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只有拿下葉尼塞河流域,纔算鞏固北方邊防。
這是因爲北海與葉尼塞河相通,哥薩克盤踞在葉尼塞河沿岸,隨時可以坐船跑來進攻北海。
其次,葉尼塞河發源於大湖盆地的北方山脈,也就是漠北的西北部大山。哥薩克佔據那裡,能夠逆流而上,跑去漠北的西北部搗亂。
而如果中國獲得此地,則葉尼塞河流域、北海地區、漠北蒙古全都可以連成一片。
衆善寺,番使院。
一羣穿着紅色大衣、橙色靴子的俄羅斯士兵,守着前後門防止有人偷聽。
沙皇阿列克謝一世,對此次出使中國非常重視,居然把紅衣射擊軍派來護送。
射擊軍有紅衣、藍衣、綠衣三種,最頂級的紅衣屬於皇宮衛隊,最低級的綠衣只能幹警察和消防差事。
其前身是一百多年前,由伊凡雷帝組建的火槍隊。
當時的沙俄傳統軍隊不頂用,伊凡雷帝就從小商人和農民當中,招募自由民組建火槍部隊。剛開始的幾十年,自然屬於絕對精銳,如今卻已經演變成終身制和世襲制。
你可以理解爲——俄國軍戶!
而且人數已經達到好幾萬。
所以,阿列克謝一世繼位之初,權臣撈錢瞎搞,不但不給射擊軍發工資,射擊軍還必須得納稅當兵。
一羣軍戶,不給工資很正常,但讓他們交人頭稅就離譜了。
原本專用火槍的射擊軍,武器也變得亂七八糟:火槍、長斧、砍刀、馬刀,極個別的還裝備長槍。
射擊軍一到中國境內,火槍就被暫時沒收了,只允許他們攜帶冷兵器。
巴伊可夫關好房門,回到室內說:“射擊軍守着外面,沒有人可以偷聽。”
一個20歲左右的青年,率先發言道:“葉尼塞河流域,絕對不能丟。當務之急,是請沙皇陛下與奧斯曼停戰,然後派遣士兵駐紮葉尼塞河各處城堡。”
巴伊可夫搖頭:“葉尼塞河太遠,不可能大量駐軍,俄羅斯的財政承擔不起。”
那青年又說:“可以不增加駐軍,但是必須加快移民。沙皇應當取消移民禁令,同時把犯人繼續往西伯利亞流放。只有充實了西伯利亞的人口,纔能有效阻止契丹擴張,否則我們永遠無法在東方真正立足。”
“呵呵,廢除移民禁令,你嫌自己活夠了嗎?”旁邊的貴族青年冷笑。
這些隨團出使的青年,要麼來自大貴族家庭,要麼是小貴族家的學霸。
前一位青年就是學霸,名叫瓦西里·瓦西裡耶維奇·戈裡岑。
這貨後來做了索菲亞公主的情人,幫助索菲亞滅了彼得大帝的外婆家,因功獲封公爵。他下令與滿清議和簽訂《尼布楚條約》,逼迫波蘭承認基輔和第聶伯河以東全部領土歸俄國,促成歐洲結成反奧斯曼同盟,兩度率領大軍攻打克里米亞。
至於結局嘛,被彼得大帝流放到死。
此時的戈裡岑還是個做題家,父親在莫斯科擔任文職人員,他被譽爲俄國最具才學的青年。不但精通西歐文化,而且還研究自然科學,主張廢除農奴制、實行宗教自由、發展工商業等等。
說實話,戈裡岑若非投靠索菲亞太早,極有可能在彼得大帝手下做宰相!
彼得大帝能夠順利改革,也多虧戈裡岑痛下殺手,把彼得外婆一家給滅了。因爲彼得大帝的外婆家,就是俄國改革的最大阻力。
面對貴族青年的質問,戈裡岑舉起拳頭:“俄羅斯爲什麼落後?因爲大貴族和教會佔了太多土地和人口,90%以上的俄羅斯農民都是農奴!只有把土地和農民釋放出來,才能壯大俄羅斯的國力!”
另一個貴族青年說:“釋放農奴,俄羅斯就要內亂,俄羅斯就要解體。還沒等到國力壯大,俄羅斯就四分五裂了。”
戈裡岑拿出一本拉丁文版《大同集》,這是他在南京搞到的:“俄羅斯應該學習契丹皇帝,雖然不可能侵奪地主田產,但至少要把農奴變成僱農。還可以鼓勵農民開墾荒地,那些開墾出的土地,允許成爲農民的私有財產並向政府交稅。這樣,就能讓農民流動起來,多數農民去種地,無地農民可以做工人和士兵。還有移民禁令,必須予以廢除,否則西伯利亞永遠缺兵!”
就像西班牙禁止海外移民一樣,俄羅斯也禁止向西伯利亞移民。
因爲一旦解除禁令,不知有多少農奴要逃跑。
當然,肯定無法禁絕。
俄羅斯本土環境越糟糕,逃跑的農奴就越多。這些農奴先是變成哥薩克,然後一窩蜂涌向西伯利亞,到彼得大帝執政時,西伯利亞的俄國人將達到30萬!
在衆善寺的小院裡,俄國青年的爭論還在繼續。
並且很快有了結果,貴族青年們論戰獲勝,只不過是通過物理手段獲勝。
戈裡岑被打得鼻青臉腫,一個人離開院子閒逛,不願再跟那羣蟲豸爲伍。他漸漸溜達到長幹裡,這是南京最繁華的商業區,川流不息的人羣、琳琅滿目的商品,眼前的一切都讓戈裡岑心情複雜。
相比起莫斯科,南京真是人間天堂啊。
逛遊大半天,戈裡岑回到衆善寺,發現使節團情緒低落。
“發生什麼事情了?”戈裡岑問道。
巴伊可夫回答:“契丹皇帝派人傳話,說在兩國停戰之前,拒絕我們長期逗留,也拒絕我們在這裡學習。半個月內,我們必須離開南京,否則就會被人從衆善寺趕出去。”
戈裡岑問道:“那我們能以個人身份留下嗎?”
巴伊可夫愣了愣:“這個……好像沒有禁止。不過,身爲使節團首領,我本人必須儘快離開南京。”
戈裡岑說:“我想留下。”
“我也想留下。”其他幾個青年陸續表態。
有人想留在南京享受花花世界,也有人想留下來學習先進的文化知識。
巴伊可夫仔細思考之後,把使團帶來的留學經費,全部交給貴族青年霍萬斯基,並安排另外兩位青年監督經費使用。
今後,霍萬斯基帶着青年們租住民房,每個月都給衆人發生活費。
過了七天,巴伊可夫帶着使節團離開,有幾個射擊軍留下來,負責保護沙俄留學生們的安全。
沙俄青年租住在城郊民房中,巴伊可夫離開的當天下午,霍萬斯基就激動道:“我聽說有個叫秦淮河的地方很熱鬧,那裡的瓦子可以觀看巫術表演。”
“真的有巫術表演嗎?”
“我們還等什麼?快進城吧!”
“……”
轉眼之間,這些傢伙全跑了,只剩戈裡岑還留在城郊小院裡。
戈裡岑身無分文,起身前往玄武湖邊,他聽說那裡有位歐洲學者叫帕斯卡。在無法中文交流的情況下,他只能拜訪歐洲學者,使用流利的拉丁語進行對話。
“啪啪啪!”
戈裡岑拍打門環,耐心等待着。
一個僕人將大門打開,見戈裡岑是番邦來的,居然用拉丁語說:“老爺不在家,欽天院坐班去了。”
“你會拉丁語?”戈裡岑驚喜道。
僕人說道:“只會說幾句。伱後天再來吧,朝廷官員放假。”
戈裡岑說道:“我可以在這裡等。”
僕人卻說:“老爺研究學問的時候,經常忘記回家,每個月有一半時間都在欽天院過夜。”
戈裡岑只能道別,回到租住的小院,翻看那本拉丁文《大同集》。
直至傍晚,城門已經關閉,那些進城的沙俄青年還沒回來,甚至連負責保護安全的射擊軍都不見人影。
戈裡岑身無分文,餓得肚子咕咕叫,又沒法跟鄰居交流。
他只能再去拜訪帕斯卡,敲了半天院門,僕人出來說:“老爺今天是不會回家了,或許在做什麼實驗。”
“打擾了。”戈裡岑失望離去。
當天半夜被餓醒,戈裡岑起牀去院裡,提了一桶井水狂飲。
該死的霍萬斯基,負責管理留學經費,卻忘了給戈裡岑這個月的生活費。
一直捱到第二天中午,沙俄青年們還沒回來,戈裡岑聞着隔壁的飯菜香味,終於忍不住去敲門討飯吃。
一個半大孩童開門,見到他立即後退幾步,轉身大喊道:“爹,娘,這裡有個西洋鬼!”
屋裡的大人慌忙跑出,一個婦人把孩童護在懷裡。
戈裡岑學着中國人作揖,然後揉了揉肚子,又指着自己嘴巴,咀嚼口水說:“餓……吃飯……”
這家男主人看得明白,頓時笑起來:“嘿,這可稀奇了,西洋鬼居然也有討口子。你沒錢是怎麼來天朝的?”
戈裡岑聽不懂,只能報以微笑,繼續指着自己嘴巴:“吃飯。”
男主人把妻兒父母都叫回堂屋,隨即端來一碗飯菜,嘴裡嘀咕道:“放在以前,可沒這般好討飯,現在日子富餘了,倒是很久沒見到乞丐。吃吧,吃吧,就這麼多,沒吃飽我可不管。”
“多謝!”戈裡岑總算說出箇中文詞彙。
男主人就站在旁邊,看着戈裡岑狼吞虎嚥,一個勁兒吐槽:“這是餓死鬼投胎吧,別把我碗吞進肚裡。”
總算糊弄了一頓,雖然沒有吃飽,但不再餓得那麼難受。
戈裡岑回到院裡繼續苦等,沒把沙俄青年等回來,卻等來南京城內的警察,還有一個鴻臚寺的翻譯。
“你就是戈裡岑?”翻譯問道。
“是。”戈裡岑點頭。
翻譯說:“你的同伴都被抓了,涉嫌尋釁滋事,你也去官府一趟吧。”
“管飯嗎?”戈裡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