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寧璞玉才走到倚儷閣門外,就看見奴婢小弟跪了一地。
哀聲低沉而悲痛,像是卷着浪花的海水,一下一下的衝擊着她的心。
“姐姐,你爲什麼這麼傻,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爲什麼要走上這條絕路……”
她搖搖晃晃的往裡走,一步一步特別的慢。
想馬上見到姐姐,又很害怕見到……的那種心情,無法形容。
“寧側妃?”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大家紛紛回頭來看。
忽然有人向這寧璞玉奔了過來,眼裡的淚光讓她沒來得及看清那人是誰,就被緊緊的抱住。“璞玉,你怎麼纔回來,你怎麼不早一些回來,姐姐等了你一整夜,她剛剛纔走。”
“姐姐剛剛走?”寧璞玉喃喃的重複這這句話:“剛剛纔走?剛剛……才走……”
“璞玉,你沒事吧?”茵茹慌措的看着她,害怕的不行:“你別這樣,你別嚇我!”
她用力的搖了搖寧璞玉:“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認得我嗎?”
寧璞玉剛一眨眼,淚珠子就掉了下來。“你是誰?”
“我是茵茹啊!璞玉!”
“茵茹?”寧璞玉緊緊的閉上眼睛,又睜開,似乎是看的清楚了一些。“你好了?你可以說話了?太好了。”
“我好了。”茵茹哽咽的不行:“你怎麼纔回來。”
“我去看姐姐。”寧璞玉掙開了她的手,咬着牙往裡面走。
手指甲狠狠的紮在自己的掌心,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可她不想閉上眼睛。她要見姐姐最後一面。
“爺,你總算是回來了。”靳佩瑤跪着挪到了冷衍身前:“皇子妃她……她已經走了。”
冷衍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底氤氳成霧。
那種滋味,比萬箭穿心還難受。他不該丟下她,不該就這麼前往西南。
以爲局勢盡在掌控之中,但其實,根本就是他太自負。
爲什麼要把所有的責任,讓你一個女人來承受?
“姐姐……”寧璞玉來到靈前,看着神主牌上的那行子,淚水再也止不住了。“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不等我回來?爲什麼不等着我,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我會救你的。”
她好像一下子就醒悟過來,奔到了棺槨前。
棺中的姐姐,容貌鮮活,妝容精緻,根本就不像是已經走了。
可是爲什麼,侍婢要梳這樣的偏髻給她,讓濃密的黑髮遮住了半個額頭。
“姐姐,我會救你的。你別怕,我現在就爲你施針。我可以的。”寧璞玉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幾根銀針,伸手去撥姐姐的衣裳。手指觸及她的臉頰、脖頸,只感覺到一陣冰涼。“姐姐……你冷嗎?”
“不要,側妃。”竹節握住了寧璞玉的手腕。“皇子妃……已經走了。”
“胡說。”寧璞玉皺眉,臉色陰冷的厲害:“我學了這麼多年的醫術,便閱古籍。我看過無數的偏方,我熟悉每一處經絡穴位。我下針從來就沒有失手過,我從來沒有失手過,你憑什麼說我救不了姐姐。”
“娘娘,人死不能復生,您這樣子,叫皇子妃怎麼安心的走?”竹節含着淚,樣子難過的不行。
寧璞玉看着她,哭着問:“你不是也很難過麼?你不是也不想姐姐出事麼?姐姐既然這麼好,爲什麼不讓我試一試。”
茵茹走過來,指甲輕輕的挑起了遮住皇子妃半邊額頭的髮絲。“璞玉,你看。”
寧璞玉的目光正好落在那一塊破碎的額頭上,心中大驚。“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魯鑫逼着皇上下旨,要二皇子府爲魯雙虞償命,否則……他就辭官歸鄉。”茵茹滿臉的憤怒,情緒激動的不行。“若只是他辭官不做,一點妨礙都沒有。可是,我們根本就沒有爺的消息,整個西南都在他父子手裡。要是……不給他整個交代,爺和你,怕是就回不來了。萬般無奈之下,姐姐她才……”
“魯鑫?”寧璞玉看着茵茹,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忽然吼了出來。“魯鑫是你爹,他是你爹,你爲什麼不勸她,你爲什麼沒有站出來保護姐姐。你爲什麼要讓他害死我姐姐,寧家再怎麼對不住你都好,姐姐她是無辜的。你要討債,你向我討,爲什麼要傷害姐姐。”
冷衍大步走過來,一把從後面將寧璞玉抱在懷裡。
這樣溫暖而緊實的懷抱,讓人無妨抗拒。
寧璞玉轉過臉,撲在他懷裡放聲痛哭。“姐姐,你還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茵茹嚇壞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璞玉。
能做的,她都儘量去做了。可是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兒”,又能多做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璞玉,我沒能救姐姐。我欠你的,欠姐姐的……只有拿我的命去還。”
話音沒落,她就衝着棺槨一頭撞上去。
即便是竹節反應迅速,身上去抓的時候,頭也已經磕了上去。
“咚”的一聲,驚的寧璞玉身子一顫。
冷衍用力的抱着她不讓她看:“別怕,沒事的。”
眼神示意竹節趕緊看看。
竹節探了鼻息,發現茵茹還有氣,便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你讓我看,你讓我看。”寧璞玉哭着在冷衍懷裡掙扎。
冷衍招架不住,又怕弄疼了她,最終唯有鬆開手。“她沒事的,你放心。”
然後寧璞玉只看了一眼,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你們爲什麼都這麼殘忍,爲什麼都要離我而去?茵茹,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罵你比用刀子剜我的心還要疼。你們要走,不如帶上我一起去。”
“別胡說,不會有事的。”冷衍將她拽了起來。
寧璞玉根本就沒有力氣,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像是一塊柔軟的泥巴,由着別人把她揉捏成各種形狀。
反正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弄回玉華軒的。
她也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終於睡着了。
她只記得,手指尖冰涼冰涼的,涼的發疼。滲透骨縫裡的那種疼。再摸過姐姐冰涼的肌膚之後。
“爺,怎麼辦?”竹節看着站在廊下的冷衍,也是揪的緊緊的。“這都一整晚了,側妃高燒不退,吃不進藥,更別說吃東西了。再這麼下去,怕是要燒壞了腦子。”
冷衍嘆氣:“這個劫只有等她自己邁過去。”
“魯家……”竹節想問,又不知道怎麼問。
“宮裡的事情我會解決。你告訴馮鋮,把魯營看好了。叫人去知會一聲,這幾日先料理好府中的事情。”冷衍擰着眉頭,心裡也是難過的不行。
對璞珍,他滿懷愧疚。雖然她從來不是他愛的人,可是這三四年的時光,他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後默默的操持打點。雖然沒有愛那麼濃烈的情分,卻如同失去了親人。
“看着側妃,我去送一送璞珍。”冷衍皺眉,又道:“還有茵茹,叫人好好照看着。”
璞珍走了,茵茹就是璞玉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冷衍能爲她做的實在不多,只能把眼前的先做好。
“姐姐——”房裡一聲驚叫。
冷衍急忙往回走,推開門就看見寧璞玉坐在牀上哭。“沒事的,沒事的。”
冷衍抱着她,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活着。“是我害死姐姐的。要是我肯早些回來,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徐飛挾持我的那一晚,我就不該走。要是我沒跟他走,我不去看什麼罪證,就可以陪着姐姐在府裡等你回來。魯鑫要魯雙虞的命,爲什麼不把我的拿去。魯雙虞恨的是我,她嫉妒的是我,爲什麼要姐姐白白替我去死?”
“不怪你。是我的錯。”冷衍怕她太自責,也是真心不想瞞着她。“魯雙虞的死,是我造成的。當日,我並沒有走,就在府裡。她自盡我是知道的。”
“那爲什麼……”寧璞玉滿臉茫然的看着她:“那爲什麼要姐姐去送死?你明明知道魯雙虞是自盡,爲什麼不向宮裡稟明,爲什麼……”
她忽然明白過來,驚恐萬狀的看着他:“你怕西南有變,你怕皇上交代的事情辦不成,你怕魯氏父子不肯聽你的差遣。於是爲了大局,你決定冒險離開,把這一攤子爛七八糟的事情丟給姐姐,你要姐姐想方設法的替你修補……連命都賠進去了。”
“對不起。”冷衍點頭默認,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一個決定而註定的。“你要怪就怪我,別折磨自己。”
寧璞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她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她皺着眉頭,死死的忍着不哭,五官皺成一團,那樣子看上去相當的痛苦。
“璞玉,你要怪就怪我,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璞珍,你這個樣子會憋壞的。”冷衍急的不行,雙手握着她的手腕:“你打我,你出出氣,你別這樣憋着自己,我看這你難受,生不如死。”
“從我第一天嫁進來就是個錯誤。”寧璞玉好半天,才說出這句話。“要不是我嫁進來,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魯雙虞不會嫉妒的自盡,姐姐不會死。你也不必看着我這樣難受,而覺得生不如死。走……你走……”
她倒在牀上,抓起被子狠狠把自己矇住。
蜷縮在裡面,無聲的痛哭。
冷衍只能看見不住顫抖的錦被,心疼的厲害,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