝的身影,心情一時說不出的複雜。

水忘憂雖屢次害她,但她總覺得他似乎暗中有所容情,怎麼也難以恨他,再加上那個如夢似幻的夜晚,那一場至今弄不明白的歡愉,雖然她總也不敢肯定,但心中對水忘憂的感覺,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見水忘憂重傷而去,雲鳳弦微微鬆了口氣,一時心中竟分不清到底是因爲自己脫險而高興,還是爲水忘憂保住性命而有一些隱秘的欣然。

但她也立刻穩定了情緒,微笑着喚道:“我們又見面了,小臨。”

那人身形微頓,伸手脫了頭盔,露出一張清秀可愛的臉,清亮如泉水般的眼眸凝視雲鳳弦,眼中神色,似笑非笑:“是的,我們又見面了,鳳翔。”

雲鳳弦被衛靖臨的溫如白玉般的眼神一電,有點心猿意馬起來。她輕咳一聲,在馬上對着衛靖臨一揖,“多謝你的再次相救。”

衛靖臨微笑的搖搖頭,看向雲鳳弦那張消瘦的臉,心中一緊,幽幽道:“只是機緣巧合,無需相謝,只是……那水忘憂武功太過高強,防不勝防,偏又靈機百變,難以應付,這一次無法趁他重傷將他擊斃,只怕後患無窮。”

雲鳳弦忙道:“小臨,那水忘憂身邊還有其他高手,他負傷而去,應該是去召集其他人的吧?”

衛靖臨輕輕笑了起來:“水忘憂一早就混在莫將軍屬下之中,一路上卻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爲了等他的同伴來接應,可是他的同伴一直沒有來,眼看着快到明月關,他纔不得不只靠一人之力,挾持公子。”

雲鳳弦一挑眉:“這麼說,他其他的同伴,都已經來不了了?”

衛靖臨含笑道:“水忘憂是個極聰明之人,在你逃脫之後,他指揮衆人分頭搜拿,其他人立刻趕來相助。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其他人都在趕來的路上遭到了狙殺,而我……”他淡淡一笑:“也同樣暗伏在軍中,伺機偷襲他。若不是他全部心思都放在公子身上,我那一劍,斷難將他重傷至此。”

雲鳳弦不覺問道:“那羣人武功很不錯,有什麼人能夠狙殺得了他們?”

衛靖臨微微一笑:“那人卻是你的熟人,而且……”

他嘴角微微一動,往雲鳳弦身後一指:“他已經來了。”

雲鳳弦聞聲回頭,只見陽光下,有一人一騎如飛而來。

遠遠望去,已覺是陽光燦爛,人影熟悉。雲鳳弦猛地大叫一聲,把衆人全下了一跳。雲鳳弦已是提繮縱馬,催馬向着那人疾馳而去。陽光之下,兩匹馬越來越近。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在馬上躍起,在半空中緊緊擁抱在一起,再也不能放開彼此的手。雲鳳弦緊緊抱着古奕霖,渾不知今世何世,只知斷不能鬆手,只恐這一鬆手,便驚覺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夢一場空。

恢復男兒扮相的古奕霖,緊緊地把撲倒懷中的雲鳳弦抱住。自當日山頂,驚見假雲鳳弦被殺,直至如今,那麼多的思念、焦慮、憂思、痛楚、煎熬、傷痛,便在這一刻,完完全全涌了上來。他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起來。

雲鳳弦笨拙地撲在他的懷中,喃喃地不斷道:“奕霖,奕霖,我好想你~”卻是越說越覺一股酸澀之意直往上涌,明明心中一片甜美,眸中竟也不覺有些潮氣了。

他們這樣不顧衆人眼目,肆無忌憚,相擁相泣,把一干久經邊關苦戰的粗豪男子看的好不尷尬。有人目光遊移不定,有人刻意偏頭注意遠方。

莫火離幾次遲疑欲喚,又幾次皺眉止住--他自己倒也不忍打擾這一對幾乎經歷生離死別的兩個男子。

嚴恕寬卻很用力地開始咳嗽了起來,雲鳳弦這纔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從古奕霖的懷抱裡退出來。

古奕霖至此方驚覺四周全是人,更是羞得臉上發燒,恨不得藏得遠遠的,心中偏又盼着多看她一眼,輕輕擡起頭來,正逢着雲鳳弦擡頭,深深凝視他。

二人同時凝望對方,同時脫口道:“你瘦了。”然後又同時一怔,同時相視一笑。

衛靖臨知道莫火離不便打擾這一對夫妻,雖然心急如焚,也只好乾着急,自己在看到遠處相擁的兩個人,心情微微一酸,笑道:“等會了明月關,多少話不能細說,現在就別杵在路上了,等着看炎烈國的大軍嗎?”

古奕霖這才驚悟仍未出險境,便一牽雲鳳弦的手:“我們走。”

雲鳳弦正要點頭,目光卻在古奕霖身上一掃,臉上忽的變色,一把將古奕霖重又拉回懷中,驚惶道:“你身上有血,哪裡受傷了?”

古奕霖如月眉眼,滿是風塵,衣襟之上,有好幾處染了鮮紅的血痕,看得人觸目驚心,也難怪雲鳳弦變色驚惶。她一邊說,雙眼一邊急忙檢查古奕霖全身,瞧着哪裡可有不妥,兩隻手也忙着伸出來要檢查,卻把身邊所有人的目光全忘了個精光。

一干粗豪漢子,俱都漲紅了臉,又是羞窘,又不自在。

古奕霖何等身份,自小學得閨儀禮法,就是一品大員、王族親貴在面前,也自端然守禮。雖說他和雲鳳弦在一起,放下許多規矩,但是萬想不到,雲鳳弦竟敢就這樣當着一大堆將士的面,這般毛手毛腳。雖然此時的自己是男兒打扮,卻……

他惱怒之間,卻又偏覺出幾絲甜蜜來,急急忙忙格開雲鳳弦不規矩的手:“我沒事,一點事也沒有,這都是別人的血。”

雲鳳弦還待再問:“怎麼會有別人的血,你去和人廝殺爭奪戰鬥了……”

“快走吧!再不走,等炎烈國的軍隊追上,這裡就要留下一地的鮮血了。”衛靖臨淡淡道,同時對古奕霖使個眼色。

古奕霖會意,拉着雲鳳弦飛躍而起。

雲鳳弦一時不防,被他輕輕帶得凌空跳起來,同落到一匹馬上。還不待雲鳳弦有其他動作,衛靖臨輕輕擡手,袖中鞭影一閃,一鞭重重打在馬上,駿馬吃痛,長嘶一聲,縱蹄飛馳。

莫火離這才鬆一口氣,給了衛靖臨一個感激的眼神,領着衆人,上馬護衛,疾馳追趕。

雲鳳弦人在馬上,雙手猶小心地護着古奕霖,還在一迭連聲地問:“你身上的血,到底怎麼來的?你怎麼會找到我的,你們怎麼在這裡出現的?”

古奕霖聲音清亮,卻答非所問:“你見着我身上的血,怎麼不暈了?”

雲鳳弦一怔,這才驚覺,她的暈血症,居然沒有發作。當她看到古奕霖身上有血時,過度的關心和急切,竟讓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本來有暈血的毛病的啊!心中不覺一陣柔和,她柔聲道:“我見着了你,便再也看不見血了。”

古奕霖輕輕笑起來,但覺胸臆之間,滿是溫柔,口中卻道:“若我真讓你忘了血,我們想想法子,或者能治好你的暈血症。”

雲鳳弦不以爲意:“我不關心我的暈血症,我關心的人只有你亦霖,這一切到底是在怎麼回事?”

古奕霖輕輕道:“當日,我親眼看到你的人頭落地……”他的聲音忽的一頓,雲鳳弦知他那一刻的傷痛,更加擁緊了他。

古奕霖靜靜感覺到她胸膛的溫柔、手臂的力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要流出來。即使知道雲鳳弦現在安全的在自己面前,即使知道當日所見都是假的,但想到那一幕,仍覺得錐心刺骨,痛徹心扉。因爲太痛,古奕霖反而不肯多講,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很傷心,但又總覺得,你一定沒有死,我的心裡,總覺得你還活着,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叫我。”

雲鳳弦覺得心中酸楚:“是,是,奕霖,我一直在叫你,日日夜夜,你竟真的聽得到。”

古奕霖含在眸中的淚水最終無聲地滑落:“是的,我聽得到,我坐立不安,我無法說服別人相信我,我想要去尋找你,卻根本逃不脫雲昱風的防範。這個時候衛靖臨找到了我,他也很難過,他與水忘憂互拼,受了重傷,不得不找地方療傷,因此無法保護你不被捉走。他聽了我的話之後,說他相信我的感覺。我求他,我要去找你,我不能和雲昱風回京,他只思索了一下,就出手幫了我。”

雲鳳弦覺得很震驚:“那麼,你真的只是憑着對我的心靈感應找到我的?”

“哪裡有這麼神,我只是堅信你沒有死,對於你在哪裡、從哪裡着手找你,我都沒有頭緒。我和衛公子只是相信,你既是被炎烈國人捉的,必會帶去炎烈國,所以我們開始向通往炎烈國的邊境走。這個時候,程一的信使找到了我們。”

“程一?”雲鳳弦越來越覺得事情的變化詭異莫測了。

“是的,他不愧是暗影閣的主人,所掌控的情報組織工作工作效率極高,竟能找出我的行蹤。他的手下帶來一封信,心中列出了水忘憂他們最有可能選擇的逃離路線,於是我們就找來了。”

雲鳳弦微微皺眉:“你們就這樣相信了他?按理說,他既知道對方的逃離路線,應該告訴雲昱風而不是你們,這種不清理的行爲,你們不會起疑嗎?”

“我們當然不會就這樣相信他,他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爲了取信於我們,他讓來送信的心腹和盤托出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

“是。”古奕霖向四周看了幾眼。

莫火離甚是知情識趣,雖然領着衆人保衛雲鳳弦,但卻識相地只讓鐵騎遠遠圍一個圈,不肯靠近這對共馬而馳,極爲親密的夫婦。

他這才放低聲音道:“程一是水柔國的人。”

雲鳳弦低低咦了一聲。

“水柔國的太后眼光無比高遠,多年前就看出炎烈國少主有雄霸天下之心,兼炎烈國兵甲之強,天下少見,將來必爲諸國之患,所以她密派程一深入風靈國,幫助風靈國最有才華的攝政王雲昱風鞏固勢力,利用雲昱風來牽制炎烈國王。”

雲鳳弦輕嘆:“好厲害的女人啊!那麼多年前,就想得這麼深遠了。”

“程一的暗影閣都是因爲得到水柔國的太后幫助,才得以順利建立,也可以輕易在各國之間,擁有強大的情報蒐集能力。如同水柔國的太后所想的,程一的確明裡暗裡,幫了雲昱風很多忙,但水柔國的太后沒有想到的是……”

雲鳳弦輕輕接口:“她沒有想到,雲昱風是真正的人中之龍,自有折服天下英雄的胸襟氣概。與雲昱風長時間相處,讓程一真心爲他傾服,就算沒有水柔國的太后,他也願意全力幫助雲昱風。”

古奕霖點了點頭:“的確如此。但是水柔國的太后對程一也生了疑,她發覺程一幫助雲昱風太過盡心盡力了,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聽她的話幫助雲昱風,但必要時,也可以聽她的話攪亂風靈國的人,而不是雲昱風一個人的忠臣。只是程一的羽翼已成,難以誅除,再加上,他在風靈國的網絡實在太過珍貴,也讓人不捨誅除,所以她派了得力助手來找程一,以便監視程一的行動,判斷程一的真意。”

“水忘憂。”

“不錯,正是水忘憂。他見了程一之後,確定此人的確是折服於雲昱風,但在他的私心中,也並不願意和水柔國爲敵,這個時候,水柔國要重新得到他全部的忠心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水柔國逼得太緊,還會把程一逼得完全站到水柔國的對立面上,所以她當機立斷,放棄監視程一,而把目標放在你身上。”

雲鳳弦嘆了口氣“這時,水柔國王應該還沒有決定要見我,水柔國要擄劫我的行動也沒有開始,她或許只是想,來風靈國一趟不能空回,或是對我太好奇,或是想先掌控我這個有極大政治影響力的人,將來可以利用。”

“程一擔心水忘憂利用你做出不利於風靈國的事,所以一直沒有放鬆對他,以及我們一行人的追蹤調查,相關的情報都可以第一時間送到他手中。你被劫被殺的消息一傳來,他就知道,你一定沒有死,而且抓你的,也絕不是炎烈國人。他原本來自水柔國,水柔國的情報運作、暗探網絡、行事風格,他都非常清楚,這些年來,水柔國在風靈國布的棋子,有不少也曾得到過他的幫助才能安排下去,所以他可以清楚的推斷出水忘憂最有可能走的路線,就是冒險走最近的路,通過金沙國,直接穿過炎烈國、金赫國,最終到達水柔國。”

雲鳳弦輕嘆一聲,“但他無法把這個判斷結果告訴雲昱風。”

古奕霖點點頭:“對,他不能說,因爲雲昱風必會追問這結果從何而來,他將無以自辯。而且,一旦雲昱風先知先覺堵住了水忘憂的路,水忘憂必然知道,一定是他透露的行跡,到時就是和水柔國正式翻臉,這也是他所不願見到的結果。他害怕他本來的身份被雲昱風知道,從此不再君臣知心,受雲昱風猜測疑忌,甚至反目成仇。但他更害怕水柔國將來利用你來對付雲昱風,所以才冒險把事情通知了我們。”

雲鳳弦長嘆一聲:“他讓下人傳話,而不把他的隱密寫在信中,怕的是將來信落在有心人手中,就是殺他的利劍。”

古奕霖輕笑:“只恐也有防範我的意思,將來我們就算要向雲昱風揭發他,也是空口無憑。”

雲鳳弦深深看他一眼,這一段時日分離,他似乎歷練的通達許多。

他本來就是極聰明的男子,只是心思素不在權謀上,又不曾有過高層爭鬥的經驗,對於人心難測防範不足,如今卻似乎變了許多,這變化到底是好是壞,卻讓人不能確定。但她確定的是,無論他變化多少,也必是爲了可以更好地守護他們的愛情不被任何人毀滅,更安全地和她相伴,一生不分離。無論他變化多大,他都是她一生一世,至心至愛,不離不棄的男子。

雲鳳弦不說話,只悄悄擁抱他,感覺懷中溫暖的身軀,只覺說不出的心滿意足。這一刻,哪管胯下駿馬要奔向何方,就算直馳天涯海角,再不停留,只要懷中有這佳人,一生不棄,又有何妨。

明月關,是以風靈國和炎烈國漫長的邊境線相連,其中又夾着小小一個金沙國。而明月關是邊城重鎮,後方是通往風靈國的大道,前方則遙對炎烈國和金沙國,左右時綿長而險峻的山脈。這樣優越的地利,使得炎烈國就算是重兵強將,也極難攻破這一道險阻難關。

一行人來到明月關時,已是黃昏。血色的夕陽,在天之盡頭、山之頂,把天地映得似乎也帶出一絲血色。蒼涼的邊關、巨大的城牆,彷彿是自洪荒時就存在的巨獸,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世人的無盡征伐。風聲在耳邊呼嘯,吹得城頭風字大旗,獵獵飛舞。而城牆上,深黑的顏色,總讓人錯以爲那是無數次流下再幹透的鮮血。

騎馬來到城下,看着吊橋緩緩放下,雲鳳弦耳邊彷彿聽到千軍呼嘯,萬馬奔騰。

古奕霖在她的身邊低聲說:“你怎麼了,臉色這樣白?”

雲鳳弦強自一笑,並不說話。此時此刻,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充滿血腥的戰爭年代。雲鳳弦這一刻,卻只盼望着千萬不要有爭戰,千萬不要有殺戮。她盼望着什麼災難都不要發生,不要有任何鮮血流淌,不要有任何鮮活的生命被摧殘。但心深處,又真切的明白,這樣的願望,是多麼虛妄,此時她已能感覺到大地可怕的震顫,如若下馬伏地聽聲,想必可以聽到遠方,無數戰馬奔馳的聲音。

炎烈國的大軍追來了。

兩國軍隊,情勢一觸即發,而她自己已經是一場即將來臨的大戰最可怕的導火索了。

城門前兩隊騎兵,迅速布出迎接的陣容,副帥張成前領着親兵親自到城門口迎接。

莫火離控馬來到身邊,低低喚了一聲:“公子。”

雲鳳弦這才如夢方醒,跟着他一路飛馳進了明月關。

吊橋即刻拉起,城門也沉沉地關上。

雲鳳弦跳下馬,只來得及對來迎接的張成前點點頭,也不等旁人介紹,就跟着莫火離一起,飛奔上了城樓。

站在城樓的高處,望着遠方,煙塵四起,雲鳳弦臉色越發沉重。

古奕霖一聲不發,只是用力握緊了雲鳳弦的手。

衛靖臨眉頭微皺,看了那雙緊緊相握的手。

莫火離眼中卻有利如劍鋒的光芒閃過,冷笑一聲:“擊鼓,揚旗。”

鼓聲乍起,無數只戰鼓在這一瞬間擂響,直似銀瓶乍破,鐵騎突出,萬馬奔騰,千軍呼嘯。

這轟然氣勢,震得古奕霖臉色一陣發白,雲鳳弦也是全身一顫,但卻立刻站得穩穩,緊緊握着古奕霖的手,遙望着遠方的軍隊。

無數大旗在一瞬間招展於空中,有的繡着莫字,有的繪着風字,在呼嘯風中,獵獵作響。城上城下,不知何時,已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軍士,同一時間,鋼刀出鞘,天地之間,盡是凜凜寒光。軍士們同時舉刀吶喊,聲震蒼穹,寒光耀日。喊聲和鼓聲傳出很遠很遠,而天地之間,似乎都是寒刃的光芒、飛揚的旗幟。

遠方煙塵忽止,然後是長久的沉寂。

但是城中鼓聲卻似無窮無盡,激得人胸中熱血飛揚,恨不得飛奔敵陣,捨身一戰。

遠方煙塵再起,卻是漸漸遠去。

雲鳳弦輕輕吁了口氣。

莫火離淡淡地望了遠方一眼,道:“我們的對手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將軍,當機立斷,知其不可爲,即刻迴轉,絕不做多餘之事,不製造徒勞的傷亡。”

雲鳳弦點點頭:“看那條條而起,清而不亂的煙塵就知道他是名將,帶的兵軍容整肅。”

莫火離驚訝地看了雲鳳弦一眼,問道:“公子知觀塵之法?”

雲鳳弦乾咳一聲:“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莫火離低聲吩咐了手下將領一些城中防務,以及注意敵軍動向的話,便引雲鳳弦等人去他自己的帥府休息。

這一路,雲鳳弦也算草草看了看明月關的大概樣子。作爲邊城,當地百姓並不多,滿街都是軍士,見了莫火離在前引路,無不舉刀致敬,大聲見禮。聲音洪亮,目光閃亮,可見莫火離極得軍心。

老百姓們也可能是因爲久處邊城,見多變亂,膽子也很大,見了莫火離一行人,並不驚惶躲閃,只是散處街邊,好奇地打量。

城內的建築,大多是磚石結構,華麗絕對談不上,可是堅固卻是肯定的,想來是爲了防備攻城最大殺傷力的投石車,才這樣建造房子。街道非常寬大平坦,縱橫相連十幾條街,連起整個城池。這樣暢通方便的街道,可以長街馳馬,可以急令調兵,而且一條一條縱橫相連,絕無彎曲小道,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集結兵力。

一路行來,暫時沒看到熱鬧繁華的集市,也看不到富裕大城裡常見的奢侈繁華場所,甚至連女性都很少見到。

街邊也開些店鋪,賣着當地特產的水果,以及生活必需品。而鐵匠店卻是多得是十根手指都數不過來,到處掛着明晃晃的刀劍,耀得人眼花。

雲鳳弦不覺輕輕嘆息,即使是風靈國這樣強大的國家,身處邊城的人,生活品質也實在好不到哪裡。

就連帥府也實在談不上有多華麗,只是房子比別人大一些,院子比別家闊一點,房間比別處多一些,衛兵比別地添一些,僅此而已。

古奕霖看得微微一笑:“早聽說莫將軍在邊城與士卒同甘共苦,飲食相共,倍得軍心,今日一見,才知將軍生活,竟簡樸至此。”

莫火離忙道:“邊城荒僻之地,就是帥府之中,也都是粗使下人,少有整理,實在怠慢了公子、夫人,還有這位臨公子了。”

“哪有的事,這些日子我淪爲階下囚,能在我們風靈國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帥府裡休息,已不知道是多麼開心的事。”雲鳳弦恨不得即時拉了古奕霖,單獨敘敘別情,最好快些弄明白這些鮮血的來由,又不能不先應酬莫火離,故意打個呵欠:“好累啊!”

莫火離哪還不知趣,也不搞什麼正廳奉茶,正式施禮一大堆俗套,即刻親自領了雲鳳弦去臥房。

帥府的客房也是臨時灑掃出來的,雖說已經是挑了最大最好的房間,但感覺也是空曠且簡陋的,沒有奢華的錦繡,沒有精緻的擺設,沒有濃郁的薰香,有的,只是線條粗糙剛硬,式樣簡單的傢俱擺設。

好在雲鳳弦也不計較這個,聽了莫火離的告罪,只一個勁點頭稱好。

莫火離知雲鳳弦需要獨處的時間,當即道:“公子請安歇,末將去令下人爲公子夫人準備膳食,以及香湯沐浴。”

雲鳳弦點點頭,又想到一事,忙叫住莫火離:“那些留在衛境,爲我們阻攔拖延炎烈國軍隊的軍士,他們的情況如何了?”

莫火離沒想到雲鳳弦居然還念着那些士兵的安危,忙道:“謝公子關心,也請公子放心,末將並沒有收到發生較大戰事的探報,可見他們的確不曾與炎烈國的軍隊正面衝突,而且,末將也已令下屬帶了三隊人馬去接應他們了。”

雲鳳弦這才放心,點點頭:“莫將軍,還是你想得周到,倒是我多事了。”

莫火離連道不敢,這才退走了。

雲鳳弦跳起來,把房門一關,回頭望着衛靖臨和古奕霖:“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們按照程一的情報,找到了這裡,又是如何及時在軍中出現,在水忘憂手中救我的?奕霖身上爲什麼會有血?”

“嗯,程一告訴我們的,不止有他們最可能的路線,還有在山海湖城的水柔國高手中,最有可能幫助水忘憂行動的人,以及相貌、武功、行事風格等情報,還有他們之間,暗中聯絡的手法、遠程通知信息的方式,以及搜索布伏的手段。正巧我們到達金沙國時,你也逃離了他們的掌控,他們人手有限,不得不分散開來四處尋找你。水忘憂恐你去使臣府求救,所以隱身風靈國使臣府外,而其他人,有人在城中搜尋,有人在山中查找,有人守住迴風靈國的必經之道。那回風靈國必經之道,正好是我與夫人,要經風靈國入金沙國的道路。”衛靖臨淡淡道來,一派安然。

雲鳳弦終於明白過來:“所以你們碰上了。”

“途中我發現了兩個高手隱身於樹上,於是讓夫人獨自騎馬前行,我在暗中跟隨,果然有人從樹上猝然下襲。那兩人功夫都不錯,那個年長之人,更加內力深厚,出手辛辣,若非他的注意力全在夫人身上,我又是在後方突施襲擊,就算我出手,說不定,他拼着受重傷,也有可能飛盾而走。制住他們之後,我們自然要追問你的情形。水柔國的高手,的確有很硬的風骨,並不懼死,也不怕刑掠。幸好我以本門秘傳的‘魅心瞳’之術,迷亂他們的神智,令他們吐實。那年長的還在勉力支持,另外一個功力較淺的,卻還是無法自制地把所有我想知道的告訴了我,然後……”

衛靖臨語氣一頓,深思悠然,回到了半日之前。

半空中倏然斬下的劍影帶起一片血光,和着慘叫之聲,讓衛靖臨微微皺了皺眉,略帶責難的看着古奕霖,卻因他慘白的臉色和眼中盈然的淚水而一驚。

“你怎麼了?”

古奕霖勉力想笑一笑,可是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頰,他聲音忽然有些沙啞:“這是我第一次殺人。”那樣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自手中摧毀,這種恐怖讓他情不自禁全身顫抖。爲什麼會有人喜歡殺人?爲什麼這江湖,這世界,這天下,會有這麼多的殺戮,爲什麼甚至有人以殺人爲崇?

這一劍斬下,只覺得,斬死的不止是敵人,還有他自己心靈的某一部分,這一生,他都不會忘記,這一刻心中的沉痛。

“既然這樣,爲什麼要殺?既然這樣,爲什麼要由你自己親手來殺?實在不喜歡,可以由我來做。”衛靖臨明眸深深注視,充滿不解。

古奕霖面白如織,眼神卻堅定如鋼:“因爲,我必須學會面對,學會承受。我不喜歡殺人,但既然這世上,喜歡殺人的人那麼多,而且一定要加害我所心愛之人,那麼,我就一定要學會怎樣去應付這樣的敵人。”

他的眼神忽然溫潤如玉:“我知道,她不喜歡殺人,我也不喜歡,但我至少要學會殺人,殺人讓我很痛苦,可是,人心如此險惡,世事這般莫測,如果有一天,爲了保護我們彼此,卻要讓她去承受殺人的痛苦,那倒不如由我來做,由我來痛。”他遙望遠方,眼神中的牽掛和思念縱是傾盡天下神兵,也斬之不盡:“自從那一天,我親眼看着別人在我面前斬下她的人頭,被迫忍受別人當着我的面把她劫走,我就發誓,凡要害她的人,我絕不原諒,決不饒恕,我武功不高,也不懂什麼心狠手辣的謀算伎倆,我只知道,我願意爲她,去與整個天下爲敵。”他語氣低柔溫緩,卻是一字出口,即使傾盡天下之力也不能抹殺。縱然是衛靖臨如此定力,也不由深深動容,凝眸望他良久,竟說不出話來。

卷四 暗魂定 第三十五章 心結開卷四 暗魂定 第三十一章 等待公主第二十八章 無窮無盡的絕望第六章 無妄之災第六章 欠債是要還的(三更)第十章 太后的心思第五十一章 悲傷欲絕的真相第八章 慈母的苦心(二更)卷四 暗魂定 第十七章 深情表白卷四 暗魂定 第十二章 鐵漢束水卷三 星光閃 第二十五章 美人,嫁我吧卷四 暗魂定 第五章 黑暗的光明卷二 日月現 第36章 兵不厭詐卷四 暗魂定 第十七章 深情表白第五十三章 陰毒的絕殺第十九章 神秘少年第三十八章 傾世梟雄的悲哀第十五章 遠方來客卷四 暗魂定 第二十五章 風雨欲來第八章 夜聽御女的可憐人朕本紅顏 卷二 日月見 第十九章 心甘情願第三六章 武林盟主第四十九章 決然而走卷三 第十四章 軍中突變卷四 暗魂定 第十四章 最強決鬥卷四 暗魂定 第十七章 深情表白第五十三章 鳳源的心第二十七章 修羅慘境第四十章 真心否第四十二章 巨網襲來第三六章 武林盟主第三十一章 飲恨千年之心卷四 暗魂定 第二十五章 風雨欲來第十三章 亂成一鍋粥第二十二章 先下手爲強卷四 暗魂定 第28章 修羅現世第十一章 冰糖葫蘆救駕第三十四章 原來她是他第四十三章 是昏君又如何第四十九章 春夜是何人卷四 暗魂定 第二章 關於紫輝的秘密第十五章 遠方來客朕本紅顏 第二十八章 紫輝的消失卷四 暗魂定 第二章 關於紫輝的秘密朕本紅顏 第四十章 情深一片第四十四章 出其不意朕本紅顏 第二十九章 一起回家第四十六章 齊齊護駕第五十一章 海湖城之亂第四十八章 衆人的反應卷四 暗魂定 第二十二章 你要做爹了第四十三章 是昏君又如何朕本紅顏 第四十章 情深一片卷三 星光閃 第十二章 江湖中的方式第六章 無妄之災第五十一章 悲傷欲絕的真相卷四 暗魂定 第二十四章 誰對誰錯第三十七章 皇后的誓言卷四 暗魂定 第27章 背叛第61章 情斷義絕朕本紅顏 第四十七章 新婚奇變卷四 暗魂定 第三十四章 布偶甩人朕本紅顏 第二十八章 紫輝的消失第三十六章 詭異妖豔之花卷四 暗魂定 第二十二章 你要做爹了卷二 日月現 第三十三章 風起雲海第三十四章 原來她是他卷四 暗魂定 第十四章 最強決鬥第五十章 夢魘中的天魔(入V公告)第六十章 雨後的彩虹第五十章 夢魘中的天魔(入V公告)第三十八章 傾世梟雄的悲哀卷二 日月現 第4章 強盜命盤第十章 太后的心思第五十章 夢魘中的天魔(入V公告)第十三章 亂成一鍋粥卷二 日月現 第四十八章 種心情劫第二十七章 四面楚歌卷四 暗魂定 第28章 修羅現世卷三 星光閃 第二十五章 美人,嫁我吧卷二 日月現 第36章 兵不厭詐卷四 暗魂定 第一章 便宜女婿卷四 暗魂定 第十六章 暗魂初動卷四 暗魂定 第十二章 鐵漢束水朕本紅顏 第四十七章 新婚奇變卷二 日月現 第36章 兵不厭詐第七章 不能拒絕的霸王契約卷三 星光閃 第二十三章 四大危機卷四 暗魂定 第十四章 最強決鬥第十二章 禍事不斷第三章 靈魂相融卷三 星光閃 第二十三章 四大危機第十六章 黃衫驚鴻第十六章 黃衫驚鴻第二章 偷窺是要被雷霹的卷二 日月現 第4章 強盜命盤第四十二章 巨網襲來卷四 暗魂定 第三十一章 等待公主第六章 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