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茹款款的迎了上去,臉色微微做暖:“娘,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情,叫侍婢喚兒媳一聲便是。”
“無妨,老爺上朝去了,我一個人也是悶得慌,就想過來看看你。你身子可好些了嗎?”
“娘每日叫廚房給兒媳準備滋補的膳食湯羹,身子調養的不錯了。”茵茹微笑着扶她寬座:“多謝娘惦記。”
薛夫人點了點頭,眉頭微微蹙緊:“你這孩子也真是命苦。自幼歷盡磨難也就算了,到現在還不能安心度日。你爹也是……唉……”
提起魯鑫的事情,茵茹的眉頭就擰成了疙瘩,怎麼也解不開似的。
“哦,娘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叫你想開一些。”薛夫人嘆氣道:“女人嘛,這一輩子有幾天是爲自己活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只要活着,就都是在爲別人操勞。娘知道你心裡苦,可聖意難爲,再怎麼爲難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麼。”
“是啊。”茵茹表示贊同:“兒媳也知道聖意難爲。只是萬萬沒想到,彈劾我爹,檢舉我爹的人竟然是二殿下……”
“罷了罷了。茵茹啊……”薛夫人慾言又止:“朝廷上的事情,身爲女子,咱們並不懂多少。二殿下這麼做,自然有他這麼做的道理。只是那二皇子妃,既然還當你是親姐,你便不要傷了她的心。”
砸了二皇子妃禮品的事情,薛夫人是知道的。也爲着這件事,她今天特意過來。“二皇子妃與你,姐妹這麼多年,怎麼會不顧念情分。可她也是身不由己,就如同你即便想要爲你爹做什麼,也是不能一樣。”
“孃的話,兒媳都明白。”茵茹垂下頭去:“我已經不怪她了。”
“那便好。”薛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柔柔的說:“許這個時候,說這些並不恰當,但是娘這些話憋在心裡不說,也是怪不舒坦的。是時候了,你跟鵬兒再要個孩子吧。有了孩子,你也就有了寄託,自己心裡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再說,女子的寄望,不就是自己的孩子嗎?”
“孃的話兒媳聽明白了。”茵茹勾起了脣角,笑的很是涼。
只是垂下的眼眸裡淒冷的光,沒能叫薛夫人看見。
多麼諷刺啊,她夫君的心在一個男人那裡。卻叫她爲他生孩子,簡直是太好笑了。
要不是怕,再被薛家拋棄徹底的無家可歸,茵茹纔不想忍氣吞聲的聽這些話。
“你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薛夫人嘆了口氣:“還記得那天,鵬兒回府便道,結實了一位姑娘,想要娶你回府。我和他爹就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姑娘,能叫鵬兒一見傾心。見到你之後才懂,你是那麼的溫柔似水,容姿秀麗。又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當真是鵬兒有眼光。”
“娘,您謬讚了。兒媳哪裡有那麼好。”茵茹不願意承認這些,她也知道這些根本就不合適放在她身上。當日薛鵬之所以要娶她,不就是爲了要個孩子麼?
可也是他,讓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就這麼一命嗚呼了。“娘,您喝盞茶。”
茵茹笑着接過將茶送到她手邊。
薛夫人抿了一口:“嗯,有心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我自去看看後廚還有什麼食材,思量下午時做點什麼可口飯菜。”
“這些事,哪裡用娘您來動手。還是兒媳去後廚打點吧?”茵茹不過是嘴上一說。她的心哪裡還留在薛府,早就跟着薛鵬飛出去了。
“不必。些許小事請,娘能做好。”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好歇着吧。”
薛夫人走了,門外聽不見半點動靜,茵茹拿起她用過的茶盞,嘭的一下砸在地上。
珠兒嚇了一跳:“二小姐,您這是爲何?其實老爺和夫人待您還是極好的。”
“是啊,他們待我都很好。可是他們爲什麼待我好,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好嗎?不就是指望我能爲他們的傳宗接代嗎?可是他們這樣逼我,就不曉得自己兒子是什麼樣子嗎?哼,怎麼不讓那男人給他生?噁心!”
茵茹氣得臉有些扭曲,珠兒看了心裡害怕。
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說:“小姐,有件事情奴婢沒敢告訴您,只是現在說也不算晚。”
“什麼事?”茵茹挑眉看着她,你儘管說就是。
“其實……其實……”珠兒提了口氣,擰着眉頭道:“其實我早起看見那個男人了,他來咱們府上拜見了老爺。那會兒大少爺也去了書房,想必是見到他了。”
“怪不得。”茵茹看似平靜的臉龐,很努力纔沒透出恨意。“連朝都不上來,騎了馬就往府外奔。原來是見了人家心裡癢,憋得厲害。”
“小姐,您別這麼說,也許事情不是這樣的。”珠兒看她不高興,連忙寬慰:“還是等找到了地方,咱們好好去看看再說吧。”
話音還沒落,小廝就急急忙忙的奔了回來。“找到了,找到了。大少奶奶,那個宅子找到了。”
茵茹嚯的一下站起來,一臉的冷寂:“帶我去。”
“是,大少奶奶。”小廝連忙頭前領路。
茵茹就着珠兒的手,走得飛快,急急的出了府。
於是便有丫頭告訴薛夫人,說大少奶奶又出府了。
薛夫人嘆了口氣:“當初就不該讓她嫁過來,都怪老爺一時鬼迷心竅,以爲她嫁過來,就能沾二皇子府的光。現在倒好,只怕她這麼一鬧,鵬兒的事情就得人盡皆知了。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那……那鵬兒這個嫡長子以後在府裡還有什麼地位。再叫那些姨娘生的賤種得了好……”
“夫人,您放心,那大少奶奶即便再蠢,也不敢再這個時候抖落出這件事情。您想啊,魯府已經完了,毛都不剩下。二殿下又與魯鑫不睦,大少奶奶砸了二皇子妃的心意,怕也是沒臉回去了。她若不留在薛府,只怕在這皇城裡也不會再有容身之處。奴婢一定謹慎的盯着,只要大少奶奶那裡有什麼動靜,奴婢管飽第一時間處理好。”
薛夫人頷首,眉目清冷:“我好不容易扶持鵬兒到今天。誰要是敢壞了他的前程,你就給我殺了她。”
“是。”張媽連連點頭:“日後不管老爺是尚書也好,封王封爵也好,唯一的繼承人就只有咱們大少爺。其他人休想分一杯羹。”
“是啊。”薛夫人很滿意她這套說辭。“來日,老爺要是駕鶴西去了。薛府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事情,就只有鵬兒做主。所有的家財也都是鵬兒的。誰敢把手伸長,就別怪我不講情面剁了去。”
“夫人,您真是太英明瞭。”張媽滿臉諂媚的附和着。
“得了,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趕緊叫人跟着去,別誤了事。”薛夫人心裡還是不踏實。憑茵茹這種卑賤的出身也能入薛府,當真是讓她顏面掃地。如今,這兒媳還不停她的勸道,哼,礙眼的總得想辦法好好收拾收拾。
一路狂奔,茵茹很快就到了那個宅子。
越是離得近,就越是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裡面的人。
最後,馬車在巷子裡頭停了下來,茵茹讓那小廝設法送她入府。
小廝便領着她繞到了後院,那裡偏僻,可以輕而易舉的翻飛進去。
堂中,薛鵬一言不發的坐着,面色發青,眉宇之間凝聚着一股深深的怨懟。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蕭肅,一看,就是半個時辰。
蕭肅同樣不置一詞,目光時而回敬薛鵬,時而落在自己的杯盞上。
久不久的抿一口茶,撥弄一下琴絃,倒是愜意得多。
“你怎麼不好好彈奏一曲?”薛鵬最先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伯牙碎琴你聽過嗎?”蕭肅問。
薛鵬沒有開口,只疑惑的看着他。
“你雖然還坐在我對面,可此時的心情與舊日截然不同。漫說我沒有彈琴的雅興,即便有,對着你,只怕也彈不出曲調。”蕭肅長嘆了一口氣:“終究是不同了。”
“你既然知道不同,爲何又要勉強?”薛鵬的怒火一瞬間就被點燃了。“蕭肅,當日與你歡好,我們就有言在先,此事決不可影響到彼此,尤其不能牽連府中諸人。你現在倒好,施計讓茵茹撞見我們歡好,害的她連孩子都沒有了。還要找到我府裡去,你到底是何居心?”
蕭肅看他動怒,眼眸一緊:“虧你也會說,當日與我歡好時的種種。那我們歡好的那些日子,你竟然都忘了嗎?一個茵茹,就把你迷得七葷八素,我除了不能給你一個孩子,我哪裡比她付出的少?”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那是我的孩子。”薛鵬幾乎咆哮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盼着那個孩子出生,我有多盼着他能長大成人,叫我一聲爹。就因爲你的自私,你害的他還沒來得及成形,就化作一灘血水……與你相識這麼久,我怎麼就不知道你的心腸竟然如此歹毒。”
“在你眼裡,我竟然是這樣的?”蕭肅很討厭歹毒兩個字,對,聽見了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我哪裡有半點是冤枉你了?”薛鵬氣得胸口疼。
“她要來找真相,那說明她根本就不信任你。如果她不來,那這件事情跟本就不會發生。你怪我做局,你怎麼不怪她對你不信任?”蕭肅冷蔑的目光,提到茵茹幾乎都要噴出火來。“還有,人不是都說爲母則剛嗎?她怎麼就這麼懦弱,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這樣的女人,又不信任你,又沒用,還因爲魯家的事情幾乎影響您的前程,你爲何還要留在她身邊?”
蕭肅說的很是激動,額頭上的青筋猙獰着嚇人。“我告訴你薛鵬,你想要功名利祿,還是你想要萬人之上,就算你要盡天下的美女,我都能替你辦到。可是,你心裡只能有我一個,那些女人只配伺候你,給你生孩子,卻絕對不能佔據你的心。你的心只能在我這裡。”
薛鵬拿起一隻茶盞,狠狠的仍像了蕭肅。
蕭肅也沒留情面,同樣扔過去一隻茶盞,撞碎了朝自己飛過來那一隻。
“你這個瘋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薛鵬難以置信的看着他:“什麼功名利祿,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麼要盡天下的美女?你知道你自己是什麼身份嗎?說這樣大言不慚的話?你簡直瘋了。”
蕭肅冷笑起來,眉眼之間都是傲人的得意:“薛鵬,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幾時欺騙過你。我說的話,有不兌現的麼?”
薛鵬詫異的看着他,好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既然沒有,那麼我敢當着你的面說出來,就自然辦得到。”蕭肅沉了口氣,目光溫和了不少:“你現在就寫一封休書,休掉那個魯茵茹。回頭我一定幫你物色朝中最美的女子爲妻,爲你生兒育女。只要你的心還在我這裡,不出三載,我會讓你坐上宰相的位置。到時候,你身邊美女如雲,膝下子女承歡,而我,也能如願的留在你身邊,豈不是妙哉。”
他走過來,停在了薛鵬面前。
薛鵬擰着眉頭站了起來。
蕭肅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頜,微微一笑:“我答應你,一定會讓你們薛家光耀門楣。而你的名字,會被載入史冊,萬古流芳。這些,那個魯茵茹能給你嗎?”
“我不稀罕。勸你也別在這裡胡言亂語。”不知道爲什麼,這番話說的薛鵬很是不安。
“實話告訴你吧,今早去薛府,也不光是爲了嚇唬你。而是我真的有事相求薛伯父。不過,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記得也很正常。薛伯父需要一點時間來思考。而我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準備。”蕭肅伸手,打在薛鵬的肩頭:“我今天的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心裡話。也只可能和你說這麼一次。我給你時間慢慢考慮,至於你是答應還是回絕,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三日吧,三日之內,你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了。到那個時候,你過來找我,告訴我你的答案就好。”
蕭肅看了看窗外,眉頭蹙緊:“這二進院落裡面一間,我的朋友在那裡。想必你妻子會把他當成是我,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帶她回府吧。”
“什麼意思?”薛鵬嚇了一跳:“你說茵茹來了?”
“是啊。”蕭肅倒是很平靜:“她肯定是會跟來的。因爲她根本不相信你。並未,我查到一件事,她在二皇子府縱蛇傷人,差點鬧出人命。你這個妻子啊,心腸比毒蛇還要兇殘,你若不信我說的話,自己去問她就是。那我就不送了。”
蕭肅揚了揚眉:“來人,來給薛公子領路。”
薛鵬惴惴不安的跟着小廝出去,一路上不禁嘀咕,茵茹真的來了嗎?
她就真的那麼不放心自己?
那天掏心掏肺說的那番話,真的不能讓她釋懷,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放開我,你們幹什麼,放開我!”
還沒靠近那個廂房,就聽見女子的呼救聲。薛鵬不禁加快了腳步。
然而,蕭肅說的沒錯,茵茹果然找上門來了。“你怎麼在這裡?”薛鵬皺着眉頭問。
“你是誰?”門裡的男人一臉不滿的走出來。
“你又是誰?”薛鵬目露兇光,希望他能放開茵茹。“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男人哐啷一聲將匕首扔在地上。“既然是你的人,你便好好解釋解釋,她從進來就用刀子捅我是怎麼一回事。我似乎並沒有招惹過你們吧?”
匕首的確是茵茹的。薛鵬見過。“對不住,顯然是她認錯了人。”
“哼。”那男人裹着長袍,轉過身將袍子退下一半。“我悲傷的傷又當怎麼說?認錯人一句道歉,就不用抵償了?”
薛鵬瞟了茵茹一眼:“你想怎麼抵償?”
“很簡單,她劃傷了我的背,我也在她悲傷劃一刀就是。”男人稀鬆平常的說。
“她是我的人,我豈能讓你當着我的面劃傷她?你要怎樣,衝着我來就是。”薛鵬一本正經的看和他,試圖將茵茹擋在身後。
哪知道茵茹根本就不領情。“用不着你在這裡裝好心,我爲何會捅傷他你心知肚明。且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就是一刀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讓開。”
“閉嘴。”薛鵬臉色不太好:“男人說話,輪不到女人插嘴。”
“呵呵。”受了傷的男人看戲一樣的看着這兩個人,只覺得可笑。“還當你是多麼有擔待的人?連自己的女人都搞不定。”
“我說了,這一刀我來償還,你動手就是。”薛鵬冷着臉,目光無比的堅決。“別爲難她,懂麼?”
“我說了不要你管。”茵茹幾乎是吼出來:“若不是跟着你來這裡,我會誤傷旁人嗎?這一刀就該是捅在你身上才叫我痛快。”
“天哪!”那男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世上怎麼有如此惡毒的女人。嘖嘖!你喜歡她什麼?嫌你自己的命太長了?”
“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管。”薛鵬撿起了匕首,遞給那男人。
那男人沒客氣,揚起手就來捅過來。
“你讓開,不要你管!”茵茹惡狠狠的推開薛鵬。
啪啪兩聲響,跟着就是匕首掉在地上的聲音。
男人驚奇的看着身後的來人,一臉的惶恐。“蕭肅,你瘋了?”
蕭肅一隻手握住匕首,奪下了利器,一手朝茵茹臉上連着兩個耳光。“他這樣維護你,你竟然要殺他。我這個朋友的背影,不過是有幾分像薛鵬罷了,你這女人,心腸怎麼如此歹毒?就你,竟然也配留在他身邊,當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話音還沒落,薛鵬一頭栽倒在地,整個人兩眼一翻,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