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世章卻死了,左家自然便是熱度全消,那左四娘更是好笑,竟連去秦家弔唁也推了,只說身子不適,那態度上明顯的冷落,顯是連她自己也覺得,沒了秦世章的秦家,就算能當上宗婦,她也瞧不上眼。
秦世芳睜開眼睛,掀了車簾看向窗外。
天空中飄着細細的雪,青石路上滿是車轍淺印,道路兩旁的店鋪門前熙來攘往,擠滿了採買年貨的庶民。
秦世芳皺了皺眉,放下車簾,接過使女遞來的熱茶,淺啜了一口。
秦彥柏那對兄妹,着實是可惜了。
她原還打算着,待左四娘嫁入秦府後,便將秦彥柏薦予何都尉做個門客,秦彥梨則送去漢安鄉侯府做妾。
以這兩兄妹的聰明,定能在侯府與何府各爭得一席之地,繼續幫左家的忙。
可她沒料到,鍾氏的手腳這樣快,秦彥昭與左四孃的事情更不知怎麼透了出來,待秦世芳收到消息時,這對兄妹已被變相地禁了足。
她知道鍾氏會相疑,所以昨日才動用了自己留在西華居的眼線,想辦法給秦彥梨送了信,請她幫忙拖住鍾氏。
與何家聯辦族學一事,鍾氏肯定會反對,秦世芳只希望能暫且阻住她,以使自己在太夫人面前陳清利弊。
如今看來,秦彥梨也未起到什麼效用。她前腳剛走,鍾氏後腳便去了德暉堂,而左四孃的事情,說不得太夫人已經知曉了。
不過,秦世芳並不如何擔心。
秦彥昭與左四娘之事,鍾氏拿不出半點證據,只能吃個啞巴虧。至於留在秦家的眼線,秦世芳就更沒放在心上了。
就算查出來又如何?秦家已經完了。
秦彥昭雖讀書極好,卻爲人輕狂,不通一點人情世故,就算學問做得再好,也擔不起家主的重任;秦彥柏心思陰狠,覬覦秦家家主之位;秦彥直還年幼,少不經事,更不值一提。至於剩下那兩個小的,年齒太幼,根本立不起來。
如今,秦家連蕭家那裡都快要攏不住了,太夫人竟還異想天開地要自己辦族學,簡直就是自不量力。
秦世芳凝視着盞中清碧的茶水,鼻子裡“哼”了一聲。
往後的秦家,全要靠左家提攜,她秦世芳說的話,便是太夫人也沒法去駁的。若是太夫人不放聰明些,好生拉攏住左家,秦家根本無法於郡中立足。
所以她一點也不怕。
她是在秦家有眼線,她是與秦彥梨暗中有來往,那又如何?
沒了秦世章,沒了蕭家,被郡中士族完全孤立的秦家,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只有左家這個姻親,纔是秦家最穩妥的依靠,只要有她這個左家宗婦在,秦家的日子總能過下去的。
秦世芳淡淡地擱下茶盞,眸中一派篤定。
秦家之事不急,何時下手都不晚。如今,還是應以何都尉之事爲重。
她心中思忖已定,便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不多時,馬車便在左家側門停了下來。因有急事,秦世芳下車後並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踏雪迎風,來到了位於前院的書房。
左思曠正在書房中看公文,一身墨色大衫隨意地披着,手邊的銅獸香爐青煙嫋嫋,滿室寧謐。
聽見了門外秦世芳的腳步聲,他略略擡起頭,英俊而略帶滄桑的臉上,含了一絲溫潤的笑意。
“夫主可等得急了?我回來得遲了些。”門簾方一開啓,秦世芳已經快步踏進屋中,語聲微帶歉然。
左思曠含笑搖頭:“我也纔回來。娘子先坐下。”說着便叫小童奉了茶。
秦世芳卻是等不得了,一手接過茶盞,另一手便將密信遞了過去,面上含了幾分急切:“夫主且看,此信是真是假?”隨着她的動作,一股淡淡的茉莉粉的味道便飄了過來。
左思曠眼眸微垂,眉頭皺了皺。
秦世芳的這一番動作,若石子破去水中雲天,讓人沒來由地焦躁起來,還有那股香氣,亦淡去了房中本有的馨香。
他沉默了一會,捺住滿心的不耐,修拔的身形自案邊立起,款步行至秦世芳的跟前,眸中含着一絲溫和的笑:“莫要着急,先坐下喝口水,此信容我細看。”
不緊不慢的語聲,微沉而又帶着磁性的語調,宛若水波滑過青瓷,有一種沉潛於心的寧靜。
秦世芳凝望着眼前人,慢慢地,頰邊升起了些許潮紅。
夫妻十餘載,她看他時,卻仍若初見,總會於不經意間心跳如小鹿亂撞。
左思曠自她手上接過信,寬大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安撫地一拍,復又去拆信封。
秦世芳眸光戀戀,停在他拆信的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有力的手指若青玉雕成,骨是骨、節是節,根根分明,一曲一折間,直有畫意。
此刻,這修長的手指正撫弄着那粗糙的信封,讓人忍不住便要去想,若是被這隻手掌撫過面頰,那觸感又會是怎樣地叫人心中悸動。
秦世芳留戀的視線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許久,又漸漸上移,移向他寬闊的雙肩,還有那寬袍大袖也掩不去的堅實手臂,眸中漸漸漾起了一層水霧,竟似有些癡了。
成親這些年來,他的懷抱與溫情,總能令她忘記一切,沉迷不已。
她癡望着他,那張漸生細紋的臉上,唯一雙眸子光澤水潤,宛若二八少女。
左思曠的臉被信紙擋住,並未瞧見秦世芳那春/水盈眸般的眼神。
不過,就算瞧見了,他也鮮少會動容。
更遑論動心了。
他今日原是打算出門的,不想卻接到了秦世芳遣人送來的口信,說是意外得了一封密信,他這才改變了計劃,專意候在書房,等她回來。
此際,他沉沉的目光落上信箋,一目十行地讀罷,又翻回去看信封,沉吟不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