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雖然也會有點緊張,但顯然不如這一次。
“皇上獨獨留下妾身,不知有何要緊的事情問?”寧璞玉一臉的疑惑:“妾身若知,必定知無不言,如實相告。”
皇帝頷首,自道:“皇子妃不必拘謹。不過是有兩件事,朕心裡一直存有疑慮,故而問問。”
“是。”寧璞玉恭敬的垂下眼眸。
“聽聞你的醫術,是昔日師承徐飛,且徐飛一直視你爲得意門生?”皇帝的目光細敏的落在寧璞玉的臉上,只怕是不可能錯過一絲一毫的微妙變化。
然而這件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寧璞玉倒是覺得,皇上並非是真的要問這一句。肯定是就着這件事,引出下文。
“是。”寧璞玉斂容,眉心裡沁出了一些憂慮。“不瞞皇上,妾身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姐姐茵茹身染重症,全身癱瘓。自那日起,妾身就開始研習醫術。後來聽說徐飛在皇城開學講醫,便帶着娘留下的金銀首飾前往求學,便成了徐飛的徒弟。”
“原來如此。”皇帝微微頷首,略微思忖又道:“朕素知衍兒也與徐飛相識。那麼,你與衍兒的相識,是否與徐飛有關?”
“回皇上的話,妾身與二殿下相識,是在成婚當日。徐飛並未對妾身提及過與二殿下的任何事情,妾身也並不知兩人也是舊識。”果然有後話,寧璞玉心裡有些忐忑,面上如常的平靜。“也是在成婚之後,有一回同二殿下一併見了徐飛,妾身才知道這件事。在此之前,從未聽二人提及過對方。”
皇帝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後才問道:“那麼徐飛之死,你可曾親眼目睹?”
心頭一緊,若說並未親眼目睹,如果皇上知道真相,那無疑就是欺君之罪,可若說親眼目睹,皇上要是讓她敘述一遍,徐飛到底是因何而死,豈不是連瀠繞的事情也要交代?
最近接連的事情,都能表明,皇上心裡不是真的信任冷衍。
倘若讓他知道瀅妃就是冷衍刻意安排在宮裡的眼線,豈不是自掘墳墓?
皇上處置了魯家,未必就不能借這個勢頭,將罪責歸咎在冷衍“心想狹隘,不能容人”的託辭上。
心跳的厲害,寧璞玉有些招架不住。
“怎麼?”皇帝看她默不作聲,不禁有些奇怪:“二皇子妃方纔不是對朕說,知無不言嗎?”
“是。”寧璞玉嘆了口氣,臉上並未顯出惴惴之色,反而是愁容滿面:“那一日妾身的確在場。徐飛乃是被心儀女子所殺,而那女子也因此殉情。”
“哦?”皇帝蹙眉:“何來的女子?你可曾見過?”
寧璞玉搖頭:“回皇上的話,當日的情形,妾身因爲受驚過度,依稀只能記得一些。那女子似是多年跟隨在徐飛身側,爲他竭盡全力辦事的屬下。可當妾身見到她的時候,她黑紗遮面,目露兇光,不知道爲何又與徐飛反目成仇。原本,二殿下是想拿住此女,再將徐飛擒住,雙雙送入宮來。可惜兩人因愛成恨,互毆致死,雖則省去了不少麻煩,但終究沒能留住徐飛的活口。爲此,二殿下也深感遺憾。”
“如你所言,那最後這兩人的屍首如何處置?”皇帝皺眉,問的有些仔細:“事後,是否仔細檢查了兩人的容貌?”
果然,皇上是懷疑那個女人的身份了。
“是。”寧璞玉點頭:“未免有疏失,的確叫人仔細檢查了。”
“那麼……”皇帝皺着眉頭,想了想,道:“你可曾瞧過那被黑紗顏面的女子相貌如何?”
心裡咕咚一聲,寧璞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妾身當時的確是見近婢掀開了那女子的黑紗,但……情況有些慘烈,妾身並不敢細看。以至於……現在幾乎記不得她的容貌了。”
這話,皇帝有些不信。都說二皇子妃聰明,問道這個程度,她心裡一定明白自己狐疑什麼。
若是再問下去,怕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還有一事,朕心裡也有些疑惑。”皇帝沉了口氣,道:“聽聞你未出閣之時,是冷決先向寧府提親,爲何後來你又成了冷衍的妾室?或許這件事,朕本不該過問,但就今日的情形來看,似乎冷決待你也是極好,就當朕一句閒話。”
這可不是一句閒話,皇帝顯然已經懷疑寧璞玉嫁給冷衍的動機。
她垂首,笑容有些寡淡:“不瞞皇上,妾身與三殿下乃是舊日相識,且相識了很多年。妾身原本的確有意成爲三殿下的妻子,但身爲女兒,婚姻大事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因何先接了三殿下的彩禮又退聘,妾身不得而知。卻也無從改變。但既然二殿下已經是妾身的夫君,那麼此生便要對夫君從一而終,不作他想。”
“你能這麼想,便是最好。”皇帝點了頭,目光裡雖有讚許之色,看是不管怎麼看,都是清冷的嚇人。
寧璞玉只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面上依然保持着沉着與冷靜,似是不願意叫皇上多心。
皇帝微微頷首:“朕去瞧過盼逢,的確聰明機敏,可愛的很。”
“多謝皇上讚許。盼逢能撫育在太后身側,是我們母女的福分。”寧璞玉總覺得皇上這句話另有所指。
“太后很喜歡盼逢。盼逢能在宮裡撫育,緩解太后的孤苦,也的確是一樁好事。”皇帝沉眸看着寧璞玉,關懷道:“時候也不早了,你有傷在身,就同衍兒一道回府吧。”
“謝皇上關懷,妾身告退。”寧璞玉恭敬的行了禮,這才慢慢的從殿上走了出來。
冷衍和冷決都在殿外。
她不想讓人根據她的表情胡亂猜測,於是臨出殿門的一瞬間,臉上就只剩下乾淨明媚的笑容。“爺,三殿下。”
“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府。”冷衍牽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天熱,傷口再不及時處理,怕是要起炎症。”
“是。”寧璞玉衝冷決點了下頭,便跟着冷衍上了轎子。
擡轎子的,都是宮裡的奴才,所以冷衍什麼都沒有問,只是關心璞玉的傷口疼不疼。
直到在宮門外換上了馬車,他才迫不及待的問:“父皇到底有什麼事情,非要急着傳召你入宮不可?”
“三件事。”寧璞玉長長的嘆了口氣,臉色很是清冷。“皇上懷疑和殺了徐飛的那個人的身份。我解釋說,她是因愛生恨,才了結了徐飛,但皇上顯然不信。第二件事,皇上以爲我是冷決刻意安插在二皇子府的人,問當日爲何先接了禮,又退了聘……不過這件事情倒是無妨,我是否真心待你,你知我知。叫我害怕的,卻是第三件事……”
說起這個,寧璞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怎麼?”冷衍莫名的看着她:“什麼事?”
“皇上說盼逢撫育在太后宮裡極好,能爲太后解除孤苦。這也本事你我的初衷。可皇上的意思卻是……盼逢留在宮裡,便是我們效忠朝廷,孝順太后……言外之意,倘若要接盼逢回府,不就是起了反叛之心?”寧璞玉心驚肉跳的看着冷衍,壓低了嗓音:“皇上的意思,是要拿我們盼逢做人質留在宮裡,才能彰顯我們的孝心和清白。”
冷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置一詞。
“怎麼辦爺?皇上已經開始懷疑瀠繞的事情,倘若有所依據。他會不會……”寧璞玉不敢往下想。
“別擔心,沒有這種可能。”冷衍沉眸看着她,笑容慢慢的透出溫和。可在溫和之前,分明是霜意涼薄。“盼逢好好的養育在皇祖母宮裡,是你我共同的決定。府裡事情多,你難以分身,而我又根本無暇顧及。有這個決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況盼逢自出生足月,就一直是皇祖母替我們照顧,你我又怎能無後顧之憂。”
“你的意思是……”寧璞玉不想說出來。
“我的意思是說,皇祖母會護着盼逢的,不會叫她有一絲一毫的閃失。等處理好了府裡和宮裡的事情,咱們便可以慢慢的想辦法,接盼逢回府。又或者,到那個時候,咱們不必再回府,而是……”
兩個人相視一眼,寧璞玉的心又懸了起來。
即便是被立爲太子,也不可能要挪到宮裡去住。
除非……皇帝駕崩,冷衍能即刻登上皇位。可若真是如此,那不是要手刃親父嗎?
這個場面,是寧璞玉不願意見到的。如果冷衍真的這麼做,他又要以何種面目去面對朝廷,去面對天下?又該怎麼向太后懺悔?
“爺,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寧璞玉心裡很害怕。
“男人的殺伐決斷,從來不是女子該參攝其中的事情。你放心便好。”
“籲——”
馮鋮忽然喚停了馬車。
慣性的作用,冷衍和寧璞玉身子都不住往前衝。
“怎麼回事?”冷衍很不高興:“不知道皇子妃有傷在身嗎?”
“爺,有個不怕死的,攔住了咱們的車。”馮鋮皺着眉頭,看隻身站在馬車前的人,一臉狐疑。
冷衍則是不悅的掀開了車簾子,果然見到一個翩翩公子,衣袂隨風的立在路中央。只不過,他是背對着馬車而立,看不見容貌。
“路都已經攔住了,害怕轉過臉來叫人看清容貌嗎?”冷衍不悅的問:“到底何方神聖,這樣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