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有些懶散依着凳楣子坐了,衝江八娘揮了揮手:“別站着了,坐下說話吧。”
江八娘欠身謝了坐,便坐在了秦素下首的石凳子上。
秦素也沒與她多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最近情形如何?”語聲卻是壓得極低。
江八娘亦放輕了語聲回道:“回殿下,山莊一切都還好,淑儀夫人也好。只是,自打前幾日聽聞陛下要率衆行獵,淑儀夫人就有點……坐立不安的。”
秦素“唔”了一聲,緩緩點頭。
她料必是如此情形,此刻自是毫不吃驚,只輕聲地道:“既如此,你便找個機會給她透句話,就說今年行獵來的人不算多,盧氏族中向來有習武的女郎,今年倒是來了好幾位。桓家和薛家一樣,各自只來了個大郎君。江家與杜家倒是來了好幾個郎君,江夫人與杜夫人也都到了。她聽了這話,想必會安分一些。”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地,江八娘直聽得滿臉愕然,良久後方問:“就這些麼?淑儀夫人聽了這些就會安分?”
秦素一臉的篤定,彎眉道:“你只照着我的話去說,半字別錯,她定然會老實些的。”
江八娘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又向秦素歉然地道:“彼時走得匆忙,卻是忘了向殿下道歉。淑儀夫人一事,是我疏忽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面上便漾起了一個苦笑:“我委實是沒想到,十一妹居然把青蓮宴上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母親,母親次日就來尋我說話,言語中還提及了柳嫗。我……迫於無奈,便只能合盤托出了。”
柳嫗乃是江八孃的奶姆,是江八娘在這個世上最在乎的人,江夫人提起柳嫗,實則就是在拿柳嫗威脅於她。
“我知道的,你之前跟我說過了。”秦素和聲說道,語氣中並無怪罪之意,“江夫人拿柳嫗來說事,你自不能再搪塞隱瞞,且在我看來,你這樣做也是對的,以我們手中的力量,想要把事情處置好,卻是極難。”
“謝殿下體諒。”江八娘站起身來,攏袖鄭重行了一禮,“母親不比十一妹,我才一開口,她就看出我話未盡實。我……不敢相瞞。”
“我明白。”秦素溫聲說道,擡手讓她歸了座,又道:“江夫人是聰明人,知道杜家對麗淑儀之事已是盡知,自然要想法子從根源上阻絕。縱然我不知詳情,但我想着,僕射大人也是一片慈父心腸,定然是希望麗淑儀去個安靜的地方好生養好身子。避暑山莊幽靜安詳,真真難爲僕射大人想得周到,父皇聽了,自是無有不應的。”
坦白說,江僕射一腳把麗淑儀給踢到避暑山莊來,秦素還是樂見的。她唯一不高興的是,現在中元帝把一大堆人都帶到了避暑山莊,即便麗淑儀的住處在最爲偏僻的“惠風殿”,秦素還是不放心。
江八娘夤夜而至,想來也是因此之故。
見秦素絲毫沒將此前諸事放在心上,江八娘面上便有了幾分慚色,垂首道:“請殿下見諒,彼時事發突然,我沒來得及給殿下遞信,且父親的手腳也極快,眨眼間人就挪出去了,我怔忡了好幾日才反應過來。”
秦素便擺手笑道:“你也別總說道這些了,我知道你的難處,當年我也是這樣爲難着的,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當年曾經走過的。庶女難爲,我自知曉。”
這話說得幾乎堪稱體貼了,江八娘再是個冷心冷性之人,此時亦不免有些動容,面上便也帶出了幾分真切的感激,說道:“殿下不怪罪於我,我便放心了。”
秦素向她一笑,旋即便壓低了聲音問道:“嶽秀菊那裡,你可查出什麼來了沒有?”
在江八娘來避暑山莊之前,秦素曾與她有過一次長談,彼時她便將嶽秀菊一事託付給了江八娘,如今兩下里見了面,秦素自也是急於知道事情的結果。
見秦素動問,江八娘便微蹙着眉,輕聲道:“請殿下恕罪,我查了這些日子,也沒發現嶽秀菊和什麼人來往,更沒見她與外頭通消息。她倒是整日抱怨這山居的日子太苦,總想着要回皇城裡去。”
秦素輕輕地“嗯”了一聲。
嶽秀菊本就是小族女,也算是有點身份的,愛慕虛榮、怕苦怕累,這些小族女子的毛病她都佔全了,她有此反應一點不奇怪。
只是,江八娘居然什麼也沒查出來,這卻也叫人費解。
秦素的面上微露沉吟,說道:“這卻也是奇了,依我猜想,她應該是有些動作纔對的。”停了停,又問:“她在青蓮宴那日的舉動,你有沒有問過?”
“問過了,殿下,我今晚來正是要說此事。”江八娘輕聲說道,一面便執起茶壺,給秦素斟了一盞茶,藉着這動作發出的聲響,壓低聲音道:“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好幾個人,她們都說,事發當天,嶽秀菊原本是一直陪在淑儀夫人身邊的,後來她忽然就說不舒服,就跑回屋去歇着了。隨後淑儀夫人便說要出一趟門兒,半路上就把跟着的人都遣走了,招式與上回一模一樣。再後來,淑儀夫人獨個兒回來,半路上收攏了一應宮人,回去後也是一切如常,依舊‘病’着,並沒別的事情發生。”
秦素的面色微微一沉。
她就知道,麗淑儀這廝又是在自己作死,果然,她真的就是這樣做了。
只是,嶽秀菊莫名其妙地就病了,聽着卻是有些古怪。
“嶽秀菊說她病了,可有人能證明?”秦素問道。
江八娘便搖了搖頭:“那之後沒兩天,淑儀夫人就被挪來了這裡,那些宮人一個個忙着收拾東西,或者是求人找路子不想跟過來,猗蘭宮裡亂得不成樣子,也沒人注意到嶽秀菊是真病了還是別的什麼。”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會,復又露出了一個苦笑:“殿下託付我的事情,我一件都沒做成,實是有愧於殿下的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