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聞言,便勾了勾脣。
這會兒就想起她來了?早幹嘛去了?
麗淑儀……如今應該是麗修儀了。這位麗修儀的道行,實在是淺得她都懶得應酬。
說起來,玉露河那件事,查到後來卻也沒個結果。
據麗嬪自己說,她當時是突然間地醒了過來,於是便想去御花園散散心,誰想後來就有點迷糊起來了,等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猗蘭宮,至於中間發生的那些事,她一概不知。
那兩個挾持她的宮女,中元帝也命人查了,卻是杳無音信。那一天,金御衛全都集中在平就宮附近,禁苑之內的守衛相應地有些放鬆,那兩個宮人走的又都是人跡罕至的小徑,查來查去竟是毫無結果。
中元帝對此也沒放在心上。
宮中日長,那些無所事事的女人們時常生出些事情來,他委實看過太多,都看膩味了,麗淑儀之事自然也被他歸入了那個範疇之中,查出結果最好,查不出結果也無甚要緊。總歸是女人們無聊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他這個皇帝可沒興趣陪着玩兒。
因此,此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我還當什麼事兒呢。”按下浮起的心緒,秦素漫不經心地說道,畫筆不停,仍在畫着她的畫兒,“你去告訴嶽供人,就說我病了,因怕過了病氣給麗嬪,等病好了再去陪麗嬪說話解悶。”
“諾。”阿慄應了一聲,卻是沒走,仍舊立在秦素的身邊,壓着聲音問:“白女監方纔來問,靜容華那裡,要不要送些禮物過去?”
秦素的畫筆,便停在了一朵將放未放的桃花上。
“怎麼?各宮裡都送禮了麼?”她問道,語氣卻也沒什麼不喜。
杜十七進宮,這是前世就註定的,雖然這一世她入宮的時間提前了好幾年,倒也不算什麼不得了的事。
秦素其實還是挺期待杜十七進宮的。
杜家與“那位皇子”沆瀣一氣,杜十七進宮無論是誰的謀算,她最終都會成爲“那位皇子”的棋子,也肯定會成爲秦素的對手。
對於這個老對頭的種種手段,秦素那是相當熟悉的。所謂鬥生不如鬥熟,她情願和熟悉的人過招,那樣她贏面還大些。
阿慄此時便道:“回殿下,東宮、廣明宮還有淑媛、淑容、昭華、昭儀等幾位夫人都賞了東西,修儀夫人也有賞。”
“如此。”秦素渾不在意地揮了揮衣袖:“那你就告訴白女監,比照着廣明宮的禮也備上一份兒給送過去,至於送東西的人手,也叫她比照着廣明宮的來。”
隨大流不出格,至少目前秦素還不想顯出什麼不同來。
不過,她想隨大流,杜十七卻顯然與她想得不一樣。
自進宮以來,這位靜容華始終謹持自持,從不出頭露臉,很是貞靜。而中元帝想是玩兒膩了麗淑儀那種清麗嫋娜的,如今卻是迷上了靜容華的這一個“靜”字,隔三差五地便要召她服侍,有時候還會留她在永壽殿過夜。
當四月行至末尾時,這宮裡的風向漸漸地就有些變了,那些以往湊在麗嬪身邊的人,如今全都跑去向杜十七獻殷勤去了。
幾位高階的夫人自不可能幹看着不動,於是,這宮裡落水的、被潑了茶的、吃壞了肚子的事情,便多出了好幾起,起起都和靜容華沾着邊兒。
這些夫人們鬥法鬥得正歡,秦素便坐在臺子邊兒上瞧熱鬧,一來二去的,四月初夏便也行至尾聲,眼瞅着就到了五月。
便在五月初一這天,永壽殿迎來了一位稀客——炙手可熱的靜容華夫人,大駕光臨。
於秦素而言,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杜十七能夠忍了這麼久纔來,她還覺得奇怪呢。
之前在水榭前所受之辱,想必杜十七從未忘記,她此次前來,一定是來找回場子的。
至少在杜十七到來之前,秦素是如此作想的。
然而,讓秦素意外的是,事情卻並非如此。
杜十七來永壽殿,卻是來送請箋的。
原來是端午將至,中元帝興致大發,臨時決定要辦一場夜遊宴,宴會的地點設在平就宮,而夜遊的場所則是沿着玉露河沿岸而設,屆時會有各種水燈並遊船、歌舞等樂事。此外,本次夜遊宴並未分席,貴族高官皆可攜眷參與,想必其熱鬧程度不會輸於上巳宮宴。
望着手上那張頗爲正式的石榴箋,秦素的面上有着些許訝然。
她倒不是訝然於這張請箋,而是訝然於中元帝居然肯在端午節設宴。
在秦素的記憶中,中元帝一向都不大喜歡端午節,這一世怎麼忽然想起來大宴羣臣了?
莫不是杜十七攛掇的?
秦素心下狐疑,看向杜十七的眼神就變得越發地深了起來。
“靜夫人親自前來,竟是來送請箋的麼?”她笑着問道,將請箋放在了案旁。
杜十七未急着說話,而是擡手理了理髮鬢。
水藍色繡蓮紋的雲紗寬袖落下,露出了一截纖細潔白的皓腕,腕上那枚色如寒潭的碧玉鐲子,極爲搶眼。
秦素錯眼瞧去,心下暗驚。
她分明記得,這鐲子應該是先皇后戴過的,卻不知中元帝是出於什麼念頭,竟將此物賞給了杜十七。
死人用過的東西,虧得杜十七當寶貝似地戴着,她也不膈應得慌。
秦素暗地裡撇了撇嘴。
此時,杜十七終是展示完了她的玉鐲,便溫溫雅雅放下了衣袖,笑道:“殿下乃是我大陳最尊貴的公主,請殿下參加端午宴,自是要妾自己跑一趟,才能顯示出誠意的。”
這話說得秦素心下好笑。
她秦素就在這宮裡住着,大陳皇宮就是她的家,哪家的主人宴客還要給自己備張請箋的?
杜十七此舉,就是把秦素劃在了外人的圈子裡,更是隱晦地告訴秦素,公主總是要嫁人的,而她這個容華夫人,卻將一直陪在中元帝身邊。
真是好大的臉面。
“靜夫人好生客氣,倒叫本宮汗顏。”秦素含笑看着她道,一雙明眸如水洗過一般,乾淨得不帶任何雜質:“聽靜夫人這意思,這夜遊宴就是由靜夫人主持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