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鵬就這麼倒了下去。
蕭肅完全傻眼了。“薛鵬,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還要問爲什麼,難道不是你害了他嗎?”寧璞玉看冷衍與人交戰,心急的不行。“趕緊叫他們住手,倘若傷了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我保證你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並不是怕寧璞玉的威脅,而是實際上,蕭肅真的有些絕望了。
他曾經無數次的想過,自己登上了皇位,就一定要薛鵬爲宰相在側輔佐。不管是政事還是風花雪月,一定要有這樣一個人陪在他身邊,心才能安寧。“你們都住手……”
他有氣無力的說。
然而內殿裡的人已經殺紅了眼,又有誰能聽見這樣輕微的聲音。
韓歆語拼命的與那隨從周旋,就是不想冷衍有事。首領太監擋在皇帝面前,而晚秋也在太后身前護駕。
哪怕是失血過多的冷濉,也在拼命的護駕。
寧璞玉走到薛鵬身邊,飛快的摸出了銀針,在薛鵬幾處大穴上下針,爲他止血。眼看着最後一針就要下好了。蕭肅的人忽然被打飛過來,寧璞玉針一下子就扎進了薛鵬的手臂上。“瘋了,你們是不是瘋了?權力榮華就那麼重要嗎?你們眼裡除了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東西,還有沒有點人性?這世上,還有比人命更可貴,更值得尊重的嗎?”
“都住手!”蕭肅冷吼了一聲,震得整個內殿都在顫。“我說住手,你們都聾了嗎?”
他這麼一吼還真是管用,殿上馬上就安靜下來。
寧璞玉重新摸出銀針,爲薛鵬止血落下最後一針。隨後纔去拔出剛纔失誤紮在手臂上的那一根針。
“怎麼會這樣?”寧璞玉瞬間就愣住了。
銀針的尾端,很明顯的烏青色格外扎眼。
“怎麼了?”蕭肅擔心的不行,身子都在顫:“我叫他們住手了,我聽你的,不再爭搶這些權勢榮華,你救救他,不能叫他有事。”
寧璞玉皺眉替薛鵬請脈的功夫,皇帝已經叫首領太監收拾了局面。
原來外頭的那些禁衛軍,都被蕭肅的藥粉迷暈了。
解藥是從隨從身上搜出來的。
轉眼間,內殿的局勢就被控制住了。
冷衍一動不動的看着韓歆語,想說什麼,卻根本張不開嘴。
“衍兒,你別怪娘。要不是事情被翻了出來,娘根本就不會再讓你看見……”她細細抹着自己蒼老的容顏:“娘想讓你記得,娘從前的樣子,絕不是現在。”
冷衍閉上了眼睛,腦子裡孃的容貌格外清晰。“可是你知不知道,兒子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每每想起娘您的委屈,我便不能不恨!”
“都過去了。”太后沉了口氣,緩緩的說:“當初哀家執念救下歆語你,恩准你留在宮中看着衍兒長大,就是爲了能化解你心裡的這口怨氣。衍兒,你也是。雖然你與璞玉的姻緣,乃是陰錯陽差,但你身邊有這麼個知冷知熱,能患難與共的人,便該知道上天對你不薄。這世上,沒有不會犯錯的人,誰的雙手沒有沾染鮮血,誰又能在這深宮之中獨善其身?今日,既然能夠夫妻團聚,母子重逢,又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韓歆語笑了,眼底的淚水卻不住的往外涌。“太后您說的是,可是臣妾這麼多年積攢在心裡的痛和怨,又豈是一句話就能夠抹煞的?”
“是啊。”冷衍也這麼覺得:“娘您既然還在世上,爲什麼不告訴兒子。這些年,兒子懷着對您的愧疚,對父皇的怨恨度日,每一天都是煎熬。與其說兒子有治國之才,倒不如說兒子把社稷看的過重……乃是因爲想要替您討回公道。兒子一旦登基爲帝,您就能被追封爲太后。兒子就想在百年之後將您和父皇合葬,哪怕在泉下,也要叫父皇給您一個公道。”
寧璞玉一邊診脈,一邊顫抖,一邊聽着冷衍的這番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喚了竹節一聲。“你去暖雲庵,把茵茹接到宮裡來,送一送薛公子。”
“你說什麼呢?”蕭肅嚇得魂兒都沒了:“你說薛鵬怎麼了?爲什麼要她來送?難道你不知道薛鵬根本就不喜歡她嗎?你不知道他們在一起根本就不合適嗎?你不知道……”
“你閉嘴。”寧璞玉看着他,心裡的怒火就在往外鑽。“茵茹是壞,是無可救藥。可你是點燃她醜惡內心的那根導火線。要不是你故意設計,害死了茵茹的孩子,她會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嗎?”
“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蕭肅紅着眼睛,目光裡滿是陰毒:“沒有我,她就不是這個樣子嗎?要不是你非要讓薛鵬與她相識,要不是你非要促成這段孽緣。薛鵬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嗎?”
正宮門終於被撞開了,冷決領着人橫衝直撞的入了宮,直逼太后的壽凰宮。
薛鵬撒出去的信鴿,足以證明壽凰宮內危機重重。冷決得知璞玉在宮中,一絲一毫都不敢耽誤。而外頭的人,還不知道蕭肅已經投降,誓死抵抗,奮力拼擊,兵戎相見的聲音,叫人聽着頭皮發麻。
“你去,阻止他們廝殺。”皇帝目光沉冷的看着首領太監。
“皇上,不是奴才不肯去,只怕這會兒都殺紅了眼,又怎麼聽得進奴才的勸告。”首領太監爲難的不行。
竹節得了皇子妃的指令,正要出殿。
經過首領太監身邊的時候,聽了這麼一句,不由得生氣。“你不會壓着蕭肅出去,叫他們住手嗎?他的人要是這還不肯聽話,你就把他的腦袋砍下來。樹倒猢猻散,看他們還能猖狂到什麼時候。”
“有理,奴才即刻照辦。”首領太監也是一時沒了主意,聽竹節這麼一說,才吩咐被解毒的禁衛軍進來護駕。將內殿之中造反行刺的奴才都捆綁起來,自然,也包括傻愣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蕭肅。
“放開我,讓我陪着他。”蕭肅像是霜打的茄子,一點高傲的架勢都瞧不出來了。甚至可以說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哀求的聲音。“皇子妃,求求你,讓我陪着薛鵬吧。”
寧璞玉冷蔑的哼了一聲,搖頭道:“我想他未必希望如此。蕭肅,你自己種下的惡果,自己去承擔吧。幾位殿下府裡,這些年先後殞命的皇嗣,你這條命要死多少次才能挽回,你心裡有數嗎?”
看着首領太監吩咐人將蕭肅拖了出去,寧璞玉這才起身對太后道:“皇祖母,薛鵬還有一息尚存之機,能否準備一間廂房,供我使用。再叫人將薛鵬送過去?”
“好。”太后點頭:“晚秋,你趕緊去幫皇子妃。”
“奴婢遵命。”
冷衍這時候心裡很慌,他快步走到寧璞玉身邊,握住她的手:“璞玉我……”
寧璞玉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是衝他溫和一笑:“等下茵茹來了,我們姐妹會有很多話要說。說的是家事也是……也是要緊的事情。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就陪着爺,好好的說清楚其他事情。爺,這個時候,你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管。你只是需要弄明白一件事,怎麼做,纔是終於自己的真心!”
“好。”冷衍衝她溫和的笑了笑:“我記住了。”
寧璞玉跟着晚秋,叫人送了薛鵬去內殿一側一個比較安靜的廂房裡歇着。
晚秋輕輕的呼了口氣:“皇子妃可以放心了,二殿下不會有大礙。找這個情形,皇上和恭慧皇貴妃的誤會也解開了,想來不久就會恢復殿下的身份。到那個時候,就可以一家團聚,風風光光的回二皇子府了。”
“姑姑說的是,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件事情要解決。”寧璞玉憂心忡忡的說。
“您指的是薛公子的傷嗎?”晚秋看着病榻上面容枯槁的薛鵬,心裡也怪不落忍的。“薛公子年少有爲,卻不知怎麼會落得這步田地。皇子妃可有辦法……”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寧璞玉喟嘆了一聲:“盡人事聽天命吧。姑姑可否幫璞玉一個忙?”
“皇子妃請吩咐。”晚秋得了示意,緩緩的走過去。
寧璞玉附耳輕輕說了些什麼。
末了,晚秋沉重的點了下頭:“奴婢明白了。”
見她退了出去,關上了門,寧璞玉的眼淚才慢慢的掉下來。
這一等,便是一盞茶的功夫。
“你總算來了。”茵茹剛推開門,寧璞玉就快步走了過去。“我還以爲,你不會來見他這一面。”
“若不來,也許此生都不能相見了。豈不是要帶着遺憾過一輩子?”茵茹走到了牀邊,看這薛鵬心口透着血色的紗布,不由得嘆氣:“來的路上,竹節說他是自己握着蕭肅的手,把簪子刺進心口的……當真如此嗎?”
“是。”寧璞玉點了下頭。
茵茹想不明白,疑惑的看着她:“那他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呢?對薛鵬愧疚,所以才以命相抵,還是覺得只有一死,才能保全了蕭肅的名聲?”
“你想到哪裡去了?”寧璞玉不大痛快,臉色隱隱不好。“你竟不覺得,他這麼做多少也是爲了你嗎?”
“爲我?”茵茹不以爲意。“爲我什麼?他都已經休掉我了,他還有什麼要理由爲了我?反而我很想知道,是不是因爲你厭惡透了我,所以覺得別人做什麼不好的事情都是因爲我!在你眼裡,我就是個禍害對不對?”
“差不多。”寧璞玉絲毫沒有遲疑,乾乾脆脆的回答。
“所以,即便是薛鵬要不行了,你叫我來,也不過就是來羞辱我一番吧?他都已經要不行了,難不成你還指望我爲他披麻戴孝?你可別忘了,我不是他的未亡人,我只是一個棄婦而已。即便你要找人來哭一哭,我也覺得蕭肅比我更適合。”
寧璞玉怎麼也想不到,到了這一刻,她竟然還如此的冷漠。
從前那個和她相依爲命的茵茹,是真的不見了。
那些年,她受盡了委屈,她嚐遍了辛苦,一針一針紮在自己身上是爲了什麼?還不是希望能治好茵茹的病,和她相扶相持的走下去。“都白費了,還不如養一條狗!”
忽然冒出來的這句話,把茵茹嚇了一跳。
當然她馬上明白過來,寧璞玉這是在罵她呢!“你這麼說話,有意思嗎?”
“有沒有意思,你很快就知道了。”寧璞玉已經不想再給她任何一個機會了。她走到牀邊,看着氣息奄奄的薛鵬,摸出了銀針朝薛鵬的腦門紮下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薛鵬就醒了過來。
“有什麼訣別的話,就趁現在說清楚吧。”
薛鵬皺眉,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不由得嘆氣。“皇子妃不必爲我擔心,萬般皆是命。我沒有什麼想說的。”
“不是和我說。”寧璞玉指了指遠處:“茵茹在這裡。”
也是這個時候,薛鵬才注意到茵茹果然在這裡。他激動的想要坐起來:“茵茹,對不住,我不是真的想休了你。那個時候,二殿下已經落入了蕭肅的手裡,我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蕭肅放下戒心。也之有這樣才能接近他,我真的沒有想……咳咳……想過休了你……咳咳咳……”
薛鵬咳嗽的厲害,纏滿紗布的手捂着嘴巴,噴出了不少血點子。
“茵茹,你一定要相信我……”
“說這些還有用嗎?”茵茹冷笑起來,絲毫不介意寧璞玉也在這裡。“起初,我真的是看中了你的樣貌,一見傾心。我覺得能成爲你身邊的女人,會讓我特別的驕傲。你也對我很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薛府上上下下也都很疼我,尊重我。我覺得我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覺得老天咩有薄待我,把我這麼多年失去的,都補償給了我。後來,我竟然還有了孩子……”
說到這裡,茵茹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也是這個時候,冷衍忽然推門走了進來。
許是他的動作太輕,也許是茵茹根本不在意有誰進來,反正說話沒有停頓。
“你知道我有都幸福嗎?每一晚做夢,我都會被笑醒。”茵茹脣邊,滿滿都是初爲人母的喜悅:“可是你們帶走了我的孩子,還毀掉了我自以爲的一切。薛鵬,你不愛我就算了,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冷衍走過來握住了寧璞玉的手,這一刻,他能感覺到她有多麼的悲傷,多麼無助。
寧璞玉很淡然的看着他,努力的勾起了脣角。
“是我的錯。”薛鵬掩飾不住自己的難過:“我已經說了,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願意補償你。哪怕是我的命……”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擡起頭,與茵茹對視。
目光裡的懇切與無奈,充滿了苦澀。“難道這樣還不夠嗎?茵茹,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難道還不足以平息你心中的怒火?那你還想怎樣?總不能因爲我一個人的錯,就將整個薛府都踏在腳下吧?”
“她就是這麼做的。”寧璞玉忽然開口。
“璞玉。”冷衍攥了攥她的手指。
“讓我說。”寧璞玉倒吸了一口涼氣:“到了這一刻,如果我再繼續包庇她,那才真的是愧對了孃親。”
“你想說什麼?”茵茹皺眉看着她:“你以爲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有什麼不敢承認的麼?”
“也就是說,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寧璞玉冷笑了一聲,沉眉看着她:“寧家爲何會被滅門,我百思不得其解。知道大殿下冷濉,竟然想方設法的去牢房裡見過你,我才終於想明白了。一直以來,我懷疑接近冷濉的人是靳佩瑤,是她暗中將府裡的一切相告,才讓大殿下每一次都能鑽到空子。可直到你們見面,我終於明白了。我爲何要出府,幾時被人帶出了府,你都告訴了冷濉。於是他和徐飛又裡應外合,一個美其名曰對我好,帶我去看真相。一個冒充爺,對寧府痛下殺手。而爺買通寧家廚子的事情,想必也是你暗中窺探到的。茵茹,寧家和你有仇不假,可也總算是養育你多年。就算我爹對不住你,溫紫粹對不住你,可是上上下下的那些奴才,璞鋒,還有自幼照顧咱們的那些廚娘、繡娘,她們又有什麼錯?爲什麼要落得如此下場?你叫大殿下血洗寧府的時候,就沒有半點惻隱之心嗎?”
“你有什麼證據?”茵茹冷蔑的看着她:“憑什麼說這些事情是我做的?你去問冷濉,我可以和他當面對質。”
“你當然不會那麼笨。你早就發現冷濉和靳佩瑤的秘密。於是你故意做了一塊十分相似的玉佩,叫靳佩瑤貼身收藏,讓我發現,將矛頭引到她身上去。實際上,你也做得相當成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監視靳佩瑤的一舉一動。忽略了你的存在。”寧璞玉笑了笑,從腰間取下了那個香囊。“你自己看看吧。這就是證據。”
茵茹沒有動。
倒是冷衍接過了香囊,緩緩打開。
裡面正是那塊玉,和冷濉一模一樣,曾經被靳佩瑤貼身懈怠的玉。
“這玉是你雕的。這玉石是二皇子府的東西。你素不知芽枝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經她的手點算過的物件,絕不會有半點差錯。正因爲你不知道,纔會從玉華軒的庫房裡拿走這東西。我只是好奇,靳佩瑤是不可能來我這裡偷走玉佩,雕刻了之後陷害自己的。所以,我要懷疑的能懷疑的人,就只有你而已。起初我怎麼也想不通,你怎麼會知道大殿下玉佩的模樣。後來倒過來一想,也就明白了。你見過大殿下,你知道見過他的玉佩,你要做這件事情,非常非常的容易。”
茵茹笑了笑:“你沒有看見我拿走這塊玉去雕刻,我是不會承認的。”
“再好的玉石師傅,都有自己的手藝,自己擅長的,自己不擅長的,自己的陋習。你忘記小時候我們一起雕刻,你總是最後一刀會用的特別用力,而這塊玉佩每一個轉彎的最後一下,都比必得地方要粗些空些。我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冷衍輕輕的托起寧璞玉的手,攥在掌心裡。
寧璞玉側首與他對視一眼,笑容明媚如春。“寧家滅門,只是大罪之一。其二,我要揭發的便是你謀害親夫。”
薛鵬一個哆嗦,連忙搖頭:“皇子妃,話不可以亂說。茵茹待我極好,哪怕……哪怕是現在,她也不會……”
“你重了毒你知道嗎?”寧璞玉看着薛鵬,似笑非笑的說:“你一定知道。且你連她是怎麼在你的飲食中下毒,都一清二楚。你方纔不是說,你爲了補償她,連命都能豁出去嗎?就是這個意思。你一早就知道她在對你下毒。只是爲了求得她的原諒,也爲了彌補她沒有了孩子,纔不揭發,笑着喝下去吃下去,我有說錯嗎?”
這番話,把在場的三個人都說的愣住了。
冷衍蹙眉,以一種無法理解的目光看向茵茹和薛鵬。“你們兩個……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是比較客氣的說法,實際上,冷衍想說的是,你們兩個都是瘋子。
“你竟然知道了……”茵茹還以爲自己很聰明,還以爲即便是死,薛鵬也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卻沒想到,他竟然明知道茶裡有毒,還要喝。
“那茶真的很好喝。”薛鵬瞞不住皇子妃,也不想說謊了。“從你給我喝第一杯,我就知道里面有些不該有的東西。我想過拆穿你,可是我不忍心。我想着,我喝下去就死了也好,起碼你心裡能不這麼恨我了。可是……可是我喝了第一口,就停不下來了。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死在你手上,可我願意等,多陪你一天也是好的。”
茵茹的心不停的顫抖,看着薛鵬虛弱的樣子,她心痛卻抵不過恨意糾纏。“那是你,罪有應得。”
“是。”薛鵬一個勁兒的點頭:“是我罪有應得,所以我甘之如飴。”
“換做是我,也寧可要蕭肅。”寧璞玉這句話,氣得茵茹猛然扭過臉來。
“你說什麼?”她惡狠狠的瞪着寧璞玉:“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根本就知道他喜歡男人,他有龍陽之癖,你還故意要我和他成婚,你爲什麼要這麼卑鄙。”
“你信不信都好,事先,我根本不知道。”說一點都不激動是假的,寧璞玉極力的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茵茹看出她的心有多亂。
“你就是見不得我好,你卑鄙……”茵茹氣不過,索性揚起了手。
冷衍一個箭步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說話就說話,對我的女人客氣一點。不然別怪我跟你急。”
“哼。”茵茹冷笑了一聲:“你已經不是二殿下了,就要作踐自己到大女人的地步嗎?”
“我不打女人。”冷衍沉眸道:“可你在我眼裡,根本就不配爲人。”
“說的好。”寧璞玉義憤填膺的附和道:“她的確不配爲人。她或者,簡直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敗筆。要不是因爲她,姐姐不會死。我要揭穿魯茵茹的第三條罪狀,就是下毒毒斃二皇子先皇子妃寧璞珍。”
“你說什麼?”冷衍登時一驚:“你是說璞珍是她……”
“是。”寧璞玉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悲痛,淚水撲簌簌的滾了下來。“薛鵬中的毒,也是鉛毒。和姐姐中了一樣的毒。唯一的不同,便是姐姐的毒藏在每日用的脂粉裡,一點一點的塗抹在臉上。而蕭肅的毒是從口而入。姐姐的症狀不會有薛鵬那麼明顯。所以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有發現姐姐在一天天的衰弱。就連她自己發現的時候,都覺得已經病入膏肓了。”
薛鵬一下子跌坐在地,好不容易撐着的那口氣,也不濟了。“天啊,我這是……喜歡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殺害養父母便罷,連姐姐都不放過。”
“你胡扯什麼!”魯茵茹惡狠狠的吼了一句:“寧璞珍是寧璞玉的姐姐,和我有狗屁的關係。我爲什麼要把她當姐姐看待?她當初又是怎麼害我的?”
“她何曾害過你啊?”寧璞玉哽咽着問:“姐姐是什麼樣的性子,難道這麼多年你還看不清嗎?她寧可自己吃苦也絕對不會連累別人……不!你看得清!正因爲你看清楚了她這一點,才逼着她爲魯雙虞償命。你讓她沒有選擇,只能走這一步!”
魯茵茹仰起頭,樣子很是高傲。“你憑什麼說她沒有害過我。當年娘死了,我知道寧家的人容不下我。而你這個沒有用的東西,忽然從嫡女變成了庶出,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我還怎麼能不爲自己打算。於是我按照孃的兵書,調配了一種毒藥。吃下去,便會渾身癱瘓,如同廢人,且連郎中都檢查不出病因所在。我以爲只要我這樣可憐,你就一定會拼盡全力去照顧我。而背地裡,我可以吃掉自己偷偷配好的解藥。等郎中一走,我就能恢復成正常人。”
“你……”寧璞玉瞠目結舌:“你竟然毒害自己……你到底……”
“你別急着震驚,聽我把話說完。”魯茵茹笑得無比詭異,那股猖狂的樣子,彷彿把所有的人都踩在了腳下。”是寧璞珍那個賤人,誤打誤撞竟然倒掉了我的解藥。本來我可以憑藉最後一絲力氣,把解藥倒進嘴裡。要不是她,我怎麼會三年來不能動,成了真真正正的廢人。我以爲我這一輩子,就要這樣完了,沒想到啊,來天可憐我,竟然還讓你拼死拼活把我救了。你以爲我的身子調理好了,是因爲你有本事還是喬木有本事。實話告訴你吧,那是我自己重新調製瞭解藥,一點一點的吃下去,慢慢慢慢的好起來。你們的存在,只不過是妨礙我罷了!寧璞珍把我害的這麼慘,我憑什麼叫她高枕無憂的當什麼皇子妃。”
茵茹惡毒的眸子裡釀出了殺意:“要不是你通曉醫術,要不是你礙手礙腳,我豈能容寧璞珍活到現在!”
“你這個瘋子,我掐死你。”一想到姐姐,寧璞玉就禁不住滿心的恨意,死死的撲上去將魯茵茹掐住。“我殺了你,替姐姐報仇!我要殺了你。”
“璞玉,被這樣。”冷衍怕她又是,也怕她真的掐死了茵茹,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這種人,你何必因爲她髒了自己的手?”
“別攔着我,姐姐那麼好,竟然死在她這個毒婦手上。我要殺了她替姐姐報仇。”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寧璞玉用力擡起膝蓋,一下子就把魯茵茹頂倒在地。
她甩開冷衍,撲棱棱的一屁股坐在魯茵茹的肚子上,雙膝壓着她的雙手。左右開弓,發瘋一樣的抽打她的雙頰:“你這毒婦,我要替姐姐報仇!”
“你打死我,寧璞珍也活不過來!”魯茵茹很冷靜的看着她,冷笑連連。雖然吃痛,可她卻平明的維繫着笑臉:“你知道嗎,在我眼裡你纔是個瘋婆子!可笑!要不然,我告訴你另一件事好不好?你知道我爲什麼一定要病倒不可嗎?實話告訴你吧,那是因爲,當我知道娘要把兵策當成你的嫁妝,給你陪嫁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娘心裡一直都沒有我。連娘都偏心你,覺得我只是個恥辱,那我還留着她做什麼。是我下毒,毒死她的。做成急病去世的樣子。溫紫粹那麼恨她,巴不得她死呢,又怎麼會詳查原因。可我還是怕啊,怕你懷疑我,所以我必須要生病。不然,又怎麼掩飾兵策到我手上的原因。娘死了,你當然以爲是她早先給我的,好讓我這個可憐的孩子,能有些身價。”
“你……”寧璞玉的手舉在半空,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落下去了。
她搖搖晃晃的起來,跌跌撞撞的往門的方向走。
冷衍從身後一把將她擁在了懷裡:“璞玉,別怕,你還有我!”
“竹節。”寧璞玉高喊了一聲,偏廂的門忽然就被敞開了。
晚秋奉了皇子妃之命,請了皇上、太后,站在門外聽完了方纔所有的說話。
“寧家的事情,不關爺的事。爺之所以會隱瞞朝廷,私設耳目,也只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可是這麼多年,爺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皇上,對不起社稷的事情。從頭到尾,他只是想像個男人一樣,爲自己的母親討回公道,哪怕對面站着的是君主,是父皇……妾身都但懇求皇上、太后,念在二殿下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爲朝廷效命,網開一面吧。”
寧璞玉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淚水順着她蒼白的臉龐汨汨的往下落。
“璞玉,起來。”太后深吸了一口氣:“真是爲難你了,孩子。”
晚秋和竹節連忙走上前去扶。
可是寧璞玉的心都被掏空了一樣,根本就起不來。
韓歆語有些好奇:“你是怎麼懷疑到你這個好姐姐身上的?”
“太后被她下毒,全身癱瘓,一動不能動。像極了她從前的症狀。”寧璞玉回頭看了一眼茵茹,只覺得自己太傻。“這麼多年,我一直很想……過上和小時候一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厭惡透了機關算盡。卻沒想到,我最親最信任的人,竟然殺死了我娘,我姐姐,我爹,滅了寧家滿門,還差一點害的我夫君揹負佞臣賊子的罪名。皇祖母,妾身有眼無珠,目不識丁。”
寧璞玉擡起頭,朝太后冷冷一笑,眼前一黑,整個人忽然失去知覺,栽倒下去。
“璞玉。”冷衍連忙將她抱了起來:“來人,快去傳太醫,快傳太醫!”
“兒子請母后明示,當如何處置這魯家毒婦。”皇帝瞥了一眼魯茵茹,也是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惡毒之人。“魯鑫馬上就要問斬了……”
“魯鑫問斬,是他咎由自取。”太后嘆了口氣:“可璞玉是個好孩子,無謂再讓她難過了。這魯氏,既然這麼喜歡爭強好勝,這麼喜歡算計人心,又慣常會用這樣卑劣的手段……那很好,皇帝便擇一處最貧最陋之絕地,令她爲最卑賤之婢,老做到死,永生永世都不許再返回皇城。”
韓歆語最瞭解這樣女子的性子,她快步走過去,當機立斷,拔下了頭上的簪子上去就是一道口子。
茵茹一聲慘叫,只感覺到臉上一熱,半邊眼睛都被血水模糊了視線。
“你可以去死,醜陋的死。”韓歆語冷蔑的目光,透着一股鄙夷:“可即便是死,你也是這世上最醜陋的。一旦你死了,本宮就會讓人將你挫骨揚灰在茅廁的糞池之中。死也要如此骯髒,放不辜負你這醜陋之心。”
“好主意。”竹節連連叫好:“這纔是她的好歸宿。”
薛鵬眼前一黑,無力的癱倒在地。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這一生的愛,就真不算辜負了嗎?
最終,茵茹被戍衛像擡着死狗一樣的送出了宮去。
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只能聽見車軲轆碾壓地面,那坑坑窪窪的顛簸之聲。
冷濉被囚禁在宗人府中,再不許過問朝堂之事。只怕也沒有人會再去理他那些事。
薛鵬被扣押在了天牢之中,再不許涉足一步。皇帝說了,陰暗的人,就適合活在陰暗的角落裡。
寧璞玉只是情形,她最終能救下薛鵬。可惜救得了人,卻救不了心。
薛鵬決定遠行,跟隨在茵茹身側。哪怕她只能是賤奴,他也願意守着她。可惜,這個念頭被薛夫人以死相逼,頑強的粉碎了。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薛府又張燈結綵,娶了別家的千金。
當燦爛的陽光照耀在金燦燦的金瓦之上時,蒼穹殿裡,呈現了一派與衆不同的景象。
新帝登基,攜手新後,並身而立在這金殿之上。
百官們山呼萬歲,齊齊叩拜,這山一樣的呼聲從殿內一直綿延到整個皇宮,一層接着一層的傳出去。氣吞山河的魄勢,彰顯着皇家的威嚴。
一身紅色的鳳袍,襯得寧璞玉華貴大方。
冷衍如舊的溫眸,只看得她心裡暖暖的。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皇后了。”
“做不做皇后不要緊,我只想執子之手與子白頭。”
冷決也在百官之中,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站着。他仰起頭,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一雙璧人,終於明白,他失去的,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璞玉,只要你好,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