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冷冶橫死的事情困擾,皇帝心煩破天荒的沒有早朝。
冷決帶着溫碧婷入了宮,便直奔太后的壽凰宮請安。
晚秋走進來欠了身,笑盈盈的說:“太后,三殿下攜皇子妃來給您請安了。”
“冷決來了?”太后有些奇怪:“他不是一貫少來後宮走動麼?今兒怎麼來了?”
也不怕說話得罪人,晚秋笑吟吟道:“許是昨日壽凰宮熱鬧,三殿下也是想湊湊熱鬧。”
太后並沒有生氣,反而很是高興:“晚秋啊,哀家這大半輩子,伺候在側的人不少。獨獨喜歡你,就因爲你總對哀家講實話。”
晚秋含笑低了頭:“奴婢伺候太后多年,還能不知道太后您只喜歡聽實話嘛!”
“叫進來吧。”太后擺一擺手。
“是。”晚秋笑着退了出去,滿面溫然的請兩人進去。
冷決走在前頭,端正的行了禮:“孫兒拜見皇祖母,皇祖母聖安。”
“孫媳給太后請安。”溫碧婷也乖巧的行了禮。
太后正好擡眼,被她頭上的紅寶石金簪晃了一下,脣邊的笑容就不由得冷了起來。“難得你們入宮,哀家這裡冷清得很,也正好有人說說話。”
溫碧婷笑盈盈道:“請太后恕罪,只因府裡有事,才耽擱了入宮請安。都是妾身無能。”
“哦?”太后示意晚秋看座,納悶的問:“府裡出什麼事了?怎的哀家沒聽說?”
其實溫碧婷不想說這個,但是爲了三殿下,她也不得不提。“回太后的話,是喜事。蘇側妃有孕了。只是,她之前傷了身子,太醫叮囑且得好好調養,靜心養胎。妾身未免疏失,一直在側照料,這才失了分寸沒能及時入宮拜見太后。”
她這個文縐縐的樣子,太后一點不喜歡。
宮裡的女子都愛這麼說話,如今連宮外也都染上了這樣的毛病。
客客氣氣的,一點不像一家人。
“是麼,難爲你有心了。”太后正覺得嘴裡沒味,見小侍婢奉上香茗,便對晚秋道:“小廚房裡的糕點,你拿些過來給三殿下、皇子妃嚐嚐。”
“是。”晚秋剛應聲,三皇子妃就站了起來。
“這事不麻煩姑姑,妾身入宮之前,親手準備了一些糕點。特意帶來給太后嚐嚐。”溫碧婷溫婉賢淑的樣子,看上去很是大氣。
太后略點下頭:“也好,就嚐嚐你的手藝。”
見太后品了一口茶,晚秋才笑着說:“太后覺得這茶如何?可也是出自皇子妃之手。”
聽她這麼說,太后又抿了一口:“怪不得茶香撲鼻,清爽宜人。到底是不同。”
冷決見太后稍顯喜悅,心裡踏實了不少。“碧婷最擅長烹茶,皇祖母若是喜歡,往後決兒多陪她入宮盡孝可好?”
“有心。”太后輕輕頷首,心裡卻想,還不是怕冷衍獨佔了恩寵,才這麼心急火燎的帶着皇子妃來請安。不過也算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計較。
嚐了口糕點,太后不免嘖嘖:“皇子妃的手藝當真是不錯。決兒你真是慧眼識人。”
這話落在冷決耳朵裡,怎麼都覺得彆扭。太后保不齊知道他和寧璞玉的事,心裡這麼一掂量,笑意就謙卑了許多。“碧婷能在身邊陪伴,的確是決兒的福氣。”
“這就好。”太后不以爲意的笑了笑。“晚秋,我的手髒了,你陪哀家去淨手。”
“還是讓妾身陪太后去吧。”溫碧婷極爲諂媚。不光是爲了討好太后,也是爲了讓三殿下高興。
其實別說陪着太后淨手了,就是給太后搓背都行。
只要能贏過蘇氏,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難爲你有心。”太后平和的說了這麼一句。
“決兒,院子裡的花開的不錯,你可自去賞花,免得閒在這裡無趣,閒哀家麻煩。”臨入內堂,太后停下腳步打趣的說了這麼一句。
“孫兒豈敢。”冷決笑吟吟的說:“不過祖母說的是,春光明媚,豈可辜負。祖母不嫌孫兒貪戀春色纔好,那我去去就來。”
其實冷決也想在壽凰宮裡走動走動。
來之前,他就已經打探清楚,寧璞玉一大早起就來了這邊侍奉太后。
如能偶遇……他也有些話想問明白。
湊巧的是,寧璞玉正在院子裡挖野菜。
兩個小丫頭提着菜籃子,跟在身後撿起野菜來摘乾淨。
三個人,走走停停,蹲蹲站站的,倒是很容易被看見。
冷決快步走了過去,自從她嫁給冷衍,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見她。
“寧側妃,您瞧這一片都是嗎?”小丫頭哪裡認識野菜,只覺得新鮮。
寧璞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有些是,有些不是,好幾種呢。你仔細對比籃子裡的葉子,不能辨認。”
“是。”小丫頭歡喜的走過去看。
這時候,寧璞玉猛然發覺面前有衣袂隨風。擡起頭,面前的人讓她微微不適。
“妾身給三殿下請安。”她放下了手裡的小鏟子,有些匆忙的行了禮。
“寧側妃不必多禮。”冷決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什麼內容。“二皇兄可好?”
寧璞玉忽然覺得,他不是偶然出現的。而是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這個詞用在冷決身上,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她感覺到的冷決,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
“正在華榮苑裡。”寧璞玉拍了拍手指上的泥土:“三殿下若想一探,不如去請皇上的旨意。”
“什麼?”冷決一時沒聽懂。
寧璞玉笑了笑:“妾身是說,並不知道二殿下此時好與不好。三殿下您若不放心,可以自己請了聖旨,過去看看。”
心頭一緊,冷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璞玉,咱們非要這樣說話不可嗎?”
“三殿下如何能直呼妾身閨名,怕不合適吧。”寧璞玉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求他的。求他帶着她走。她也記得當時他有多無情。
這纔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啊,說變臉就變臉。現在又來指責她說話的語氣不好!不可笑?
“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妾身還要多挖些野菜,曬乾了吃。就不配三殿下說話了。”說真的,寧璞玉不信,冷決的事情和他沒有一點關係。
所以無論他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會惹來她的反感。
“就不能放下成見,聽我說兩句話?”冷決有些感傷的問。
“你說吧。”寧璞玉揚了揚眉。“最好長話短說。”
“冷冶的事,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冷決直接了當的問。“你到底撞見了什麼,如何開罪於他,逼着他非殺你不可?”
開場白,倒像是關心起她來。寧璞玉目光靈動,很想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一些真誠。
事實上,她也是真的找到了。
以前,他就喜歡這樣溫和的望着她。眉目之間,透出來氣息全都是那麼的熟悉。
“多謝三殿下您的關心。但事實上,妾身並沒有開罪五殿下。何況,人都已經走了,現在提這些事還有什麼意思。”寧璞玉本能的低下頭,避開他眼裡的情分。
“璞玉,你爲什麼……變得讓我這麼陌生?”冷決真的很奇怪,短短的幾個月,她竟然真的就不一樣了。“我只是想……關心你而已。”
“多謝關心。”寧璞玉又說了一遍這話。“可是三殿下別忘了,您沒有立場來關心我。倒是蘇側妃,聽說她有孕了,身子可好嗎?”
“多謝關心,她很好。”冷決有些不自在。“我記得你從前最喜歡用這些野菜做餡兒,包餃子吃。那個味道,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寧璞玉不習慣他這麼說話,稍微向後退了一些:“三殿下若是喜歡,野菜處處都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廚子個個都會。到底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你是疑心,冷冶的事情與我有關,纔對我這樣冷漠嗎?”冷決直接了當的問了出口。他知道寧璞玉的性子,也知道拐彎抹角沒有意思。
“那麼,和你有關嗎?”寧璞玉擡起頭,直直的看着他。
“沒有。”冷決毫不猶豫的說。
其實吧,有沒有關係,寧璞玉真的不感興趣。
他也是皇子,他做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無可厚非。
就算是真的要搶奪皇位,荼毒手足,也是他自己決定。她是不必爲他的任何心思,任何打算費力氣。
因爲從他選擇了溫碧婷,選擇了蘇惜婼,他就已經和她沒有半點關係了。
寧璞玉唯一後悔的,就是婚後初遇他,竟還苦苦哀求。
那一幕,叫她很惱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卑微,這麼作踐自己。
“三殿下說沒有,那就一定是沒有了。”寧璞玉不想回想起那一幕,她轉過身,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璞玉。”冷決有些不甘心:“你怎麼可以……可以這麼冷漠?”
絕情兩個字,他說不出口。也怕叫人聽見,對他會有不好的揣測。
“冷漠?”寧璞玉呵呵一笑:“三殿下怕是忘了自己姓什麼。寧璞玉嫁給了三殿下的親兄弟,自然就是冷寧氏。姓都改了,冷一點有什麼關係。”
她輕哂一笑:“再說會話,怕是要耽誤太后的午膳了。三殿下別見怪。”
這一回,她可沒給他機會再說什麼。只對跟着伺候的兩個小丫頭道:“兩籃子夠用了,剩下的明天再說。趕緊回後廚清洗一下。”
“是。”小丫頭們倒是規矩,朝三殿下行禮了,就跟着寧側妃一塊退了下去。
偌大的園子裡,冷決孤身怔立,衣袂隨風,默默的目送她離開。
這一回,他心裡是真的不得勁了。“寧璞玉,你真的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